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断案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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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断案传奇- 第1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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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公温颜对管家道:“你但说无妨,知无不言,莫要忘了什么情节。我再问你一句:王先生歇假,进进出出都在你的眼皮底下,真的一点行迹都不知道么?” 
管家尴尬,皱了皱眉头,小声答道:“小人虽见他进进出出,却从不打听他去了哪里。 
不过每回我见他出去时总是喜孜孜的,十分高兴,回来时却常哭丧着脸,长吁短叹的。尽管如此,他却从不误了坐馆讲课,那天听小姐说,她问的疑难,王先生都能够解答。小姐说他十分博学,很是仰佩。” 
狄公厉声对林子展道:“适间听你说,王先生只为令孙开蒙授课,如何又冒出一个小姐来了?” 
林子展答:“小女出闺之前,王先生也教授些烈女,闺训,如今已下嫁三个月了。” 
狄公点头。吩咐管家领他去王文轩房中看视。林子展站起待欲跟随,狄公道:“林先生且在这里暂候片刻。” 
管家引狄公穿廓绕舍,曲折来到林邸西院一间小屋前。管家掏出钥匙开了房门,擎起蜡烛,让狄公进了去。房内陈设十分简陋:一张书桌,一柄靠椅,一个书架,一口衣箱,墙上挂着好几幅水墨兰花,笔势疏淡,气韵生动,十分有生色。 
管家道:“王先生最爱兰花,这些条屏都是他一手画的。” 
“王先生如此喜爱兰花,房中为何没有供设几盆?” 
“想来是太昂贵,买不起。”管家猜道。 
狄公顺手从书架上取下几册书翻看,见都是梁陈艳体诗集,不觉皱眉。他拉开书桌抽屉,只见空白纸笺,并无钱银。又打开衣箱,尽是些破旧的衣衫,箱底有个钱盒,却只有几文散钱。他问:“王先生出去时,有谁进来这房间翻寻过?” 
管家暗吃一惊:“不,老爷,谁也没有进来过这房间。王先生出门去时,总不忘上锁。 
除了他只有我身上藏有一管钥匙。” 
“你说平时王先生一个钱都不舍得花,那他一年多的馆俸银子都到哪里去了?这钱盒里还不满十文铜钱。” 
管家也感懵懂,惶惑地摇头道;“老爷,这……这小人也说不清楚。但这房间小人可担保不会有第二个人进来过,府里的奴仆也从不见有手脚不干净的。” 
狄公沉吟半晌挥手道:“我们回客厅去吧,林先生想是等急了。” 
从西院出来,曲折绕行回廊时,狄公小声问管家:“这里附近可有妓馆?” 
管家狐疑,踌踌道:“后门外隔两条街便有一家,唤作‘乐春坊’,那鸨儿姓高,是个风流寡妇。那妓馆甚是清雅,一般客官望而却步,大都不敢问津。” 
狄公不住点头,面露喜色。 
回到客厅,狄公正色对林子展道:“下官如今可以明言告诉你,王文轩已遇害身死,尸身此刻停在衙门里,还须林先生随我去衙门正式认领,等勘破死因,再备办棺木,择吉日安葬。” 
狄公回到衙门,命洪参军叫巡官来内衙。 
片刻巡官来见,狄公问道:“城北有一家‘乐春坊’的妓馆,你可知道?那鸨儿姓高,是个寡妇。” 
巡官答道:“知道,知道。是家上流的行院,向衙库纳税银数它最多。” 
“你在前面引路,我们这就去那里。” 
大街上车如流水,马如接龙,彩灯齐放,一派光明。行人熙熙攘攘,笑语飞声,好不热闹。巡官及两名衙役拼命在人群中推挤,总算为狄公、洪参军开出一条行道。 
“乐春坊”因在城北,稍稍清静一些,但门首也悬挂着四个巨大的灯笼,照得周围煊同白昼。坊内更是灯红酒绿,丝管纷繁,男女欢悦,浪声谑戏,不必细述。 
坊主高寡妇见是官府来人,不知何事,哪敢怠慢?忙不迭将狄公、洪亮等引进一间玲珑精致的幽静小轩,又吩咐侍婢上茶。 
狄公道:“高院主不必忙碌,下官来此,只是打问个讯,没甚大事,休要惊惶。” 
高寡妇堆起一脸笑容道:“老爷尽可问话,妇人这里知道的必不遮隐,如实相告。——只不知老爷要问何事?” 
“坊内共有多少女子挂牌?”狄公开门见山。 
“回老爷,共有八位姑娘供奉。我们的账目每三月上报一次衙门,照例纳税,从不敢偷漏。” 
“听说其中一位已被客官赎出,请问那女子的姓氏、名号。”狄公试探道。 
高寡妇作色道:“我这里几位姑娘歌舞吹弹不但娴熟,且年龄尚小,从未有客官赎身之事。不知老爷哪里听来如此误传,信以为真。” 
狄公沮丧。半日又问道:“那必是坊外的女子了。高院主可听说坊外新近有人被赎身从良的吗?” 
高寡妇心知自己脱了干系,矜持地搔了搔油光的髻饼,说道:“老爷,莫非指的是邻街的梁文文小姐。梁小姐原先在京师挂牌,声名大噪,她积下了私房自赎了身子,潜来浦阳想找一个合适的富户结为夫妻,从此隐身埋名,永脱风尘。新近听说与一位阔大官人交识上了……”“阔大官人?高院主可知那阔大官人是谁?” 
“老爷,实不敢相瞒,妇人听说那阔爷便是邻县金华的县令罗大人(这位罗应元大人真多情,湖滨案就是他惹的祸,这次又来了——狄仁杰注)。” 
狄公乃信了那鸨儿的话。——金华县令罗应元与狄公同年同秩,且是好友。他性喜挥霍,放浪疏礼,慕风流,好奇节,诗酒女子一步都离开不得。——梁小姐当年名动京师,如今潜来婺州,罗应元焉能不知?故追逐到此,暗里与梁小姐结下鸳盟,亦是情理中之事。 
狄公问清了梁文文的宅址,便站起与高寡妇告辞,一面示意洪参军去外厅会齐巡官、衙役。 
梁文文小姐的宅舍果然相去没几十步路。洪参军道:“老爷,你看梁小姐宅舍的后门正对着那条干涸的河沟,那个老乞丐——”狄公摇手止住了洪参军,他早已看得明白,梁文文的宅舍不仅后门对着那条河沟,且与林子展家宅隔着没多路。 
狄公敲门。 
半晌一个女子里面问道:“谁?” 
狄公道:“金华罗县令有口信告梁文文小姐。” 
大门立刻开了,一位纤腰袅娜,风姿翩翩的女子出来恭请狄公、洪参军入内。狄公吩咐巡官、衙役在大门内守候。 
三人进了客厅,分宾主坐定。狄公胡乱报了姓名,只道是从金华来。那女子喜笑颜开:‘小妇人正是梁文文,得见两位相公,十分荣幸。”说着不禁娇喘细细。 
狄公见梁文文生得妩媚动人,窈窕婉转,欲不胜衣,心中不觉又生狐疑。 
他的目光被窗前的花架吸引住了。花架很高,共三层,每一层上摆着一排白瓷花盆。 
盆内栽着兰花,花架下安着一个火盆,兰花的幽香令人陶醉。 
“罗县令不止一次说起梁小姐喜爱兰花,在下虽粗俗,也喜闻这兰花的香味。小姐你没见花架最上一层中间的那一盆花已雕萎了,未知能否取下让我一看,或许还有起死还生之望。” 
梁文文抿嘴一笑,站起去隅角搬来一架竹梯,搭在花架上,便小心地向上爬。一面吩咐狄公在下面扶定竹梯脚,不使歪倒。 
梁文文端起那白瓷花盆时,狄公仰头一望,恍然大悟。 
梁文文将那盆雕萎的兰花取下交给狄公,狄公接过看了半晌,乃道:“梁小姐,这兰花必是移换了花盆才枯萎的,原先那只白瓷花盆哪里去了?” 
梁文文一怔:“原本那只白瓷花盆?——你问这话作甚?” 
狄公正色道:“梁小姐正是用那只白瓷花盆砸破了王文轩的头颅!他同我一样扶定着这竹梯脚,哪里会知道,你从最上一层将白瓷花盆砸下来。” 
梁文文大惊失色,问:“你到底是谁?闯来这里信口雌黄,恶语伤人。” 
“下官正是这里浦阳正堂县令,特来勘察王文轩遇害一案。梁小姐藏过了那白瓷花盆的碎片,将兰花移栽到这新盆内,难怪要枯萎了。” 
梁文文脸色转白,抵赖道:“小妇人从不认识什么王文轩,哪会去谋财害命,用花盆砸人?” 
狄公厉声道:“你杀死王文轩,并非为了谋财害命,而是除去自己昔时的情人,以便好与罗县令成其好事。” 
“情人?”梁文文尖声叫道。“这跛子丑八怪竟是我的情人?当年我在京师便唾骂过他,癫蛤蟆想吃夭鹅肉,还是个瘸腿,呸!异想天开,白日做梦!” 
“王文轩在京师时就为你花去了不少钱财,闻知你到了浦阳,也赶来浦阳,为的是想与你赓续旧情。他坐馆一年积蓄的俸银全数都交与了你,你竟狠心杀死一个可怜的痴情人。” 
梁文文脸色惨白,气急败坏。又说,“我正因为要摆脱他的纠缠,才偷偷逃来浦阳,不意那厮竟装扮乞丐,死乞白赖,跟来毁我名誉。” 
狄公缓了语气道:“王文轩人物虽猥琐,却心地忠厚,他甘心为你奉献一切。他在他的卧室里画了许多兰花惦念你们的旧情,他在浦阳从没提起过你的姓氏,怕的是损你的名声。” 
狄公示意洪参军,洪参军出客厅一拍手,巡官、衙役立即进来客厅。 
“将杀人凶犯梁文文押回县衙大牢监候。” 
回到县衙,狄公道:“洪亮,我们不如先去书斋喝杯茶,再去内邸赴夜宴,左右是晚了。” 
书斋内静悄悄,明月折进槛窗照在他俩身上,银光闪闪。狄公从未觉得夜色有这样美过。 
洪亮问道:“老爷如何会疑心案子的主犯是一名弱不禁风的妓女?” 
狄公道:“最初我见王文轩后脑伤口有细沙和瓷未,便生起疑心,猜授他可能被白瓷花盆砸死。我疑心是林子展杀的人,但听那管家说起王文轩因夫人忌妒心重而离异,于是我便想到他必是迷恋上了一个妓女。那妓女榨尽了王文轩的钱财,又嫌王文轩人物猥琐,故潜来浦阳隐居,很快她与罗县令厮缠上了。——王文轩不甘心,追来这里,故生出了这场变故,究竟是痴心太重。” 
洪参军又问:“老爷如何想到去‘乐春坊’寻访?” 
“别忘了王文轩是个破子。管家说他每回出去都是步行,从不雇轿马,故尔知道那妓女必在林邸不远处。从‘乐春坊’高寡妇口中得知梁文文踪迹,梁文文果然正住在河沟一侧,杀了王文轩,抛首河沟,顺手几步路的事。故一弱女子也能干得,胆大心细便行了。梁文文想到借花架上白瓷花盆凌空砸下之势杀人,可见手段残忍且心细胆大。不过她究竟是女子,心计虽巧妙,终露破绽。——试想一个乞丐在这正月天气怎会空身只套一件破长袍?女子留意弄散死者的发髻,使之披散,却在掩盖死者身份上疏忽了。我们很快便断定王文轩不是乞丐,尽管他穿着乞丐的破袍。可见女子力孱,不能将死尸拖到更远的地方抛掉。” 
洪参军点头频频:“经老爷如此分判,乃真相大白,细节疑难处都解说得合理合情。” 
狄公呷了一口茶,摇了摇头道:“不,还有最要紧的一个疑点我至今尚未能弄清楚。” 
洪参军一惊:“怎么还有最要紧的疑点?” 
狄公道:“若不是王文轩的鬼魂显现,我几乎轻信了他是不慎跌死河沟的穷乞丐,送去火化场焚烧了结。但……但当真是王文轩鬼魂来向我告状?” 
正说着,狄公的小儿子阿贵擎着个大灯笼进来书斋催狄公及洪参军快去内邸赴家宴,大家都等急了。 
狄公乃觉腹中雷鸣,赶忙答应。三人走出书斋,刚下了衙舍台阶,狄公猛见对面影壁上又出现了那个拄杖缓缓而行的跛腿乞丐,心中大惊。阿贵拍手道:“有趣,有趣,铁拐李照在墙上了,铁拐李照在墙上了!” 
狄公幡然憬悟,口中不禁喃喃念道:“铁拐李照在墙上了。”——乃回头对洪参军道:“原来是阿贵灯笼上的铁拐李照在墙上,我竟以为是王文轩的冤魂来衙门冲我告状哩。如此说来……”洪参军笑道:“如此说来,这案子的最后一个疑点也真相大白了。老爷快走,酒席都要凉了,太太恐要责怪我们啦。” 


除夕疑案

这故事发生在兰坊。狄公在那里当了四年县令,仍无升迁。除夕之夜,正伏在公案上批阅着公文。不觉打了个寒噤。他站起来将身上厚厚的皮袍裹裹紧,将槛窗推开。窗外大雪初霁,苍穹仍显阴沉沉的,一阵凛冽的北风吹来,几欲熄灭书案上那支蜡烛。 
狄公朝靠墙的那架大床看了一眼,床上茵褥枕衾铺得整齐。床下的火盆内火苗微弱。明天便是新岁元日——他在这里已是第五个年头了。除夕之夜衙舍里分外阒寂,衙役大都放了班。几名执役的都在值房内围炉斗牌。两个月以前,夫人由洪参军等人陪同回太原原籍探亲去了,要等明年开了春,天暖花开时才回兰坊。 
狄公自己喝了一盅茶,取了皮帽戴上,又将皮帽的两边护耳往下拉了拉,擎起蜡烛,穿过漆黑的走廊向值房走去。——他想去那里与执值的衙役们凑凑热闹。 
值房的正中烧着一个大火盆,三名衙役围着一张木桌,木桌上摊开牌局,又堆着许多核桃、干果。一名衙役正将头探出槛窗外在高声吆喝。 
狄公的突然出现,使他们吓了一跳,忙不迭离桌来叩跪请安。 
狄公问那高声吆喝的衙役:“除夕之夜,怎见你出口骂人?” 
那衙役惶惶不安。半晌,咕哝道:“有个小孩,黑夜里竟闯进衙房来找他娘。我见他穿得破烂,疑心是个偷东西的小乞儿,故吆喝了几声,只想撵他走,并未骂人。” 
“除夕之夜来衙门里找他娘?这究竟是如何一回事?”狄公心中生疑,急忙又推开窗子,探身向外张望。 
衙院外大街上,果见一个小男孩正沿着墙根走远。在刺骨的寒风里只听他的哭泣:“妈妈……你哪里去了?如何满地是血……我滑了一跤。 
狄公警觉,回过身来命道:“备马侍候!” 
狄公飞马驰出衙门,很快追上了那小孩。他勒定缰绳,下马来将小孩扶上马鞍。 
“我领你去找妈妈,休要哭泣。你爹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我爹爹叫王么哥,是个小贩,卖馄饨的。我家住在孔庙西边一条小巷里,离西门不远。”小孩轻声答道,眼中还噙着泪水。 
“这不难找。” 
狄公驱马沿着积雪的大街小心翼翼向孔庙行去,两名衙役骑着马一声不响左右护定。雪纷纷扬扬又下了起来,北风刮在脸上,丝丝作痛。 
“你叫什么名字?”狄公又问那孩子。 
“我叫宝生,你……你是衙门里的大老爷吧?”小孩声音颤抖。 
“哦,宝生,你爹上哪里去了?” 
“老爷,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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