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生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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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生录- 第2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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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欠揍!”吼是这么吼,确实也下不去手了。闹腾到中午英祥和奕霄回来吃午饭,一上午的无事忙才算是消停。英祥一见女儿就笑得满脸花儿,一把抱起来举到半空中晃了几下,逗得她咯咯笑,又放下来托在怀里,轻轻在她耳边问:“昨天挨了打,今天痛不痛了?”
奕雯知道爹爹最宠自己,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造型,点着头说:“痛呢!好痛呢!”引得英祥赶紧帮她揉。冰儿见不得他们俩腻歪的样子,把筷子在桌子上“笃笃”墩齐,说:“肉麻死了!吃饭!”
英祥这才把女儿放在座位上,筷子在桌子上逡巡了一圈,问:“雯儿想吃什么?”
奕雯像大家小姐一般,只消靠着椅背挺肚子坐着,指挥爹爹夹什么菜,就有什么菜到嘴。她的嘴巴,除了负责吃饭菜,另外负责说废话,英祥笑眯眯地侧着耳朵听她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时不时去摸摸小脑瓜、捏捏小脸蛋,满心的欢喜都放在脸上。
冰儿暗自叹气,转头给乖乖坐着自己吃饭的奕霄碗里夹了一些肉菜:“天天读书辛苦,多吃点!”又叫可心放开来吃。可心是快及笄的大姑娘了,这些日子越发文雅,抿嘴一笑点点头,却也把最好的菜夹到奕霄的碗里。
奕霄恪行“食不语”,点着头向母亲和可心表示谢意。英祥的注意力这才转到儿子身上,见他吃完放下筷子,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等候大家吃完,不由含笑问:“你现在是在上新书还是写文章?”
奕霄说:“文章是逢三六九三天写,平时除了巩固四书外,准备开讲五经之一。还请爹爹教我,五经里头,选那部比较好呢?”
英祥便也放下筷子,想了想说:“温柔敦厚,诗教也;疏通知远,书教也;洁净精微,易教也;恭俭庄敬,礼教也;属词比事,春秋教也。其实五经各有长处,不逊于四书,我倒是建议你有空都要读一读,不要钻写文章的牛角尖,以为通了一经就能考试、致用了。若是说入门得容易,《春秋》和《周礼》各有所长,你看哪个好吧。”
冰儿插嘴道:“《诗经》不是也不错嘛?我还懂些呢!”英祥当着孩子的面,不好意思笑话她基本只懂《诗经》里的十来首情诗而已,咳嗽一声继续对儿子说:“天天死读书也不好。正好今儿下午我要到郊外的驿站取些东西,那里养着不少驿马,我假公济私一下,偷偷带你学骑马好不好?”
“好!!”
大家一听,这声音却是奕雯发出来的。她饭也顾不得吃了,几乎把一双脚丫子都抬上桌子表示自己的赞同之意。英祥哄道:“你还小。驿站里没有那么小的马。等长大了再教你骑。”
“我不么不么!”奕雯开始撒娇,“爹爹偏心眼!爹爹不喜欢雯儿了!……”又是一顿碎碎念。
冰儿其实心里也痒痒的,说道:“这样吧,你教霄儿骑马,我带雯儿去瞧瞧,天天把这个小丫头憋闷在家里,天天给我惹是生非。”
英祥叹口气道:“本来女孩子这个年龄可以学点简单的描画花样、裁剪缝纫了,不过——”不过家里这个当娘的做不了老师,英祥只好点头答应了:“好吧,今儿就当到郊外踏青,咱们一家子一起去吧。”
四月的郊野青绿满目,浓荫匝地,树上杜鹃、石榴、白兰……地里石竹、虞美人、锦葵……开得浓艳照人,美不胜收。小奕雯从驿路边到田地里,到处跑着撒欢,所经之处如被蹂躏洗劫一般,只余残花败柳。她手里握着一把花草,偏偏又得陇望蜀,见到更好的又忍不住要去采摘,手里握不下时就毫不犹豫地把看不上眼的丢掉。冰儿在后头直叫“糟蹋!”
采了一阵花,突然没了兴趣,把花束丢给哥哥照管,又奔到田里捉蝴蝶。她胆子贼大,什么虫子都不怕,捏死了数只蝴蝶之后,终于被蜜蜂蛰了,这下哭哭啼啼握着肿起来的手指头来给父母看。冰儿白了她一眼道:“活该!还没叫条蛇咬你一口!”说是这么说,赶紧拿随身带的药瓶给她抹药。小人儿总算消停了,乖乖地坐在大车里,等待爹爹办完事回来带他们骑马。
没等多久,刚刚还在哭的小东西突然又笑起来,肿起来的小指头指着驿路上边:“爹爹!爹爹!大马!大马!”
大家抬头一看,真的,英祥牵着两匹马,含着笑向他们走来。“这里没有特别好的马,毕竟是送驿递为主,需要耐力,而不是速度。不过,奕霄初学,倒也不错。”英祥伸手轻轻拍拍马脸颊,那马也显得很温顺地靠着他。
“来。”英祥拉着奕霄的手去抚马,“这里的马还都温顺,一般抚摸它们要从前头,顺着毛捋,还可以喂点饲料,马匹知道你没有恶意,就会乖乖地听话。千万不要贸然从后头去摸,马一个后蹬腿就能把人踢个半死。”
奕霄小心地像父亲一样顺着马的鬃毛,那马果然没有丝毫敌意。英祥见差不多了,帮着紧了紧马肚带,正了正鞍鞯,指着马镫说:“左脚踏着这里上马。你看好了。”他已经很久没有骑马了,可草原上多年的练习,这些技巧是永远不会忘记的。他一撩袍子,踩镫上马,稳稳当当上去之后,边轻轻夹夹马腹边对奕霄指点:“上马后坐稳,脚不要在镫子里踩得太实,前掌着镫即可;腿里用力一夹马腹,马就知道你是练家子,肯听你的话;手要握牢缰绳,用它来指挥方向……”
奕霄在父亲的指点下上了马鞍,开始有些畏怯,但渐渐也敢骑着马小跑起来,英祥含笑看着儿子,翻身上了另一匹,在奕霄身边指点。奕雯拍着小手,羡慕不已,大声对英祥喊着:“爹爹!我也要骑马!”冰儿道:“你不是屁股痛么?”
奕雯连连摇头:“现在不痛了!我也要骑大马!”英祥远远地听见,带着奕霄溜了一圈,回到大车旁,示意冰儿把奕雯抱上马。他双手圈着女儿,叮嘱她抓紧马鞍的前部,身子放低前倾,驱马慢慢前行。
奕雯一点害怕的神色都没有,“咯咯”愉悦地笑着,一会儿觉得不满意,嚷嚷道:“爹爹快点!”英祥夹了夹马腹,加快的点速度。奕雯的小肉腿夹紧了马鞍,手抓牢了马鬃毛,继续嚷嚷着叫“快点”。英祥心头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兴奋,俯下身子护牢了女儿,双手一抖马缰,那驿马是惯熟被骑的,立刻明白背上主人的要求,打一个长长的响鼻,“咴——”的一声向前疾驰起来。奕雯只觉得耳边呼呼生风,眼前景物快速移动得几乎有些模糊,可又让人有说不出的痛快,尖着小嗓门兴奋地叫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郊外驿惊闻南巡

这个午后十分尽兴。玩累了的奕霄和奕雯都支持不住,在自家的大车里就睡着了。英祥自己带着两匹马还给驿站。驿丞十分巴结,笑容可掬地说:“都以为博师爷是做文章的,没想到骑马骑得那么好!”
英祥浅浅一笑:“过奖了!”见自己的长衫已经揉得一团皱,到底不比缺襟的骑服来得方便。驿丞收回两匹马,客气道:“博师爷有空再带孩子们来就是!横竖这里的马匹们在九月前都比较闲呢!”
英祥多嘴问道:“九月前闲?九月后有什么要事么?以往不是过了秋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驿丞笑道:“师爷不懂了吧?我们这里消息多且快,听说京里已经定下了,明年皇上南巡,最后一站就是到我们杭州驻跸。现在还好,到了下半年,从内务府开始,各拨人马就要开始巡查路线,修缮行宫,只怕各处都免不了要人仰马翻了!你们邵大令更是要忙得焦头烂额呢!”
英祥已经听得呆了,盯着驿丞一张一合的嘴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驿丞诧异地望着他:“博师爷,你还好吧?”英祥才醒过神儿来一般抱歉一笑:“对不住,皇上南巡这么大的事,我猛地一听真有些吃惊呢!”
驿丞笑道:“大事自然是大事,不过操心的是当官的们,前程说不定就牵扯在上头;至于老百姓,反正说好了是不许骚扰民间的,何况江浙富庶,也不怕。我们瞧个稀罕热闹,旷古少见的奇遇啊,多好!”
英祥不由有点心神不宁,回到大车上见两个孩子都呼呼地睡了,吩咐车夫沿着驿道慢慢驱着骡车回家。他坐在车厢一角,看着妻子含笑抚弄孩子的模样,终于张口说道:“刚刚从驿站得到的消息,皇上明年要南巡至杭州。”
冰儿脸上的笑容顿时凝住了,半晌才滞滞地抬起头问:“他要来杭州?!”
英祥点点头:“驿站消息最灵通,估摸着必有此事。”
冰儿“哦”了一声,并没有多答话。两个人皆是心事重重,一路静默。
晚上,安顿了一切,夫妻俩才定神躺在床上,瞪着床顶,想说些什么,都不知从何说起。最终还是冰儿打破沉默:“我们只是老百姓,皇上来杭州,我们也没有机缘见到他。”
“你想不想见他呢?”
冰儿沉默了半晌才说:“不想……”
英祥侧过脸去,借着外头的月光,隐隐见她脸上几道光痕,探手一摸,果然是泪水,英祥忍不住把她揽在怀里,有些心疼地说:“你何苦自己骗自己?当年,你是为了我才与自己阿玛作对,这么些年了,怎么会不想他?”
冰儿任性地扭开脸:“梦里想他,那又怎么样?我们能以何种面目见他?万一他还念旧仇,要杀要关的怎么办?以前我们不过两条命,现在还填进去两个孩子,叫我怎么敢冒险?现在小日子过得挺好,我又不要荣华富贵,还见他做什么呢?……我这一辈子,在他身边的时间本来就少,父女缘浅,只望着我这不孝顺,来世再报应,不要发作到今生罢了!”
英祥不知怎么劝慰才好,且自己也有些隐隐的担心,最后拍拍她说:“那就干脆不多想了!一般皇上出巡,总许妇孺瞻望,你若是真想念他,隔得远远地看看也是可以的。睡吧。”
自这日起,冰儿却新添了失眠的毛病,自己也克制不住自己,每每闭上眼睛,总是乾隆的影子晃荡在眼前:对自己温柔的、严厉的、关爱的、无情的……各种各样。想不去思念他,可控制不住,心里满满的都是他,梦里也都回到以前的时光,因而早间英祥总能在她枕巾上摸到一片濡湿。
英祥见她越发消瘦,不由发急:“你怎么这么看不开?皇上南巡,无论你见不见得到他,结果又能坏到哪里去?他纵使还恨我当年犯下的过失,也不过我一个人就死罢了,难道真会株连到你和孩子们不成?你对皇上有点信心好不好?!”
冰儿虽近而立之年,在外面常显得冷静而笃稳,而在英祥面前还不脱小女孩气,抹着眼泪气得直打颤:“哪是那么容易就控制自己的?我才不想这些问题,可问题扑面就来了,梦里都是,我有什么法子?!”最后还是英祥软下来哄她:“好了。我不是凶你。这样吧,今儿我和邵大令请假,在家带孩子、陪你。你白天好好睡睡,别想太多。”
英祥在院子里看奕雯玩耍,儿童不知忧愁为何物,笑嘻嘻满园子奔跑,一边跑一边呼喝着:“驾——驾——”一会儿,她跑过来扑到爹爹的怀里,俏声快语地说:“爹爹,我在骑大马!”英祥抚了抚女儿热得发烫的红脸颊,掏出手帕把她额角亮晶晶的汗水擦掉,才准备起身去给她倒点温水,可心已经过来,把一盏水送过来。英祥一尝,冷热得宜,不由感佩这个女孩子的细心,把水给奕雯喝了,慈爱地对她说:“再去玩吧。”
奕雯疯跑着走了,英祥转身对可心说:“你过了年就该十五岁了,及笄的年份。前两日有人来跟我求亲,我对那人说:我们是真正把你当女儿看待的,将来出嫁,陪送嫁妆和奕雯是一样的。虽说我们不能等闲就把你许人了,但,也不该就这么耽误了你。你自己对婚姻有没有什么要求,不妨说一说,我好斟酌着帮你看着。”
可心的脸色突然变了,平素温顺的她生气地扭过身子,涨红了脸半天才硬邦邦吐出一句:“我不嫁!”
英祥以为女孩子害羞,柔声劝慰道:“女孩子耽搁不起的!没事的,你觉得和我说不方便,和你师母说也一样的。”谁知换了可心更冷硬的一句:“先生不必多说了!我不嫁!先生和师母把我当女儿看待,我心里头知道感激。不过,我看待自己,不敢有僭越,只把自己当小丫鬟罢了。我宁愿服侍先生一家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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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祥才请了一天假,第二日大早,县衙里的余庆丰一路小跑过来找他了:“博先生,太爷叫我来找你,昨儿你家里有事,太爷忍着没叫你,今儿忍不住了,说博先生无论如何来一下。多谢了!”竟然给英祥做了一揖。
英祥有些过意不去,忙扶住余庆丰,披上外衫,对里头招呼一声,跟着往外走。余庆丰早就叫好了一乘大车,两人坐上去听着马蹄“嘀嘀”的轻快,英祥问:“太爷这么急找我,想是有要事?”
余庆丰笑道:“是要事,也是好事。今日刚得到京里传来的消息,皇上明年要南巡,咱们杭州是最后一站,大约夏天的时候到。官面上消息没有下来,说是怕地方上欲要争功,弄得老百姓鸡飞狗跳的,因而切切地嘱咐了各部都不许泄露消息,等过了中秋才派内务府的人过来检修道路和行宫,以免打扰民间。不过,里头早就有条子传了出来,咱们闽浙两省的长官们如临大敌,又不敢张扬,今儿太爷大约就是找你商量办事的章程呢!”
说话间就到了县衙,邵则正手里展着杭州的地图,正和几个幕僚清客交谈:“……皇上不喜奢靡,但是我们这里筹备不佳的话,这行宫外头入目都是破败砖墙,实在难看相!你们以为怎么处理得宜?”
英祥进去见了礼,邵则正素来倚他如左右手,急急招手道:“希麟快来!我们这里正在头疼。”英祥刚刚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从容不迫道:“民屋市廛有旧色,原本难免,若是全部翻新重盖,工程太过浩大,藩库银子不够,也未必舍得拨;若是把费用加诸百姓头上,亦是大出入手笔,别闹出事情来。我觉得,还不如打听清楚皇帝过处,把旧日街面的碎石换成新砖;居民店铺门面,重新油漆一遍;沿河两岸,没有房屋的地方、或者房屋破旧的地方,就筑起一面墙掩盖,远远看起来就如真的房屋一样。这样,花费应当是最少的。”
邵则正点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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