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泊江淮夜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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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泊江淮夜闻声-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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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今日有福气了,我们青莲渡两位当家的姑娘都会献艺。”青莲渡的小厮平日都只能待在外头,没有这些粗活的话,他们是不得入内堂的,一有机会能见到这些姑娘表演他们心里乐得冒泡。
“是哪两位?”
“是雪芙和凝裳两位姑娘。”
“喔,她们献些什么艺?”我上回来打斗之时有三间有人看守,而青莲渡又正好有三位当家的姑娘,我想那位芙蕖老板娘不会只为了守住她的‘财产’才特意找那些高手,如果韩媖是在这里,其他的两个女孩可能也和她有着什么相似之处也不一定。
“凝裳姑娘舞,雪芙姑娘曲。”
“曲我听得多了,舞倒是能看看。”
“小姐这话就不对了,这曲可不是普通的曲,是《十二月夜醉西楼》。”
雪凝从前教我弹琴,她说音律可以陶冶性情,只因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所以《十二月夜醉西楼》是我唯一从雪凝那里学到的曲子。
凝裳的舞以一阵箫声为序,八名舞姬随箫声舞动水袖在莲台上拉出八叶花瓣,就不知它们会开出什么花,霎时红丝垂落,一抹赤丹忽入眼帘,那女子飞旋着从天而降,就如秋时灵山上飘落的红叶,红叶!‘红叶终是难以摆脱凋零的命运。’一年秋高,我回帝都,韩媖也随父回朝,我们三个人本想一起去登灵山,可才走到山脚下我扯了她们的后腿,结果灵山没登上,我们三个小丫头就在山脚下,从小溪里捡了几片从灵山上飘下的红叶,那时雪凝问我们‘红叶怎么看最美。’我不懂,那时的我什么也不懂,是韩媖回答的,她说红叶凋落时最美,所以它终是难以摆脱凋落的命运。
凝裳果然就是韩媖,自她随父出征,我们已有四年不见,韩媖仍是这么个威风凛凛的她,两条红绫在她手中纵是绕指柔,亦成百炼钢,韩媖舞着双绫在空中飞舞,宛如红叶在风中飘摇,在红线中穿梭,当她松开系在腰间的红线转动下落,我明白了她们说的凋落之美,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凋零并不可怕,有落才有繁,而真正可怕的是飘零,一字之差千里之遥,那种孤单的旅途,她能坚持多久呢?纵使有一天她飘累了,又有何处供其安身。
我们这些看客皆以为这就是完结,她又再次甩着红绫飞上半空,将手中的红绫掷出,红绫如虹直入正对着莲台的纱帐,我猛地站起身来,这一刻我看不到帘帐之后坐着的紫衣男子,也不知他才是本该一统天下的七殿下,更是将天下拱手相送他人的七殿下,我能知道的是,若韩媖手中的不是红绫而是利刃,幕帘后的人必死无疑,以及在韩媖那比兵刃还要锋利的眼神,她的眼神好似在我的心上剐下了一块肉,生生的疼,四年真的太长了,她不再是我认识的韩媖,那我呢?我又是否仍是她认识的那个舞阳。“我们走吧。”
“不看了?”
“不看了。”现在的韩媖根本看不见我,哪怕是擦肩而过,她也不会回头看我的,我甚至怀疑她还记不记得舞阳就是云裳。
苍月一动不动的坐着,他不想走,因为他还没有听过雪芙的《十二月夜醉西楼》,在百里山庄,他听我弹琴后,说第一次在我身上发现了一点长处,但我告诉他这个曲子我是从雪凝那里学来的,他就总想听听雪凝弹奏的与我有何不同,雪凝去世后,他就再无机会听到其他人弹的曲子,“楚晏叔,你陪他听,我自己回客栈行了。”
“苍月,不妥。”苍月盯在莲台上两只眼睛,朝我这里瞟了一下,又转了回去,楚晏叔也只好坐着不动。“你怎么能让舞阳自己回去。”
“以后也没机再来了,让她自己去逛逛。”

“小姑娘,你又来吃面,怎么就你一个人。”
我站在老屠的面摊外面,摸摸身上,没带一文钱,就算想说来吃面也没有资本,“老屠,我没有带钱。”
“没事儿,坐,一碗面,我还请得起。”我吃完老屠的面仍然坐在条凳上,老屠收拾隔壁的空碗,走过来看看我的碗,里面就剩汤汤水水的,“我再给你来一碗。”
“不用,我吃饱了。”我左右看看,面摊上这会儿就我和老屠,就问他,“砍头痛吗?”老屠默默地收拾碗筷,他装作听不见我的话,我跟着他走到炉灶前,又问了一遍,他还是不抬头,于是我干脆把心一横,问说,“云、韩两位大人,砍头时疼不疼。”
老屠终于停下手,凶狠的瞪着我,双眼充血,“小姑娘问他们做什么。”
“想知道。”
“小姑娘,你知我从前是干什么的?”老屠问后,我点了点头,“那我可以保证,他们一定不疼。”
云家行刑的那天,我没能坚持到最后就昏死过去被带回了百里山庄,但那一日,我明白了云裳,只是在刑场之上,一个被监斩官从本子上划掉的名字,在邢台上的那个女孩原是在云家的一个丫鬟,她的一生、云裳的一生,就被人那么一笔便划过了。云家人的血不是渗透了邢台,是渗透了我的心,把我也一同淌进了阴曹地府,这个人世间只有舞阳,能长出一头白发的舞阳。
“什么人。”差役迈着紧凑的步伐朝我跑来,妙哉妙哉,偌大的帝都,哪里我不迷路,偏偏迷路到了刑场这儿,“你从哪来的,在这儿做什么。”
“我…”我还来不及开口,他们就一副定我死罪的表情,弄得我也不愿开口解释,他们要我除下面纱,我便除下,吓着也是他们自找的,今天我心情不好,却不能生气,不然会气喘,我不能晕在路上让他们送我回客栈,“小妹,你在这儿,你这儿丫头,可让我好找啊。”是哪里跑出来的怪人,抓着我就喊妹妹,我差一点以为是我大哥的游魂。
自称是我大哥的男人,不由差役分说,就垂头顿足的开始讲述我们兄妹是如何走散的,还感谢他们替他找到了妹子,激动得热泪盈眶,我细细看了看这人,长得犹如天人,身上更有一股清逸之气,这样的人脑子居然有毛病,老天~~是公平的。
“行了,行了。”差役急忙甩掉他的手,“你们走吧,别再乱晃,这里可不是随便能来的地方。”
“是,多谢差大哥。”说着那男人拖着我就走,我本想推开他,一惊,好大的力气,我正想翻他的手掌看看,他倏地撒手,“小妹妹,送你到这里行了吗?”
“你没认错人吗?”
“我家的那个妹子是不会让人给拦下来。”他侧着头看我,然后问,“你是在何处,遇上我妹妹的。”
我遇上他妹妹?这是什么意思?“我没见过你妹妹。”
“欸?你胸前的这个玉坠就是我妹妹的。”他从胸前扯出一个白玉坠子,“和我这个是一样的。”
我拿起他的玉坠和我胸前的比了比,果然是一模一样的,原来那个黄衣裳的姑娘就是他妹妹啊,不像啊,非得找点一样的地方大概是他们笑起来的模样,眉眼间似有几分相像。我摘下玉佩,“我是昨天在望江楼外碰上她的,这个正好麻烦你帮我还给她,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能收。”昨天苍月帮我瞧过,他说这个玉料是最上等的羊脂白玉,哪怕是王宫之内能和它相比玉料恐怕只有传说中的传国玉印了,外加几近夸张的尺寸和精湛的雕工,称它是珍宝都怕贬低了它。
“不,玉求有缘人,我妹妹将它赠予你,必然是因为她觉得,你戴着比她有用。”说实在的像这个有半个手掌大的坠子,一般是吊在腰带上比较合适,戴在脖子上实在是太沉了,我才挂了半天不到,颈子上都给绳子勒出条印子来了。“啊,对了,你要是再遇到我妹妹,能帮我带个话吗?”
“可是我明天就要离开了。”
“这样。”他思索了一番,还是决定让我有碰上他妹妹时给他带口信,我也只好答应了,“麻烦你告诉她,贵川一行,我会迟些到,让她先到那儿等我。”
“好。要是遇上了,我帮你转达。”
“那就多谢了,告辞。”他刚转过身,又转了回来,“小姑娘,你凡是要多加小心。”
“等等。你们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不是看出来,是感觉到的,我们是同一种人,不过你是先天的,我们则是后天的。”
“什么意思?”还会有人后天要我这种阴寒的体质,这不是找罪受吗。
“若是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现在我有些要紧事,不能再做逗留了。后会有期。”人家有正事,我总不能胡搅蛮缠,也就礼貌的回了句‘后会有期’人海茫茫,要再遇,只怕不易。



、第八章  无言歌

听着雪芙的《十二月夜醉西楼》苍月觉得并无特别,要将这曲子从头弹到尾并非难事,这曲的精妙之处就在于一个‘醉’字,十二章节,十二月相,时而满,时而玄,西楼倚醉亦随月之变化,或是三分迷蒙,或是十分沉醉,随乐起时,思绪亦会虚虚幻幻,似梦还真,虽是曲未过半,但苍月未起丝毫醉意,反倒是倦意丛生,他与这醉月曲看来注定无缘,于是朝楚晏使着眼色。
“来人。”
“客人有何吩咐。”
楚晏将一支木盒交到那姑娘手里,“这是我家小姐送给那位跳舞的红衣姑娘的。”
“是。”
“慢着”楚晏又叫住了她,给了长银票,“这是赏你的。”
“谢客官。”
苍月已经先行走了楼道的拐角,因他走得太懒散摇摇晃晃的,不小心和人撞到一处,楚晏赶上他,“苍月,担心些。”楼上的房内几人不多不少的望他们一下。
“曲先生,你不会看人家小姑娘长得标致,动心了,我们不打客人的主意,你可别一时色迷心窍,坏了规矩。”
“我岂敢坏了芙蕖小姐的规矩,你要看,也得看着他。”曲江流用手中的竹萧指着前面的莫梵。
“凝裳你准备怎么办。”芙蕖这才想起得问问对于方才凝裳那惊鸿一瞥,他们该如何应对。
“放着吧,把三个看好就成。”
芙蕖不耐烦道:“放着!她们又不是主子要寻的人,这么伺候着得到什么时候啊,敢情你们把人往我这儿一放,撒手就跑,多轻快啊。”
“她们三个虽没得天时,不过好在地利和人和占的好,她们对主人很有用处,你要是弄坏了一个……”莫梵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再借你十条命也赔不上。”芙蕖被他那一眼看得浑身一抖,莫梵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我知道你辛苦,但主人已经去找帮手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到时候,她们就不需要了,在那之前,你多担待。”
“我会。”
“有劳了。”
“你们郎情妾意,苦了我孤家寡人呐。”曲江流朝落单的小睦笑了笑,“小睦,不如我们一块秉烛夜谈,如何。”
小睦打趣道:“曲先生,两个男人秉烛夜谈,不免有些可怜呐。”
“呵呵呵,说的也是,良辰美景是该与佳人共度。若能找个鹤发童颜的美人,该有多惬意。”
说到这个,莫梵才想起问,“宁皓还没有消息传来吗?”
“没有,还真像是鬼魂,就这么没了。”
莫梵笃定道:“请他一定把人找出来,说不准她就是主人要的人,找到了她,我们也不必留在这儿了。”
“说得轻巧,你那三个人还拿不住人家一个,就是找着了又能怎么招。”芙蕖说完又记起了个事,“喏,昨儿,有人送来一封信,是给你的。”
曲江流伸手摸摸了信纸,“这…是那位明姑娘。”
“恩。”
“她也到帝都来了?我以为他们家是一向不入朝政的。”
莫梵读了这只有两行字的信,递给曲江流,“说是来访友的。”
曲江流接过一看,“是要你帮衬?”
“大抵是这个意思。得去见见明姑娘了。你要同我一起去看看吗?”莫梵是盛情邀请曲江流与他同行。
“你去会佳人,带着我,多不合适。”
“佳人哪有你重要,你与我,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相思难耐啊,你怎舍得我受这相思之苦呢。”曲先生作势摆出架子,余光却不停的瞄着莫梵,让他再放饵,诱诱自己,“明家可是贵川之约的座上宾,咱们要是运气好还能见识见识失传了四十年的修罗王药典,还有他犹如仙人般的弟子。”
“这倒是值得一看。”
芙蕖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动身?”
“十日后启程也不迟,不急。”
“喔,不急吗?这明姑娘,连你都等不及见,放下书信就走,怎么会不急。”曲江流将书信折了两折放回信封里。
“两码事。”

苍月一进屋便听见屏风后哗哗的水声,“回来就好,你方才走的急,我忘了叫你服药了。出来时记得吃。”他直接走到屏风后面换下女装。
我闭着眼睛泡在浴桶里,他撇头看了看,过来摸摸我的额头,以为我是泡晕了,“听见了。吃药嘛。”
“恩。”说着苍月探了探水温,“水凉了,别泡着,快出来吧。”其实我也觉得有些凉了,就扶着他的胳膊爬了出来,“你穿哪件?”苍月从屏风上扯下两件衣裳,在我面前比比,又替我决定,“这件好了。”
我无奈道:“那件是你的,刚才不小心一起扯出来了,想说你回来也要换,就挂那了。”
“这样。”苍月自夸道:“难怪看着这么顺眼。要不要借你穿穿。”
“客气了。”我拿上自己的衣服穿好,哎,和苍月一起久了,我常会忘了男女有别,主要是在他眼里,没拿我当女的,在他看来我这身子和百里姑姑的那些瓶瓶罐罐没分别,每日十二个时辰,气蒸加浸泡,一天算下来,我至少得在药桶里待上五六个时辰,苍月则一直在旁添药控火,我身上增长几两肉,头发长几寸,他都一清二楚。“我叫人进来换水?”
“嗯。”小二上来换了桶水,我赏了他些钱,吃了药,就躺下了,翻了半天没睡着,苍月也躺下来,“你吃药了吗。”
“吃了。”有时我挺同情苍月的,百里姑姑为了省事,就让他盯着我,结果把他培养出了老妈子的个性。“我们是明天走吗?”
“是。”
我问说:“能不能换条路。”
“你想走临江的那条山道?”
他怎么又知道了,我试探的说:“那儿会经过一个半山亭,我想在哪停一下。”
“然后弹个曲让韩媖知道你来过了。”我睁大眼睛,表现的对他敬佩的五体投地,苍月藐视道:“你少装了,昨天非买那把破琴,我就知有蹊跷。”
“那你答应了。”我赶紧抓着他问。
“那就得提前半个时辰出城,趁着江上雾气未散,别叫人家看到了。”
我拉着被子背过身催自己快快睡觉,苍月也转向另一边,问我:“该去的地方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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