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生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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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生录- 第1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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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祥小心翼翼抱着孩子走进里面房间,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血腥味,几个帮忙的邻妇个个儿哈欠连天。英祥谢过这个谢那个,真心地心存感激。冰儿虽然倦极,躺在床上却也没有睡着,见英祥来到自己面前,柔声道:“孩子呢?让我瞧一瞧。”
稳婆笑道:“收拾好了!生是一道难关,底下喂养也是一道难关,苦日子在后头,不过这么漂亮的儿子,苦一点也值得。”
早产的孩子力气不大,开奶着实费了一番功夫,英祥初为人父,一点经验都没有,手忙脚乱为产妇熬粥煲汤,端着热气腾腾的饭食进到里屋,见大人孩子都是哭哭啼啼的样子,不由上前问道:“怎么了?”
冰儿生过孩子后,也不似以前害羞,敞着怀给小小人儿喂奶,可是小人儿吸吮无力,喝不到只会哭,声音细细弱弱,叫人听着不忍。见英祥也是手足无措的样子,冰儿含着眼泪道:“稳婆说,得用力揉挤才行。可是我现在实在使不出力气,还是你来帮我吧。”
若是放在以前,英祥一定窃喜得到这样的好差事,不过当他的手放在那原本温软的两团上时,才惊觉胀奶的母亲真不容易,胸前又坠又硬,密布紫色的细筋,跟两块石头似的,一点没有之前润泽细腻的手感,他轻轻揉了两下,听见耳边人说:“用力!”狠了狠心使了三分力气揉搓,半点无用,冰儿急道:“你的力气呢!用力呀!”
他不是没有力气,只是实在舍不得,可是见襁褓里的小人儿细细的声音却也哭得声嘶力竭、可怜兮兮,又心疼不已,不得已又加了三分力量,这次发出哭声的是孩子的母亲,疼得额上出汗,用力咬着嘴唇一副可怜相。英祥不知道如何取舍才好,带着颤音哭腔道:“还是找个奶娘吧……”
话没说完,就挨了一骂:“小爷!你以为你还是在王府啊!生完孩子就奶娘保姆伺候着?别管我,用力!”冰儿把被子角咬在嘴里,目光坚毅示意他继续。英祥深吸一口气,用了七八分力量,渐觉手下那团柔软起来,渐渐黄色的初乳也流了出来。他把孩子抱到母亲怀里,小人儿一闻到乳香,迫不及待把小嘴凑了过来,不大会吸,但是尝到了滋味,馋的样子叫人见了心疼。英祥松了一口气,再看到冰儿那里,已经痛得眼眶里一层泪,咬紧了被子使劲熬着,可看孩子的目光是那么温柔。他心里正暖,突然听见冰儿的惊呼:“了不得!孩子尿了!”
英祥也没有经验,手忙脚乱把孩子抱出被子,吃得正欢的娃儿不乐意地哭起来。解开襁褓,那两条细细的小腿儿一下一下乱蹬。英祥把湿尿布扒掉,才想起还没拿干的,只好随便拿起一团东西把尿湿的小屁股一擦,又送回被窝里,自己回身找尿布。他手忙脚乱,回身就被一张凳子一绊,一个趔趄人往前一摔,爬起来也顾不得揉一揉痛,在藤箱前胡乱翻找起来。
冰儿在床上捶手蹬脚:“你这个笨蛋!上次和你说好了尿布都在墙边的箱子里,你乱翻什么!”等英祥好容易把干尿布拿来,又骂他:“你知道你刚才拿什么给孩子擦屁股?你拿他新做的棉裤!干干净净的愣给你擦脏了!回头还要重新拆洗!真是……”
英祥给她骂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一边傻笑一边给孩子换洗,又把产妇弄脏了的衣物和孩子的脏衣服尿布一总捧出去清洗,临了还道:“娃娃吃饱了,你也记得吃些。特意为你熬的小米粥,小心别放凉了,要是凉了得告诉我,不许吃凉东西哦!”
他第一次服侍人,干活干得实在是差劲,但是依然十分带劲。冰儿见他里里外外到处瞎跑,一会儿过来看小人儿尿了没有,一会儿又来看自己吃了粥和汤没有,一会儿见时辰不早了,又去淘米做饭,结果生火的水平太差,弄得堂屋里一阵浓烟,呛得咳嗽不已。冰儿见他笨手笨脚地忙碌,又是心酸又是温馨,她自觉自己身体一向壮实,见小娃娃吃饱睡着了,挣扎着下地想要帮忙,没成想脚一踏地板站起身,头里就是一阵天旋地转,不由自主地一屁股坐在床帮上,竹床嘹亮地“吱呀”一声,英祥扔了铲刀,飞奔进来看,怒喝道:“说了你不许乱动!给我乖乖回床上躺好去!再下地——”他虎着脸作势挥了挥巴掌似乎要揍人一般,嘴里道:“再下地我可生气了!”
“英祥……”
“冰儿!”英祥哪里舍得真打她!把她捉到被窝里掖好被角,,轻轻在她额角一吻,说,“你躺好坐月子。这个月都由我来伺候你!”
“英祥……”
“你别说什么了!你受了大苦了!放心,我还存了些钱和粮食,够咱们这个月吃用。我伺候你是该当的!”
“英祥!”冰儿终于急了,“傻子!唧唧歪歪什么!饭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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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孩子已经满了百日,虽则家里穷,之前洗三、满月一个都没有做,但到了百日,家里还是买了些鸡蛋白米,算是简单庆祝,为孩子做个自家的百日宴。
按习俗,百日那天该给孩子命名了。之前都是“宝宝”“乖乖”“儿子”“娃娃”地随口乱唤,自此,孩子将有个一个正式名字,跟随着他一辈子。
起名这样的大事,自然还是父亲做主,何况冰儿自知读书不多,也怕弄出一个贻笑大方的名字来。英祥爱惜地抚着儿子刚剃得锃亮的小脑门儿,对妻子商量道:“原本我们在科尔沁,也就是依着父母的期望起个蒙古名儿就罢了。后来我额娘读书读得多,喜欢按汉人那套,不光是名字要用汉名,要有表字,还给后辈们排了辈分字眼。我这一辈是‘英’,下一辈是‘奕’。我在想,娃娃出生那天恰巧是雨雪霏霏的天气。《采薇》有云:‘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我们的孩子们的后一个字眼就犬雨字头’,这个就叫‘奕霏’吧?”
冰儿仰着头想了想以前背得一知半解的《诗经》,过了一会儿才斜着眼睛看着英祥笑道:“‘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你想家想得很了吧?”
英祥自失地一笑,点点冰儿的脑门道:“你的记性都用在打趣我上了?你不想家么?只是有家不能回,我父母也不知道我们已经有后了。而我,也只好‘此心安处是吾乡’,安安分分待在这里罢了。”
冰儿见他说到最后,免不了的有些落寞神色,猜想自己脸上大概也是同样一般的,叹口气道:“挺好的名字!其他好我也不懂,反正博奕霏念起来还挺上口,就这么叫吧。”
两个人强作欢乐,热了一些黄酒,蒸了一碗鸡蛋,煮了一些白饭,加上青菜豆腐等,也算为儿子博奕霏热闹了一番。床上婴儿,尚不知人间冷暖,但见爷娘都在身边陪着自己,心花怒放,挥动着小手小脚笑起来。他虽是个早产的孩子,但经过三个月的精心喂养,已经长得很饱满了,宽额广颐很像父亲,眉眼漂亮又像母亲,除了还略微显得瘦弱些,十足是个惹疼的宝宝。
英祥逗弄了一会儿儿子,又道:“如今开了春,活计也渐渐多了,不过做脚夫若不弄鬼,实在挣不到太多的钱,我寻思着,日后还是需要想想其他路子才好。”
冰儿笑道:“连你这读孔孟的恺悌君子都晓得要弄鬼才有钱赚,怪不得人家都说:‘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英祥不由上来胳肢她:“哪个‘无罪也该杀’?我倒没有听清楚。要么娘子再说一遍?”
冰儿最怕被挠痒痒,笑得发喘,连连讨饶,睡在床上的奕霏以为父母又在逗他玩,高兴得手舞足蹈,笑得露出没长牙齿的龈床,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正在融融穆穆间,听见门被敲响了。英祥含着笑放过了妻子,前去开门,脸上还没收掉的笑意却僵住了,好一会儿方冷冷道:“包三爷,有何贵干?”
包彭寿带着两个跟班,经了一冬的脸更加粉润饱满,两颊几乎要挂了下来。他皮笑肉不笑道:“哟嚯!如今你的日子还真过得!——这酒还真香呀!”
英祥见他似乎要进门,伸手把门一拦,道:“包三爷应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我们穷门小户,不敢沾惹您,有什么先说清楚!”
包彭寿道:“我算着今儿是你儿子百日,来送礼来的。”他举起手中一个细细的小银镯子,显摆似的摇了摇,然后便把那越发肥硕的身子挤了进来,到床前看了看孩子,啧啧赞了几声,把银镯子塞在孩子的小枕头下面。银家伙大约是有点冰,小奕霏不舒服地哭了起来。冰儿一把掏出镯子,“砰”地往地上一扔,峻声道:“谢谢!”不是感激,而是拒绝。包彭寿脸上有些下不来,拾起镯子说:“这可真是银的!你们见过没?”
冰儿冷冷道:“金的银的玉的,老娘都不稀罕!”
包彭寿听她说话,不由酥了半边,扭头瞥见英祥抱着胸耽耽地看着自己,没敢太过分,吹了吹镯子,故作语重心长状,道:“要说我们,也算是因缘际会,平白弄得白眉赤眼儿的,何苦来!难道你们日后就没有求我的时候?邻里间本就是互相帮衬才是,对啵?按说这个孩子,当年还有我的功劳……”
他话没说完,冰儿就一口啐上来:“放屁!我生孩子,你有什么功劳?!难不成我该谢你抽我那一棒子?”
包彭寿涎着脸笑道:“那根玉棒子的来由,我后来可没有报官!你男人一拳头把我肩膀上打青了一大块,我也没有计较……”
“你去报官好了!”英祥已经十分不耐烦,大大地拉开门道,“请吧!”
包彭寿迁延着不肯,唧唧歪歪绕了半天圈子,英祥才明白他的意图,还是试图劝说英祥把冰儿典给他,把许的银子加到了二十两,口沫横飞地说:“博英祥,你也别太不识抬举!你去问问,典堂客典十年八年的,有出到过这个价钱的没有?!我是看你家穷,如今又多了一张嘴,真真是好意!到我家,你堂客天天都有肉吃,穿的都是绸缎,你做梦想到过没?!……”
他在那里喋喋不休,冰儿只觉得好笑,英祥道:“我养得起老婆孩子,不劳你费心!吃什么、穿什么,我们眼孔也不浅,没这许多讲究。你再不出去,可别怪我的拳头无情!”正说着,小奕霏又“哇”地哭起来,小眉头可怜地皱着望母亲,冰儿一见就知道他又饿了,赶紧把他抱起来。孩子哪懂什么!小脑袋在她的衣襟上一拱一拱地急切地找奶喝。冰儿便下逐客令:“你出去!我要给孩子喂奶了。”
包彭寿眼睛一亮:“你喂你的就是了!谁还没见过娘们喂奶!”一屁股往凳子上一坐,竟弄出个“你奈我何”的姿态来。英祥气得想动手,冰儿上前把他的拳头一按,从容地到外间灶台上取了一把菜刀,未等众人反应过来,移步把菜刀架在包彭寿的脖子上:“出不出去?”
包家的跟班一片叫:“三爷!”
包彭寿却是块滚刀肉,盯着冰儿的胸上下看了几番,笑道:“你杀!你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英祥怕妻子冲动,正想说什么制止,冰儿冷冷笑道:“是了。我不敢杀你。”她慢慢把刀移到包彭寿下身,说道:“不过,青天白日的闯到女人家,喂奶也不肯走。算是什么意思?我若是阉了你,不知到县太爷那里,可不可以求一个‘烈女’的旌表?”
包彭寿的脸不由一阵抽搐,抬眼见这个妇人脸上带着冷笑,眼睛里写着狠辣,手上似乎真的在逐步加力,他不敢吃这个眼前亏,悻悻道:“你行!你行!”移身躲开,带着几个家丁灰溜溜离开,临走时不忘回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以后有你们俩好看!”
门外,听见陈氏的声音:“哟,这不是包三爷么?今儿怎么有空到我们这里?……”
话还没说完,传来包彭寿恨恨的声音:“臭婊_子,滚开!”
一会儿见陈氏一脸不快,嘴里嘟囔着骂骂咧咧推开冰儿家的房门,见英祥正在门口,脸上立刻转了笑:“都在啊!我来瞧瞧孩子!”也是个不看主家脸色就直接往起闯的人,夸张地大声夸赞了一番奕霏的漂亮可爱,又叹息说:“可惜就是瘦了点!马上四个月,可以加些米汤、鸡蛋了,你们备好了没?”不等他们俩答话,自顾自又道:“如今这鸡蛋是一日贵过一日!你们当家的日日辛苦,也不够喂饱两张嘴巴。诶,上回请你瞧病的卢家三奶奶,身子骨又不便当了,想再请你过府一遭儿。上回你的方子开得好,她已经讲定了这回给双倍的诊金!他们家自家就开着药铺子,可偏偏还瞧得上你,真是缘分!……”她也是浑身长满机簧的主儿,一说话就滔滔不绝,也不怕别人厌烦。
英祥终于受不住了,推开门道:“不劳你费心了,我宁可自己苦些,不需要家里的女人辛苦挣钱。”
陈氏被打断,哀怨地瞥了英祥一眼,当着人家老婆的面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拍拍屁股起身离开了。


、恶盈盈相思毒局

陈氏到卢家,卢宝润迫不及待问:“说得如何?”
陈氏叹叹气说:“没戏!人家老公看得可严!”
卢宝润皱眉道:“不是说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么?她这男人倒那么有骨气?别是你没有给我用心吧?”
陈氏带着些撒娇的意味叫屈道:“皇天菩萨!我还不用心!她生孩子那回我都被人大耳刮子抽了,如今厚着脸皮还去主动登门,这要还算不用心,也真找不出用心的法子来了!”她含冤地看看卢宝润。卢宝润敷衍地拍拍她的脸,满脑子还是另一张清艳的脸庞,想了想道:“人穷志短。姓博的真的穷到揭不开锅了,难不成还一家子一道饿死?你再去探探人家口风,说我答应多多地给钱,保他另娶一房能干贤惠的妻小,他如今儿子也有了,何苦守着一个漂亮女人过穷日子,他有这个福气养么?”
陈氏撇撇嘴道:“我看那博英祥颇有几分骨气,说几句话像读过书的书呆子,最不容易说通。我这张脸又不是欠揍,干嘛老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她看看自己这么撒娇撒痴的,卢宝润似乎也没有丝毫动心的样子,心里也有些气馁,甩甩手帕道:“我何苦来哉?!”
卢宝润叹口气,从荷包里摸了两个银锞子丢到桌上:“你的脸贵重!这么多够不够?”
陈氏眼睛“霍”地一亮,却装一副不屑的样子道:“三爷以为我稀罕钱?”
卢宝润又摸了两个放在桌上,笑道:“你是不稀罕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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