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色怀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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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色怀春-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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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南帝微微一笑,将盘着的腿松开,整个人坐直了身子:“看你的样子,话也憋了好几天了。说吧。。。”
  景春早就料到淮南帝的反应会是如此,他自己都能猜到的答案,淮南帝怎么可能没有察觉。景春低下头,翻开自己的手掌,细看了会儿:“陛下,臣猜想,那疫症的蛊毒正是中在了臣的身上。”
  淮南帝不自觉地也顺着景春的目光,视线落在了景春的手掌心上:“想必的确如此。张禹张大人此前已经说过,那万俟禾烈正是西疆如今的蛊师。全西疆上下,也只有他能养出这样的蛊虫。再说。。。”
  “再说。。。”景春没等淮南帝说完,便紧接道:“在雪原的时候,他的确对我对了手脚。虽然我那时断了左手,的确是在病中,但断不会突然全身发软,疼痛不已。”
  南宫淮还能想起那时背着景春自雪原一路下来,景春一直烧着,嘴里梦话连连的模样。
  “如此看来,答案其实很明显了。”淮南帝断言道。
  “那么。。。”景春重又抬起了头,明眸凝神,问道:“陛下为何不让臣制炼治病的方子?”他已疑惑多日,如今不得不问了。
  淮南帝先是抿出一丝微笑,他笑那景春倔强执着的一问,笑他还略显单纯的心思。然后,他又觉得有些难过,那笑容慢慢没了情绪,只是弯着嘴角徒留一个形状:“景春,朕还有些事没了。。。等过了明日,你再炼那方子,不迟。”
  【3】
  进入祭坛的路途,要经过两道门,一条御道。
  第一道门,朱漆的门扉,上嵌九九八十一颗金色门钉。此刻门户大开,重兵把守间,停驻着一架礼舆。此舆上绢绣凤凰,乃是皇后专用之轿。
  淮南国皇后——上官鹂,由众多侍婢护着,从坐辇上下来。离她最近的一位婢女低声道:“娘娘好福气,陛下祭天也不忘叫上娘娘!看样子国舅爷的事算是告了一个段落,娘娘您又能恢复当年的恩宠了。”
  这婢女乃是上官鹂的陪嫁丫鬟,所以就算说了如此忌讳的话,上官鹂也未加责罚。只将食指竖到唇边,做了禁声的手势。
  特来此处迎接上官鹂的大臣,乃是上官鸿以前的旧属。上官鸿一案,虽涉案重大,人数重多,但淮南帝一旨下令,赦免了许多牵连其中的大臣。此位石大人,便是其中之一。
  “娘娘!”石大人见了上官鹂,即刻行礼。
  上官鹂将石大人扶起,面上些许感激:“本宫父兄家的亲属,还劳石大人照料,才不至于流落街头。本宫才该谢您!”
  石大人见上官鹂说话间就要躬身拜自己,赶忙将人拦住:“皇后莫要如此,老臣受不起。”
  在石大人的带领下,上官鹂一路行到了通往祭天台的第二道门前。
  一路上,上官鹂思绪万千。上官鸿死后,上官一家家道衰落,再不复当年繁华。她自己因为在上林苑里以身挡熊,被淮南帝赞赏,未被牵连。但此后,她这个皇后如同个摆设,被冷落在西宫城墙中,空守着砖石屋瓦,寂寥深深。
  再后来,听说与上官鸿交好的魏大人、甄大人被南宫淮赐死,她才清醒地意识到,若她再不做些什么,只怕要烂在那后宫之中了。
  她的凤袍里藏着封书信,是上官鸿以往的旧部托人送入宫中的。她不为别的,只想凭着这封书信向南宫淮证明,自己与上官鸿一案绝无关联。
  此前虽然自己没有参与,但南宫淮已经起疑。若不再把握机会洗刷自己的清白,只怕再无力回天了。
  她一面下定了决心,另一面却又恍惚起来。她先是想到了嫁入宫时,南宫淮在喜房里掀她红盖头的时候。那张脸,描摹在她少时的年华中,只一眼,她便无可奈何地沉迷了下去。
  而后,她脑海里又显现出了上官鸿死前的脸,那是一张混合着不甘与哀痛的脸,那张脸瞧着自己,说了句“好,好得很!皇后娘娘,果然也是人中龙凤,狠得下,就活得了。”后,便一命呜呼了。
  “娘娘!”石大人走着走着,见上官鹂并没有跟紧自己,回头一看,却见上官鹂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石大人大吃一惊,幸好上官鹂身边的女婢眼疾手快,才没让皇后娘娘摔着。
  “本宫没事,还请石大人继续带路。”上官鹂整理好被女婢不小心扯皱了的衣服,再静了心端正了仪态。她要以一国之后的身份去向南宫淮谏言,万万不能自己先失了分寸。
  走过御道,便到了三座石造门框前。此门乃是汉白玉所制,台基为团云状石枕,门柱顶端是雕刻云饰的石板,寓意吉祥如意。
  上官鹂抬头去看那云板,不由想到自己寝宫里南宫淮在她入嫁时赐的那块玉如意。毕竟算是夫妻,就算那皇帝心里不会容她丝毫位份,她也依然把那人当作夫君。
  古时女子的固执,她上官鹂算是一生也摆脱不掉了。
  站在石门向南望,便是祭天的主场所——祭丘。祭丘是由三层汉白玉所累垒起来的石台,每层由云龙浮雕的石柱形成围栏,层层向上递进。最顶层,是一片玉面石板,石板中心有一凸出的圆石,修缮此地的工匠门给它取名——共声石。
  共声石原理奇特,若有一人站在石上诵读,声音可传方圆百里,翁鸣震天,如若与天相通。
  祭天大典正在举行着。那祭丘四周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满朝官员。共声石上也由礼部的读祝官所站,此人正揽着一卷诵文,向天祭福。
  官员分左右两侧,左为武臣,由曹参带领。而右面则是文臣,自然是右相严子陵所率。而作为侍卫统领的夏候浅夏大人,则是在祭丘南端的祭天殿,为正上香祈福的淮南帝护卫。
  上官鹂由石大人带着,穿过重重官员,绕过祭丘,直奔祭天殿。
  在殿外,由夏候浅将石大人和一众婢女拦下:“陛下有旨,只允皇后娘娘一人入殿。”祭天殿神圣,皇帝与皇后在此均为天上的臣子,而不是人间的皇帝。遂要退去侍奴下臣,独自入殿礼佛。
  上官鹂最后由身旁那个陪嫁的小丫鬟整理了下仪容,深深吸了口气。临进殿前,她还瞧了眼石大人。石大人面上焦虑,望着皇后娘娘的脸上就似刻着“保重”二字。
  上官鹂抬脚正要落下时,却突然中止了动作。
  “娘娘?”一旁的小丫鬟与石大人都是不解,连夏候浅也疑惑道:“娘娘还不进殿么?”
  不料,上官鹂却是后退了三步,跪在了殿外。
  祭天殿后闱有面半圆的石墙,名为——回音壁。站在祭天殿外说话,那回音壁会将声音传到祭丘,再与祭丘上的共声石合鸣,使整个声音传遍祭坛,为万人所能共闻。
  这皇后娘娘一跪,那膝盖骨碰触石板地的声音,也被完好无损地传到了祭丘。正在诵读的读祝官被这声音一吓,以为是上天发怒,居然再不敢支声了。
  “臣妾有本启奏!”上官鹂面色不兴,高声道。
  自古后宫不得干政,但自古又多有贤后辅佐帝王。所以,上官鹂的一奏,要么名垂千古,要么罪大恶极。
  殿内寂寂无声,殿外同样肃静。
  直到,淮南帝的声音从祭天殿内沉沉传出:“何事上奏?”
  上官鹂自凤袍中取出一张薄纸,摊开陈于手心,双手上扬,道:“此乃罪臣朱云联络本朝孽党的书信,上有他专用的印章。其中提到前几天淮南国暴发的疫症乃是他勾结西疆王墨哈所为,还有一事。。。”
  只上官鹂前半句话,就已让身在祭丘的众人如雷贯耳,听得发瞢了。却难料,后面的才是重头戏:
  “皇上亲封的文学侍从——景春。其身世乃是朱云的私生子,此罪臣之子混迹于宫廷,迷惑圣主,实是祸害,理应处置。就疫症一事,据说是景大人想到了治疗的方子,可见此事他很有可能与他父亲合谋,一同加害于本国。还望圣上英明。。。详细彻查!”
  殿内照旧是久久闻不到回音。
  隔了很久,又低沉地传来一句:“除此书信外,皇后可还有罪证。”
  “臣妾还有一人证。”上官鹂说完,起身转向祭丘的方向,大叫声:“将朱家奴仆带上殿来!”
  祭丘上,那读祝官已是双腿发软,再说不出一字一句。而祭丘下的众臣们,也已然是垂首直立,静候圣音了。
  当上官鹂说出景春身世时,震惊最深的其实是曹参。他茫然不知所错地四处张望,在文臣队伍的最末发现了景春。
  那人身影被缩成小小的一团,看不到表情,但身姿却是纹丝未动。曹参不禁回想起在上林苑时,他那个时候指责景春媚惑圣主,那时的景春,没事人般地吃着面前的东西,连头也没抬一下。
  一个人被几名侍卫押入了祭丘,景春告诉自己一定不能抬头去看,但一声“小公子!”却是让他所有的视若无睹全盘崩溃。
  景春实在没有料到,那人证,竟是——福伯。
  福伯被那几名侍卫一直拖到了祭天殿的外围,他整个人还未弄清楚状况,只下意识地觉得自己闯了大祸。他嘴里叨叨着:“老仆什么也不知道啊,什么也不知道啊。。。老仆我大字不识几个,只见了那印章是将军的,所以,所以。。。皇上明查,明查。。。”
  可这话,也让上官鹂抓到了错处:“陛下也听到了,这老仆自己承认了这信中的印章是朱云的。”
  这次,还未等淮南帝再开口,景春已忍不住冲到了群臣前头。他跪在祭丘前,朝着共声石的方向,直言道:“罪臣之子景春,恳请皇上。。。”可要请求南宫淮什么呢?景春居然一时语塞。
  底下几个大臣看景春已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连忙进言道:“陛下,罪臣景春已经招认。还望陛下依律降罪。。。”
  “陛下圣明,此等罪臣之子,不能留于宫廷。”
  “陛下明鉴!”
  “陛下。。。”
  说着说着,竟有十几位大臣跪地请旨。曹参看了看自己的队伍,武臣请旨的虽不多,但有几个他还是认识的。怕好像都是前朝的臣子,与上官鸿、魏大人、甄大人一同共事过的。
  而文臣中,跪下的人却是占了多数。其实很好理解,景春的身份特殊,最为文人儒仕所不耻。
  接下来,又听上官鹂说道:“臣妾兄长轼位一事,让臣妾整日寝食难安。所以,特地派人四处打听逃跑了的罪臣朱云的动静。臣妾一心为皇上,为淮南国的江山,还望皇上能体会臣妾的苦心。。。”
  她话一说完,那些下跪的臣子们也应声道:“为保陛下之江山,望陛下诛奸臣,以正朝纲!!”
  曹参看这架式,那景家小子怕是人头不保。他虽被景春是朱云之子所震惊,但内心却不想看到景春落得如此下场。他琢磨着想要为景春说几句话,侧身想要联合严子陵严大人一同上奏。
  谁知,遥遥坐在自己身侧的严子陵,一幅好整以暇的样子,全然没有被现在的环境所干扰。他依旧是头戴白纱,全身素衣地坐在轮椅里,两手交握着搭在腿上,除了有风掀动了他的白纱,其余一切都静得出奇。
  而祭天殿上的夏候浅,更是六神无主。这要是在内宫,他好歹能说上几句。但如今众目睽睽,叫他如何开口。
  就在祭丘上请旨的声音越震越高时。
  “陛下。。。”曹参终于盼来了严子陵的声音:“上一次御门听政时,陛下已经下旨对朱家后人作出过判决。臣想,不如就此办了景大人。至于疫症一事,虽有书信为证,但朱家那位老奴并不识字,只怕认错了印章也未可知。不如,先将景大人交由刑部,入狱候审。如何?”
  曹参听了,心道,只要不把人就地正法,就什么都好说。
  而景春,跪在石板上的腿感到一股股地凉意自膝头袭上全身。他左臂断骨处的伤此时莫名地疼痛起来。他咬着牙抵着那一阵阵的疼痛,抬起头,视线掠过祭丘却怎么也望不到祭天殿的环型屋脊。
  可终是,听到了淮南帝的旨意:“废除景春官籍,押入刑部大狱候审。”
  昨晚,南宫淮怎么说的?哦,对了。。。他说:“等过了明日,你再炼那方子,不迟。”
  景春被人押了下去,祭丘的祭祀大典重又开启。共声石上的读祝官继续读着祷辞,一声高过一声,仿佛真地要传到天上去。
  祭天殿外,上官鹂跪得久了,被女婢搀了起来。她将腿部衣料上的灰尘拍干净,这才决定进入殿内。
  怎料,她还未移步,那殿门便从里面被人关上了。
  “嘭”的一声,却是连淮南帝的身影也无从找起。
  【4】
  入夜时分,祭坛里值守的护卫与大臣们又到了轮值的时刻。只见各行道上烛火点点,散落在树影屋宇间。
  严子陵命人将他推到了祭天殿,随后便遣走了那人。
  祭坛各处都是星火闪闪的,唯有这祭天殿,再多的烛火也照不明。
  他自己推着轮椅,开了殿门。
  殿内微有些暗,但依然能闻到檀香。
  殿内由八根鎏金大柱环绕支撑,三层抖拱依次向上层层垒进,形成一个向上高开的藻井。藻井下方,正站着一人。
  那人正前方,供奉着一座神龛。神龛由紫木屏风所环绕,龛前供案上设了五供,依次是铜香炉,铜制烛台,铜花瓶。瓶内插着两只木雕的灵芝。
  “朕站在这神龛下,有多久了?”南宫淮听闻到严子陵轮倚的轱辘声,笑着转过头。
  严子陵见南宫淮虽是笑着,但那笑容就如同科举时作的八股文,规正却是无趣:“陛下站了快一天了,回寝殿休息吧!”
  南宫淮点了点头,细想想,自己的确站了一天:“皇后让人请回去了么?景春呢?”
  严子陵本想答的,却觉得南宫淮的话更像自言自语。
  “严老,此次朱云书信一事,您查的怎么样?”
  严子陵将轮倚推到离南宫淮近些的地方,从袖间取出一封纸信,道:“墨哈很是聪明,借着疫症之乱传了此封书信进京。里面提到了万俟禾烈的身世,还有张禹张大人已死之事。自青州北上进京,凡前朝有心之臣,均互传了此信。一些有心之人,已与西疆取得了联络。但也有些誓死扞卫陛下的,特别是些当年与陛下征战杀场的武臣,上交了虎符以示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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