《青山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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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传-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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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几日,你都这时候来这,回去后再将我送至冰室?”池砚心中蓦地有一点不安。
“这几日不知怎的,山下痢疾严重得很,阿南一人忙不过来,我不出来,难道靠你不成?”楚青倒也没顾虑着池砚的双腿,边走边说着。
池砚想说些什么,却被楚青抢了先,“我答应了救你,是我的事,上池庄的事情更与你无关,所以无须有所顾虑”。
回到庄中时,小南瓜已经等候在院中多时,除了被楚青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他还因为池砚依旧温和如玉的眼神而自责不已。于是,两天之内加紧速度,便把这新的轮椅给做好了。
这新轮椅是小南瓜按照池砚的身长所制,池砚坐在上面,舒服了不少,不出一日,他已经可以来去自如,乐得小南瓜直拍手。
自那夜被池砚发现自己夜间出去采药,他便夜夜执意跟在自己身后。这新轮椅做成后,他有时比楚青的动作更快,看上去倒像是楚青拖了他的后腿了。
池砚有时会问起这些花花草草的名字、药用等,除此之外,他们倒也没有别的交谈了。
直到那日,池砚看见楚青坐在医堂里,将医术上一些字记在白布上,他问起小南瓜才知道,原来楚青识得的字并不多,攒到一定的数量后,再让小南瓜教给她。
于是,他对她说,“我教你识字吧”。
楚青听这话,一愣,可即刻便转开了头,“不用”。
“这些时日,阿南忙着那个样子,池砚来效劳,也是应该的”。
楚青将手上的笔布一摔,“我都说了不用了!”,她相当大声的吼了一句,面色通红。
池砚摇着轮椅转到了楚青面前,他捡起她脚边的笔和白布,放在医台上,“来,我们开始吧”。
小南瓜自己不过是个十四出头的少年,他有限的知识皆来自云中鹤的严厉教导,到了楚青这,他只能让她一遍遍地抄写,效果自然不明显。
而池砚是家教甚严的世族,有自己的先生,琴棋书画,舞刀弄枪,各个师傅都是武林中叫得出名号的人物,他们膝下的徒儿,那肚中的墨水比起山野间的毛孩,自然是多了去了。
池砚将楚青的白布摊开,上面密密麻麻的爬着歪歪扭扭的小虫,楚青脸色讪讪,转过头不和池砚对视。
“你看,这河、江、海都是与水有关,所以这边上的三条便是对水的描绘……”
“像这个芝字,三颗草种在地面上,与植物有关的都会有这个草样的字符,你要记住……”
“还有这宝物的宝,像和钱财有关的,其中多有一个贝字在下方……”
他也自顾自的说着,楚青先是在一旁看着,不愿上前,可他说的与小南瓜逼自己强记的有意思多了,她不知何时,站在了池砚身旁,认真地听了起来。
风吹进医堂,吹起两人的发带,它们交缠在一起,然后,又分开。



、第十章

作者有话要说:学的字参考小纂。上章忘了说了,目前预计20w,100章完结。希望我能完成。59 排版
这夏日渐来,城中百姓喜食生冷食物,一个患上了,忍不住三急,便使得这病,越传越厉害。小南瓜找了两日去山下给潍城的大夫们上了一堂关于怎么预防痢疾的课,给城中较为困难的乡民送去了药材,以防这痢疾变成全城惶恐的灾病。
上池庄的名气使得乡亲们都乖乖的与葡萄、黄瓜等道了别,在家中啃起了石榴皮。潍城一下子便飘满了石榴的香味。
最开心的不过是小南瓜,楚青不下山,送药的事向来都是自己做,这下自己可轻松了,但楚青可不喜欢眼下这种情况,本来,她心里已经接受了池砚这个私塾先生,晨间在冰室中她回忆前一日所学;夜间采药时,池砚多会给她说几个用语的来历;不用上山的时候,他铺开白纸,先用淡色的墨写一遍,再让楚青沿着自己的笔画描一遍过去。这下小南瓜闲暇下来,日日叫嚷着要去玩儿,楚青巴不得躲着他。
这不,这日,池砚和楚青正坐在医堂中,检查这几日所学。
“子?”
“子如幼儿喜欢舞”,楚青边说边写着,因印着他痕迹的缘故,她的字虽说有了样子,却显得刚毅,池砚皱了皱眉。
楚青拉下了脸,“怎么,错了吗?”
池砚摇头,“没错,继续,和?”
楚青有点得意,“和如农人带锄刀,犁牛一旁叫”,说完,还有些沾沾自喜,潇洒地一弯,不料,用力过度,这个和字都写到医台上去了。
池砚在一边,笑着看楚青。
楚青倒像是没看到,“看什么看,继续啊”。
突然,小南瓜冲进医堂,“别念啦!我们去水月谷玩吧!”
“出去”,楚青头都没往小南瓜那边看,“做你自己的事去”。
小南瓜估计是习惯了楚青这幅模样,他也不罢休,一把抱住楚青,“师姐,我的好师姐,你就和人家去嘛”。
楚青撇着眼前看他,“放开我”。
小南瓜才没这么容易投降,反而得寸进尺,他突然捧着楚青的脸,吓了她一跳,“阿青,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亲你十下”。
楚青想也没想,“敢亲我就把你嘴唇割下来”,可是小南瓜仍然不依不饶,捧着她的脸,一点点靠近,“师姐,我来了……”,楚青还真的拔出袖刀,一副真要玉石俱焚的样子。
快要碰到的时候,池砚将笔伸到小南瓜面前,隔开二人,“阿南,别闹了,我们走吧”。
小南瓜正开心,看到楚青手上的刀,就露出了苦瓜脸,“啊——!阿青!你怎么这么对我!呜呜——!我要告诉师父……”
楚青被他在旁边呜呜咽咽的声音恼得头疼,将刀一收,“走不走?”
小南瓜瞬间跳起身,“走咯”,速度之快令池砚也瞠目结舌,这姐弟俩变脸的速度倒是一模一样的。
水月谷真的美如齐名,虽然它最美的时分是夜半,而此刻却依旧让人心醉。池砚这么多年,敢说与林常山一起走遍了大半的天下,可若不是误入了这青山,还不知这世间有如此动人的景象。
草木茂盛,杨柳依依,夕阳下,落日如女子眉间的朱砂缀在远处的山间,偶尔飞过头顶的归鸟双翅上,涂着晚霞粉红的胭脂,最美的是那水月潭,潭中几块青石,鱼儿跳,鸟儿叫,这岂不是人间仙境?
潭中的水浅而清,不知名的鱼儿自由自在的穿梭来去,小南瓜在一旁看得口水都要流了,“池砚哥哥,这鱼可好吃了,你别看它这么肥,游起来可快了,要是师父不在,我都抓不住呢,师姐又不肯帮我”。
池砚看楚青确实离这潭子有些距离,便问小南瓜,“阿南想吃啊?”
小南瓜在一旁,吞咽了一口,“嗯!”
话音刚落,池砚不知从哪拾来一颗石子,从指间发力一弹,潭中一只鱼便翻了肚皮,小南瓜看得眼珠都快掉下来了,“啊——!阿青!你快来看啊!”
楚青在远处,一脸鄙夷,没出息!
小南瓜手舞足蹈地将肥鱼从潭水中捞起,扔进自己的布袋中,随即又将布袋绑在一根竹条上,将竹条□潭边的土里,布袋放进水中。
“嗯?”池砚不解地问他,看这架势,他像是要扎根了?
小南瓜一脸坚定,他摊开手,双手里大大小小的石头,“我今天一定要弹一条鱼回去!”说罢,就在一边上蹿下跳,手足并用,忙得不得了。
约摸半柱香的时间,楚青实在不愿等,朝着他们的方向说了句,“我走了”。
小南瓜听到这话,气愤地冲进潭中,开始乱抓,“让你们跑,你们跑啊——”,话还没说完,脚下一滑,整个人摔进了潭子中,楚青这才跑上前来,小南瓜从潭中爬起,脑袋上肿了个包,又可爱又滑稽,楚青笑了下,转身问池砚,“这是你口中说的‘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池砚也笑了,“是”。
小南瓜伸手让楚青拉自己一把,楚青还犹豫要不要碰这满是青苔的手,不料小南瓜为了报她嘲讽自己之仇,竟一把将她拖进水中。
“哈哈哈,这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哈哈哈……”
这下,水月谷中都是小南瓜的笑声了。
以及回庄路上小南瓜的哭声。
“阿青,我错了!”
“阿青,那个水那么浅,我和你开玩笑的!”
“阿青,你别生气啦!”
“阿青,你别不理我,我再也不拉你去玩了……”
“好,你说的”,楚青突如其来的回应,令小南瓜措手不及。
“啊?!我是开玩笑的,阿青阿青……”
翌日,小南瓜才知道自己是真的犯错了。虽然在水里呆的时间不长,可上次失足滑倒洼地中,还吹了一会夜风,已经让楚青有些不适,这下这么一闹,她像一块炭火般熊熊燃烧着。
小南瓜在她床边低着头,“阿青,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胡闹了,我去给你煎药好吗?”
楚青摆摆手,“鸽屋里像是有鸽子回来,你去看看,有事就下山,我没事,抓几服药吃了就好了,庄子生意要紧,别耽误了”。
小南瓜只好匆匆收拾了行囊,往山下去了。
可这病中的人能有几分气力,别说起身抓药、煎煮、服用,便是这静静躺在床上,都觉得每根骨头都跟灌了铅一般,又累又重。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直到有双大手抚上自己的前额,那手有常年练武的茧子,拂过皮肤,有点麻麻的、痒痒的,和师父的手有点像呢。
她一下子醒了过来,发现自己一半在床上,一半……却在池砚的膝上,他正拿着药羹,用自己试着温度。
“你做什么…”,真是烧的不行了,声音都开始干的发疼,几乎吐不出完整的音节。
池砚又舀了一匙,送到她的唇边,“这么烧下去,不死也会变傻的”。
楚青望着他的眼睛,他的双眼漆黑,有着成年人不常见的明亮清澈,师父的眼睛虽然总是温柔,但她感受到的永远都是严厉;小南瓜只是孩子,一开始眼中的恐惧,到现在的崇敬和依赖;以前那些充满鄙夷厌恶的眼神就更不用说,可眼前这双,却确实是关切,她能看得出来。
他确实是个难得的温柔人,怪不得小南瓜巴不得日日夜夜呆在他身边。
“有些苦,但阿南说你不食糖”,池砚看着这碗黑乎乎的药说道。
“不苦”,这药对她来说,真是一点不苦。
跟着云中鹤这些年,她尝过的药、试过的毒何止百种,那轮椅,就是自己作为云中鹤的试验品,而一年不能行走时,自己拖着双腿做成的。
楚青觉得,她爱着青山,而青山,却不爱她。


、第十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用了一些古代的用语。比如“雷电霹雳”,在古时候便是雷雨天,签了一年,今天才知道后宫是啥,我真是……59 修改排版
虽在病中,楚青到了丑时却自动醒了过来,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在他的双膝上睡着了,而池砚也闭着双眼,微低着头,似乎也在静眠。
她动了一下身子,还没起,池砚便醒了,“好点了吗?”,伸手便要去探楚青的额头,楚青一慌,倒也没控制住力气,一把打开池砚的手,他一下子甩在医台的角上,片刻便见了红。
楚青咬着牙关,脸上的表情在夜色中看不清,池砚将医台上的碗勺放入木盘中,端起来,摇着轮椅,出了房间。
我…不是有意的。
她张不开口说这句话,在楚青看来,这句话比万年恶臭的腐尸谷还让人作呕。明明造成了伤害,却要用并非有意来做借口,究竟是乞求对方,还是不过为良心好过而安抚自己?
那一年,她几乎就快要死了,好不容易长好的骨头,被这么一踹,似乎又与皮肉相交错,那不过十三、四岁的孩子,怎会下如此的重手,他看到晕厥过去的楚青,口中却不断吐出血沫,才慌了神,边靠近边念叨着,“我不是有意的……”
喀嚓,骨头断裂的声音几乎听不到,却让眼前这人嚎叫地犹如置身地狱。那人痛苦之余,又想将地上的木条往自己身上捅,楚青向前一扑,将其右耳咬下一大块肉。那人才痛的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呵,人,还真是脆弱啊。
楚青摇摇头,努力打消小时候的回忆,她望着池砚离去前还不忘合上的两道门,心想,也罢,我们本来就是两类人,就该是这样的,又何须解释。
她重新躺下,没过多久,她又昏昏沉沉地睡去,各种光怪陆离的梦魇,真是处处不得安生啊。
不知多久之后,一阵叩门声吵醒了她,是池砚。
“何事?”
他温润的声音响在门外,“楚姑娘,小南已经下山两天了”。
楚青一下子从床上坐起,她赤着脚跑着将门打开,“我睡了两天了?!”
“是”,池砚面色有些凝重,“我去了趟亭子,未见到什么,这才不得喊你”。
楚青有些慌,她将白色外袍一披,便匆匆往外跑,池砚顺势抓住她的前臂,“你去哪?”
“当然是下山,他从来都不在山下过夜的,何况他还知我有恙在身”,楚青挣扎着,要甩开他的手,“你怎么不早点叫我?”
池砚的手牢牢地抓着她,有力却又温暖,他说,“别急,我们一起去”。
楚青不屑地嗤一声,“你这样,去有什么用?放手!”
池砚望着她的眼睛,手上的力又加了两分,“信我,我们一起去”。
每当想起那夜他的眼神,似青山夜空中最亮的星辰,她那时就该告诉自己,如此夺目的东西,都是危险的,惜命如金的自己早应当离他愈远愈好。
可他说,“信我”。
楚青是带着蒙着面纱的斗笠下山的,除了四年前出山一次,从她被云中鹤从河边救起,她已近十年不再回到潍城。
潍城依然是燕地最豪华的一方土地,十年过去,它永远都是这样一副国泰民安的样子,可两道边的风景楚青无意去看,她心中焦急小南瓜的去向,也不愿去看这见证她肮脏过往的地方。
“往前左拐,进悬壶堂,找杜仲”,楚青推着池砚,几乎是小跑着往前行。池砚一副玉树临风的样子,坐在这轮椅上,加上后面这么一个大夏天带着斗笠的,在人群中不引人瞩目才怪。
将池砚推到悬壶堂的门口后,楚青便闪进了隔壁的成衣铺,裁了一块丝帕,将头上的斗笠一摘,才进了悬壶堂。
池砚正在与前堂的小郎中交谈,小郎中看眼前这位公子一表人才,可惜双腿……暗暗觉得可惜,叫了小厮去后堂将杜仲请了出来。
杜仲大摇大摆地走出来,“大中午的,哪个不长眼的扰人清梦?”
楚青在心里冷哼一声,开着这么大的药铺,还美名其曰“悬壶堂”,原来也不过是一个人面兽心的败类,从今以后,这药怕是别想从上池庄带走半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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