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殇- 第78部分

听他称呼龙晟为“我哥”，夕若想起了龙晟提到过他最看重的那个弟弟，明白了来人是谁。她笑道：“原来是四皇子龙魄，我也早对你有所耳闻。”

“哦？”小龙魄顿时来了兴趣，“你听说过我？是不是我哥告诉你的？嘿嘿——他怎么夸我的？你告诉我。我一定不让他知道是你说的。”

龙魄竟是一个疾步便越了过来，笑嘻嘻地向她凑上去：“告诉我嘛……反正都快成我的嫂子了。”

夕若面上一红：“谁是你嫂子，尽胡说。”龙魄疑惑：“怎么不是？我哥哥对你可比对我都要好了，其实这很不公平，我跟他认识多久，你跟她才多久啊？”他似乎一副很不满的样子，但很快又笑起来，“算了算了，看在你这么漂亮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也是，这世上我可只承认我哥哥长得比我好看，倒也真的只有你这相貌才配得上他啊！”

夕若看他极认真地说着这话，觉得好笑：“这是什么歪理？两个人是不是相配并不是相貌说了算。”

龙魄不解：“那什么说了算？”

夕若知道与他解释不清，便笑着说：“等你长大以后遇到心仪的姑娘，自然就明白了。”

龙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算了算了！我哥说不让我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反正记不住，想了也白想。有人说我这一辈子注定得不到什么爱的人。”

夕若见他小小年纪却郑重其事地说着这样的话，忍俊不禁：“说告诉你的？”

“算命的说的。”龙魄一脸认真，“那人还说……”

“小龙——”

门外想起了一阵呵斥。止住了龙魄还没说话的话，龙魄循声看过去，见到魔医南砚进来，赶紧立正站好：“南砚姐姐，你怎么来了？”

南砚瞥了一眼夕若，对龙魄道：“真不懂事。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对外人说的，明不明白？”

龙魄不满地反驳“夕若姐姐不是外人，我哥就要娶她做太子妃了！”

“不可能！”南砚突然加重了语气，“太子不会娶她的，绝对不会……”那样果决的语气让龙魄也惊了一惊。然而夕若却顷刻间明白过来，这个女子一定是深爱着龙晟的。

南砚对龙魄道：“小龙你先走，我有几句话要与夕若说。”龙魄点点头，离开了。

南砚却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坐在夕若身边，似乎盯着地面注视了好一阵子，才缓缓地起了尽量平静的调子：“我很早的时候就听说过你了。”夕若笑了笑，说：“我也很早就认得你，三界医者没有人不知道冥界医道世家的南氏家族，而号称绝世魔医的你居然是个这么年轻的女子，让夕若也不得不心生敬佩。”

南砚似乎并不乐于听到这样的话：“魔医到底还是还是魔，而你‘圣心神女’——医者圣心，那才是天下人给的最高荣誉。”

夕若笑道：“其实都是治病救人，做得都是一样的事情，一个称呼而已，你不必记挂在心上。”

南亚说：“当然不完全一样。我魔医的规矩向来是救一个杀一个，没有白救的道理。你是菩萨心肠、救死扶伤。神和魔是不一样的，不是么？”

“只要怀着一颗仁爱的心，神和魔并没有什么不同。”夕若的声音清泠而静好，“南砚长老你不是不懂得爱。你只是太执着于公道——但天下哪里有完全的公道可言？你救一个便要杀一个，以为这样才是公平的。是你救的人该活还是你杀的人该死？怎么就公道了？况且，爱情里面本就没有公平可言。世上没有完全平等的爱情，总有一方比另一方爱得多，甚至有人为爱牺牲了一切却什么回应也得不到。然而，即便那样也无怨无悔，不会计较自己付出了多少又能得到多少，那才是真的爱……”

南砚愣住，良久无言。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缓缓开口她：“夕若，你和太子……是真爱么？”

夕若哑然，其实他和她之间的便是最不对等的爱吧。

南砚低下头，没有了方才的敌意，声音也低缓下来：“我真的很羡慕你，夕若。冥界里喜欢太子的女人很多，不仅是我，就连东鸢那样不可一世的奇女子也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他……可太子他从来没有动过心，直到遇见了你，只有你才能让他这样。”她像是有些哽咽，顿了好一会才继续，“我起初很不服气，后来见到了你，其实就服了——你那样美。天下恐怕没有一个男子不会为你动心，但我心里不承认，太子爱上你不会是因为你的美貌。我真正心服口服是因为你方才那段话，你是个聪明的女人，我南砚输了，心悦诚服。”

夕若想安慰她，可一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本就没有这个立场。南砚的相貌清秀、声音悦耳，其实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夕若。”南砚突然拉住她的手，“倘若真如你方才所言，我愿意做那个牺牲最多的人，若有任何不公道都让我来承受好么？请你好好对待太子，他爱你太多了，我知道不公道的爱情里爱得少的一方便会受伤，所以请你多爱他一点。不要让他受到伤害……哪怕是少一点，少一点也好。就算是我请求你，我就会祝福你们，好不好？”

夕若愣住。这个爱到不顾一切的女子，就连她也不能不为她感到心疼。可是她如何能答应她？她可以爱上龙晟吗？哪怕只是一丁点的爱上，她能么？

“我……”夕若没有回答下去。她不知道如此作答，她在犹豫甚至惶恐。这样为难、这样挣扎。我……后面该说什么？对他残忍一点还是对自己妥协一些。她又被摆在这样两难的选择之上。

两个对话的女子没有看见帘外已经默立很久的冥太子。龙晟刚是从朝堂退下就匆匆赶回来的，金丝云纹的朝服衬得他英气勃勃，然而眉梢的愁容却愈加浓厚了。他看到了她的犹豫，几日来劳累奔忙的心才真的有了疲惫坍塌的感觉。他顿时知道了她每一次巧然回避的原因……

答案竟是这样的——她到底还是没有爱上他。

“我其实……”她似乎就要回答了。他立刻掀开帘子进去，不要！不要听到她那样的答案！就算是心里已经明了，也不愿亲耳听到她讲出来。

龙晟进去的时候换了一副笑脸：“我回来了。”

夕若和南砚都匆匆站起身来，有些意外地看向他。夕若问：“你在外面多久了？”那些对话她不想叫他听到。

只要是她想的他都会满足她。她不想他听到的他就没听到，她不想他看到的他也就什么也没看到。龙晟笑着答：“我刚来的，一到就直接掀帘子。没想到南砚也在这里。”

南砚也马上陪笑起来，道：“这几天宫里可都议论开了，太子突然变得温柔了许多。好多大臣们都不习惯，我今个儿真是领教了，以前太子可不这么笑的。”

龙晟又笑着一扬眉：“这话说的，我现在怎么笑，以前又怎么笑了？”南砚道：“那倒要问你自己了。”她向龙晟行了一礼，“南砚先告退。”又朝夕若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才转身走了。

龙晟这才顺势靠着椅塌坐下来，仿佛很累的样子。夕若轻轻地给他捧来一盏茶：“今天怎么了？是不是朝廷上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是不是还在为北氏家族的事情忧心？”

他接过茶盏，轻轻吹着茶末，神色反常地有些仄仄。

夕若又道：“北氏在四大家族中一向不得主位，现在东氏有东鸢那样强势的长老做主，南氏也还有数位能人身居要职，北长老怎么敢在这个时候存有异心？到底……”

龙晟轻啜了一口茶，漫不经心地说：“你对冥朝庭的事情倒是知道不少。”他或许只是无心的一句话，却让夕若惊了一下，却还是极力表现出镇定，夕若笑道：“我只是胡乱说说，以为大概是这样的。”

“嗯。”他放下茶盏，看向她，“分析得不错。东鸢也对我说过你近日对这件事情很上心，似乎出去打听过什么。”

夕若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原来这几日自己的动向早已经被东鸢看在眼里，她定然已经怀疑了她，才对龙晟说了些什么，也许早就猜出了她是天朝派来的奸细。

龙晟说：“不必放在心上，别人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你才是我未来的太子妃，你说的我才信。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信，你要明白。”

她看着他琉璃色的眸子，他的眼睛一只如烈火灼灼，另一只如千年寒冰，那样诡谲的美丽，绽放到心惊动魄之境。夕若心虚地躲开他的凝视，匆忙点了点头。

龙晟从怀中掏出一个墨绿色锦面的折子，那是专供冥太子递交奏折所用。他拿出来递到夕若手上说：“这是我隔日要向父皇递交的密函，上面有关于北氏异动的详细记录以及我将采取的应对措施。此物关系甚大，我不放心其他人，想交由你来替我保管。”

夕若愣住。怔怔盯着墨绿色锦面，却久久没有伸手。那里面便是天帝所要之物，得来居然如此容易，不费吹灰之力。可这也未免太过讽刺了——竟是由龙晟自己亲手交给了她？夕若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这东西太重要了，我怕承担不起。”

龙晟笑着塞到她手上：“拿着，最重要的东西当然要交给最重要的人。别说一个折子，就连我的性命都是你的。你随时都可以取了去。”

他这话让夕若原本伸出的手又猛然缩了回去。折子一时握不稳，掉落到地上，轻声一响。他却还是含着笑意，将折子捡起来：“怎么了？不相信么？”

她摇摇头：“我……并不想要你的性命。”他还是笑：“那就暂且由我保管着，等哪一日你想要了就知会我一声，定然奉还给你。”

夕若急忙捂住他的嘴：“不要说这样的话，不会有这一天的，谁也不要死，任何人都不能死。我学医就是为了救人，怎么会要你性命？”

“那如果……”他的声音忽而低沉了几分，“如果我的性命能换三界和平、千万苍生，你会不会要我死？”

夕若怔住。又是这样的选择，她看着他，有些急了：“那你便放下屠刀啊——放下与天界的恩怨，不要再继续下去了。只要你不再恋战，天帝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的，那么战争就可以避免，苍生就有救了，而你也可以不死。”

龙晟笑，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头：“傻瓜，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天冥争端从创世之初便存在，岂是说没有就可以没有的？我身在其中由不得自己。天下未变，我便别无选择，要么胜，要么亡。”

当谁也无法选择的时候，便只能沿着各自命运的轨迹走下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人渐行渐远，甚至走向完全殊途的方向也无能为力。

如果命运最初便是这样的设定，那便始终不会再有任何的余地吧。

可是、可是为什么还要贪恋宿命交汇时这刹那的温暖？那样渴望地想要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成为她命运里哪怕一微点搅碎平静的涟漪？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上前抱紧了她，心里害怕的问题还是止不住要问：“夕若，你会不会离开我？你来这里只是因为我在，是不是？”

夕若在他的怀里微怔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当然，只是为了你。”

他将头深埋进她墨云般的头发里，那样纯粹地笑了起来。笑得时候心被一点点撕扯着，疼。疼，却还是笑着。

世间事便是如此。有人愿意骗人，也有人愿意被骗。她到底是在骗他，他却被骗得心甘情愿。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留在他的身边……他是尊贵狂傲的冥太子，在她的面前，他却是如此卑微，根本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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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今天更了一万字哦，嘿嘿，端午节大礼啦！


　　玲珑骰子安红豆　　前传之《若天涯》·拾陆

冥界与外界交流有一个绝密的通道，龙晟居然连这个也告诉了她。

夕若站在那里，手持着那一份手抄的密函。如果就这么把它传到天界去，天帝拿到密函知晓了北氏动向与冥朝计划，然后联合北氏趁着冥朝动乱一举踏入。那么冥朝龙皇室的地位便岌岌可危了！她来这里的任务不就是这样么？完成了此事算是功德圆满，她为神族为苍生所做的事情就算完成了。

可为何站在这里，却犹豫了？

手中幻化的信鸽已经有了一半的光影，然而，终于还是收手，将那信鸽的雏形碎灭在掌心。

“啪。啪。啪。”三声清脆的掌声，夕若心中一悸，回头，是四大长老之首的东鸢。

东鸢的笑容里像是藏着刀锋：“太子妃在这里做什么？”冥帝虽然还未下旨册封，但龙晟早已传下令去以后对她以“太子妃”相称，竟然没有人敢指责他的无礼无法。

夕若定下神色，缓笑：“我只是闲来无事，随便转转而已。”

“哦……”东鸢的目光朝她握紧的右手看上一眼，意味深长地笑，“真是可惜了，多漂亮的鸽子。”

夕若一惊，方才那一幕她都看到了！这个东鸢果然厉害，冥界历史上最年轻的长老，仅以少女之龄就担当了四大家族之首的东氏之主。早已经练就了过人的真知胆识，夕若近日来的可疑举动也自然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然而惊慌稍定，夕若的脸上还是恢复了一贯的从容淡定：“东鸢长老，我并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

东鸢冷笑：“呵——还要装多久？真希望方才你没有改变主意，只要那只鸽子一放出去，人赃俱获，我看你还怎么抵赖。”

“我为什么要抵赖？”夕若索性全盘否认，她从容地笑一笑，“什么鸽子？我怎么没见到？”

“夕若！”东鸢忍无可忍，怒道，“你真的以为瞒过了所有人？！太子是什么样的人物，就连我都看得清楚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明白？他不过是被你这妖精迷惑了心智，一味地在包庇纵容你。你以为他真被你骗得团团转了？你真傻，他其实什么都知道。你的来意，你的目的，你和天七皇子之间的恩怨，你与天帝的协议他都知道！太子比你更傻，他等着你来，等着被你骗，你们真是一对傻子！一对疯子！”

夕若愣住。居然是这样？他都知道，从一开始他就什么都知道。

她一直以为是她在骗他，原来却是被他给骗了。可为什么明明知道她的来意叵测、虚情假意，他还要这样对待她？他装得那么像，以至于她从来没有想过去怀疑，也从来没有对他从过摄心术。

东鸢继续道：“夕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