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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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棺- 第2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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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久了,阿木也只好把它当做一只有些灵性的凡鸟,甚至自己的宠物。方才,阿木问它乌族之事,没有报丝毫的希望,纯粹是为了找趣。

阿木心里藏着数十年的往事和很多惊人的秘密,对于孟家村的人,自然不会说那些。即使说了,那些终身未出大山的淳朴乡亲,也不会理解和明白,反而会引起恐惧。

可是一个人,一个凡人,你心中有很多往事和秘密,而且七年孤独的一个人,七年的孤独的夜晚。想必,总会想说说,哪怕是自言自语。

阿木便是如此,而这只小乌鸟,每晚都来陪阿木。

开始的时候,阿木怀疑它是乌族小妖,也曾动过让她帮助自己的想法,但是试探过数次都失败了。

也曾怀疑,这小乌鸟有所企图,但是一想,现在的自己孑然一身,如有企图,也不会用这夜夜相伴的方式,真是乌族,手段绝不会差。

于是,寂寞无聊时,阿木便向这小乌鸟讲些故事。开始是为了试探,后来纯粹是为了打发一个个不眠的长夜。

小乌鸟,不会说话,只是默默地听,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

不过,时而落在阿木肩头,时而栖息在树枝上。

村子里,村民帮助阿木垒了一个石屋,小乌鸟也常去那里,落在窗口或者阿木的床头。可以说,这七年里,阿木最亲密的伙伴,不是村里某个人,而是这小乌鸟。

开始的故事,都是不疼不痒的,阿木真实地讲自己,讲柳镇,讲师父,讲羽儿,都是平常凡人的琐事。

后来,阿木隐去自己,讲王寒的故事,说修仙,论北寒,讲离水,讲寒冰依,讲北极仙海。

再后来,阿木又讲了一些传说,比如黑水,比如鬼城大战,比如紫幽城的使者,比如魔棺。

七年里,日日夜夜的故事,阿木把自己记忆中的东西,几乎都说了一遍,只不过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乱七八糟,有时阿木自己都不知道讲了那些。

有的故事,甚至说了七八遍,王寒和阿木交织着出现,都乱了。阿木自己随便说,小乌鸟也不烦,或者他根本不懂阿木说什么。

不能修行,要一个人渡过七年的不眠的夜晚,那绝对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讲了整整七年,小乌鸟也整整听了七年。

阿木感觉如果小乌鸟是只鹦鹉的话,都应该能和自己聊天了。就是不是妖族,也该被阿木这样一位曾经的魂级大魔修,点化的有点妖气了。

可是,这只乌鸟还是小乌鸟,毫无变化。有时候,阿木只是觉得它肥了些,或者瘦了些。

最大的变化就是酒量,以前是一口倒,现在能对付两碗了。

看着,那小乌鸟把石头上的一碗酒都喝了,阿木笑了笑。

一抬手臂,那小乌鸟晃动翅膀,落在阿木的肩头。七年的相处,阿木和这小乌鸟倒是极为默契。

小乌鸟乖巧地落在阿木肩膀窝上,曲卷着身子,然后用小脑袋,用力地蹭蹭阿木的面颊。

“鸦儿,你说我还能不能出了这孟魂村,出了这十万大山!成为天下第一的大修士,纵横三界了?”阿木笑着,非常夸张地问了一个他不知问了这小乌鸟多少遍的大问题。

小乌鸟忙点头,如小鸡吃米,动作极为熟练,看来平日里训练的足够。

“哈哈!”阿木最开心的时候之一,便是看小乌鸟黑亮着眼睛,然后使劲地点头。

月亮渐渐西落!杂七杂八的,阿木如自然自语般说了好多话。小乌鸟极为安静,时而蜷曲着卧着,时而蹭蹭阿木的面颊。

同时,阿木单手拿着一根树枝不住地勾画,那些都是符印和禁图。

此时,阿木没有半分的法力,哪怕只有一点点的修力,阿木都能让这些禁图发挥一些作用。

可是,现在阿木只能空画其形,甚至连推演都很困难,阿木只能想象。在禁图的造诣上,阿木倒是感觉有进步,但这只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画这些的时候,阿木没有回避那小乌鸟,看就看吧!这小乌鸟,阿木完全把它当作自己的。

可那小乌鸟倒是时而看看,时而就是卧在他肩头,貌似睡着了,对阿木勾画没有丝毫的兴趣。

这一人一鸟,就是这样渡过了七年中的每一个夜晚。

月落日升。

苦海之上,一团红光,跳跃出海面。孟家村的村民,开始陆续醒来。而在太阳将出未出的一瞬间,那小乌鸟展翅飞向大山,转眼不见。

这一切,阿木都习惯了。

“阿木哥,早!”蹦蹦跳跳而来的小男孩,正是昨天喊阿木的水娃子。他来找他爹,因为昨晚孟二哥,直接睡在了旷地上。

此时,孟二哥也醒了,揉揉眼睛,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看来是一夜好梦!

“睡得不错!走,阿木!到家里吃早饭!”孟二哥拉着阿木。孟家村里的人,没有人知道阿木从来不睡觉。

“好!”阿木也不客气。

这些年,阿木自己起火的时候就不多,都是吃百家饭。村里人,每个人都喜欢找阿木吃饭。

平日里,阿木打的猎物,也都是挨家分送,谁也不落下。阿木打得那些猎物,村里人都吃不过来。

哥俩直奔家里去,孟二媳妇张罗着早饭,不算丰盛,但贵在可口,吃着舒坦。因为,哪里有家的味道。

孟二的妹子,见阿木来了,想起昨晚的大家的调笑,脸色通红。但是她却没有溜出去,而是抢着给阿木盛饭,拿筷子。

孟二的媳妇笑着,小姑子的心思,她自然晓得,便都让她做。阿木倒是自然大方,没有任何不适。

几个人,谈笑着,用过早饭。出海刚回来,收获颇丰,大家可以闲一阵子。

可就在这时,突然,门外跑进一个少年。

“孟二哥,阿木哥,不好了!柱子今早死了!”那少年叫道。

“什么?柱子也死了!”阿木眉头一挑。

如果,阿木没有记错,这是七年里,这个村子里死的第四十七个人。每年七个,这是今年的第五个。这样的死亡速度,对于只有二百多人的孟家村来说,几乎不堪承受。

柱子?柳镇当年似乎也有一个柱子!

第0343章 海葬!天涯共此时!

柱子死了!

孟家村,七年来,死的第四十七个人。

一听柱子死了,阿木的心又是一抽搐。七年里,每当孟家村的人死去,阿木都有这样的感觉。

在阿木的记忆中,柳镇也曾有个柱子。那个柱子救过阿木的命,是阿木小时候的兄弟玩伴。

七年来,孟家村里死去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或多或少和阿木记忆中过去柳镇的人有些联系。

那怕这些联系,甚至只是简单的巧合,比如说他们名字相同,比如说他们穿着同样的衣裳,比如说他们说过同样的一句话,有同样的习惯等等。

这曾经让阿木极为困惑,孟家村怎么有那么多柳镇的影子?不过,日子久了,阿木也就释然了,一切也许真的只是巧合。或者,很多巧合都是他自己在心理暗示下硬要想出来的。

那些乡亲的死也都很正常的死亡。有老死的,有病死的,有上山下海死的,基本上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

只是,一年七个这样的数目有些惊人,毕竟这只是一个不足三百人的村落。死多生少,死亡的气息,似乎一直萦绕这个村子。

虽然平日里,大家基本上不说,但是一旦有人死了,这中感觉就会变得浓重。

当孟二哥和阿木匆匆赶到柱子家的时候,大部分村民也都到了。

柱子今年刚二十,是老三叔的亲侄儿,打小没了母亲,父亲是五年前去世的第十九个人。没想到柱子今天也去了。

在老三叔的张罗下,柱子前年刚娶了媳妇,去年刚生的儿子,现在还不满周。

此时,柱子媳妇哭得死去活来,老三叔也是老泪纵横。

乡亲们劝慰着,同时,也有人帮着张罗着柱子的后事。一切还算有条理,也难怪,这几年村里的人,死得较多较频,大家都知道该怎么办。

柱子的死,多少有些意外!

昨天出海回来,大家都很高兴,夜里喝酒,柱子则早早回家,到家后还一切正常,估计和媳妇折腾到亥时,但是今天早晨就没起来。

媳妇唤的时候,据说已经没了气息。

孟二哥和阿木挤进院里,阿木更是到了柱子的遗体前,掀开白布。柱子就像睡着了一般,阿木一搭他的脉门,身子却是僵硬凉的,没有一丝的脉象了。

阿木又简单查看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离奇的地方。其实,阿木心中有解释,比如心梗,比如脑出血,还有马上风,但是这些东西对于孟家村的来说根本不会明白。

没看出什么特别,人都死了,阿木也只是摇了摇头。

虽然,阿木只有十八九岁的容貌。但是,孟家村的人都知道阿木不是一般人,不说别的,单说他十七年不变的容颜就是明证,所以很多时候阿木倒是成了村里的一个主心骨。

见阿木摇头,大家都知道柱子没救了。

孟二哥道:“老三叔,收拾收拾,葬了吧!这几年,流年不利。年关的时候,咱们得多拜拜菩萨和海神。”

“唉!”老三叔点点头,叹了口气,摸了一把眼泪,“你和阿木,张罗吧!”

“诶!”孟二哥应了一声。

孟家村的葬礼,比较简单。

东岭靠海边的村子,绝大多数人不仅仅信奉佛宗梵天寺,还供奉苦海的海神,几乎家家都有苦海海神的雕像。

这一点倒是和黑水供奉圣女图,很相似。黑水和东岭,都是有信仰的地域。

阿木见过那海神的雕像,那是一个绿衣女子,姿容貌美,不过却有三面六臂,面色喜怒各有不同,六条手臂,各持法器,腰间还系着一个白玉葫芦。

初看那尊雕像的时候,阿木感觉那雕像有些不伦不类的,哪里像什么海神,倒有几分像是海妖。

不过,阿木想起前世佛宗,诸佛都有万千法相,更有金刚怒目之式,也就释然。而且,见了那雕像久了,阿木总感觉那雕像真身,或者该是一位绝顶的海荒修士。

每次出海前,村民们都要举行仪式,拜祭海神,以求平安。

不知,是不是真的海神显灵。孟家村的人,很少遇上大的风浪,下海而死的人,少之又少。阿木只记得前年一次出海,死了两个人,据说那是五十年来唯一的一次。

信奉海神,孟家村的葬礼,也就选择了海葬。

乡亲们忙碌着,把柱子的遗体包殓好。海边也准备好了小船和竹筏,平日里和柱子交好的男丁,都到了海边。妇女和孩子,除了柱子的妻儿外,按照孟家村的习俗是不能来的。

转眼快到日落,柱子的遗体被放置在竹筏上。

“儿呀!魂归吧!回到海神的怀抱!”老三叔推了一下那竹筏,老泪纵横。柱子的媳妇和孩子也都大哭起来。

男儿们,一声号子声,孟二哥等人撑着小船,缓缓地把那竹筏送到海水深处。

夕阳余晖,金波粼粼。

竹筏上,柱子的遗体,白布蒙头。这是为了遮住逝者的眼睛,不让他回望尘世,心生痛苦,然后无牵无挂地轮回。

小船和竹筏渐行渐远,最后孟二哥用长篙猛地一点那竹筏一侧,竹筏倾斜;柱子的遗体随之滑入海中,下沉。

岸上的哭声更重,可是也换不回逝去的生命。孟二哥和兄弟们,也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倒了几壶酒在海上,同时也散了一些纸钱。

回船!

阿木站在岸上的青石上,双目微眯,这样的场景七年中,一共出现了四十七次。

黄昏、大海、竹筏、沉没!每次埋葬的人,自然不同,每次送葬的人,似乎也不一样。上次,孟大伯家的儿子死,柱子还是送葬的人。

但每次,阿木的心境都极为相似,但是又略有不同。

生!死!

对于阿木这样曾经达到魂级的魔修来说,和一般凡人的理解完全不同。

海荒修士到了灵圣之境,只要灵心不灭,那么便可转世唤醒重生;到了修魂之境,只要魂心不灭,其人不死;而散魂境界,便可拥有分身,寿元万载,对于凡人来说几近永恒。

至于劫、仙之境,更是连阿木都不敢妄自揣测。

修士于凡人有天然的优越感,因为他们拥有更多的寿元,更多光阴,甚至更多活下去的办法。

凡人如蝼蚁,百年生死,在修士看来只是一瞬间。

就像孟家村的十七年,很多人长大,很多人老去,但阿木的容颜一直未变。

有时,阿木和孟家村,有一种隔离感。他更像一个看客,看着这个小村落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而置身之外。

有时,阿木和孟家村,似乎又是一体。他身在其中,体味着在柳镇他都没有体味过的一切。

柳镇更多的回忆是幸福,而不是生死的哀痛。相对于柳镇梦幻般的回忆,孟家村似乎更真实,因为生活原本如此——幸福着、痛苦着。

孟二哥回船的时候,招呼阿木,但阿木没有动,他要再坐一坐。

这一夜,不会再有昨夜的纵酒。这一夜,唯有无尽的哀思。

生命真的脆弱不堪!

孟二哥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们知道每次村里人死去,阿木都要在海边坐一坐。阿木从海上来,村里人也曾想,也许阿木的故乡在大海上。

生老病死,自然让人思念故土。

唯有阿木自己明白,其实他在体悟一种心境,一种数十年修行似乎都未曾体会过的心境。

夕阳东沉,月色渐起,今夜的月虽然还是未满,但是更圆了一些。

阿木眼神清亮,遥望银色月光下宁静的大海。幽幽深海,寂然波浪,像大提琴演奏的一支古老的歌。

承载柱子的那排竹筏早不知飘向了哪里。孟家村的人认为,那竹筏飘荡得越远,便说明死者的来世会越加幸福。

竹筏不见,但是阿木知道柱子已然安葬在海底。

生!死!其实,不过一瞬间!

凡人一生百年,修士一生千载,其实在宇宙的永恒面前,都是刹那!无论多少哦光阴,都是瞬间。

光阴,不可逆转!

纵使,阿木当年悟出的光印禁图,也只能顺应光阴之力,借助光阴之力。

光阴,是不可打破的壁垒。生死,是不可逃脱的牢笼。

阿木似有所悟,似有突破,但在最关键时候,脑中却突然混乱。

不知不觉,时光飞逝。

月近中天,亥时已过。小乌鸟,划过美丽的弧线,如约而至,落在阿木的肩头。

“柱子死了!村子里,七年来的第四十七个!”阿木自言自语,也是对小乌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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