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已私下探听过少爷的意思了。”大周妈妈无法，只得实话实说。
“哦？”晶心的眼睛亮闪闪的，看不出一点的失望和难过，只有无穷的好奇，“他选了谁啊？”
大周妈妈想起袁亦墨的一番心意，更为袁亦墨心酸，便拉了晶心的手，缓缓坐下道，“郡主，奴婢是这房里的管事妈妈，有些事自该为郡主打算。”
闺中的小姐，有奶妈，如果能力胜任，不单负责养育，还要负责教导，小姐长大后嫁了人，这奶妈就会做为陪嫁，成为房里的大管事妈妈。
安北王府出事前，晶心的奶妈就已不在了，太后把大周妈妈和小周妈妈给晶心做陪嫁，实际上就是补了这个缺。平日里，晶心对四个陪嫁的下人，也很亲厚，除了风十一，也渐渐地把他们当成了家人。
“这个我懂得的，”晶心正色道，“可是，大周妈妈，我是万不可，为了自己的打算，让少爷受了委屈的。”
晶心早就听两位妈妈有意无意地提起过，她的年龄和袁亦墨相差得比较多，很多当家主母在遇到她这种情况，或是年老色衰力不从心之时，会从陪嫁丫鬟甚至同族姐妹中，寻找相当的人选，给自己的老公当妾或通房什么的，为的是笼络住男人的心，培植个人力量。
大周妈妈狐疑地看着晶心，不知她是和袁亦墨特别亲厚，还是出于嫉妒，容不得人。毕竟自己身边的人，出于感情，当家主母有时是狠不下心来打压到底的，而凭着晶心的身份，日后是完全有这个能力的。
一旁的小周妈妈已然劝说道，“郡主啊，这通房，是必要安排的，现在少爷既然有这番好意，郡主何必不领受了呢？”
小周妈妈的意思，晶心完全明白，袁亦墨是为了让晶心安心，才把这个决策权，完全下放给她的，是一种宠爱的表现。
可是，晶心有她自己的想法儿，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话说明白，省得随着袁亦墨年龄的增长，以后再出现类似的麻烦，和不必要的误解。
“少爷和两位妈妈的好意，我心领了，”晶心开了个头儿，又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便问道，“你们安排的人是谁啊？”
大周妈妈连忙道，“是芳兰。”
“芳兰是宫里赏赐下来的，对郡主的忠心自不必说了，”小周妈妈解释着，尽量让晶心明白其中的好处，“人又长得娇俏，她今年十六了，年龄也相当，来了这侯府后，又一直在郡主和少爷身边近身伺候，想来少爷也是可心的。”
晶心轻轻一笑，“少爷可心倒还是次要的。”
两位妈妈微微一愣，刚才郡主还口口声声不让少爷受了委屈，现在怎么又转了口风呢？
“你们一定在想我是出尔反尔，”晶心了然地看了一眼两位妈妈，“其实是你们没理解我的意思。”
“少爷和芳兰的地位不同，婚姻对他们来说，原本就是不公平的。少爷一个通房选不好，连休都不用休，只要不理便是了，他还可以娶很多个妾，就算有我这么个嫡妻在，他还能娶平妻呢，何况不过是个通房，连妾都不算。”晶心冷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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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八章 通 房（2）
更新时间20111114 20：00：07 字数：2004
风十一轻咳了一声，晶心知道，这是风十一在提醒她，袁亦墨就在近旁，正听着他们的谈话。
而这正是晶心求之不得的，很多话，当面说出来，会很尴尬，这个时代，既没有网络聊天又没有手机短信，晶心常常有一肚子的话，没机会表露。
不如找这样的机会，全都说清楚，大家以后也好相处。有时，晶心觉得，她和袁亦墨之间，象蒙着一层看不见的膜，这种互相试探的感觉，真是令人难受。
晶心收回思绪，仍然对两位妈妈说，“你们看，有些道理我不是不懂，有些事，我也不是没想到，即使少爷就在跟前，也不能说，我说的这些，不是事实。”
大周妈妈开口道，“郡主，自古以来，大户人家的少爷都是这样的。”
“不是。”晶心立即反驳道，“远的不说，我爹娘就不是。”
众人哑然。
晶心又说，“我说这些，不是善妒，也不是说，少爷不该选通房，不该纳妾，不该娶平妻，我只是想说，他要怎么做，与我无关！”
在外间静听的袁亦墨，心头一凛，“与我无关”四字，犹如一根利刃，插入了他的心头，就如同当日，晶心在外书房，当着众位长辈的面，提到的“和离”。
什么意思，晶心对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是多年的家教和习惯，袁亦墨恐怕早已冲入房内，问个清楚了。
此时，晶心的声音，又清晰地传了出来，“可是芳兰呢？做为一个女子，她今生今世，恐怕就再也不能嫁人了，这样，对她公平吗？我们在想少爷委屈不委屈的时候，可有想过，芳兰她，委屈不委屈，愿意不愿意？”
“郡主，话可不能这么讲，我们做奴婢的，命都是主子的，芳兰配少爷本属高攀了。”小周妈妈有些蒙了，她用这样的话，提醒着晶心，也清醒着自己。
“小周妈妈你错了，”晶心直言道，神色和声音之间，没一点恼火，反倒是有十足的耐心，“为奴为婢不假，卖身卖命也对，但你可知，这世上，没人能‘卖心’？”
众人都愣了，“卖心？”大周妈妈讷讷地重复着，她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说法儿。
“对，卖心，”晶心郎朗言道，她本想说人人平等，但恐他们接受不了，就改口说，“佛说，‘众生平等’，我不知别人怎么想，我觉得，这就是说，人的情感和心灵是平等的，没有谁对谁的喜欢更高贵，也没有谁为谁的伤心更低贱。人不可以‘卖心’，因为有时，人心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
晶心看着小周妈妈说，“出于对我的忠心，你可以为了我，把你最不喜欢的东西吃下去，把你认为最难看的衣服穿在身上，做你明明不想去做的事，甚至可以在你不想死的时候，为我挡刀，可是这样，对那些你不喜欢的东西，你就能发自内心的喜欢了吗？！”
小周妈妈讷讷无语。
“我知道，你们会说，没人能率性地活着，尤其是象芳兰和你们这样的奴婢，但是，我要告诉你们，你们遇到了我，我就把你们当成了自己的家人，我就会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里，让你们尽量活得开心，活得自在，不能让你们在卖了身后，再迫不得已地去‘卖心’。”
“大周妈妈，”晶心轻轻唤了一声，“去告诉郡主府中所有的下人，无论男女，到了适当的年龄，我都会让他们成婚，而且，是他们找自己喜欢的人，只要对方愿意就可成亲，我为他们做主。”
“还有，丫鬟们找的相公，要加上一条，我的人只能做嫡妻，不能做妾，连平妻也不行，而且娶了之后，也不许再纳妾。”晶心说到后来已带了微微的气喘，她想起了前世的经历，想起了黎远航和自己的父亲，心里越发堵得慌，险险掉下泪来。
屋子里的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也，太霸道了吧！
大周妈妈嘴唇翕动，还要进言，一旁的小周妈妈边扯扯她的衣角，边使了个眼色，大周妈妈就住了口。
而小周妈妈轻声说道，“那奴婢下去，先拟个条陈出来，回头让郡主过目。”晶心带着前世的习惯来管理家事，任何事都要制定规章制度，写好修订后，再公布执行，这是个郡主府的下人们都已习惯的方式。
晶心疲倦地挥挥手。
两位妈妈退了出来，到了外间，见了正站在门口的袁亦墨，也没出声，只是福了一福，便叹息着出去了。
进了姐妹二人共用的厢房，大周妈妈开口道，“郡主怎么是这么个性子，太后圣明啊，想是知道郡主的脾气，所以这婚书才迟迟不肯到。”
“想想晶玉公主当年，也是在十三岁上，忽然执意要自己选夫婿，先皇宠爱，也由着她去，到底是随了晶玉公主的意。”小周妈妈沉浸在往事中，“莫说咱们姐妹，不过是郡主给些脸面的管事妈妈，这郡主的脾气要是上来，想来太后和圣上也是拦不住的。”
“那郡主和少爷这亲事……”大周妈妈有些愁闷地看着妹妹。
小周妈妈摇头道，“这谁能说得准啊，再过几年，郡主越发大了，到了那时，郡主若说不嫁，恐怕就是先皇再世也是管不得的啊！”
先皇是何等英武霸气之人，到底还是不情不愿地，让最心爱的小女儿，按照平民之礼，嫁了个小小的御前侍卫，想到这里，大周妈妈立即起身，“我要去求见太夫人，少爷和郡主一年年地大了，同房而居，于礼不合！”
小周妈妈连连点头，“姐姐这话，说得太对了！”
在两位妈妈退下后，袁亦墨轻轻走进了内室，见晶心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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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章 通 房（3）
更新时间20111115 20：00：21 字数：2035
午后炫目的春光，穿过窗棂，洒在晶心的身上，不知为何却让她的身影显得特别不真实，仿佛她身处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让袁亦墨无法碰触，不能理解。
袁亦墨有一刻的迷惑，不知道面前的这个女孩儿，到底还是不是，那个在他身边笑闹惹祸，窝在他怀里哭泣撒娇的小嫡妻。
感到有人进来，晶心转过身，面对着袁亦墨，却垂着眸子，不说话。
袁亦墨也静静地站着，默默地看着晶心。
晶心梳着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儿，特有的包包头，两个小小的发髻一左一右地微微隆起，用夹着金丝的红绳绑着。
袁亦墨还记得，晶心刚到侯府那阵子，因为中毒和吃药，头发差不多都掉光了，这一年多来虽是长起了一些，可发丝依然是细幼稀少的，在阳光下呈现出深深浅浅的褐色，连带着两道眉毛，也是极淡的。
晶心今天穿了件鹅黄的小夹袄，是那种极淡极淡的黄，下面是水红色的裙子，那红特别柔和，有种说不出的嫩。
颜色是极美的颜色，料子是上好的料子，内务府出的贡品绸缎，平日里是不常见的，就连这衣裙上的绣花，也是按例制，有讲究的，彰显着晶心不同寻常的，皇亲国戚的身份。
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又因了父母的余荫，如果回到京城，在太后和圣上面前，恐怕比真正的公主，还要受宠几分。
可是，为什么，在袁亦墨的眼中看起来，她那样的娇弱忧伤，如同一个易碎的瓷娃娃，总能让他的心里又怜又痛。
袁亦墨想起，前阵子祖父告诉他的，晶心去祠堂探望他的真相，和对他的提醒：晶心如今的身份，已不同往日，他应对她，“恭谨、和顺。”
当时袁亦墨就在心中轻笑，他的晶心才不在乎什么“恭谨、和顺”，念的只是昔日情义，可今日他听了晶心的话，忽然觉得，他哪里弄错了，情义，晶心是顾念的，可是，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义呢？
晶心抬起眼帘，看着面前一直沉默着的袁亦墨，晶心的目光是如此的孤寂与哀伤，带着和她的年龄极不相称的绝望，瞬间便将袁亦墨整个人都洞穿了。
是的，从见晶心的第一面起，袁亦墨就怕晶心这双眼睛，现在，袁亦墨终于明白他在怕什么了，他怕那眼神中流露出的哀寂忧伤，怕这种让他难以忍受的心中痛楚，在这一刻，他只想让晶心用她特有的笑容阻止这种心痛的漫延。
“晶心，我可以不找通房的，如果你不喜欢，我也可以不纳妾，不娶平妻……”原本因晶心的嚣张跋扈而升起的怒气，已在袁亦墨的心里荡然无存，他都没想到，他的声音能如此轻柔，象是生怕触动了什么。
“不——，”晶心用力的摇着头，泪水随着头的摆动，在阳光中滑过悲伤的弧线后，消失不见，“不关你的事，真的，不关你的事。”
袁亦墨上前两步抱起晶心，让她在椅子上站起来，和自己平视，“为什么，不关我的事？”袁亦墨喉咙发紧，嘴唇干涩，只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分外艰难。
“娶我，你本是情非得已，我怎能，让你郁郁一生？娶吧，娶那个让你动心，让你心甘情愿的，就连我的丫鬟，我都舍不得她们‘卖心’，何况是你。”晶心轻轻摸着袁亦墨的脸，满是宠溺和愧疚。
“我娶你就是心甘情愿的！”这句话，差点儿冲出袁亦墨的口，他好歹抑制住激荡的情绪，退后一小步，紧盯着晶心的眼睛问，“我若找到心爱之人，你又要如何？”
“自是放你自由，你放心，我定会在我及笄之前，讨到婚书，与你和离。”晶心含泪的眼睛，闪现着坚定的光芒，犹如一盆凉水将袁亦墨浇了个透心凉。
“你要婚书，就是为了与我和离？”袁亦墨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晶心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打定了这个主意？
晶心想是站累了，又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我想了，认祖归宗和婚书这事，太后和圣上，早晚会答应一样，拿到婚书时，如果圣上不答应我认祖归宗，那么和离的事就得缓一缓。”
晶心没看到袁亦墨已变成铁青的脸，还在自顾地说下去，“有我在，圣上总能对袁家多些看顾，不然的话，我去圣上跟前讨要官职，等把袁家的事安排好了，就算是不让我认祖归宗也无所谓了，那时，不管有没有婚书，我都可以一走了之，不认这门亲的！”
晶心拉起袁亦墨的手，触手是一片冰凉，再看袁亦墨的脸色，又是吓了一跳，“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你别急，我总能想办法办好的，不过是等几年……”
晶心的话还没说完，袁亦墨一把挥开晶心抚上他额头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晚上请安时，太夫人将袁亦墨独自留了下来，对他说了分房之事，袁亦墨神情木然，答道，“全凭祖母做主。”
太夫人看着袁亦墨的样子不免心疼，自此后对晶心就不那么喜欢了，私下里还和姜氏有意无意地提起了几家，和袁亦墨门户、年龄相当的小姐，姜氏心有所感，出门交际的频率高了起来。
分房的前一晚，袁亦墨抱着晶心不松手，“分房后除了那侍卫，屋子里也要放个丫鬟，端茶递水的，总归方便，你还是爱做噩梦，实在不行，等回头请沈郎中给你开几副安神的方子……”虽然怪晶心的无情，心里也无比的难过，袁亦墨还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