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羽熙上马。
庚澈挠挠下颚,搞不清楚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向来笃信察言观色入微到蛛丝马迹都逃不出他眼的他,明明看到当那叫什么采衣的小丫头想请她去慕容府时,她的脸上表情是很为难,一点也没想要去的意思啊,怎么现在又变了个样了。这可不行,这样一来,就要乱了他原先所订的计划了,要是把主上全盘计划搞砸了,那么到时他就是以死谢罪也赎不了所犯的过错了。
“公子,公子,你忘了我们的‘事’吗”‘事’一字加重了语气,挤眉弄眼的示意着,自然他想的不是回宫,而是想以此提醒她自己的身份。
龙羽熙朝脸上表情丰富的庚澈斜睨了一眼,随即迳自朝那马走去。虽然她鲜少有骑马的机会,但身为太子也学过一些骑射之术,像模像样的双手搭着马鞍,脚踩在蹲在地下的慕容府家仆的背上,幽雅上了马,随后一干众人便便向林外走去了,无奈庚澈只能跟上,若不然他还能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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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阴寒,寂寥无声,远远传来的细碎的开锁声,吵醒了背靠墙壁正在浅眠中的男子,缓缓睁开眸子,刚毅俊逸的脸庞毫无表情,习以为常地呼吸着扑鼻而来的霉味,一双利眸盯着长满铁绣,正在日逾腐朽的牢门。等了那么久,终于来了吗?
然后是由远而近传来的脚步声,男子挑起剑眉,深邃如夜的眸子锁定着走近牢房的人。烛光浑浊,一抹身形健长的黑衣男子缓缓步入他的视线,黑衣男子后面还跟着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
黑衣男子站在牢房外,对上牢房内那双令人惧怕冷冽如狼的双眼,嘴角上扬,漾起一抹狷狂邪笑“看来冷大城主对我们南昭国关押死囚的牢房还挺受用的,比起你们雪域城的城主府邸的高床暖枕,这牢房里的烂席子还是别有一番滋味的吧?”有意揶揄着。
“你可以再无耻一点,本城主受得起”冷见川冷然道。显然不受他有意的挑衅。
没错,此时他这个雪域城的一城之主正处在南昭国的宗人府地牢里,成为了他龙炽祈的阶下囚。
这里不仅湿气极重,更不见天日,唯一的光源唯有墙上烛炬摇曳披散开来的如豆晕光,而空气中那难闻令人作呕的气味更是扑鼻而来,更别说有多应景的老鼠蟑螂这一类此地的长期居住者,若不是为了她,他这个堂堂雪域城主怎么会落魄到如此狼狈的田地。
自然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躲避那些禁卫军的追捕,顺利离开帝都城,待风声过后,再伺机潜进皇宫,好向心爱之人解释清楚他们之间的误会。可是当那个人以自己最心爱的她的命相要挟自己后,冷见川便只能乖乖束手就擒了,虽然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在这个死牢来去自由,可此次他却只能认命的任那人摆布,只因冷见川笃信明白那人绝对说得出做得到,他不能顾彼失此,而让心爱之人受了伤害,何况如今整个帝都城皆掌握在他手里,在这里毫无势力的他,任他武功再强,有开天劈地之力,也无法施展开来,现在看来自己真的太小瞧这位九千岁龙炽祈了。
唯今之计,便只能等,暗暗祈祷这一切都能如他设想那样进行下去。
“说来说去,这都是你自找的,不在雪域城好好做你的城主,居然跑来帝都城寻死,当年你爷爷单方面毁了南昭国与雪域城和平同处的盟约,那早也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了,让你们雪域城恣意妄为几十年,现在也是该还的时候了”龙炽祈冷笑着,少年站在他身后,脸色深沉,眸子紧盯着隔着一扇牢门里面的男子,可冷见川并未多加注意那长像清秀的少年。
冷见川不想回应龙炽祈的有意挑衅,如同猫对待自己的猎物老鼠一样,对待好不容易捕获的猎物,总是不急着杀死吃掉,而是十分耐心的卯着劲与它玩,然后慢慢玩死猎物。
可笑,自然他冷见川不会是老鼠,也不想与他这个疯了一样的人玩这种猫捉老鼠弱肉强食的游戏。对于龙炽祈为什么会那么恨自己,这点冷见川也不难猜出来。当年他的爷爷决定撕毁盟约不再受南昭国约束后,从此不仅不再向南昭国进贡俯首称臣,还接收了愿意归顺雪域城,原本属于南昭国管制的附属城池的归降,就因为这样南昭国当时的皇帝迁怒了当时身为封疆王的齐王,也就是龙炽祈的亲生父亲,责他终身守卫在北疆不得回帝都,自然皇位他也是没份了,最后还落个悲惨的下场。
“别在这里徒劳不功了,雪域城我是不会交给你的,而你也拿不下雪域城”缓缓闭上眸子,不再理会龙炽祈,怡然自若地休憩着。
“哼,你未免太自信,如今的你还有什么资格与本王斗,你现在只不过是我的阶下囚,连自己都顾不了,还敢大言不惭”龙炽祈眸光阴鸷,倨傲望向牢内之人。
“就凭我雪域城战无不胜的铁骑兵”冷见川睁开眼,直视着龙炽祈。
“你心里应该清楚,我这个雪域当家人若是死在帝都,后果会怎么样?”冷见川自然明白这个巴不得拿自己血祭他父亲的人,为何一开始便没有杀死他,说穿了便是怕因此而挑动了南昭国与雪域城的战火,只因北疆的封疆王与大将军是与他龙炽祈作对的国舅及其子利苍,他断定大将军利苍不会帮助他,若因此而打了胜仗,那利苍绝对有理由班师回朝,那么他龙炽祈这些年来在帝都城所建立起来的势力,便岌岌可危了,倘若北疆一直和平无战事,身为将领的利苍便没有借口进京,龙炽祈自然不是笨蛋,这层利害关系绝对不会忽略掉的。
VIP卷 第八十四章
“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吗?冷见川你输了,一开始你便输给了本王,就算我不动手,雪域城此时缺少了你这个一城之主做镇,任你那铁骑兵再厉害,群龙无首,也不过是一盘散沙,江山易主也只是朝夕之间的事,哼,想必你心里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你那亲表弟尚且都会觊觎你的雪域城主之位,不惜不顾亲情伦常,算计你,甚至欲要了你的命,何况那些曾被你打压过,视你为敌的部落首领呢”龙炽祈嘴角上扬冷笑着。
冷见川深邃阴寒的眸子直直射向牢外之人,气息有片刻的凌乱,随即又内敛,须臾才道“这么说你与宇文成一早便勾结在一起了”。
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冷见川早先便起疑,为何宇文成那头大无脑的家伙竟如此有恃无恐,居然胆大包天会做出弑君杀兄之事来,在投奔于雪域城后,不加悔改也就算了,还妄想夺他的城主之位,甚至不惜与那崇尚巫术,行事阴险毒辣的琅琊部落相勾结,其中必有人给他撑腰,他才敢放手一博。
“你现在知道又如何?宇文成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但这也不算你有本事,你的错误便是不该拒绝琅琊部落连姻的请求,所以你也应该明白,向来恩怨分明,有仇必报的琅琊人早晚有一天会找雪域城一雪前耻”言外之意,眼下便是琅琊部落向雪域城报仇的好机会。
嗤笑一声“难道齐王殿下深夜来这地牢,便是跟本城主说这些不痛不痒的话吗?”冷见川蔑视道,对他的话颇似不以为然,但心里还是咯噔一下,没错,冷见川自然明白那琅琊部落不好惹,更别提周边与雪域城有过过节。早已怀恨已久的其他部落了,自己若此时处境危险的消息一但传出,到时那些部落定会想尽办法来分一杯羹的。
“冷城主是聪明人,想必不用本王多说,应该能猜出本王的意图”
“是吗?如今我已沦为齐王殿下的阶下囚,本城主还真不知道我这个将死之人对齐王殿下有何利用价值”冷见川依然不动声色,揣着明白,表面装着糊涂道。他可无意淌龙炽祈的这趟浑水。想借住他雪域铁骑兵帮他打天下,兔死狗烹此等埋汰之事,他冷见川才没那么傻钻入他的圈套呢。
龙炽祈却也不恼火。垂眸冷笑着,随后才缓缓抬头,杀气沉潜“既然如此。有活路你不选,那么冷城主便是选择死路了”字如寒冰,一字一字往嘴里逸出。
“你的双眼已被贪念蒙蔽了,你的野心令人可怕,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齐王殿下不会不知道吧?何况内乱你尚未解决。居然还妄想挑起多年来南昭国与周边列国维持不易的和平,你还真认为自己可以一手遮天吗?”
手掌猛地拍在生锈的牢门上“住口,你凭什么教训本王,我有兵权,整个帝都已是我所有物,龙振天那个老不死。整天谈什么仁政治国,最后还不是要通过和亲维持两国和平”
“哼,你是有兵权没错。可是南昭国四方的封疆王可不认同你,说穿了你只不过是南昭国先皇的庶孙,身份本是低微,凭什么做那九五至尊的皇位?你若再不收手,最终也会走上你父亲的灭亡之路”面无表情。一针见血指出,毫无惧意。一双深邃的利眸紧盯着那充满杀意的眸子。
龙炽祈紧紧握住牢门上的铁栅栏,冷寒眸光以对,眉宇间猛鸷杀意沉潜,须臾倨傲地大步朝外面走去。
本见他算是个奇才,欲拉拢他为自己效力,既然他那么不识抬举,那么他也无须再留情了,不能为自己所用,那么早晚便会成为敌人。敢挡他龙炽祈的路之人,为以绝后患,那么只能死,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对他作出威胁。
那一直在一旁存在感极弱的少年,并没有即刻跟上去,而是默默地注视着牢内之人,冷见川这时才注意到了这个少年,身材瘦弱,模样清秀,沉着而又复杂的眸光,令他很疑惑好奇。两人只有片刻的对视,那少年便匆匆向外走去。
清晨,慕容府里朝东而开的窗扉上,一缕柔和晨阳照在一株载在瓷盆里的绿草上,它确实是一株草无疑,翻新带有明显湿意的泥土里斜垂着几片青翠色窄细的长叶子,一副懒阳阳姿态,享受着暖阳的爱抚。显然这棵绿草是刚栽下不久的。
粉衣少女笑靥嫣然,纤柔玉手幽雅地以指腹轻抚着那棵绿草的叶子,上面的绒毛刺刺的,像是挠痒了心扉一样,脸色薄红,不由噗嗤一笑。
“大清早的,小姐又闹花痴了,若是让人家利公子见到,还不笑话了”采衣从外厅走了进来,看见站在窗台傻笑的小姐,忍不住揶揄道。
“你这丫头,乱说话,人家利公子,大清早的怎么会来我的闺房”明明话中带有责备,脸上却显出一抹幸福,玉指不自然地绕着垂落下来的青丝。
“瞧瞧,小姐真不害燥,居然还想人家利公子来您闺房呢”采衣掩嘴轻笑着。
“采衣你胡说什么呢,我,我哪有这样想,而且利公子也是个正人君子,你休得乱说,让别人听见,还不败坏了人家利公子的声誉”垂眸低语着。
“哎呀,我的傻小姐,倘若利公子真是那样的人,应该是他败坏了小姐你未出阁的清誉才对呀,小姐与利公子这不八字还没一撇呢,就那么维护心上人了,这下掺了,怪不得人家说,女大不中留呢”采衣摇摇头,渍渍说道。
“采衣”慕容娉婷气恼的叫道“你这小丫头片子,今年才多大,就反过来教训我了”
采衣撇撇嘴,不以为然“好了,小姐别生气了,还是先洗漱一番,好前去客房见见你的心上人吧,别让人家利公子等急了,若在利公子心里落个小姐懒睡的印象,那就不好了”
闻言慕容娉婷气郁的本想跺脚,以示被采衣取笑的不满,却因为脚伤,只能嘟着嘴,气鼓鼓的瞪着采衣。
待采衣帮她洗漱过后,换上一身干净的粉色襦裙后,便由采衣扶着她,往朝思暮想心上人所居住的客房走去。没想到心上人身边的随从居然也是个医术高超的大夫,被他这么一推拿,回去后又按照他写的药方煎了药服下,第二天虽然脚还是有点疼,但走路却也不成问题了。
“还睡呢,快点起来了”龙羽熙拉开盖在庚澈身上的被子,保持卧睡姿势的他,嘴角还流下些许津液,整张床像经历的大战,软垫皱巴巴的被挤成了一团,多余的枕头早已不受重视的掉在地下。
龙羽熙真庆幸采衣的热心体贴,好在是安排了两间并排的客房给他们,若不然与庚澈同住一起,那整晚她还不得与天人作战才行。
“日上三杆了,你还睡得像个猪一样,快点起来了,我们现在可不是在宫里”手猛拍了下他的屁股,可屁股的主人只是吧嗒吧嗒嘴巴,随后依然呼呼直睡。
见他这副欠打的模样,龙羽熙恼了,转身朝那桌子上倒了杯水,把杯中的水含在嘴里,随后站在床边,俯下身子,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庚澈的脸,口上的水猛然喷出。刚睡得像死猪般的人,霍地跳了起来。
“啊啊,什么呀?下雨了”跪在床上抹了把脸上的水渍,怔愕的看着手中正往下滴的水,随即抬眸望向站在床边笑咪咪正看着自己的人“搞什么?一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家睡了,现在是在宫外,利公子怎么就不能安分点”说着把手往衣服上蹭了蹭,又躺了下来,打了个呵欠,眨眨长睫,一副欲睡将睡的样子。
既然庚澈已知晓她的真实身份,而在昨晚又面对着他的穷追猛打,龙羽熙只能举白棋投降了,除了她与冷见川那段没有直白说出之外,其余的经历便如倒豆,悉数告诉了他。
“你还知道现在是在宫外呀,这里可是慕容府,可不是我的东宫”说到最后龙羽熙压低了声音。
“我没忘,反正利大公子都打算好要在这慕容府多住几日了,而且那什么采衣姑娘又那么热心,何况那慕容小姐更是对你有那个意思,既然如此那我们还那么客气干嘛”蠕动了下身子,舒服的侧脸贴着枕头。
“你少贫嘴,你明知我与那慕容小姐没有可能,若不是没办法我也不想到会留在慕容府”龙羽熙脸色深沉坐在床边。
她果然是低估了龙炽祈,原本以为只要在朝堂之上建立了属于东宫的人脉,她便可有了牵制齐王党羽的筹码,却没想到冷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短时间根本就动摇不了他分毫,而父皇与母后又在一边信誓旦旦说炽祈表兄没有异心,加上在政事上自己这个太子是属于完全被动的,所以就算她再勤政,也只不过是徒劳无功,既然如此那么她也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处理一些龙炽祈都不想理会的琐事之上。这次出宫倒成了绝佳的机会,她便可亲自安排疏通日后接父皇母后出宫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