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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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夭-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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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中划过叶子归吩咐小护士时的情形,同时小护士满脸含羞地应允,顿时叫人很是不爽。

穿过护士站不远处即是医务人员办公室,大门微开,我推开后竟发现里面没有一个医生在,正想转身走开时,却听见里面的办公室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里透着些许痛苦:“我相信她是,可她将什么都忘了。杨浦,我觉得唯一知道真相的只有她妈妈了,一个人再怎么失去记忆,性情总不会变得太大,还有一些生活细节,我不相信她妈妈竟一点都不曾疑心。”

脚步立时停驻,我想我听得清楚那些话语,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希望叶子归再继续讲点什么,等了半晌却没继续,只听得白大褂说:“用头发也可以做亲子鉴定的,可如果不是呢?”

在我还想着到底谁要跟谁做亲子鉴定的时候,白大褂却在这紧要关头接起了电话,我正想着这别是紧急召唤电话,不然他一跑出来就会看到我在这偷听来着,当然我原意并不想站在这里偷听来着,可事情就是这么巧,偏我来了这里而他们正在说话,然后就听到了。我想如果真那样的话我就这样解释也是可以的。正这样想着的时候,白大褂果真跑了出来,后面跟着叶子归,俩人看到我果真愣了,特别是叶子归,脸色瞬间变得纸一样的白。我刚想出口如我先前想的那样解释,白大褂已不管不顾从我眼前跑过去了,叶子归则在跑过去之际扯了我的手一起跑起来。这样跑着的时候,突然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腿竟然哆嗦起来,最后竟是让叶子归拖着进了病房。

病房内一片混乱,至少有三个医生三个护士在,我看见白大褂在奋力抢救躺在病床上的病人,我依稀知道那叫心肺复苏术,白大褂边做边喊,准备电击。我这是第一次看到白大褂抢救病人,说句良心话,一点都不娘,特男人。我知道我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可是我却不敢想其它,譬如说电击,八点档的狗血电视剧告诉我那是对临死病人最后的抢救,并且还告诉我那个方方的仪器上的脉冲波如果成一直线,那代表生命的终结。而我面前的那台仪器正缓缓显出那样的一根直线,于是,一切停止。所有医护人员停止抢救动作,白大褂举起右手说:“死亡时间十点十分。”

我想世界上没有比这样一句话更让人感觉寒冷的话语,脑中袭来一片剧痛,一声尖锐的叫声划破一下子寂静的病房。据说那是我最先学会讲的一个字,那个字叫做“妈”。随着这一叫声,眼前顿时模糊,我就这样软软地滑倒在叶子归的怀里。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陪护床上,手上打着点滴,转头看向旁边的病床,那里已空无一人。眼泪就这么不受控制地沿着脸颊流下来,流到嘴里,涩涩地。

我问在边上的叶子归:“我晕了多久?”

叶子归拿手擦我的眼泪:“有一会儿了。”

挥手挡开叶子归的手,翻身起床,声音硬冷:“应该早点弄醒我。”同时右手一挥,扯了左手背上的点滴,不管那里渗出的血液,人已如离弦之箭,欲冲出病房。

叶子归急急拖住了我,喊道:“白闲你疯了……”

想要挣开叶子归,却不料这一回叶子归抓得甚紧,我看向叶子归,摇头道:“叶子归,不是我疯了,是你疯了,你怎么会有那么荒谬的想法,你怎么会以为我是那个已经死了十八年的杜云影,你怎么会这样以为……”

我觉得我真的快疯了,在医生办公室看到叶子归的脸色瞬间惨白,突然间明白,原来他们说的那人是我,也许在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我便明白了,只是不愿承认叶子归对我的好原来只是因为他认为我是杜云影。

杜云影,我竟然还是喊出了这个名字。第一次在萧飞扬口中知道了这个名字,知道了她的美丽,知道了她的才气,知道了她与叶子归的传奇故事。觉得唯有那样的一个女子方配得上叶子归,只是感叹天妒红颜,竟让其如此薄命。只是这几日这种感叹有了变化,竟觉得这或许是天意,如若没有当年杜云影的红颜薄命,何来白闲与叶子归的今时相遇。可是现在我才恍然,原来一直以来都没有我白闲什么事,在叶子归的心目中,唯有一个杜云影,而我,只是杜云影的一个假想而已,仅此而已!

抓着我的手蓦地一松,叶子归的脸再度惨白。没有了束缚,我往后一步步退着,觉得要离叶子归越远越好。只是叶子归却不容我后退多少,又蹿至我跟前,两手扳着我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白闲你听我说,我不是凭空猜想的,你跟杜云影的很多习惯和喜好简直太像了,对檀香味敏感,喜欢喝黑咖啡,喜欢《诗经》,笑时的表情,静时的神情,还有你的文字,你写的书法,都那么地像,还有许多许多小动作……,而且她……她就是在那次事故中去世的,去的时候容貌尽毁,身体几乎被烧焦,我唯一认得的,是我送她的戒指。可是现在看来,有可能刚好是一样的戒指。我不应该相信你已经死了,我应该再找找的……”

叶子归哽咽地讲述着我与杜云影的相似之处,显然已经以我为她了。我绝望地挣扎着身体,想要摆脱叶子归的钳制,可终究挣脱不得,于是只能大喊道:“叶子归你够了,就凭你以为的习惯和爱好,你就将我当做她,你看看我这张脸,哪里跟她像,哪里像?你再看看我的作为,她是才女,琴棋书画无所不能,而我,什么都不会,只知道卖咖啡。你倒说说,哪里像?叶子归你别欺人太甚,我妈刚刚死了,我妈刚刚才死了,你竟敢说我不是我,说我不是我妈的女儿,你怎么敢这么说……”

我想我这时有点歇斯底里了,终于挣脱了叶子归,将自己缩在墙角,犹自拿手指指着叶子归说着最后那句话。有人冲过来将我抱住,碎碎地叫着:“白闲没事了,没事了白闲。”

那是总在我最需要人陪的时候出现的陆漫,我抓着陆漫终于哭出来,边哭边喊:“陆漫,我妈妈……,我妈妈……”

仿似憋屈良久,终于发泄出来。我不知道我哭的只是我妈的突然离世,还是我那短暂的爱情的结束,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我曾跟陆漫说过,也只是跟她说过,说我跟我妈日渐冷薄的亲情,说我曾经的疑心,可到了现在,只是知道,没有了妈妈,从今往后,我真的将独自一人。

这样的哭泣,我已许久不曾有过,至少在我失忆之后的记忆当中,不曾有过。陆漫曾说我是个没心没肺的主,我也这样认为,她这个人看个韩剧都能暴雨成灾,可我至多偶尔在悲伤之处挤半滴鳄鱼的眼泪,还没等掉下便已被风干。所以此番这样哭泣,真的是牵动了五脏六腑,不单是把陆漫吓着了,也把我自己吓着了,当然还有一位被吓着的,是立在一边的叶子归。

当舅舅一家人赶来的时候,我已经停止哭泣,跟他们一起着手安排我妈的后事。首先一件事,便是将我妈的遗体运回家中,不是我妈这些年住的舅舅家,也不是我住的地方,是我跟我妈曾一起生活过的地方,那个登记着我爸名字的地方,那是我们的家。

经过叶子归身边的时候,手被拽住,耳旁传来他低哑的声音:“白闲!”

我甩开叶子归的牵制,幅度不大,却足够用力,同时伴着冷冷的声音道:“你回去吧,我妈应该不喜欢看到你!”

快步走过,却仍能清晰听到背后传来一句:“如果你是杜云影呢?”

“不可能。”我头也不回。决绝向来是我的优点。

舅妈正在哭泣的声音略顿了顿,不过几秒工夫,又重新哭起来。

萧飞扬赶到的很是及时,当时我们正准备回去。很显然这是叶子归给的消息,后来陆漫告诉我,她是萧飞扬通知的,可见这传消息的速度也委实是快,快得当我们到家之后,家门前已经到了很多亲戚朋友。

用钥匙打开家里的大门,没人居住的家却是十分干净,舅妈说,我妈每个礼拜都会回来打扫一遍。舅妈曾说都不住了就别管了,可我妈说,总有回来的时候,他们都爱干净。我知道我妈口里所说的那个爱干净的人,其实只是一个我,男人一般来说,爱干净的不多,我爸就是其中一个。

南方人特别是像这些小镇上的人喜欢把丧事弄得很铺张,在家里一般要停上一个礼拜。记得小的时候,家境颇丰的一些人家要放电影、搭戏台唱戏、还有唱鼓词,人脉好的人家花圈更是能摆上好长一段路,借用宝地的条子能贴左五邻右六舍,每天里要吃上三四顿,且顿顿好吃好喝供着那些帮忙和夜里守夜的人。人都是喜欢效仿和攀比的,这一套出来后家境不丰的人家也跟着如此做,于是一场丧事下来,没有十来万是搞不定的。直到近两年政策出来,停放时间有了些许限制,花圈数量也有限制,但终归没有多大变化。

我一向是极不赞同这样无端的浪费,人活着没享受多少金钱带来的欢乐,死了花这么多钱也看不到,倒反叫子女增添负担。以我以往的想法,直接在殡仪馆开个告别会,然后就可以出殡了,前后两三天也就可以了。但是事情真临到自己头上,就没这么简单。首先我妈虽然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但亲戚朋友圈子也算有点大。有些亲戚在外地,赶过来就要一两天,还有一些至交,说怎么也得放上五天。我觉得自己这几年亏欠我妈也实在太多,于是默许。

我默许的另外一个原因是,我爸死的时候彼时我正在医院昏迷状态中,所以未尽孝道,这一次,算一起尽了吧!

于是,一场如火如荼的丧事就此拉开帷幕。我除了黯然神伤以外,还要参与很多琐事当中,因为是唯一的一个孝女。其实很多事只是让我点个头,亦或是告之我一下,家里的长辈大都能把事情料理得很妥当。

基于我爸这边亲戚众多,我妈人缘还算不错,所以每天里都是人来人往,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热闹。之所以用了热闹一词,是因为除了这个,我不知道要用什么词来形容人多的场面。

咖啡屋歇业一个礼拜,其实我在或不在都能正常营业,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营业,显得有些功利,于是关门。南乔算是曾孙辈的,自然也得过来帮个忙守个夜什么的,只是其余三人也都来了,却是意料之外,我只是叫他们到时来送个殡就好。

潘海洋还是一如既往地料理我的三餐,怕那些油腻的食物又要影响我初愈的病体。其实人一旦到了至悲至切那个阶段,吃食其实可以免了,因为再无胃口。当我第三次将潘海洋送来的食物搁在一旁,潘海洋咬牙切齿道:“你要不把这些给吃了,一个礼拜后我不会再出现在咖啡屋,你自己另请高明。”

这招果然有用,我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特别是花费了这么多钱后又失去赚钱的机会,虽然咖啡师也能招到,但是像潘海洋这样厨艺好又能让人这么省心的,却是太难找了。

只是即便我三餐都进食,状态还是相当不好。这从萧飞扬望着我的时候的神情里可以看出,那番欲言又止的模样,哎,真是难为他了。其实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当然我更知道,叶子归一直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关注着我。只是他眼中的我,并非是我。所以,我并不领情。

叶蓁蓁来的时候,我正坐在我妈旁边,怔怔地望着那些插在冰柜上的鲜花,想着这些花真是好看时听见有人叫了声:“白姨。”

我抬眼一看,见是一身黑色的叶蓁蓁,这孩子,懂事了,知道穿成这样素素的来灵堂,还知道叫我阿姨了。我挤出一丝笑或许没挤出来,对他说:“还是叫掌柜吧!我喜欢这个称呼。”

叶蓁蓁拿了条凳子,像平常在咖啡屋一样蹭到我身旁坐下,一付要与我一起守夜的架势。

我继续怔怔看着那些花,并不理他,他也不说话,料想也跟我一样在看着那些花。

很久之后,眼睛看得有些发涩,掉转眼光看向叶蓁蓁,这家伙果真也跟我一样在看花。我轻轻叫了声:“蓁蓁。”

叶蓁蓁没有像以往反对出声,很是顺从地应了一声。然后抬头看我。

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回去吧,叫你爸也回去,别总在外面守着,让人看了笑话。”

“掌柜既知道我爸在外面,就不能让他进来吗?他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对他,原先不是已经挺好的了吗?”

看来叶子归没将他的那个异想天开的想法告诉叶蓁蓁,也是,不然,叶蓁蓁若知道了,怕也不能这么平静地跟我这么对话了。

带着硬冷的口气说:“不能。大人的事小孩别管那么多。”

“我哪里还是小孩?”

“没结婚的都是小孩。走吧!”说罢站起身来,不管叶蓁蓁跟不跟着,反正这主人已经起身外出,客人总不好赖着吧!走了两步才想起我刚刚说的话真是自打嘴巴,如若不是在这样的场合,叶蓁蓁肯定是要回过来的。

叶蓁蓁随我出了正堂,恰遇上萧飞扬和杨君俩人。萧飞扬指着杨君说:“说是一定得过来守个夜,不然对不起前两天的诗与酒。”

“谢谢。”

“节哀。”

萧飞扬见我俩客套完,切入正题:“你看就我俩,再加上陆漫,三缺一,这夜有点难守,不如叫老叶过来。”

我冷冷道:“不如我出去,让他进来守,这样可好?”

此言一出,一时陷入僵局。半晌后,倒是叶蓁蓁一语打破沉寂:“三缺一,难不成你们想在这里搓麻将。”

萧飞扬扯了扯脸皮:“不然你觉得怎样来守夜,干坐着说话吗?你看看那些人不都是那样。”

这话不假,放眼望去,已有五六桌的麻将,其中有一桌是高中同学,陆漫正忙着招呼,时不时再帮着看看牌,真是一幅繁忙景象。只是这五六桌与当下一些儿孙满堂过世的老人的守夜情况相比,未免显得太过冷清。我听过有一家老人将近百岁过世,守夜的人居然有两百来人。南方守夜也有讲究,平时一般都是子孙的朋友来守,亲戚一般最后一夜守,基于我妈就我一个女儿,而我朋友也实在不多,且有些还远在外地创业,于是就显得人丁稀少,所幸表兄弟姐妹还是颇多,还有一些小一辈的,只是谁都受不了连续熬夜,所以就拟定轮流制,这样在一个夜里守夜的人实在不多,显得颇为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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