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腑便会中毒。”
她见破天虽神色惊讶却不惊慌,心中暗暗对他刮目相待了:“这些天你不觉得身子乏困、四肢无力么?”
“这么一想起来确是有些异常的。”少年有些难为情地笑了一笑,“原以为只是近日练兵给累的。哪里会想到是中了毒呢。”
夕若看见平素总是板着脸的战神这腼腆的模样,也笑了:“自己的身体都不知道心疼,难怪对战士们那样心狠。”
“那不是心狠。”破天摇头反驳,“现在我能对他们心慈手软,敌人可不会。练兵场里多练一分,沙场上才能多一分胜算。都是为他们好。”
夕若笑着点点头:“好好好,说的都对。呵呵,看你年纪也不大,怎么这样少年老成呀?”
破天又有些难堪地住了嘴——也不知今天是怎么了。遇到这个少女,仿佛说出的什么话都是不对的。究竟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又全不知晓。这样手足无措。
“我问你,”她又笑了笑,“你既然觉着身子不适,怎么不到我的医帐里去瞧病?”
“我……”他顿时有些吞吐起来,好半晌才闷声再开了口,“你那里人多。排队都快排到武场外面了,哪里轮得到我。再说不是还有七殿下把门呢么。”
夕若有些怀疑地上下打量着他,安静的笑容里面融着可人的狡黠:“你知不知道在我面前说谎话是多愚蠢的事?我告诉你啊……我可是学过摄心术的哦。”
摄心术?!破天果然闻言微怔:“那么,你知道……我心里的想法?”
看见少年战神极度紧张的表情,夕若轻轻笑起来,有些阴谋得逞的小小得意:“果然吓到你了。我想知道的话当然就能知道,不过……放心好了!我是不会轻易出招的。毕竟谁都会有不愿示人的秘密对不对?“破天笑着点头应了。紧张消失的同时,心里居然有种莫名的失落感。似乎潜意识里是希望她明白的,他说不出的话,希望她能够自己读出来。
少女微笑:“你也不要再回醉仙山了。在‘鬼美人’凋谢之前,先住在我的圣心居去吧?”
几乎是想也不想,立刻脱口回绝了她的好意:“这可使不得!”
“怎么?你是怕人家说闲话么?”夕若一眼看穿破天的顾虑,看他一副窘迫难堪的模样,哪里还有那个冷血主帅的威仪,“没关系的。圣心居又不止收留过你一个病人。否则,你想让我见死不救,将圣心医德都毁在你的手里啊?”
“这……破天不敢。”少年顿时进退不得,尴尬得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夕若笑着接过破天手里的油灯:“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我在前面带路,你跟在我身后呢……替我赶走那些豺狼虎豹。”她笑着打趣他,看他受窘的模样真比平常可爱了许多。
破天只得乖乖地跟上少女的步子。她的身影在灯与月的辉映下美得如梦似幻。似乎真如梦境一般,就这样踩着她走过的脚印,一点点随她远去了。
黑衣少年的唇边勾起一抹笑意。一颗钢铁铸就的心啊,到底是为她沦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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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亮。夕若便与破天结伴去了练武场,刚一到门口,竟见一字排开的带刀侍卫把门。从服饰武装看来,该是皇家近侍。
正在二人疑惑之时,一位将军迎上来,先是朝破天行礼。而后匆匆对夕若说:“圣心神女,你总算是来了,七皇子殿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夕若觉得别扭——沐涯日日都会等她,又不是多稀罕的事情,怎么今天突然多了人来禀告?她朝那些守门的侍卫指了一指,问将军道:“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这些都是七殿下的随身侍卫。”
“侍卫?”夕若觉着有些好笑,“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名堂。以沐涯的身手还需要人保护吗?我看他一个人就可以撂倒这一群侍卫了。”
“这……”将军正为难还要不要继续跟这位少女解释下去。熟料破天先接了口:“这些侍卫并不是用来保护他的,而是一种地位和身份的象征。”
夕若恍然有些明白过来。或许从昨日沐涯赴宴开始很多东西都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夕若——”沐涯唤着她的名字走出来,只听声音便能想见他此刻的满面春光。白衣少年快步在前,身后簇拥着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文官武将们。
一位官员见到夕若,忙满脸堆上笑意:“这位姑娘就是七殿下再三提到的夕若姑娘吧……果真是风姿绝然,美貌非凡呐。”
“对对对。这般青春年少就是神医之首了,实在是难得。”
“与七殿下确是一对少年璧人,着实般配得很!般配得很!”
然而,恭维声声,沐涯的笑容却在渐渐冷却。目光凌厉地锁住并肩而立的夕若和破天,声音全然失了温度:“你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
破天忙上前几步:“七殿下不要误会,昨夜借宿圣心居实在是因为我……”
“借宿圣——心——居?”沐涯几乎是一字一字地咬了出来。眼神狠厉地几乎要活吞了破天。然而,目光一转,看向夕若,“你居然让他住在你那里?”
夕若明显地觉察到今天沐涯的反常,比起平日里凭空多了几分狂傲,她微微蹙了眉:“病人留宿圣心居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别的病人我管不着。”沐涯冷然抬手向破天一指,“唯独他不行!”
夕若知道沐涯一直记恨破天,可从不会像这样公然这样明显地表现出来。目光一扫,看见他身边围绕的一干权臣,便是心下了然——如今的沐涯身份地位早已不同往日。天帝膝下正得宠的皇子,如何会怕了破天这么一个刚及官位的毛头小子?
若说前阵子还因官位高低有所忌惮,现在的沐涯完全不必给他这位主帅任何面子。
哪里还是昔日谦和恭让的那个少年,分明已经飞扬跋扈到陌生和不可理喻。夕若偏过头不愿去看他,低声一句:“你真是无理取闹。”
“是。我无理取闹,自然不像有些人那样会讨你欢心。”沐涯冷哼一声,露骨的讽刺。
“沐涯!你说话一定要这么夹棍带刺的么?”夕若忍无可忍,“医者圣心,救死扶伤。莫说破天他是我神族的战神,就算是遇到冥界的魔头我也绝不会见死不救!”
此话一出,立时引起众大臣的非议。神魔自古势不两立,这个少女居然公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若不是七皇子在场,只怕早已经将她按“妖言惑众”之罪处置了。
破天也意识到这话里的不妥。轻轻咳嗽一声,打破僵局:“只是个误会而已,请七殿下不要责怪夕若姑娘。”
“这不关你的事。”沐涯冷漠傲慢的态度,丝毫不把主帅放在眼里,“这一回我且不追究,但凡有下一次……”
夕若闻言轻瞥了他一眼,她无法忍受那样恃宠而倨的他:“谁说没有下一次?”语气已是冷极,“醉仙山毒香未消,他这些天自然都是要住在圣心居的。”
“你……!”沐涯冷眉一横。居然有人胆敢顶撞现在的他。而那个人,竟会是她,是夕若!就为了那个破天么?!
好好好。他武场上输与他,竟连情场的阵地也快要守不住。一阵怒火中烧,紧握的拳头显出青白的骨节。
“何将军!”他一双眼睛直盯着夕若,却是对身后的武将说话。声音狠厉,简直就是一种发泄,“何将军,你不是说要带我见见的貌美的女儿么?去!我们现在就去!”
“我现在想见了!”沐涯气恼地回头瞪他,“怎么?不乐意?那陆神官呢?你家里那几个女儿都不错,我若是挑上了谁就立刻封她做我的皇子妃!”
说的是婚嫁之事,言语之中却弥漫着浓郁的火药味道。平素沉稳谦礼的七皇子,居然如同失了心智一般狂怒起来。
玲珑骰子安红豆 前传之《若天涯》·陆
“是是是,七殿下,末将这就去备下酒席,让小女亲自款待。”
“不必准备了。”沐涯猛地一甩衣袖,怒而转身。再不看夕若一眼,“我们这就去!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谁吃。”
自然是话里有话——他生气的不是她留宿一个男人,他气这个男人偏偏是败了他的破天。可她却还要跟他赌气,让他风光无限的这一天在所有人面前下不来台。那是绝对不可以容忍的。
众人又围着沐涯走远了。武场里面看热闹的将士们被破天一瞪也哄然散开。
只有沉默的少女还依旧站在原地。目光紧随着人群中的那一袭白衣,表情木然,像一座失去了生命的玉雕。月白色衣衫在风中舞得清冷、她怔怔地立着,即便心痛难言也依旧高仰头颅,骄傲得……让人心疼。
破天深叹了一口气……心疼呵。
“对不起。”破天沉沉开口。尽管明知道道歉无济于事,还是忍不住想要这样安抚受伤的她。
“嗯。”夕若很轻的一声应,接着全然没有了声息。只是剪剪秋瞳里突然地盈了泪,默然流了满面。少年的白衣以及熙攘的人群都瞬间变得模糊起来。
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沐涯会彻底地融化在心间,永远地模糊不见呢?
蓬阁是天界之中最为美丽的地方。一处小小的仙境却似包容了三界中最精致的风景,有山谷、有溪流,也有花团锦簇、鸟语虫鸣。
自然是这样的美景才最是宁神静气的疗伤圣地。
身体的伤害可以用草药针灸医治,那么心伤呢?
破天从圣心居的竹楼上看下去——夕若又怔怔地坐在石阶上。他不知在那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以至于她的目光每移至一处都会发出会心的微笑。仿佛是看到了曾经留在这里的回忆,而那回忆里必然是有沐涯的。
那个少年到底也是倔强。所以再没有来找过夕若,也再没去过练武场。
整整过了十天。破天留宿在圣心居十天,便也目睹了夕若十天的魂不守舍、茶饭不思。他也终于明白了沐涯在夕若心中坚不可摧的位置。
其实只要她愿意,愿意将那位置分一点、哪怕一点点给他,她便不会这般辛苦。只是想说的话总在面对她的时候说不出口,她的善解人意究竟只是对那个特定的少年才会有吧。
突然,空中起了闷雷。轰隆隆响地骇人。乌云瞬间压过天际,天界的天气总是这般迅疾不定。
可石阶上的少女却恍若没有知觉一般。静静地坐在雨中,任雨滴由小变大,最终瓢泼而下淋湿了整个身体。她只是浑然不觉,坐在那里,如同长在了雨中一般。
破天眉头皱成川字。立刻取了楼壁上的雨伞冲下去,跨出竹门,雨打在伞顶劈啪作响。他跑了几步,却突然停了下来——对面的那一侧有个同样在奔跑的人。只是那人没有撑伞,一袭白衣在雨中格外惹眼。雨水将他淋得很狼狈,丝毫不见平日的风姿卓然。可这一刻,狼狈的他成了少女眼中唯一的风景。
“七哥哥……”少女终于站起身来,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激动,她的声音明显在发颤。
白衣少年紧紧地将她抱入怀中。那怀抱是湿冷的,但她的心却在瞬间暖了。两个人都在发抖,是身的颤栗,更是心的颤抖。
“七哥哥……我还以为你不要夕若了……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泪水在雨中流,混杂成最令人心疼的声音。
“傻瓜,我怎么会不要你。是我错了,原谅我。就算一切都变了,就算连我都变了,夕若,我对你的心……绝对绝对不会改变。你信我。”
“我信你,七哥哥。”夕若从她怀中抬起头,哭泣的笑容却是绝美的花,“我一直都信你。永远都信。”
雨。雾。拥抱的少年情侣。甜蜜而青涩的爱情。
那原是美到极致的画面,可是……
破天手中的伞颓然松开。雨水冲刷着黑衣少年的身体,自己才是真的狼狈啊……尽管吵过闹过误会过,却还是会这样和好如初。他们是这样契合的一对璧人,而他终究只是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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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梭。三个月的练兵一瞬而逝。
天帝下令:战神破天为主帅,七皇子沐涯为副帅。率天军三十万与冥族交战三界交界之地——融州。
而夕若也作为随战军医与天军一道下凡。虽说一介女流之辈随军却使朝中非议不小,但因有七皇子和战神两人极力支持,最终还是得到了应允。
大军驻扎在融州定唐山。整整两天过去了,山那头的冥族一直按兵不动,半点风声也没有,反常地安静。
中军帐里,诸将都有些焦躁起来。反是黑甲白袍两个少年帅将显得沉着而冷静。
“你们说这仗到底怎么个打法?连敌人的影子都见不到!真是活见鬼!”有人愤愤地骂着。
另一个笑着接口道:“若是见了鬼倒还好了——冥族那些住在地府里的家伙,可不都是鬼么?”
“我看他们定是怕了我们,临阵逃跑也未可知啊,哈哈哈哈——”
“你也太狂妄了。”终于有人冷不丁浇下一盆凉水,“莫非你们不知道此次冥军的主帅是何人?”
“管他是谁!”那将军摆摆手,“有七殿下和战神两个英武少年,还能让他们占了便宜?”
“此话不错——只可惜,敌方的主帅也是个英才少年啊。他的才能风头只怕并不逊色于两位将帅。”说着无不忧心地看向黑白两位少年。
破天皱眉,从座上起身:“将军,你所说的这位少年人物,可是冥太子龙晟?”
“是。冥族皇太子龙晟,末将曾率军与他交过手。那时候他才不过十岁的娃娃,却真真已是一员猛将……不怕诸位笑话,那时我居然败于他手。至今还深感羞愧。”
“龙晟!”沐涯重复着这名字,眼中竟有兴奋的光亮,“我数次随军征战都不得与他交手,而今终于有了机会!破天,他可是个难得的对手哦。”
“嗯……”破天正要在说什么,忽听得帐外一声焦急的禀报:“神帅——七殿下——”
破天、沐涯辨出了来人的声音。那是被指派给夕若的随护,听他这般惊慌失措,两人心中一紧,同时掀了帐子出去。
“出什么事了?”
“圣心神女她……她……失踪了!”
“什么?!”沐涯猛地抓起兵士的衣襟,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失踪?怎么会失踪的?!”
“神女说想要去……山南采草药……属下本是紧跟着她。可是……可是……属下知罪了七殿下,属下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