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谱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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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谱记-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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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大惊。
她深知素来谨慎,从不敢说别人半点不是,如今竟背地里说起了皇帝昏庸。
震惊之余,周氏终于明白,周老爷不是在为自己开脱什么,而是实实在在的说心里话。
周氏忽然觉得,她其实从未真正了解过父亲。
周老爷语重心长。“我能做的,就是带着你们远离是非之地,不奢求荣华富贵,但求平安无事。这也是为何我急于在此地安身立业的缘故。”
周氏不解。“既如此,你又为何撺掇我公公捐官?”
周老爷道:“倘或不哄他捐官,他又怎肯出卖田产?再者,这些产业在我手中尚且可保,在他手中,恐怕到头来就什么都落不下了。我原本筹划着,待田产入手,就让你找个由头闹他一闹,让这江念忠休了你,回家也好,再嫁也罢,总归不会再委屈你。如今看来倒不必那么麻烦了,你明日就跟我回去罢!”
周氏一口否决。“我不走!”
周老爷一愣,疑惑道:“不走?为何不走?在这里你还能有什么盼头?”
周氏冷冷道:“那我跟你回去便能有盼头了?家里容不容的下我先另说,就算再嫁,我能嫁个什么样的人家?去了人家怎会不轻贱我?”
周老爷气道:“那也比你在这里做一辈子的寡妇强!何况你又没给江家生下一儿半女,将来他们就不会轻贱于你了吗?!嫁了别人,好歹还能生几个孩子,到头来不至于孤苦无依!”
周氏倏地起身。“我自有我的打算,父亲不必操心了,好生歇息,明日一早回去罢!”
走出客房,周氏走了一截儿,忽然顿足。
思咐片刻,她又扭头进了书房。
她神色肃穆,将周老爷方才说的话复述了一遍于江善德听。
说罢,周氏叹了口气。“父命难为,儿媳也不敢忤逆。临行前,还有几句话想跟爹说。”
江善德愁容满面,意欲挽留却又开不了口,沉默不语。
周氏道:“爹本性仁厚,又听得进劝谏,这本是好事。可太能听的进去,就是俗话说的耳根子软了。话不论好坏,只要听着有些道理,爹就不辨是非,全盘接受了,这哪成呢?”
江善德诚恳的点头。
周氏又道:“再说,这家里大小琐事,本就不该爷们儿们过问,男人心思粗,家事上不比女人思虑的缜密周到。爹的才干,该应用到外头才是。只可惜,婆婆身子不大好,如今有了身孕更是不能掌家,儿媳也要走了,家里大小事都要交予凤姨娘了。可风姨娘比儿媳还要小上两岁,儿媳到底是不能放心啊!”
江善德听的十分感动。“原是我江家对不住你的多,你要走,我都没有颜面说一句挽留的话,可你还这样为我们操心,着实让我这当爹的无地自容啊!”
周氏抹泪道:“爹说的是哪里的话,儿媳本就不愿离开的,自嫁进江家的那天起,儿媳就暗自发誓,此生不论生死,都是江家的人了。”
“好孩子……”江善德点头,宽慰道:“你放心去吧,家里还有王妈帮着……”
“爹怎么还没想明白呢?”周氏叹道:“儿媳没有贬低王大娘的意思,可万事我们都要实事求是才行。王大娘虽是真心疼惜爹,可她终归只是个大字不识的乡野村妇,爹事事都听她的,又岂会有知书达理的做派呢?就说婆婆身边的丫鬟小红,这件事爹从未去考证过便被哄着下了决断,岂不是冤枉了好人么?!”
江善德赞同的点头。“此言甚是,只是……我也并非全无依据,这三年孝期里,念忠从未出过江家大门,除了小红还能有谁呢?”
周氏摇头。“爹怎么知道他从未出去过呢?难不成要出去只有走大门么?翻墙出不去,还是钻狗洞出不去?再或者他不出去,别人进来呢?这都未可知啊。何况,相公今日说胡话,满嘴喊着阿娇,儿媳想着,这阿娇才是那罪魁祸首。”
“阿娇……”江善德沉吟一句,骤然惊道:“阿娇?!”
周氏顿了顿。“父亲知道阿娇是谁?”
“不……”江善德慌张的摇头。“不知道……”
周氏叹息。“儿媳想,爹是真的冤枉小红姑娘了。”
江善德闻言,霎时间心慌意乱,坐立不安。
他不但冤枉了小红,还冤枉了虎子!
他当初还不解,虎子这样敦厚的孩子,怎么会做出这么不堪的事,原来,他是在替那个不孝子背黑锅!而那不孝子……竟还火上浇油的让他把虎子发卖的远远的!
造孽啊!当真是造孽!!
周氏说的对,这些都是他不明辨是非惹出的祸!
周氏抹着眼泪。“可怜那小红姑娘,一片赤诚也惹了这么多猜疑,她走了也好,待在这里,还指不定要被人怎么编排祸害呢。”
江善德欲言又止,此刻的他心乱如麻,许多隐情实在是有口难言。
周氏起身,给江善德行了个大礼,又说了几句恋恋不舍的话,这才离开。
周氏离开后,江善德即刻跑去周老爷房里,万般恳求,求他不要将周氏带走。
周老爷见状,猜了个七八分,一边暗喜周氏有手段,一边配合的面露难色。
直到江善德发了毒誓承诺不委屈周氏,周老爷这才勉强答应。
说服了周老爷,江善德片刻不敢耽搁,写了信命王福连夜送去给孙耀邦,询问小红和虎子等现状,并且嘱咐,就算是卖了,也要再买回来。
翌日,周老爷在江家用过早膳,和江善德小坐了一会儿。
江善德提起捐官事宜,周老爷提起自己与户部侍郎有些交情,便写了一封举荐信,让江善德日后拿着信件去见见户部侍郎,兴许人家会对他提点提点。
江善德感恩戴德,周老爷又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送走周老爷,周氏准备回去侍奉孙氏。
春桃匆匆赶来道:“少奶奶,姨妈方才来说,让我以后去侍奉风姨娘,少爷身子不大好,奴婢不敢擅自离开,所以来跟奶奶说一声。”
周氏冷笑。“这江家什么时候由她说了算了?!让她来见我!”
春桃素来也恨王大娘挑唆她们母亲把她们卖入江家为奴,见周氏这副神情,十分雀跃,连忙应声去叫王大娘。
周氏没去孙氏屋里,而是拐入了江念忠的房间。
不消片刻,春桃就带着王大娘到了。
王大娘见了周氏也并未行礼,只站在她面前。“奶奶找我?”
周氏笑容可掬的起身,拉着王大娘的手一同坐下:“王奶奶来了,不曾远迎,您可别见怪啊。”
王大娘见周氏这般恭敬,心里十分得意。“我本是个粗人,又是奴婢,没妨碍的,只是怕老爷看见了不高兴。”
“哟!”周氏笑的讥诮。“王奶奶还知道自个儿是奴婢呢?!我看王奶奶早把自个儿当成老爷的亲娘,当成江家的正经主子了吧!”
王大娘这才听出周氏话里的意思,忙起身道:“奶奶这是哪儿的话……”
周氏低眉拂袖:“我听春桃说,你要把她派去伺候凤姨娘。”
王大娘道:“这里有春梅伺候就行。”
周氏点头。“我知道王奶奶的意思,不就是眼见着少爷不中用了,想着伺候也白伺候,还是活着的人要紧,不想让春桃做这无用功,是也不是?”
“哎哟!”王大娘惊道:“少奶奶这话可说的狠了,奴婢哪有那样的心思啊!”
周氏呵斥道:“管你有怎样的心思!就是江家的人都死绝了,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老爷敬你那是老爷知恩图报,你倘或蹬鼻子上脸,那就是你不知好歹了!”
周氏喝的王大娘心肝儿都发颤,忙连连躬身。
周氏见王大娘不敢再顶嘴,神色舒缓下来,道:“不过凤姨娘那里也不能没人使唤。”
王大娘侧耳,且听周氏怎么安排。
周氏低眉一笑,道:“春梅,让王福出去雇个厨娘回来。”
王大娘一惊,周氏不等她分辨,道:“听爹说,王奶奶原是舍不得凤姨娘,也想常见着她才让她来做小的,既然如此,以后王奶奶就去侍奉凤姨娘吧,天天能见着,多好。”
王大娘愕然的唤了一声。“少奶奶……!”
周氏打断道:“另外,我还没听说过哪家管家月钱有七两银子的呢,纵是我家的,每月也才三两,以后王福月钱就按三两来算。王奶奶的,就和丫头们一样。”
王大娘震惊的瞠目结舌,她万万没想到周氏敢这样苛待她。
她也知道,与周氏说多无益,也没再恳求,黑着脸起身离开了。
春桃见状,紧张道:“少奶奶,姨妈会不会去找老爷告状了?”
周氏轻笑不语。
她要的就是王大娘去找江善德。
她若不找,这事儿还不好办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

自昨夜周氏的一番话后,江善德也渐渐思考起往日的事来。
关于小红的事,他确实是欠缺考虑,而那时王大娘又斩钉截铁的煽风点火,让他冲动之下做了那样错误的决定。
江善德的父亲并没有什么学问,可却十分重视学问,一生最敬重读书人,也最轻贱没读过书的人,在他看来,没读过书的人与牲畜无异,不过是愚痴庸碌一生罢了。
在江老爷子的熏陶下,江善德也十分看轻目不识丁的人。
昨夜周氏提及了王大娘是个乡野村妇,这让江善德骤然警醒。
他十分懊恼自己这么久以来竟全然听信一个妇人的话,虽说王大娘有恩于他,可她毕竟是个连字都不认得几个的厨娘,对事情能有多高的见解呢?
深刻反省后,江善德为自己定下规矩——日后只依圣人言。
送走周老爷没多久,孙耀邦那里回了信儿,说小红逃走,不知所踪,而虎子、聋伯、胡阿娇,早已发卖到边疆,已是寻不回来了。
看着信,江善德不禁懊恼落泪,悔之晚矣。
这时,王大娘端着一碗安神汤走了进来,道:“这是周老爷开的安神汤,老爷这些日子烦心的事儿多,喝一碗宁宁神吧!”
江善德放下书信,叹了口气,接过安神汤饮用。
王大娘戚戚道:“唉,这也是老婆子最后一次伺候老爷了。”
江善德疑惑。“王妈何出此言?”
王大娘抹了抹眼角,“方才少奶奶说不让我做饭了,要重新雇厨娘,把我派去伺候凤丫头,让我和丫头们领一样的钱,连带王福的月钱也扣成三两。”
江善德点头,没有多言。
见江善德不说话,王大娘又道:“可怜了少奶奶,小小年纪就这样守活寡,现在还好,若哪日少爷有个好歹,她就真成了寡妇。这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出了小红这样的事已是不该,以后要再有点什么事儿,可如何是好呢。”
提及小红,江善德心里一阵烦乱,怒道:“也不是全天下的女子都如王妈想的那般不堪!”
江善德的反应在王大娘意料之外,她惊的一抖,不知所措。
江善德摆摆手,“罢了,这些琐事王妈就不必操心了,好好陪着凤丫头就好!”
王大娘意欲开口,可江善德却起身拐入了内屋,不再理会。
王大娘气的头晕目眩,上前端起安神汤用力泼到了门外。
从书房出来,王大娘气呼呼的去了玉凤的院子。
玉凤低头绣花,王大娘则把今日受气的原委都一一倾诉给她。
说完,王大娘哭道:“玉凤啊,你可要给娘做主啊!”
玉凤冷笑,“我给你做主?我算哪门子的主子,能给你做主?”
王大娘道:“论辈分你比周氏高啊!再说老爷喜欢你,你趁着老爷的兴儿高哄两句也是有用的,就算不帮我,好歹帮帮你哥哥!”
玉凤似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笑道:“我辈分比她高?娘,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身份的贵贱原不是从辈分上说的。我本就出身寒微,又是个贱妾,凭什么跟人家少奶奶比?再说了,你那张嘴皮子都没能说动老爷,我岂能说的动?还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呢!”
王大娘拍腿道:“这句话你还真说到点子上了,身份的贵贱不是从辈分上说的,更不是从身份上说的!在江家,谁受老爷待见,老爷爱听谁的,谁就是贵人。老爷喜欢你,迁就你,你在江家说话就是比别人管用!”
玉凤怒道:“我看在您生我养我的份上,您让我干什么我都依了,让我嫁入江府做小我也认了。可如今我已经出嫁,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就由不得你来说了!”
王大娘气的拧了玉凤一把。“你这没良心的白眼狼!才发达了几天,就连亲娘也不认了!?你就这么看着她欺负我,总有一天她也会欺负到你头上的!”
玉凤冷笑:“欺负,我倒不觉得少奶奶是欺负了你,本来这些事都是你的不对,老爷敬你让你,你还不知好歹,还敢说人家欺负你!”
王大娘本想着能在玉凤这里为自己讨个说法,不料玉凤的说辞竟与周氏相差无几。
王大娘登时气的气血翻涌,伸手就要打玉凤。
玉凤一把抓住她的手,警告道:“你可想好了,往日你打我,只是咱们家的事,可如今我再不值钱也是老爷的人了!今日你把我打个好歹,看老爷能不能饶了你!”
王大娘闻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又哭又骂。
玉凤不理会她,只坐回炕上继续绣花。
哭了许久,春梅跑过来掀开帘子道:“少奶奶让我来问,这里是死了谁了?”
王大娘一窒,玉凤也不帮她,讥诮道:“谁知道呢。”
春梅淡淡瞥了一眼王大娘。“少奶奶说了,家里要是死了人,就回家里哭去,太太身子不好,听不得这杀驴一样的叫唤。”
言罢,春梅一把甩开帘子,转身离开。
王大娘痴痴的呆坐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见她没了声儿,又这副凄惨的景象,玉凤到底是不忍心。
玉凤停下手中的活儿,淡淡道:“地上凉,起来罢。”
王大娘闻言身子微微一动,随即默默流起了眼泪。
玉凤见状,如鲠在喉。
沉默片刻,她起身上前,扶住王大娘。“如今家里不同往日了,由不得你再像以前那样兴风作浪。你就好生跟在我身边,左右不会短了你的吃喝。”
王大娘心缓缓的点了点头。“也罢,她刚嫁进来,老爷又正用的着她爹,难免要纵她些日子。我何必在这当前儿跟她过不去呢。”
想着,王大娘起身,神色又凌厉起来。“说到底也就是个寡妇命,连孩子也不能有了,她以后还能依仗什么呢?等少爷殁了,我看她还能不能嚣张的起来!”
春梅从玉凤那里过来,回了周氏话。
孙氏听见了,十分解气,心情大好。
春喜从外面打水回来,皱眉道:“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最近水里老是能闻到一股怪味儿,可往井里瞧,也不见有什么。我去村子里看过,村子里的井水还好,只有咱家的变味了。”
孙氏道:“咱们家的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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