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安然和小熙……”
“我知道，小熙不会走的，她是一定要等到慕儿当上皇后，才能安心离开。安然不会离开她，正如我当年不能放下你不顾。谁没有过儿女情长，谁没有过执着冲动。这是他的人生，他的选择，由他自己决定吧！”
“也好。”
“平儿，你可怪我？”
“怪你什么？”
“怪我懦弱……”
“……”
懦弱，分很多种。
每个人都有一种懦弱。
楼林也有。
凤鸣楼，莞落房内。
楼林坐在床边，目光在床上正睡着的人的脸庞上流连。
清晨的阳光非常微弱，被困在乌云中透不出光线，恍恍惚惚地照进房里，映在莞落散开的青丝上，柔和美丽。
她昨晚对陈妈妈说，要见他。
他便过来了。
确切的说，他昨晚就过来了。
他就这样坐在她身边，望着她毫无防备的睡容，专注地凝视。
庞莞落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楼林至今也说不清楚。
她如果在意他，为何偏要去做一些让他生气的事情。
如果她不在意……
楼林轻轻蹙起眉头。
不懂，真的是怎么想也想不懂。
难猜的心思……
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楼林的心也跟着一颤，眼看着眼前的人儿缓缓掀开眼帘。
光芒一点点从她明亮的眼里迸发出来，照进他心底。
“你来啦？”
好象早已知道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想见的人，莞落唇边漾着浅笑，轻声问道：“来了很久吗？”
“刚到。”
意料之中的回答，莞落重新闭上眼睛。
气氛陷入沉默。
“你……”
楼林由衷的生出一种无力感，只得开口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莞落摇头。
“没有？”
点头。
“那你……”
“渴了。”
“恩？”
楼林一怔，脑中还未消化掉这句话的意思，就又听到莞落说了一句，“要喝水。”
“哦。”
完全是出于下意识，他应了一声，转身就去倒水。
水已经倒进杯里，才反应出不对，可是……
楼林犹豫一下，看一眼莞落，又看一眼杯子。
算了，反正都已经倒了……
“唉……”
他叹息，走回床边，“给你水。”
“累，不想动么。”
眼睛依然没有睁开，莞落赖在枕上不肯起来。
“你……”
“我什么？我就是渴了么。”
渴了？
什么意思？
我一个顶天立地的九尺男儿，给你个丫头片子呼来呼去？
心里不平衡。
楼林眉头蓦地一蹙，眼角一瞥，当真在她脸上瞧出疲惫。
心就这样软了，态度也自然再强硬不起来。
无奈。
他摇头，一手端着水杯，一手扶起她，“自己拿着。”
“我不。”
莞落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化，态度却很坚决。
楼林眉头皱的更紧。
什么叫不？
难道还得我亲自喂你？
倒水也就算了，我就当作你伤重未愈，生活不能自理，但是你竟然得寸进尺……
“喝是不喝？”
从来没伺候过人的楼家小王爷第一次被人逼迫至此，从前的主子性情硬是被逼了出来。
“你不喂我，我就不喝。”
楼林瞪着闭着眼睛说话的莞落。
可气！
可恨！
可……
可爱……
“好，好，大清早的，不和你置气。”
给自己找了和台阶下，楼林到底还是亲自将水给喂了下去。
“水真好喝。”一口气把杯里的水全喝光了，莞落这才睁开眼睛，微笑着说。
楼林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这一笑给抽光了。
“找我什么事？”
楼林放下水杯，轻声问，“是不是担心那个七日之约，怕我到时候真把你给卖了，所以找我道歉？”
莞落狡黠地一笑，“我为什么要道歉？我做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吗？”
“你……”楼林咬了下唇，硬生生挤出两个字，“没有！”
“呵呵……既然没有，又何来道歉之说？”莞落状似无辜地看着他。
臭丫头，简直是气死人不偿命！
“你到底找我干什么？不会是闲的无聊找我过来解闷的吧？”
莞落眸光一闪，戏谑道：“如果是呢？不行吗？”
楼林气结，皱着眉看她，不肯再说话。
再说下去，这丫头弄不好又会说出些什么气人的话。
他一直坐在这等她醒来，又被她使唤着倒水喂水，死撑着的面子都扫地一半了，这时候无论如何也得坚持住，不然就真的成了颜面扫地了。
“生气啦？”
莞落含笑瞅他，片刻后，才又道：“别生气，我是真的有事想问你。”
楼林被她柔和的目光一绕，差点也跟着笑了，但为了维护他男人的尊严，只得硬生生的说，“想问什么？问吧！”
他这样一说，莞落反到开心起来，“那先问第一个问题，我见客的事，你生气了吗？”
楼林一愣，这才想到眼前人是何等聪明，总是轻易地把他引下圈套，让他隐藏不住，顿时又觉得丢了颜面，“你是在为我凤鸣楼增光填彩，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是吗？”
莞落向后靠了靠，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让那位董……董什么的，帮我赎身？”
九重宫阙 第145章 风霜（九）
楼林恨不得就这样活活掐死她。
她最可恨的地方，就是她总是能让人手足无措，可这恰恰又是她最可爱的地方！
此女七窍玲珑心，让人又爱又恨，无可奈何。
楼林轻叹，“当然是为了赚更多的银子！”
说完，他就直直地瞪着她。
这个时候和她生气，她一定会想出更多的办法气他，但是就这么轻易地顺从了……又觉得不甘心！
正两相对峙着，不知道下一句话应该从哪说起，莞落忽然抿唇一笑，轻声道：“算了，不说这个，我今天找你过来，确实有事。”
楼林听着，也敛了神情，重新在床边坐下。
“是什么事，竟能让你解决不得，还要找我？”
楼林戏谑道，看向正靠坐着的她。
清晨的阳光细细的洒下来，照在一同飞舞而下的雪花上，折射出点点星芒，她玄黑的眼眸映上这光，此刻更像是错落繁星，隐隐透着不屈不挠的傲然。长发随意的散着，微有些凌乱，却多了一分真实的美丽，几根发丝轻抚在唇边，让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要抚上她脸颊……
手真的不受意识控制的动了，已抬到一半，楼林心神一恍，忙收了手，镇定如常。
没太注意他的举动，莞落若有所思地半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青影。
“我想问你，若要我大姐登上后位，目前最大的问题和隐患在哪里？”
“你居然问我这个？”
“是，我仔细想过，朝野上下，只有你能帮到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其他亲人朋友皆在权势之内，不可能将局势分析地一清二楚，所以我只能问你。”
“你不怕我骗你，害你吗？”
楼林看着她，似笑非笑地说，“你不要忘了，是我把你带进凤鸣楼的。”
“我们的事，以后再算，现在对我最重要的，就是我大姐。”
莞落偏过视线，正色道：“所有的一切，都等我帮我大姐母仪天下之后再说！”
楼林怔然，片刻后摇头苦笑，“没想到你们瑞王府的女儿都有这么根软肋，不过，到也够重情重义！”
“恩？”
“我说你三姐。”
楼林笑叹，“几天前，镶亲王刚刚派人查过玉妃等人，详细到她们入宫之前在家中发生过的每件事。如果不是为你三姐，他一个手握兵权的亲王，为何要插手后宫之事？而你三姐，亦是不为自己，她和你的目的是一样的。”
莞落听后，好像没感觉到一丝喜悦，目光落在远处，满面哀伤：“三姐她……她是这世上活的最真的人，她从不掩饰她的性情，从不伪装心中所想。她好她所好之物，爱她所爱之人，从来都是干干脆脆，淋漓尽致的。三姐生平最厌倦的，就是争名逐利，如果不是因为大姐……她完全可以清雅世外，清白一生……”
楼林愕然，看着莞落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如此神色，无限伤感。
“我这辈子，最应该感激的人，就是我三姐。我与她一般大，生于同日，她不过比我早出生那么一会儿，就背上个姐姐的名位。从小到大，我家中姐妹感情极好，遇事遇物总是互相谦让，从不争夺嫉妒，尤其三姐，万事让我，甚至后来，她，子际……”
心里隐忍的情绪倾吐出来，莞落皱着没有，仍是无一丝笑容，“也许她根本不喜欢子际，但我却明白，如果换成如今，我钟情于镶亲王，她依然会选择成全……”
选择成全？
楼林将这话默然念了一遍，眉心蹙起。
“我猜你三姐如今一定不会！”
他一点也不似开玩笑，眼中全是肃然，“她如今该是懂得什么是爱，知道怎样去爱别人，而不是只会爱自己。”
“什么意思？”莞落不解。
“丫头，你好胜心太强，于是总爱钻牛角尖，但你却从来没想过，爱自己和爱别人的区别！”
莞落一颤：“区别？为自己所爱的人着想，难道也有不对吗？”
楼林淡淡一笑，一脸从容，“于你，自然没有不对，但对一个你爱的，也爱你的人，就太不公平了。你凭什么替他做出选择，凭什么觉得，你认为的好，就是他认为的好。凭什么替他衡量，在他心里每个人每件事物的重量。如果你三姐如今还能说成全就成全，说放弃就放弃，为了顾全你，为了镶亲王的幸福，那都是她自私的借口。她以她自己的方式爱人，不管别人接受与否，就肆无忌惮的做出决定，那是爱别人吗？那就是爱自己！”
九重宫阙 第146章 定谋（一）
莞落眸光倏地一敛，沉声道：“你这么说，是在暗示我？”
“是又怎样？”
楼林纹丝不动，“你与赫子际，本来就无一人懂爱，你们最爱的，都是自己。”
一语道出，截断她所有的猜疑。
莞落看着楼林，仿佛第一次见到他，想要将他看透似的，目光缠绕，沉静对视。
他再一次，直指她内心。
我们……
就像是，能够用彼此的沉默相对一辈子。
遇见你，已经是奇迹。
我相信奇迹。
其实楼林，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在我看来，爱情，是没有标准的。
它如同飞逝而过的时间，是快是慢，根本不需要道理。
我在感觉，在经历，在前行，在领悟，在爱，这样就已足够。
你说我爱自己，又有谁不爱自己？
你说我不懂爱，只知以我自己的方式爱人，却不知我选择面对伤害和原谅，要比选择逃避和怪罪，勇敢的多。
我为何不能有自己的方式？
难道我所付出的还不够多？
我不能后悔，也确实不后悔，我是个不允许自己后悔，也不允许自己投降的人。
这就是我的冷漠，我的无情，我的倔强。
我有我的骄傲，有我的信仰，所以我要向前走，一直匆匆的走下去，让自己来不及回头，就已经沧海桑田，走进另外一片天。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最终会走到哪里，会是什么结局，但是我却在遇见你之后，不再盲目，不再迷茫。
因为我心里是这样的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不想要的是什么。
我有我必须保护的人，我必须要坚强，不可以懦弱，不可以躲开。
如果你真的懂爱，可否等我？
可否，帮我？
“罢了，别再看了，还是说你大姐的事吧！”
半晌，楼林的眸光一分一分的软下来，终是长长一声叹息，“我是真的拿你没有办法了，你说吧，到底想让我帮你做些什么？”
莞落闻言，浅浅一笑，“好，那我就直说了啊！”
她一瞬不瞬的望着他，“当今局势，你该是看的一清二楚，我大姐若是做皇后，应该怎样做？”
这是要他说办法？
楼林略一沉吟，正色说道：
“自古以来，皇后正位中宫，母仪天下，既具有实权地位，又具有象征意义，若要立后，必符合祖宗家法，皇权社稷，大多不可随帝王之心为所欲为。皇后统率六宫，内辅皇帝，代表着王朝的和谐与秩序。如今宫中，并没有太后，所以一旦立后，这位皇后，就是真真正正的后宫独大。选立皇后，无非三点，家族地位，宠遇无匹，母凭子贵。”
“庞莞慕是长公主赵筝所出，父为王，掌兵权，若论起血统地位，嘉运王朝最为高贵正统的，无非瑞王府郡主。再者，表面上看来，皇上对你大姐，绝对是宠爱有加的。她最近出了点小事，但仍是聚三千宠爱在一身。按照宫内角度来看，她如今差的，只是母凭子贵这一点。”
“可是，后宫其他三位正主亦是皆无所出。”
莞落诧异道：“这难道不是很奇怪吗？皇上身边的女子多不胜数，除去那三位早我大姐入宫的嫔妃，皇上这些年也是封了几个才人贵人的，可为什么就是一个子女都没有？”
“这个，我前几日有查出真相。”
楼林犹豫一下，轻轻皱起眉头，“镶亲王刚刚派人去查过，紧接着就有康王府的人去查，我这消息，是从康王府那得来的。据说，玉妃当年，有小产过，自此之后，再没有过身孕。我也觉奇怪，便深查一下，没想到，是皇上自己不要子女，每次嫔妃侍寝后，都要服用防胎药。”
“我大姐如今也是？”
“不是！”
楼林肯定地说：“只有她不是，所以，这件事情，是所有嫔妃嫉妒她的最大原因。”
“但这并不是我姐姐的错。”
“确实，但这也不是任何人的错。”
楼林冷静地分析道：“人皆有妒忌之心，这是常情。庞莞慕出身高贵，和皇上是近亲，不但相貌出众，而且才情过人，这本已可以构成嫉妒的理由。偏偏她又是清高倨傲，不会刻意奉迎求欢，按理说，皇上应厌恶这种以修养掩盖了柔媚，持重代替了娇羞的妃子。可当今圣上却对你大姐多有青睐，宠爱有加，在这一点上，又是一个死结。”
他看着莞落，轻声一叹，“我们就拿安嫔来说，她入宫时，是位宫女，为了获得圣宠，可谓是搜肠刮肚，使尽手段，最终诱使皇帝走向她，让她得以上位。这样的女子，自幼看尽人世苦楚，一路坎坷，该是最嫉妒你大姐的人。但同时，她以此过程，练就坚强的内心，也该是最有思想，最有心机的人。”
莞落若有所思的点着头，沉吟良久，她轻声说：“这是内忧，总是些女人的事，算不得什么。那外患呢？怎样才能让我们解决完这些问题之后，我大姐就能毫无阻挡的登上后位？”
“那就无非解决掉四个字。”
楼林一字一顿地说：“人言可畏！”
“是！”
莞落赞同道：“父王谋反之事虽已告一段落，但谋反之名却难以轻易洗清，即使皇亲贵胄人人知晓，黎民百姓却亦难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