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澜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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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澜忆-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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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荐的门生,其余三位皆为两朝老臣。
陛下将已经揉得皱巴巴的急奏递给王灿,示意他拿下去给众人传阅。而那几个深夜被突召进宫满腹疑惑的重臣,原本悬着的心因这一封急奏虽说落了下来,可一个个脸色刷白。
东海地动,海水溢,边海地区死伤无数……
看着各人脸上纷纷涌现的凝重,昊宇面上的厉色不由得淡下几分,开口道:“东海地震,海水溢,想那海上倭国弹丸之地定也受损不轻,如今东海郡内尚有靖远侯坐镇,暂安民心,朱栾……你速去调派粮钱,筹措可用之资,救东海郡百姓于水火。”
站在末位的大司空朱栾近不惑之年,一身常服想是深夜闻旨未及更换,和婉的星目尽显精光。朱栾于天命末年担任大司空一职至今,颇为兢兢业业,也并未牵扯进党派之争,故能在位至今。听得陛下吩咐,朱栾连忙上前一步跪下接旨:“微臣领命。”说罢,也不再多留,只躬身退出,尽去筹办赈灾钱粮一事。
待得朱栾离去,瞬间的恍惚,昊宇空洞的目光才又收回,接过王灿递来众人传阅后的奏折,细细在手中掂量道:“依众位卿家之见,东海地动,钱粮之后,又该如何?”
身为帝王,崇元年间先有大旱,然波及灾祸并不甚重,比之此次地动之灾,尤其牵扯东海郡上官氏一族,且倭国于海水大涨之故更可能进犯大卫之地,此间种种,更需慎重行事。
成胥之只是恭敬侍立一旁,神态安然,他一袭官服倒是穿得十分整齐,比之一旁身在高位的三公重臣,则更显贵重。
三公并排侍立御案之前,片刻的沉静后,站在左首的司徒邹博文先跨出一步,声音醇厚甚慎重地开口道:“启禀陛下,天地阴阳,万物有序,古人云:阳气沉浮不出,阴气压迫,故地动之。此乃上天警示,为今之时,陛下当先发诏书,安天下民心,再行后续之应变。”
邹博文乃三公之首,当朝继林靖之下最有威望之老臣,虽年近花甲,然精神熠熠观之四十许人,更因其博古通今曾教导帝王诗书,处事圆滑,乃是大卫朝堂的第一号老好人。然此人诤谏之功尤甚,这一番话讲来,摆明了是要帝王慎思己过,发罪己诏,安民心。
听他一番话讲来,昊宇不由得将眉头皱紧,暗想如今并无人知晓昨日楠伊流产之事,以及成煜之在后宫中的一番遭遇,怕也只有成胥之可能知道。若让这一干迂腐老臣知道此事,恰逢地动之事,这些人定然将罪责都栽在楠伊头上,讲她红颜祸国吧……
想起楠伊,昊宇心中又是一阵抽痛,面上不自觉地一紧,却瞬间敛去,只开口又问:“邹卿所言甚是,徐太尉……你同大司徒先去调派三千兵士,等候朕明早点将往东海救助灾民。”
徐君豪其人,乃武将出身,虽未有大学问,但为人处世也是圆滑的紧。细细数来,倒是与太后的李氏一族有几分关联,适才李氏淡出朝堂,他不惑之年能平步青云到如今这个位置,不得不说是因顾及太后亲族之利导致的。
听得陛下吩咐,司徒邹博文、太尉徐君豪二人也不再说话,只自顾施礼躬身而退。
此时殿中,便只剩下新晋提拔的司空洛铭远与成胥之二人,而此朝事,成胥之于礼不应干涉,陛下看着洛铭远,细细的打量,却是许久不再开口。这洛铭远与陛下年纪相仿,面目清秀尽是书卷清秀之气,眉目柔婉,一双桃花眼更是灵动,观之若星辰粲然,他一袭白色家常服饰虽不及成胥之庄重,却更显超然之色,让人不忍亵渎那份书香之气。
洛铭远乃是前丞相林靖门下得意弟子,出身书香门第家学深厚,曾有人言昔日林丞相是想将独生女儿林天月许给这学生的,可没成想一朝选秀,林天月丽质娇颜伴驾君王,此事便也不了了之。如今林靖辞官之前,一纸奏书将身为尚书的洛铭远举荐上来,斟酌一番,也只能将司空一职给了他,这也算是给林家一个交待罢了。
一番思索下来,昊宇终是将手中奏折放下,抬眸看向洛铭远道:“洛卿对此事,有何见地?”
洛铭远恭敬跪下禀报:“陛下圣明,深夜之时仍为天下苍生不眠不休,实乃臣子典范,微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的话音刚落,昊宇的嘴角不自觉上扬,却是瞬间收回,连成胥之面上也是微微浮现笑意。这个洛铭远,比之邹博文其人,真的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于当年以耿直诤谏著称的林靖老丞相,倒相去甚远了。
适才大司农、司徒与太尉大人皆以领命而去,陛下布置已然在目,此时再问洛铭远的见地,无非是个客套话。他若洋洋洒洒说上一篇,便证明此人虽有见地,却耿直迂腐不知变通,不宜重用。但洛铭远的话说得避重就轻,却是十分妥帖。他避开了皇上的问题,只歌功颂德一番,不仅肯定了前面陛下的决策,同时表明了自己的忠心,算计之深,应变之快,着实让人称赞。
昊宇不露声色地与成胥之相视一眼,吩咐道:“好,传朕旨意:司空着洛铭远领兵押送钱粮至东海赈灾,以示天恩。”
这样的调派对于三公之一的司空来言,不可谓不是大材小用,然而洛铭远只是面不改色的恭敬应诺,行礼后躬身退了出去。此时议事殿内,便只剩下自始至终不曾开口言声的成胥之。
“胥之,东海之事,你认为洛铭远,能否应付?”昊宇此时将身子整个放松,靠在椅背上,也不去看成胥之,只开口问道。
“东海之灾,今夜之前臣不能肯定洛铭远是否能应付,然此刻,臣以为,以司空之才,足以承担此任,林丞相为淑妃娘娘,留下了一棵大树。”
“大树?”昊宇似是自嘲:“但愿那倭国未曾受灾,否则灾祸之下,边海之民仍要遭受战火荼毒,何其悲哉……”
“靖远侯毕竟是大卫子民,定然不忍见生灵涂炭,且贵妃身在后宫,陛下尽可放心,靖远侯必不会外通倭国。”
“哼!贵妃……”说到此处,昊宇不由微微眯起眸子:“但愿如此……”说罢,缓缓闭上眼睛,似是睡去。嘴角的凝重还噙着一句未出口的话:怕只怕靖远侯不外通倭国,却内祸百姓,克扣赈灾钱粮中饱私囊啊……
成胥之也不再言语,等候片刻见陛下再无吩咐,只躬身退出了议事殿。
殿外,一轮明月皎洁高挂,似是不解这时间愁苦,尽自清然……
“王灿,”靠在龙椅上,昊宇只扬手示意吩咐道:“明儿一早,将青州进贡的紫玉如意赏给玉坤宫。”以手扶额,昊宇却是疲惫的连动都懒怠……

  离恨天外恨别离
崇元五年五月二十六,帝亲送司空洛铭远率兵赈灾于乾元殿前,行前诏曰:自古变不虚生,率由人事。朕亲政五载,政事有乖,致灾谴见告,地震有声、水溢有形。朕躬修省,文武群臣亦宜协心尽职。朕有闕失,众臣陈奏毋隐。——《卫史?副卷?君主篇》威武挺拔的三千甲胄就此开拔,浩浩荡荡。众臣一番唱喏恭贺之词,就此散去。
十二串玉旒剧烈的摇晃,依然难掩帝王面上急色,大步跨上御辇,昊宇再压抑不下心中的担忧,对王灿吼道:“摆驾栖梧轩!快!”
王灿恭敬应诺,吩咐抬辇的内侍快步向前。
栖梧轩前,一如既往的平静,让昊宇心中的焦灼微微缓和。然而刚走几步,尚未进门,半夏却一脸难色的迎出来,恭恭敬敬地一个大礼叩拜,挡住了昊宇的去路。
楠伊曾经因半夏同昊宇争吵,此时看到这个楠伊格外看重的宫女,昊宇眉头皱紧,暂且按下心中焦灼,问道:“这是做什么?”
然而半夏却丝毫不顾帝王话语中明显压抑的怒火,不疾不徐地叩了一个响头,以头触地声音有些闷闷地开口:“奴婢该死,请陛下责罚……”
话一出口,昊宇的心立时揪了起来,忙问:“怎么?”
“陛下不用担心,美人一切安好。但美人吩咐……吩咐……”说到最后,半夏嗫嚅着抬头看向昊宇,眼中尽是为难。
“美人吩咐了什么。”耐着性子,昊宇问道。
“美人吩咐……”半夏突然像下定了决心,叩头道:“美人吩咐不许陛下进栖梧轩!”说罢,半夏整个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
昊宇原本焦急压抑的面色瞬间冰冷,像是数九寒天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脑子里嗡嗡作响。她竟已有力气吩咐奴才拦下自己,一抹冷笑渐渐溢出昊宇坚韧的唇角,就在众人屏气静声等候责罚之时,昊宇一言不发的转身,毫不留恋地登上御辇,吩咐内侍离开。
转身而去的那一刻,面色平静,连头都不曾回一下,走得决绝干脆,让半夏原本恐惧担忧的一颗心,瞬间冰凉……
栖梧轩内殿,厚重的檀香味依然无法掩饰浓浓的血腥气,楠伊拥着茜红祥云暗纹锦缎的薄被靠在床上,鲜艳的色泽更衬得她面色苍白,毫无生气。
半夏端着太医吩咐的药膳故意将新挂上的竹帘十分响亮的打起来,轻步走进寝殿。可看到躺在一团鲜艳中的楠伊,埋怨到了嘴边,又实在不忍出口,犹豫半晌,终是端起那青瓷花碗勺了一勺,仔细吹凉了递到楠伊嘴边,可楠伊只是机械地将头偏过,毫不理睬。半夏被弄得瞬间失了力气,手中的瓷碗差点摔落,只是稳了稳手腕,开口道:“主子这是何必呢,即便心里苦,也莫要拿自己的身子出气。”
然而楠伊只是双目空洞的看着前方,丝毫没有搭理半夏的意思,直到手中的清粥变得冰凉,半夏无奈的摇了摇头,端起碗,默默离开了寝殿。
~
帝王的御辇在官道上行色匆匆,然而抬辇的众人脚下却轻浮的紧,没有人知道一脸盛怒的陛下要往哪去。王灿正踟蹰着要不要开口询问,却见迎面走来一人,渐行几步看得清了,心中的不安立时消散不少。
迎面走来,拦了御辇的,正是素有贤王之称的先皇二子越王昊越。一袭紫金蟒袍显得整个人为严肃穆,让那过于柔媚的凤目刚毅许多。越王向来不理朝政,乐于做个闲散宗室,养花逗鸟,却不知今日为何突然进宫。
注意到皇上根本没有停辇之意,越王施施然拦在辇前的躬身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御辇的突然震动,让昊宇回过神来,看着这位许久不见的二哥,冰凉的面上闪过一丝疑惑,可不过眨眼,唇边已挂上了客套的笑容,一边下辇,一边开口问道:“二哥今日怎有雅兴进宫来?”说着,人已走到昊越面前,亲自将他扶起。
自来天家少亲情,但因为昊越对权位的漠视,自幼一处长大,昊宇心中还是留有亲近,总不愿将这少年兄弟情,全因帝位消磨殆尽。
越王也不拘束,顺势起身,邪邪一笑,那神情与皇上十分相似:“许久未见陛下,左右无事,也来宫中看看太后娘娘。”
话虽如此,但素知越王无事不登门,皇上也不绕弯子,直言道:“雨过天青,御花园也别有一番滋味,咱们去走走如何?”
“此意甚好。”
说罢,二人弃辇改步,一前一后往御花园中行去。而一众内侍,自然老老实实留在原地,不曾跟随。
一夜风雨,御花园中满地残花泥泞,并无甚美景,行得几步,回头直直看向昊越,问道:“二哥此来,所谓何事?”
“微臣听闻煜之回京便进了宫,想着来宫里寻那小子,看看我新近寻得的一只白玉鸟。”
听似闲聊,却刚好昊宇想起,昨日命侍卫将成煜之押下天牢,恼怒之中倒是忘了此事。想起成煜之,心中又是一阵憋闷,如今东海地动,朝中正当用人之际,若因此事离间了成王一脉,实属不该。如今成胥之特寻了越王来做说客,定然也不意将此事闹大。
想到这些,楠伊昨夜的苍白绝望又一次浮在眼前,眼前一阵晕眩,忙以手扶额,沉声道:“煜之确在宫里,昨日晚了,便不曾回去,一会儿朕让王灿送他回府,二哥再找他看鸟也不迟。”
昊越凝着帝王憔悴之色,却只笑道:“如此甚好,东海地震之事虽急,陛下还当珍重龙体才是,微臣便不多扰陛下,这就告辞。”说罢,躬身行礼退下。
看着远去的越王,昊宇重重呼出一口气,脚步沉重的向御花园外走去。
这边昊越自偏门离了御花园,却见王灿迎面而来,心下奇怪,于是拦下王灿问道:“你不等陛下圣驾,怎么自个儿跑了?”
王灿一惊,旋即满面笑容的行礼:“奴才见过王爷,那边御辇等着陛下,奴才不是有大事儿去给陛下办嘛,这才敢离了圣驾,要不给奴才几个胆儿奴才也不敢啊。”
搁在平时,这话昊越只会一笑而过,可成煜之一外臣留宿宫中,着实奇怪,于是厉声问道:“陛下劳心,与成二公子留宿宫中,究竟所谓何事!”
“奴才……”王灿连忙跪下。
“本王的鹞鹰这几日刚好需要熬,王公公若是……”
王灿略一犹豫,也知李美人小产早晚都会众人皆知,也不隐瞒:“奴才都说,王爷饶命。是……李美人,栖梧轩李美人,昨日小产了。”
“李美人?”越王眉头微蹙,显然在回忆此人是谁。
“便是跟着路容华自成王府进宫的那位,王爷您忙,奴才得赶紧去替陛下办事儿了。”说罢,躬身行了一礼,便连忙离开了。
“栖梧轩?”昊越看着王灿匆忙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地低喃。这位李美人是自成王府进宫,成煜之甫一回京便被留在宫里,继而这位美人小产,此间关联,究竟在何……
“王爷,咱们出宫么?”昊越的长随昆山自御花园另一侧寻来,见到若有所思的主子,开口问道。
昊越立时回过神来,提步便走,行了几步,却突然停下吩咐:“去查查,栖梧轩那位的底细,仔细不要让人知道。”面上又恢复了肆意淡然,气定神闲的迈着步子,往宫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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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宣德宫议事殿中,宁静得只闻奏折翻阅以及朱笔游走之声。
王灿将灯芯拨了拨,谨慎地躬身问道:“陛下今夜召侍寝么?”
昊宇似是恍然,抬头将空洞的目光投向远方,半晌,才又低头继续批阅。王灿正欲退下,却听到吩咐:“摆驾玉坤宫。”说罢,提笔在奏折上刷刷几个字写完,便起身往殿外走去,王灿连忙收拾了讶异跟上,想起适才玉坤宫来问的小太监,面上溢出几分了然,这宫里最多的,果然还是无奈。
自那日到栖梧轩被拦,皇上也不再听李沛辅的奏禀,似乎真的将那一方殿阁遗忘,再不提起。如今东海地震奏报越发紧迫,帝王日理万机,闲暇时间,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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