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帝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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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帝传-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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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倾尘在他后面,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许久。继而走上前,轻轻扶住他的肩膀,“陛下,已日上中天,逝者已矣,先进餐罢。”秋羽感觉到空落落的背后有一股力在支撑,强站着的身体都快虚软下来。他闭了闭眼,长吐一口浊气,“去罢,翊云还在外面。”
后来午后他要回去时,下起了秋日的细雨,淅淅沥沥,缠缠绵绵。一阵秋风吹过,惊起几片黄叶,秋羽一偏头,回头一看,那树干上竟插着一支箭。那箭如破竹一般袭来,如若不是反应及时,恐怕就是自己被钉在树干上。
“谁?”冷倾尘把他送到门口,见到此,马上警觉地抽出腰间长剑,护到了他的身前。
“面向皇宫的方向。”燕沐轩回眼一看箭羽的朝向,抬脚就追了过去。秋羽平复心中波澜,走到树干那,拔出利箭。那箭并无什么不同,只是箭头处的树干已经腐蚀,箭头处也有一点灼黑,竟是淬了毒的。
冷倾尘向后退了一步,靠得离洛秋羽更近。他警惕地看着四周,虽然燕沐轩去追击,但不代表仅有一个刺客。
秋羽嗅了嗅,皱眉道:“这毒辨不出来,如果杨霆在说不定他能知道。不过估计这次的来源是秦国,应该无误。”这样说完,他刚想再去检查一下树干,就觉得头嗡的一痛,然后眼前一黑。他勉强扶住了树干方才没倒下。
“怎么了?”见他脸色苍白,冷倾尘依旧举着剑,蓄势待发,却也慢慢退回到他身边。轻轻揽住他的肩,让他身体稳下来;“陛下之前病方痊愈,这种天气出来,有伤龙体。”
“无碍,不过是昨晚少睡了会儿。”秋羽缓了缓,眼前又恢复清明,方推开冷倾尘的支撑站起来,然而,刚站直,又一个踉跄。他的眼前一片黑,头如钝器击中般疼痛,沉沉的思绪随着意识渐渐模糊,他只记得最后耳边低沉焦急的声音一遍遍叫着自己:“陛下,陛下!陛下……阿羽!”
等到他醒时,还能听见外面的雨声,一睁眼,冷倾尘正坐在他床侧,深深看着。
“陛下,”很快,他微低下眼眸,“再躺会儿,御医已看过,说是之前的蛊毒在体内,宿毒未清,再加上睡眠不足,体内阴气过重,身体发虚。”他默默地帮他把被子拉严实。
秋羽对自己的身体也有所知觉,自从那次蛊毒之后,每况愈下。他没有鬼老那样出神入化的医术,只是自己炼了点清毒丹,虽然收效甚微。这次竟然在人前倒下,着实失策。
他定了定心神,再问:“刺客呢?翊云人在哪?”
“安侍卫已经抓住了刺客,为一人,但已服毒身亡。但他怀中有一纸,似是……陛下人头的悬赏。”冷倾尘斟酌了一下用词,眼见秋羽又要起来,忙将他按下,“陛下歇息便是,一切事宜臣等来负责。奏章已暂时交由凌丞相及几位尚书。”
秋羽点点头,叹了口气,“烦劳诸位爱卿。不过还要麻烦一事,既然已经有了朕的悬赏,想必也少不了杨霆,还须告知方好。”
冷倾尘应下出去,不想那之后不久,不愿发生的事接踵而至。

第一章 亡音

秋羽躺了躺,觉得身子舒服了许多。外面雨声不断,没有小下来的意思。打在石板上的伶仃,滚落黄叶的闷响,点点敲打着心房。
他正出神,凌陌进来看他。凌陌自从成亲之后,不再着绿衣,而是更沉稳的深褐色官服。当年的少年,业已成熟,眉眼宁和,微微一瞥自也有一种丞相的威严。最可喜的是他与冷凝夫妻和睦,听闻她都有了身孕。
“臣来晚了,不知陛下还有不适否?”他站到他床边,见秋羽坐起来,便塞了一个垫子到他背后。看秋羽示意,他方才端了椅子在一旁坐下。
“凌陌不来也可,夫人不是有喜了吗?该多照顾照顾,少往外跑才是。”秋羽见到他,心下也安稳不少,微笑着半开玩笑。
凌陌依旧用那温润如春的笑容来回应,客套地答道:“不劳陛下费心,贱内精神颇好,这桩喜事,还有赖于陛下。龙体有恙,臣怎能不应。”
不多时,浮欢端来了茶,两人的交谈也更为随意。屏退他人之后,凌陌抚着茶盏上的纹路,低头沉声问:“请了御医来看,当真无事?”
“无碍,”秋羽笑得没心没肺,“我的脉象紊乱,连阴阳脉都难以分清,只要不脱衣上药,自然不会败露。如果不是这个体质,估计也活不到现在。”
凌陌先是放心,后又皱眉,“脉象紊乱?怎会,虽我孤陋寡闻,还是懂些医理,不会有人无缘无故脉象紊乱,这——究竟是何所致?”
这话下来,两下皆默然。秋羽靠着身后的垫子,就像并未听闻般闭目养神。但是凌陌并未像平常那样通融地说“你不说也行”,而是陪着他一同沉寂,缓缓喝着杯中的茶。
“那你认为怎样才能使脉象紊乱?”秋羽神情不动。
“脉象紊乱,我只知一法,即是毒。因为毒性而使筋脉损坏甚至错乱,愈合之后就难以诊脉。我幼时曾遇见一位老者,算是我医理的师父,他就是脉象紊乱,因为他是药人。他全身都有剧毒,但也能以毒攻毒,所以百毒不侵。”他一边说着,一边盯着洛秋羽。
秋羽面上无波澜,却实是一僵,半晌方问:“那老者,可是鬼老?他后颈处有一颗黑痣,就算易容也无法抹去。”
凌陌仔细回忆,点点头,“若说黑痣,似乎确有——那……”他想说什么,略犹疑,又闭口不言。
“败给你了,”秋羽叹气莞尔,半睁双眼,“如若这么算来,我们可算是同门。而脉象紊乱,不错,我也是药人,百毒不侵。自然,上次的蛊毒是例外。”
他看着那无谓的笑容,感到一阵酸涩。他也很难再保持那样的笑容,不禁怜惜地轻揽了他的肩,“怪道如此,连易容都这般出神入化,上次蛊毒来救的当是鬼老罢,那种穿肠之毒非他无救。”
秋羽苦笑,自然地将头靠着他,然后轻笑:“不知冷凝若是看了这情景,会不会醋意横生。”接着就看到凌陌黑了一张脸,手僵直地抚开了他额前的碎发,“我还真是有个不省心的师妹。”
“多谢夸奖。”秋羽笑得恣意,苍白的脸都有了红晕,“但谁知你是不是我的师弟。”
冷倾尘是和浮欢一起来的,到了晚膳的时间,他生怕秋羽又糟蹋自己的身子,连府中剩下的事都暂时撂下。然而他一进寝殿,就看见那两人你依我侬,秋羽的笑容着实刺眼。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凌陌,冷亲王也来了,你便在此吃完回去如何?”秋羽看到门口站着的那个白衣之人。冷倾尘极少穿着白衣,大概因为他是武将的关系。这次陡然一变,丧服衬得他静谧稳重,眉宇间都带了点凉薄疏离。从头到脚浑然一体,竟然看不出违和感。
凌陌见到他,微笑,很快站起来行礼,客气地回答:“不了,臣尚需回府,夫人再如何身体康健,也断不可长久不归。”这个理由颇得秋羽心意,就放他回去。
冷倾尘盛情难却,便也坐下同吃。他们刚要动筷,浮欢止住了,微笑:“陛下今日方才遇刺,做什么都应当心点,饭菜还是奴婢先尝为好。”秋羽本想说不用,但想起冷轻尘在场,他并非百毒不侵,就只得默许。
幸哉,浮欢尝过之后并无反应,秋羽也松了口气。
两天风头一过,宫里宫外又都平静下来。燕沐轩追查刺客无果,仅有一具死尸和一张悬赏,他又开始回到秋羽身边过侍卫日子。冷倾尘回府忙碌多日,将丧事等事宜办完。
消停没几日,秋羽和燕沐轩共进午膳时,试毒的浮欢忽然倒下,口吐白沫,剧烈咳嗽。燕沐轩十万火急传了御医,但为时已晚。秋羽连忙试了一口饭菜,细细咀嚼,吐了出来:“天煞的,居然放这种烈性毒药,秦贼真当我洛国无人!”
燕沐轩没制住他服毒,却见他安然无恙,甚为惊异。秋羽并无闲暇来解释,他俯下身来,细细看了浮欢很久,“是朕苦了你,苦了你啊。”缓缓伸手将她另一只眼合上。
浮欢的葬礼用了嫔妃的仪仗,合着冷亲王妃的丧礼一起,顿时皇城里满目霜白,一片凄凉景象。秋羽这几日脸色也是阴云密布,身体难见好转。他特意多次召了冷倾尘进宫,来商量讨伐秦国的事宜。
“冷亲王以为这两次刺杀如何?”他披着外袍,端坐在太师椅上。
“是秦国之所为,应当无误。北狄现下结为姻亲,皇后并未有谋反之意,而北狄王一向对其爱女尤为照顾,不会自讨苦吃;至于燕王,之前惨败称臣,交了质子,虽有动机,因为其与秦国曾联为一气,但陛下手中尚有仅存的继嗣燕王子,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冷倾尘逐一分析,“而秦国,动机有之,而且无疑是最大受益者。”
秋羽抿唇,“那栽赃呢?”
“臣将毒物拿去予御医及凌丞相看,此毒乃是江湖中鬼老特制,除非百毒不侵之人,并无解药。而巧合便在于,鬼老此时正在秦国游历,不久前刚有传闻说是在秦国起死回生救起一个女孩。”冷倾尘有条不紊继续道,“而且,如今究竟是真凶重要,还是灭秦国重要?”
“所言极是,果然还是冷亲王最懂朕的意思。”秋羽低沉地笑,微眯着眼眸,敛去一切心神。冷倾尘只是默默看着他,那带有阴谋味道的笑容,仿佛才是他的本色。
时年十月,洛羽帝发布诏书,称秦国欺人太甚,不仅悬赏派人刺杀,还毒死了洛帝最宠爱的宫女。秦国冒犯在先,洛国就加了兵马,直接撵向秦国大都。
秦国小皇帝听到此讯当即是吓得魂飞魄散,他马上又声色俱厉地问身边那些宦官:“这该如何是好?”
宦官们未料这么快就走漏风声,莺歌燕舞的日子见到了尽头。他们继续笑着,胸有成竹地对小皇帝说:“陛下莫担心,洛国那些臣子只是吓唬吓唬,怎会真敢来动陛下?况且我国国富民泰,那洛国皇帝不过是嫉羡,才恼羞成怒。依小人看,打赏点钱物珍宝过去,就无碍矣。”
他们这般娓娓道来,听着的确有几分道理。并不清楚国家战局的少年,就这样轻易地相信。自从摄政王万俟宇身故后,再也无人管教,更摆出富态与皇上的威仪。“你们说得对,朕这就派人去送钱物,此事一成,你们重重有赏!”
那些钱物送到洛军帐中,杨霆皱眉,之后连看都未看就搁置在了一边。第二日,照旧按原计划向秦国深入。
秦国的朝廷国家虽已破败,仍有忠贞矢志的臣子。几位文臣武将彻夜商谈,为了止住洛军的猖狂脚步,他们针对杨霆弱点缜密研究。有所成效后,向圣上表明要去前线以死卫国的决心,自然被放行。
杨霆在秦国已经待了三年,行军步伐也只进不退。他的勇谋,已被赞为除冷亲王外的又一常胜将军,甚至被称作冷亲王第二。但他手下的人颇为清楚,这两位看似相同,性格却迥乎不同。冷倾尘冷冽而雷厉风行,虽正派,却也乐于运用诡计;杨霆不然,他熟读兵法,却是一丝不苟的正人君子,反间离间等计策均不会采用。
这一点,秋羽也颇为清楚。因而,他越是深入,秋羽在洛都越是觉得心头突突直跳。
悲剧终还是发生。攻打密县时,城中百姓不战而降。领头的是一个老守丞,美髯已花白,垂垂老矣。他亲自脱下铠甲,下城楼来对杨霆行礼,“将军终是要破这座城的,秦国也终是要亡国,老朽不求其他,只求将军莫要屠城,善待城中百姓。”
面无波澜的杨霆目光微一闪烁,这三年来并非没有遇到举城投降,但如此真诚的,还是头一回。没有盛大的宴会,没有琳琅满目的珠玉,枯草迎风斜,别是一番老态苍凉。他甚至未多想,便下马,对着那老守丞回了一礼,“战事不关众百姓,守丞能看的开,晚辈自也信服。”
“那还请将军进城。”守丞扑通一下跪下,“只是这里不是边疆,百姓们一向安居乐业,从未接触过这些兵器铠甲,还望将军体谅。”
杨霆本有些犹疑,但一抬眼,看到城门大敞,几个年轻的守卫站在那里,却有两个圆乎乎的小孩跑过来。他们似还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到了城门口乍然止住,哆哆嗦嗦地向后退。那小女孩直接抱住了身边的守卫,把半张脸躲在其身后,目光惶恐,奶声奶气地低问:“老爷爷为什么要在那给那个人下跪?那些人看起来好可怕。”
那守卫还在哄着女孩,给她纠正不是“老爷爷”而是“守丞大人”,说他们会有幸福安乐的生活。杨霆耳力极好,虽然距离略远,也听得明晰。他心底一沉,连方才的疑虑也打消,一声应下:“会命部下收了兵器铠甲,届时从城中路过,不做叨扰。”
老守丞感激不尽,在那枯草软泥上连磕了几个头。杨霆看不过,便将他扶起来。
洛军就这样就成了,武器收了,盔甲脱了。杨霆说是要安抚百姓,就先走一步,临行前换下衣袍,在军帐中做了许久。
但他一进城,孤身一人,迎接的并不是带有乡土气息的百姓,而是凶神恶煞的兵卒。他自知不妙,侧身躲过城楼上射下来的飞箭,肘击一人的手腕,夺下他的刀。
他确实有以一当百的实力,被团团围住之后依旧能进出自如。但是很快,更大的人浪加进来,其中不乏平民百姓。他们手中的并不是剑刃,而是锄头菜刀。迎着那尖锐,他只得用手中的剑挡住,却始终无法在他们倒下时补上一击。
“还我丈夫!还我儿子!”一个老妇人面目狰狞,脸颊上还有擦不干的泪痕,拿着一根簪子就向他冲来。杨霆扛下左右两人,肩膀上却是生生受了这一击。
涓涓的血如泉涌般从伤口流向全身。他早已辨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他人的,因为他的眼前已经是血染的世界,满目疮痍,充满了愤怒与挣扎。
城外的大军觉得情况不妙,在副将张蒙的带领下开始突破城门。城楼上安排了数量庞大的弓兵,这一仗也是下了血本,因此即使拥有十万雄兵,依旧难以撬开那扇铁门。
等到张蒙终于带军突破城门,登上城楼时,看到的是门前那个单膝跪着,依旧以一把剑支撑着身体的少年。那一身黑袍成了黑红,刚跪下的他大概还有一阵骇人的气势,竟无人敢上前。但很快,紧紧攥着剑柄的手都开始脱力,周围的人一人上前一下来泄愤。
那个少年,在秋风中如一片枯叶,辗转凋零。他一直单膝跪在那里,支撑着自己不至于倒下,即便身上早已无一块完好。
张蒙已经以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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