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把头一撇。
才不要和竹竿讲话。
真是这么想吗?
干嘛还莫名的脸红心跳?
炒头脯,凤尾虾,荷花铁雀,酒醉螃蟹,奶汤鱼皮,清汤海蛰,生熏黄鱼,豆制凉纷,都是瀛州的特色菜,去海边路程远,苏菲夜腿伤才好,不易走远路,拣了家城里比较知名的酒楼,点上一大桌子菜肴,至少安抚她那张嘴,换来一刻安宁。
谁知——??? “恩,这个凤尾虾身黄尾红,外酥里嫩。铁雀是沿海地区特产,炸的外焦脆、里鲜嫩,浇上的糖醋汁也好爽口。哇!奶汤鱼皮是白河鱼皮,还加了火腿、冬菇、虾仁、兰笋呢,怎么味道里还有点鸡汤的感觉呢?而且还有虾仁盖在汤里!”
“难道你就不能安静点吃东西吗?”
不理他,小丫头冲天翻白眼,给沉默的梁十时夹上一大筷子凤尾虾,“阿十你多吃点哦。”
天啊,为什么她还记得他,他是透明的,是不存在的,这都不行,那么最最起码也是石雕,不吃不喝,任凭风吹雨打,无须关照。
不多时,碗里堆起一座小山,苏菲夜满意极了,“很好,快点吃吧,要不就凉了。”
巳时将过,馆子里吃饭的人渐渐多起来,人声鼎沸,店小二窜过来,窜过去,掌柜的算盘打上来,打下去,厨子的锅碗瓢盆干了一架又一架。
杂七杂八的声音中和着一阵慌乱的脚步和喘息,从下面冲上来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怀里揣着包袱,身上的衣服简陋,两只辫子散了一个,乱发贴在脸上,惊恐的眼睛扫过众人,像是被猎人追赶,不知道该往哪逃的小鹿儿。
那惊恐的眼神与莫寒云的目光对上,直觉他不似坏人,扑过来,“咚”一下跪地,竟往桌肚里爬去。就在桌布放下去的瞬间,几个着官服的大汉跟上楼来,当头之人高大异常,目光精髓,太阳穴暴起,不是普通角色,冷哼一声,右手微抬,身后的爪牙得了圣旨般趾高气扬开始赶人。
规矩百姓四下走开,有些有头有脸的,正想发作,桌子也给掀翻,自然不敢和这伙凶神恶刹的人对抗,也不甘不愿让开路,片刻间酒楼里只留下莫寒云一桌,连店家都不见踪影。
苏菲夜天不怕地不怕,脸上写满不满,早要冲上去给几脚,无奈她坐的椅子被梁十时左腿抵住,夹得她站不起来。
单凤眼一横,“干吗呀你!”
梁十时不语,只顾吃菜。
莫寒云低声提醒,“你不是他的对手。”
“你怎么知道?你又没和我打过!”
“你是黑风的手下败将。”
“那是它偷袭我。”他的马还是武林高手嘞,稀奇,稀奇,真稀奇。
忽的一双颤抖的手猛摇她的裤管,小姑娘在央求她不要冲动。幸好没被这双地狱之手惊的哇哇乱叫,不过当头男子已经往他们走去,抬脚便踢向桌子。
莫寒云右手间绿光一闪。
当头男子灵巧的微微收腿晃过,绿光从他脚下窜飞,一支竹筷子末入地板。下一刻,椅子长脚右移一尺,正好撞向当头男子飞起的又一脚,相触瞬间化做一摊碎木片。
梁十时夹菜放进嘴里,屁股下面空空无物,却纹丝不动,好象还坐着椅子。
“阿十,这汤真的不错。”莫寒云又给自己舀了一大勺。
“恩,恩。”
这两人一个喝汤,左掌迎接当头男子的双拳,一个吃菜,右脚挡住对方的飞腿,爪牙们看着吃惊不已,围在外面,不敢插手。
苏菲夜的眼珠子跟着上下左右乱闪,眼花缭乱,难为她没抽筋。心头暗叹:果然是老祖宗的徒弟,有几把刷子。
当头男子被莫寒云一掌打的倒退,撞到柱子上才稳住,在背后转动发麻的手掌,心里奇怪他们的来路。
“我在捉拿的是朝廷要犯,难道你们想以同罪被捕吗?”他行事一向小心,看这两人武功高强,若要一起抓拿,需费番力气,更不知道背后有没有后台,随便与之为敌,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你回去吧,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犯不着为了个小姑娘,得罪中书侍郎曹大人吧!”
“曹易?”
敢直呼其名,果然不是简单的人物。“正是。”
曹易在朝廷党羽众多,可也不是什么好人,一个小姑娘能是什么要犯,只怕是有别的目的难为她,“你回去告诉他,这件事情莫寒云管了。”
当头男子大吃一惊,“你……你,你是月牙城……”
“和月牙城无关。”
无论朝廷或是江湖,月牙城都有不可小看的实力,莫名其妙传言他是个病秧子,那些人真瞎了眼。“在下会请示曹大人。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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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个小姑娘是中书舍人金国茗的三房庶出小女儿金有堇,母亲早被冷落,父亲为了升官发财要将她嫁给曹易的傻儿子,她才逃出来投奔在苏州的姐姐金瑶贞。
“金瑶贞吗?想不到她和月牙城的渊源还远不止……”姚雪满代嫁。
“你去姐姐家就可以逃掉婚约吗?”苏菲夜一面给她扎辫子,一面问。
金有堇换上大红色的穿枝牡丹纹绫短杉,下配粉色罗印花百折裙,以及一双金丝绣花鞋,往那一坐,果然出落为大户人家的小姐,却没有丝毫娇气,反而眉宇里有股无法比拟的天真纯洁。
“我也不知道,姐姐走之前说有什么事情尽可以去找她,而且她说姐夫是很厉害的人。”一说到姐姐姐夫,她就一脸崇拜的表情。
“吴勋……”江南才俊,能武善文,武师傅是远山四魔之一,文师傅是当朝掌管科举的判礼部事大文豪薛莳之,要说帮小姨子解决这么点事情,倒也没有太大困难。“你姐夫的确很能干。”
“莫公子认识我姐夫?”
“有过几面之缘。”
“啊!我记得了,你是那天来的新郎?我姐姐是指婚给你大哥的,对不对?”
谁让她想起来的?
“算是。”
“那你姐姐不就是竹竿的嫂子?怎么我听着,你姐夫却不是竹竿的哥哥呢?”
“婚礼前夜姐姐本来已经逃跑,我爹怕皇上怪罪,竟然找到一个和我姐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子代嫁,家里才逃过一劫。”
“那竹竿的哥哥不就是讨了个假老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俘屠啊,要姐姐嫁不爱的人,还不就是要逼死她,反正莫公子的大哥也不认识我姐姐,娶谁不一样,这样才皆大欢喜。”她一本正经的纠正。
只有梁十时看到莫寒云微垂眼帘掩盖忧伤,双臂枕到脑后,靠上椅背养神,胸口闷了一下,他又在想不该想的女人。
这几天,两个小姑娘越说越投缘,渐渐也开始直呼闺名。
“有堇,我瞧见汪夫人那边的桂花开的可好了,咱们去看看。”
“桂花放莲子汤里倒也很清爽。”
“你不要光想着吃嘛。”
一直闻桂花糖的味道,却不给人家吃,这不是折磨人吗?
苏菲夜愤愤的走在金有堇后面,可不一会,金有堇却停在树下拉住围兜等着接什么。“上面,对上面那只橘子大。”
刚才谁说别人就知道吃来着?
苏菲夜在高处趴着,暗暗无奈。
“有堇,今天是十五,听说夜里集市很热闹,一起去吧。”
“女儿家大晚上还是不要出去的好,在家里早点睡吧。”
“阿十……”
撇开头。
“阿十,我们去吧!”
没有听见。
“阿十!”
就是不回答。
“阿十,走!”直接被她拽着,和小白一起齐心协力往外拖。
屹立天地,纹丝不动。
“莫公子,看来菲夜真的很想去,我们也同行吧。”
谁说女孩子晚上要在家点睡觉来着?
“好。”
这边轻轻松松就谈妥了。
“阿十!”苏菲夜仍然在奋斗。
打死也不回答。
莫寒云和金有堇已经跨出门。
“不许和我比力气。”换个办法,用背顶他出去。
他长叹。
莫寒云和金有堇已经走的没有人影了。
“我求你啦,快点追他们啦。”她多么苦口婆心。
梁十时慢吞吞抓起小白的脖子,擦去它留在衣角的口水。
冲天翻白眼,杀了她吧,真想不到这么难搞。
一眨眼的功夫,梁十时很轻松就追上了前面的两人,而她已经很努力的快步跟着,却落下一大段。
集市里人很多很多,夹来夹去,苏菲夜才多看了几眼路边的豆腐脑,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拉回视线,人呢?
看不见他们了。
“小白,我们怎么办?”猛的,她觉得心好冷,好冷,周遭越是热闹越能衬出自己的孤单。
“呜呜……”
“我也很想哭,为什么他们都喜欢有堇,不喜欢我呢。”他们是不是也和父母一样觉得她是头痛的祸害啊?
“呜呜呜呜……”
由衷的叹了口气,劝慰自己:“娘说小小年纪就叹气很不好。”可是她就是想叹气嘛。
“呜呜呜呜呜呜……”
“我们自己找老祖宗吧。”
她转身向着反方向挪,心里却巴望脑后头长眼睛,这样,只要他们追来就会看见。
越走人越少,越走越害怕,但是她还是在迈步子,要赌气走的好远好远,却越走越想回头,看看他们追来了没有。
如果没有呢?
害怕这样的结果多过了回头去看的冲动。
而且要是他们追过来,看到她期待的眼神,多丢人啊……
冷清的街上,只剩下她和一条长长的影子,布包动了一动,小白在里面翻身,继续睡觉。
“不是说集市很热闹吗?”
不需要回头,也能想象他的脸,黑白分明的眼睛,比一般男子的大,眸子特别亮,消瘦的脸庞,有点白的过分,高挺的鼻子暗示他是个有原则的人,嘴巴紧抿,一说出起话来就够呛。
这张脸,她最近一直在偷偷的瞄,要深深印在心上。
和他斗嘴,为的是听他的声音。
他的声音很好听,即使这声音时常把她嘲笑的一点尊严都没有。
和他斗嘴,会难过的睡不着。
却不是因为斗嘴的内容,而是在猜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让他倾注深情,被他夜夜思念,那个女子,他会和她斗嘴吗?
一定不会。
想念他温柔的样子。
莫寒云看到了一双肿的厉害的眼睛,正努力对自己抛出不屑。
“迷路了吗?”
“谁要你来的!”她沙哑的嗓音说不尽的怨和喜。
“阿十不会说话,你不会生气了吧?”
牛头不对马嘴。
她哼了声,不回答。
“本来他就是不会讲话的人,你又那么唧唧喳喳的,还缠他缠的紧,他就更加怕你了。”
“他怕我?”
“恩。其实是怕你。”
“那你呢?”
“我干吗怕你?”
“那你嫌我唧唧喳喳吗?”
他莞尔,“不会。”
又看到那温柔的笑,苏菲夜大脑还没有下命令,脚已经乖乖的随他往回走。
冷不然,他又开口:“你走路的时候倒不摇摆嘛。”
“谁走路摇摆啊?”
“鸭子呀!”
天杀的!
再也不和竹竿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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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十时和莫寒云是随性之人,在一处会呆多久都不确定。这次在瀛州逗留那么长时间,主要还是希望苏家人能自动找到苏菲夜,想不到人没送回去,却让金有堇错过了最好的离开时机。
阿炎来送晚饭,顺口说起要封城的事情。“又要封城了,早上出门,我就顺便去问了下,在抓一个京城里出来的逃犯,看画像不过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这几天怕是没新鲜的蔬菜了。”
“有说是犯的什么罪吗?”莫寒云直觉与金有堇有关。
“弑母大罪。”
入夜,汪府里窜出一条人影,飞奔到城门外,借着月光把衙门的通告看了一遍。
“真的和金姑娘有关?”
莫寒云颔首,揭下蒙面的黑布,“牵涉到人命恐怕不好解决。”
“要想办法混出城去。”
“有人监视我们。”
两颗脑袋挤到一起,开始咬耳朵。
“明天我会……”
“好,那么……”
“就是这样……”
第二天,莫寒云提出继续南下,四人收拾行李,告别汪家。要不是为了不给汪家带去麻烦,昨天夜里他们就悄无声息的“潜逃”了。
没走几条街,莫寒云突然毫无预兆,直挺挺倒在地上,金有堇的尖叫绝对是金氏一绝,还没有看过病情,就已经不知所措的大哭特哭,弄的围观的人想不心慌也心慌了。后面的苏菲夜和梁十时追上去,一人一只手,苏菲夜的神情随即凝重无比,梁十时的眉毛也冷的足够结冰凌。
此时,莫寒云嘴唇泛紫,眼眶瞬间深陷,脸颊上一抹不详的灰青。
“我看不出来,没来头的,可是脉搏就快停了。”苏菲夜无助的啾着梁十时,希望他能给答案。
第一次体会到掌心的酸涩,颤抖的几乎不能握拳,只能干睁眼睛,抱住哭疯掉的金有堇,怀里一阵阵抽搐,都好象跟她没有关系,胸口被无形的悲伤压着好闷,为什么她能做的仅此而已,她不是很难过吗?嘴上讨厌他,可是心里是偷偷喜欢的呀,为什么此刻什么都做不了?连哭都不行?
莫寒云微睁惺忪的眼睛,干裂的嘴唇动了几下,梁十时及时俯首边听边点头,然后大声对围观的人说:“他这是旧疾,是疟疾,会传染,大家不要靠近。”语毕,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哗啦一下全闪的无影无踪。
梁十时拦住个过路男子,高价买下他的马车,将病人抬进去,两个女孩也跟着坐到车里,不知道是要往哪赶。
疟疾不是会忽冷忽热吗?苏菲夜一直摸他的额头和自己对比,正奇怪怎么一样正常时,寒云突然坐起来,凌空对金有堇一指,她还保持着擦眼泪的姿势,软绵绵的倒进莫寒云怀里。吓的苏菲夜险些栽出马车,滚下车轮,被撵成苏式老婆饼。
“你……你不是……得疟疾了吗?”
他不回答,变出块绿色绣红牡丹的被面,严严实实裹住金有堇,靠在背后。
几乎同时,又一个急刹车,苏菲夜撞的七荤八素,再看莫寒云,他又恢复死样。反常的什么话都没有问,因为她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还没有消化刚才的情况,难道那是幻觉?可金有堇跑哪去了?
“不识字啊?没见现在封城?”
“两位官爷,里面的病人得的是疟疾,这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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