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生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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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生录- 第1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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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儿定了定心神,摇摇头说:“没什么,回去吧。”
回去发了两日呆,已经重新到乾隆身边当值的英祥就带回来一个消息:“听说有人在承德看见了阿睦尔撒纳!”
冰儿平白地一惊,仰头问道:“在哪里看到的?”
倒是英祥愣了神:“你的脸色怎么雪白的?”坐在她身边揽着肩抚慰道:“你不用担心!我们这里有王府和公主府的护军,日夜看守得严密;再者,皇上接到线报,也已经命令驻防的提督彻查,他阿睦尔撒纳除非是已经离开了承德,否则,插翅也难飞!”
“哦。”冰儿敷衍地点点头,勉强笑问,“那么,看到阿睦尔撒纳的人是在哪里?”
“说是安远庙旁边。”英祥口风一转,又道,“不过有人说在安远庙南边的普乐寺也见到了他。”
冰儿心里“咯噔”一响:安远庙是因达瓦齐兵败被献俘午门,乾隆特为以“绥靖安远”的名义修建的;而普乐寺则正是自己拜佛求签的地方。承德为皇家离宫所在,关防严密仅次于京师,随侍的侍卫和地方的番役都是耳聪目明的能干之人,阿睦尔撒纳来承德绝不是仅为了和自己说两句话,一定还有其他谋算,而他的行踪既然已被发现,那么那几日来往人员行踪只怕也都被密切关注,自己倒是无心遇见,只怕别人想来要疑窦丛生了。
冰儿思忖了好一会儿,才对英祥说:“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你说。”英祥早见她脸色不好,心里直打鼓,见她又是少有的凝重神色望着自己,心不由也沉了沉,但怕她疑虑,故意做出轻松的样子,斜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上的撒花二色金葱绿椅袱,静静地听她述说。
“大前天,我就去了普乐寺……”冰儿定了定心神,抬眼望着丈夫已经露出惊疑之色的眼眸,又说,“而且,遇到了阿睦尔撒纳。”
英祥脸色变幻不定,但神气还算笃然,问道:“怎么个遇到法?”冰儿便把那日的事一一说了,察英祥的颜色,有惊、有惧、有忧、有怕,还有说不清的莫名妒意,随着他嘴角的微微抽动而流露出来。“我跟了你,定是为你守贞的。好在,阿睦尔撒纳也没有勉强我什么。”冰儿想起阿睦尔撒纳的眉眼,不知为何空落落的心虚,却听英祥说:“我信你的。”胸口一热,眼睛里不由凝了泪光。
然而他却站了起来,脸望着月洞窗外的森森细竹,说:“皇上正在命各个衙门彻查阿睦尔撒纳的行踪,你这里有消息,如果不及时报过去,怕皇上日后知道了,心里会有疙瘩。你进行宫说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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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进宫,心里惴惴不安,通报进烟波致爽殿,却是等了许久才命她先到后间太后处请安,用过晚点再召见。晚上饽饽点心在太后旁侍奉,太后许久未见冰儿,喜滋滋问了好多话,最后悄声道:“可有好信儿了?”
冰儿红着脸摇摇头,太后劝慰道:“这种事急也急不得,倒是你现在的身子骨要调养好了,那年你阿玛把你弄得病歪歪的,如今脸上才算恢复了点颜色——但比起刚到宫里时,还是差得远了。人参你用不得,不过我这儿还有上好的阿胶,如果肠胃便利,热热地调好黄酒,每日喝一小盅,极是养女人的。”说罢,便吩咐身边的宫女去取。冰儿蹲身谢道:“太后厚赏,我这里福薄,怎么受得起呢?”
“皇家的格格,瑶池水里捧出的金莲花,哪里谈得上福薄!”太后拍拍她的手笑道,“你阿玛骨子里还是疼你的,不过听说他这些日子忙国事忙得焦躁,又有些不顺遂,一会儿你见他,好好哄哄他——他那里那起子大小太监,这阵子连话都不敢多说半句,唯恐惹了他的邪火!”
正说着,乾隆那里就派人来叫冰儿了,太后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你去吧。”冰儿给刚刚那番话说得更加忐忑,跟着传话太监到了烟波致爽。此时,乾隆已经移到西头阁子里,秋风乍起的时分,承德比京城凉得更早,碧纱橱都撤换了,外面虽然还不过烟霞万里的傍晚,里头却非得点烛不可了。小宫女打起帘子,冰儿躬着身进到阁子里,见乾隆的脸在米黄色的灯火下显着一派暖色,然而微微上翘的嘴角却不是笑容,眼睛定定地看着手中几分文书,听见冰儿请安,头也不抬,好一会儿才说:“起来吧。”
冰儿见他毕竟有点怕,磨磨蹭蹭过去,笑问道:“皇阿玛还在批折子?”
“不是。”声音中虽不柔和,但不特别冷淡,乾隆把手中的本子放在案几上,动了动盘坐得发麻的双腿,“这几日阿睦尔撒纳在承德出没,但神行鬼踪,朕虽派了不少人出去,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传回来。——你是什么事?”
冰儿陪笑道:“没事就不能来给阿玛请安么?”
乾隆冷笑道:“少耍花花肠子,那日普乐寺,你也去的吧?”
一句话直击主题,冰儿被问愣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答道:“是,正是来和皇阿玛禀报这件事。”
“哼!”又是一声冷笑,“过了整整三日,才来禀报,若是在军营里,就该问‘坐失军机’的罪过砍掉脑袋了!”
虽然知道不会被砍掉脑袋,但冰儿还是站不住了,跪到在乾隆面前的脚踏上,视线低垂,只能看见条炕上明黄锁子锦的条褥,在灯光下织金的部分亮得刺眼,先请了罪,然后期期艾艾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好半晌才敢抬头瞟了一眼高高在座的父亲。
乾隆神色凝重,许久才发问:“既然是普乐寺,四周都有护军关防,你身边,应该也不乏伺候的人,阿睦尔撒纳怎么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掐准了与你会面的时间,且又是你独自一人的时候?”
“这……”
细细思考,确实匪夷所思的事情不少,然而更往深处想乾隆的话,竟有疑自己先与阿睦尔撒纳串通一气的意思,这一层上就可怕了,且不知如何置辩,冰儿本来心中没鬼,此刻却不知为什么越发不知如何答话才好,结结巴巴道:“我、我真不知道,许是、许是阿睦尔撒纳先打探了我的消息?我、我和他又能有什么瓜葛呢?”说罢抬头望乾隆脸色。
这一眼,只觉得乾隆脸色冷厉,心中不由懔然,连再次抬头去看他的眼睛都不敢,却知道那双眼睛一定是一错不错地正盯着自己呢。也不知过了多久,冰儿只觉背上冷汗涔涔,终于听到冷笑声:“好样的,你如今也学会欺瞒朕了,枉费朕一直信你!你仔细着,有些事情做出来,是没有回头路的;朕也不会因为儿女的情分,耽误国家的大事!”停了停,却依然不由她折辩,摆摆手道:“你明日就回京吧,到自己府里闭门思过。”
冰儿不由抬头说:“我一个人?我还不想回去。”
乾隆见她没开窍,冷冷道:“你是要朕明发上谕将你遣送回京,圈禁在府,才算满意?!”
冰儿这才明白,这个“思过”根本就是惩罚的委婉说法,“圈禁在府”已经是挺严重的惩处了,不得出门,不得结交,甚至连进宫问安都不行。想着不由觉得委屈,眼睛里就水色粼粼。乾隆看她这副样子,略有些心软,顿了顿才说:“你先回去,等朕回京后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1)历史,从不同的角度读总有不同的况味。不知这段内容会不会敏感?

隔三差五几百字几百字地打,总算也能凑合着先半章更出来。
剩下的继续加油。留言鼓励我吧!

、苍苍蒹葭现新人

冰儿泪汪汪离开烟波致爽殿,迎面是前来“晚面”的傅恒,冰儿见舅如见娘,委委屈屈道:“舅舅是叫起儿么?”见傅恒应了,忸怩了一会儿才说:“我阿玛他疑我,舅舅你想,我也不是没见识没主张的人,绝不会做惹人讪笑的事情。你替我对皇上说说。”
这番话没头没脑的,傅恒还有些闹不清楚,不过见到乾隆之后就都明白了,他斟酌着说:“阿睦尔撒纳上次来承德,听说卯足了劲儿结交王公大臣,尤其是蒙古亲贵,无不入其彀中。但五公主……不像。”
乾隆道:“朕知道她不像。只是阿睦尔撒纳哄人极有一套,朕身边满汉大臣还好,蒙古王台吉里就绝少有不为他说话的,他们天下蒙古一条心,因而我大清这些年尽管兼蒙古大汗,也没有一直多太平。从圣祖年间处置喀尔喀各部的事务,到先帝时才算略有眉目,如今算是天时地利尽占了,但西边的事情错综复杂,朕不能不多加防着!所以,就算冰儿只有一分嫌疑,也不能不有所警惕,万一她也被阿睦尔撒纳哄了去,兵权地盘倒不足虑,但出了什么丑事,朝廷丢不起那个脸。”
傅恒这才知道乾隆的想法,冰儿当年和慕容业的事情,不修小节的地方太多,总归像扎在肉里的一根刺,无怪乎乾隆对她宠疑兼半,如今这样的处置,委屈是委屈了点,但从皇帝的角度想,却无一不该当,于是心悦诚服地道声“是!”
谈到阿睦尔撒纳,又是令人头痛的话题,乾隆皱着眉头说:“难!阿睦尔撒纳这个人,原以为不过勇武,最多有些小谋,现在看来,却是深谙韬晦,懂得奸宄之术的。你知道么,他一到伊犁,就弃用朝廷名位,改用达瓦齐的准噶尔汗小红印信,张着口说瞎话,假传圣旨说朕已经把准噶尔汗的位置托付给他,把西域各部和班第玩弄得团团转;在喀尔喀,额琳沁多尔济对他服气得死心塌地,当兄长一般景仰,有言必听;就是承德,他居然也来无影去无踪,这般的关防尚能脱逃,你知道他背后结交了多少有用无用的人?!”
傅恒道:“他既然露面,就是不智!沿着这些线索一条一条掐,把他的路子一条一条掐断!”
“那就要兴大狱!”乾隆的脸色有些沉郁,“不光朝廷丢脸,而且牵涉的多是蒙古王公……”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漠东、漠北、漠西……你知道有多大的地方!除了我朝,历代有那个朝代能完全把这些地方、这些人控制在手心里头的?杀得多了,万一引起哗变,朕不敢想……可若是任着这样子下去,准噶尔很快就会恢复以往的样子,只肯称藩,不肯臣服,霸着那块土地,高兴时遣使纳贡,不高兴时骚扰边境,与西藏熬茶,与俄罗斯交易军火,眉来眼去的沆瀣一气,朝廷西边隐患无穷啊!”
“杀鸡儆猴”四个字电光火石一般在傅恒心头闪过,他急遽一瞥乾隆神色,心里暗道:究竟是谁,会这么倒霉,做了这只可怜的、被杀的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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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机决策,自然在乾隆心中。阿睦尔撒纳此后又如消失了一般,许久没有动静,各路人马都感觉到山雨欲来的阴沉沉气息,只是承德发出的邸报,只字不提这些,只是命西路各兵马枕戈待旦,京里京外,都觉得脖子上似有一根绳子勒紧了,却不知口子到底扎在哪儿。
这且不表,自那日面圣,冰儿隔日便由乾隆差人以“养病”的名义遣送回京,每日家太医盈门伺候,说是“不宜见风”,硬生生软禁在公主府里。饮食侍奉如往常一样周到,并没有丝毫“圈禁”的意思,但是成日不许出门,连丈夫都远在承德两相暌违,冰儿既是委屈,又凭空生了些相思,恹恹的几乎要闷出一场真病来。
好在过了重阳,秋风渐渐有如水的凉意之后,公主府里传来消息:萨楚日勒带着福晋和英祥回来了!
冰儿终于露了笑脸,问王府的旧人:“平日里,王爷要在京住到什么时候?”
那人回道:“平日里,王府只住两三个月,多是冬季太冷福晋要过来避寒,这秋天草肥马壮的时节,本该在旗里将养呢!”
冰儿心一沉,不过丈夫要回来总归是好事,很快把那点想法抛开了,命公主府的下人们打扫得窗明几净,日日夜夜盼着英祥回来。
终于到了丈夫一家回来的一天,按着礼制倒是公婆先过府来请安,福晋好好地问了问冰儿身子的情况,又偷偷问了太医,都道没有发现喜脉,倒也有些落寞,不过两个孩子做亲不过半年,心里急也不好放在脸上,切切地嘱咐英祥照顾好。晚间才是小夫妻俩单独相处的时光,少不得“小别胜新婚”,事后,冰儿的胳膊缠在英祥的胸前,嘟着嘴说:“皇阿玛真狠心!你都信我,他不信我!”
英祥抚慰道:“皇上有他的打算,未必是不信你,只是怕出事。你要觉得太闷,我陪着你去各个寺庙里求签,就说身子不适想发愿,阿睦尔撒纳的事情已经过去,他也必然没有胆子到京里来,我觉得皇上未必不同意呢。”
然而接下来一段时间,英祥忙得脚不点地,有时还带些文书信件回家处置,怕忙得太晚影响冰儿休息,不是在小书房,就是在萨郡王府他自己的旧屋子里,累极了就躺倒榻上睡一觉,早上天蒙蒙亮再飞马赶到宫里侍奉。冰儿见他精神虽好,但是两颊清减,总是很疲惫的样子,心疼之余不免口出怨言,英祥每每劝她:“我年纪轻,不吃点苦怎么学得到本事,虽然我本心也不是追名逐利的人,但是皇上这么栽培,我总不好让他失望不是?”有时欲言又止:“现在三额驸被召回京,虽然没有什么处分,但大家都看得出皇上刻意冷淡他,除却理藩院挂名的闲职,整日无所事事,我看他心里也不好过呢!”
这么一说,冰儿便想去三公主府上看看姐姐,可是叫自己公主府的长史向上头递了几回请安折子,加了夹片请乾隆批准,乾隆却一直不肯答应,语气委婉叫她好好“养病”,冰儿不由埋怨:“我有什么病!要有病也是被憋出来的!”
傍晚英祥终于回到家,听见悠扬的箫声从远处传来,循着声音一找,原来是冰儿吩咐手下的太监挑亮了灯,倚在小花园的树下边吹玉箫消遣边等他。
“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度衰……”英祥听着乐音,觉得周身的疲惫为之一消,笑道,“怪道庭前的树叶儿扑朔朔地落,原来是你在吹箫!”
冰儿见他自也高兴,故意一嘟嘴嗔道:“几天没见你面,一来就打趣人家!瞧瞧,都这老晚的了,我等得树叶子都掉了!”转转眼睛又说:“怪呢!见天儿忙什么?脚不点地的!别是又有人请你逛勾栏去了?……逛了就逛了,反正我现在是只没脚蟹,也不好出府,只好由了你去。”英祥上前拧拧冰儿的腮帮子:“小丫头,又吃飞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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