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生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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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生录-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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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1)捐监:就是为解决粮食欠收问题,官府允许一些人通过捐粮换取监生资格。
(2)王亶望冒赈一事发于乾隆四十六年,且前后时间跨度也较长,因为小说写不到乾隆四十六年,又希望把一些重要的大事放进去,因而调整了时间线。因只作为背景用,所以里面有些细节也不大精准,望体谅。纯庙反贪,下手颇不软,但是当时社会浮华,腐朽日生,纵使当时杀了甘肃通省从总督起22名官员,贬斥无数,也没有改变得了后来的腐败。叹叹。
(3)这种查案的方式清代早中期常用:明里说派某人到某地办某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改查他事,犯事的官员还来不及掩盖。


、琐事明察立军威

人头一出,想悄悄走也不能够,周围围起一圈人,有眼尖的道:“咦,这不是钱家三爷么?”旁边立刻有人应和:“惨啊!就剩这一根苗了,也给这穆老大拔了!”
正说着,三五个衙役拎着锁链如狼似虎地来到米行前,瞪起眼睛说:“人头在这里!拿了先见太爷再说话!”
“慢着!”海兰察见衙役们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拿链条来锁人,大喝一声,从怀里掏出关防文书,“我是新任的陕甘提督标下游击,奉旨来鄜州剿匪!有话我自然要和你们当官的说,别推推搡搡的!惹翻了老子,你吃不了兜着走!”
衙役一听不由缩回了手,虽不知真假,但见海兰察这气势,自己就矮了三分,自然不敢怠慢,打了招呼,捡了包裹和人头,一呼噜直往县衙去了。
既然亮明了身份,县令名叫方仁秀的,恭恭敬敬在花厅接待。海兰察对出来迎候的管家道:“今儿匆忙,没有换公服,请知县随常接待即刻。”果然知县方仁秀穿着一身便服出来,礼数却甚是恭敬,不光跪了一跪,而且请海兰察坐了花厅的上首,冰儿也老实不客气打横陪着,一截断发飘在耳边,让她尴尬之余恨意顿生,未等县令奉茶,先开口问道:“这个穆爷,就是凤凰山的贼首吗?”
方仁秀点点头说:“可不是,青天白日的,从来没有顾忌。”
冰儿冷冷道:“贵县治下也未免太松垮了!”
方仁秀神色有些尴尬,看看海兰察又看看冰儿,陪着笑道:“上宪所言极是。只是敝县衙役不过十数个,又没有什么本事,虽驻防着一支绿营,可惜守备与凤凰山上交战几次,没有一次不是大败而归的,上一任守备一刀洞胸,当场不治,以至于后来人也怯了胆子。卑职守土有责,实在惭愧得紧!”
海兰察这才开口道:“山上匪徒说有百十个,也怨不得贵县。这个匪首穆爷,今日看来,年纪尚轻,不过身手来说,确是个厉害的角色。”
方仁秀点点头说:“可不是。他自称三十,可山上下来的人说,不过是二十五六的样子。有说他是白莲教的余孽,会兴法术,曾被三次枭首而不死;有说他本是江南读书的秀士,因连坐而被迫落草;还有说他是准噶尔潜入的乱贼……”
海兰察笑道:“不过是个流人罢了!就没人注意过他手上一块刺青?不正是发极边与披甲人为奴的、遇赦不赦的流人的记号?”
冰儿亦恍然大悟:“是了。先他说话,虽是刻意学的陕西话,用词里还是吴语。”
方仁秀道:“确实也有说他是宁古塔逃出的流人。上宪一说,确实如此。”
海兰察问道:“今日被取了首级的,是什么人?”
方仁秀道:“是钱家的三公子。”他叹息一口又道:“这个穆老大,行事心狠手辣。前年从牢里劫走一个同犯,遇到一名狱卒抵抗,便把人吊在狱门上活活烧死,前任县令出来喝止,当腹搠了一个窟窿,捱了一个月余没了。去年杀了钱家老大和老二,钱老太爷吐血几升,眼见不治了,命把三儿子送到外省,没想到今日还是遭了毒手……”
冰儿问道:“先也听人说钱家,钱家与他究竟有什么仇?”
方仁秀道:“谁知道呢!钱老太爷原也是休致的道台,科举出身,曾做了几任知县知府,官声都还不错,曾是一名能吏,几次考评卓异。回到乡里,从不招揽是非、武断乡曲,不知怎么会和山匪结仇?”他不胜恐惧地摇了摇头,命一名师爷到二堂取了案卷给海兰察看。冰儿头凑过去,卷头就写着“查休致福建道钱(讳)恒故后刨坟戮尸案”。冰儿觉得“钱恒”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但见后面“刨坟”“戮尸”的字样,又觉得恶心,不愿意再看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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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县衙,海兰察算是到绿营走马上任,其实这里驻防不过一小股绿营,数百号兵卒,为首的长官是个姓宋的守备,虽然守备是五品官员,不过明清时的武将不值钱,平素与知县相见,亦不过平礼。海兰察来到绿营的门口,宋守备已经穿着公服在外面迎候,按着礼制打千请安,瞄了冰儿一眼,双眼就大喇喇看着海兰察。
海兰察进到里面,宋守备喊人奉茶,海兰察一摆手道:“不必了。今日来,先看看这里的情况。”
宋守备报道:“协下是三百四十名军士,上个月和凤凰山上的土匪开了一仗,未有伤亡。”
海兰察瞥了瞥他,并不多说话,那宋守备似乎神色间也不大敬服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宋守备道:“海游击带来的人先安置到营里吧?”
海兰察抬抬下巴指着冰儿道:“金千总是上头特意派来学习的,他和他带的两个人给一个套间。我的人随便。”宋守备着意又看了冰儿一眼,拖着声调说:“嗯——如今营盘小,只怕不方便呢。”海兰察说:“你带我去瞧,哪里挤不出套间来?”宋守备见海兰察如此维护,只好陪笑道:“也不是。原来是为海游击备下的……”
海兰察的笑容里带着些冷意:“我不过是镇下派来剿匪的,事情办完了,协下将士们该开发赏格的,该送提名夹片的,都误不了。金千总是上头派来的,你分外仔细些。”他把“上头派来”几个字刻意说得很重。等宋守备退下后,冰儿便怪他:“老海,你干嘛老强调我是上面派来的?弄得他另眼看我,真没意思!”
海兰察道:“军队里头上下严明,官大一级压死人的,你不和他摆摆身份,万一哪天我没招呼得到你,受了他的委屈怎么办?再说,你和那两个不全乎的人,迟早要露馅儿,现在给他心里打个底,防着以后出什么闲话。”冰儿见海兰察还颇有缜密的一面,无可指摘,点点头应下了。
一路上旅途劳顿,冰儿晚上睡得香甜,早上天亮时虽醒了醒,探了手出被窝,觉得有些寒冷,想起又不用去书房读书,懒懒地翻了个身又闭上眼睛,模模糊糊也不知躺了多久,渐次清醒过来,外头听见士兵们操练的声音倒也不慵懒,虽然好奇,不过贪恋床上温暖。只等李玉生带着哭声轻轻敲她的屋门,冰儿才竖起身子。
“主子醒了没?”
冰儿道:“什么事?”
李玉生便抽泣了两声:“只怕要闹人命了,主子起来瞧瞧去吧。”
冰儿一愣,披着衣服下了床,见窗户纸上白得亮眼,不由把窗推开一条缝隙朝外张了张——原来晚上竟下了场雪!冰儿从箱子里找出厚衣服,边穿边压着声音问李玉生:“好好回话。出什么人命?陆亭呢?”话说完,她就明白了三分:这些小太监们甭管老实不老实的,说话都好拐弯抹角,爱把人心里的气吊到七八分,才来加油添醋,于是先暗自警告自己谨慎不能偏听。
果然李玉生又是几声哽咽:“奴才们被欺负是小事,没人伺候主子,倒是奴才们的罪过了!”
冰儿扣上衣服上的扣子,对着铜镜慢慢地梳理一头长发,总成一条辫子,再戴上皮毛里的帽子,到门口拉开闩,李玉生急忙跪下,冰儿道:“热水呢?”李玉生抹了一把眼泪,急急跑到耳房里取了一壶热水,殷勤问道:“可要奴才服侍?”
“不用。”冰儿自己拎了水进去洗漱,完毕后才又打开门示意李玉生倒残水,闲闲问道:“出了什么事?”李玉生赶紧夹着哭腔一顿倾诉。
原来早上下了雪,绿营里点卯时候误了的人就多了,海兰察第一天来,起了个大早,见出操的人如黄鼠狼拖鸡——越拖越稀,不由大怒,派人叫宋守备,未曾想,宋守备正和小妾睡得黑甜,半日才叫了过来。海兰察嘴巴岂能饶人,冷嘲热讽说了几句重话,没曾想宋守备也是个泼皮,硬邦邦地顶撞道:“海游击责备我,协下也只能领了。不过原也该严于律己才是,却不知海游击带来那个千总,为何尚在房中酣睡呀?”
海兰察冷笑道:“我带的人,自然由我约束。你这里一帮子,近日里要打凤凰山的毛贼;往远了说,还要备着皇上挥师西征,懈怠到这样,我怕一本子参上去,有人要吃挂落!”
宋守备愣了愣,毕竟不敢硬顶,嘴角抽搐了一下,说:“卑职明白了。”
海兰察未能约束好冰儿,本来也只好各退一步,警戒下次就算了,没想到恰巧冰儿身边的陆亭,仗着自己主子金贵,自己似乎也跟着金贵起来,扯着尖细得有些沙哑的嗓子与营里负责后备的小卒子吵了起来:“什么!这么落雪的天气没有热水?我没有热水不要紧,我们主子用不上热水,你就不怕你们大人活剥了你的皮?!……”营里的人素来跟着宋守备长久的,乍一见这个外人还这么着颐指气使的,又觉着海兰察圆盘脸笑眯眯的不像不好说话的样子,便有几个士兵讥刺陆亭道:“哟!剥我的皮?就你这小身板骨,也来剥老子的皮?怎么瞧着像骟过的公鸡,嗓子里不利索?”
陆亭顿时一个大红脸,倚着自己身份特殊,揸开五指就给了那说风凉话的士兵一记漏风巴掌,他力气有限,但被揍的岂能受辱?当下扑了过去,打个满脸花。旁边人要看热闹,任着打了一会儿才去拉架,扭了送到海兰察和宋守备那里。陆亭脸上似绽开了颜料铺子一般,嘴里还要撒泼,冲着海兰察道:“海大人您不认真给这些猴崽子们一些颜色,他们就快骑大人您头上去了!”
海兰察大怒,戟指着陆亭道:“我瞧着是你想骑我头上来了!过来之前没跟你们说过规矩么?”他少见的横眉立目,颊边肌肉一抖扯了个冷笑,对宋守备说:“入乡随俗,你瞧怎么办吧?”
宋守备见海兰察这副样子斜睨着自己,才觉接了一个烫手山芋,陪着笑道:“还是大人做主。”海兰察哼了一声道:“按军法,自己人内讧,砍脑袋也不为过。两个都绑出去!”宋守备急得大冷天里手心冒汗,见打架的两个也没有了方才的英雄气,都是脸色煞白,双腿筛糠似的抖。陆亭见有人拿着麻绳上来,话都说不囫囵:“海……海大人……瞧我们主子的面子……”
海兰察冷冷道:“你们主子今日是我麾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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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儿匆匆到了海兰察的营帐门口,几个兵士不言声正在扫雪,而陆亭和另一个打架的,脸上冻得发紫,脸颊上数道白色冰渣的泪迹,跪在雪地里,头上白绒绒积了一层雪花儿。陆亭见主子前来,不由眼睛里又汪汪的,挪了挪身子,冰儿知道陆亭有过错,不敢像以往一样硬是护短。进了暖和的营帐,见海兰察正在仔细琢磨沙盘,宋守备灰头土脸站在一边一点声音都没有,冰儿挤了丝笑,道:“海游击早。”
“早么?”
冰儿吃了一噎,偏生拿海兰察没法子,咬了咬嘴唇低声道:“是我过失了。海游击见恕。门口两个人……”
海兰察道:“您原该再多睡会儿,到了午时,正好看军营里开刀问斩。”
冰儿道:“论错,他是不对,不过我身边少一个人有些不便……”
“荒谬!”海兰察一口回绝,“千总用私事耽搁我的军法,岂有这样的道理?那若是我海兰察也需人服侍,我身边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宋守备本想跟着一起求情,见冰儿被驳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也低了头不敢再接话。倒是冰儿,越挫越勇的性子,盘算了一会儿又说:“海游击说得是。不过马上开战,先杀自己人,不大吉利。”她感觉自己竟有些害怕这个一直笑眯眯的海兰察,抬头偷偷看看他的神色,海兰察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盯着沙盘好一会儿,突然说:“你过来看看——山前是河,山后是崖,环抱处有谷,穆老大的营盘该在哪儿,我们入手该在哪儿?”
宋守备道:“我们早打听过,穆老大的营盘在山谷里,暖和舒适。可惜就是我们找不到下手的地方,若从河上攻,这里的士兵全然不习水战,而且河水下头流得湍急,冰也结得不厚,船用不得,冰也用不得。若从后山攻,只怕要有飞檐走壁的功夫才上得去。所以卑职的意思,不必着急,大人在这里住到开春,我们再精练水战,不定可以攻他个元气大伤。”
海兰察的目光瞥向冰儿,冰儿从来没有修习过兵法,歪着头看了半晌说道:“我觉得此时穆老大忙着买粮,也是备着冬天好过,要说快捷的法子,无外乎擒贼先擒王,瞄着他什么时候再下山,一举拿住最妥。”
宋守备笑道:“那穆老大身手极好,若是分散兵士到各处去守株待兔,就算遇到,等闲几个兵士也拿不住他,城里又不好用火铳和铁炮。”
海兰察却点点头,又问:“如果他龟缩在山里不出来,又该怎么办?”
冰儿道:“后山是悬崖,我们不方便进去,他们也不方便出来,平日里走前山,也不外乎坐船踏冰两种。进了山路,才是各条小道,捉摸不透,出山的路,我们死守着,总不怕他一辈子不出来!”
海兰察却陷入沉思一般,好一会儿离开沙盘,突然对冰儿道:“今日也算是我第一天走马上任,血溅辕台确实不吉利。你今日误卯,我算你不懂,以后每日卯初点到,不要再迟了。那个奴才……”他沉思了一下方说:“一是营里打架不能不罚,二是今日未能伺候你及时起身应卯。两罪并罚,责三十军棍。另一个责打二十。不过只是首次宽恕罢了,以后再没这么便宜了!”他忖了忖又道:“今日下雪,冷得紧,两个人都不用去衣行刑了。”他看着冰儿说:“你出去监刑。”
军队里打架,本就是可大可小的事,宋守备也知道海兰察有杀鸡儆猴的意思,不过这一出一唱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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