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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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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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季诚说完,青娘已然吟道:“两情缱绻怨分离,最恨天明啼锦鸡。愿效银台拥金盏,与君醉卧日影西。”
吟罢也不说话,只看着季诚。
季诚听了心中却大恸,他早知青娘颇多才情,却不知她才思竟如此敏捷,更不知她的情丝竟如此缠绵。自己的五言与青娘的七言两相一比,高低立见。
过了片刻,季诚不由抚掌大笑。
这一笑,笑得青娘不知所谓,忙问道:“三郎,因何发笑?”
季诚笑罢了才道:“我笑众人都是瞽叟,竟不识得宝玉。 这宝玉偏偏让我得着了,你说可该不该笑?”
青娘听了沉吟片刻,才道:“这是三郎爱惜才有此一说,君之宝玉在别人那里也许便连草芥还不如,别人的珍宝与三郎而言或许也是一文不值。
妾身并非完人,针线上不细密、酒食上不精致、便是官眷间的应酬也是没甚心思。唯有这平仄之中、唯有这诗词之内方才觉得自由快活。
在家时,母亲常说,世间男子爱女子多为颜色,所谓色衰则爱迟。妾身自觉不算丑陋,可也说不上是国色,不过中人之姿罢了。三郎对妾身如此本已是意外之喜,不想三郎竟喻妾身为宝玉。
宝玉妾身不敢当,却愿做三郎一人的知已。从此便如这台盏般,相拥一处,永不分离。”
初听青娘的言语,季诚是含了笑的,听她说道“相拥一处永不分离”一句便敛了神色。
他握了青娘的手郑重道:“细君如此待我,我又怎能有负细君?你说你只在平仄之中才觉快活,我也是只爱些金石碑刻。
光耀门庭的事自有两位兄长,中馈往来也有嫂嫂。咱们如今只需孝顺父母,将来再养育儿女,其余的再做些喜爱的事情,如此一生,便不算得虚度了。”
青娘笑道:“若是再能与山水间流连,与士子间唱和,与闺房内谈诗论画描眉簪花,那妾身也就别无所求了。”
季诚也笑道:“你个贪心的,还说别无所求。山水之情,朋友之义,闺房之乐,都让你说了。”
此时青娘也有七八分醉了,不然哪能说出这许多“永不分离”、“描眉簪花”的话来。
见季诚笑她,她也不恼,反而吃吃地笑道:“贪心又如何?若是在别处还知收敛着。此生遇着三郎,便是上苍对青娘的眷顾,若不好好娇纵一番,便是辜负了上苍的美意。”
说罢也不等季诚相让,自行将面前的酒杯斟满了,一抬手又吃了个干净。
季诚忙道:“细君,少吃些,仔细吃多了头疼。”
青娘便撇了嘴假嗔道:“适才还劝多饮,如今又让少饮。如此这般,让人无所适从。”
青娘又斜了眼看着季诚道:“若要咱不饮,也好,只需三郎猜中我说的字谜。”
季诚笑道:“这有何难?你且说来便是。”
青娘笑着看了季诚一眼,随口吟道:“有轿不坐,有马不骑,今日二九,明日初一。是何字?”
季诚道:“好你个细君,还当什么难猜的,却拿自家夫君的姓氏来取乐。我也说一个,看你能不能猜中。”
季诚沉吟片刻遂道:“日长月短左右立,一正一反两边排”。
青娘拈了只樱桃放入口里,笑道:“门”。
季诚不想青娘猜得如此之快,又道:
“再猜这个,王氏女看斜月,云天悼亡魂。”
青娘将核吐了出来,道:“是个‘望’字”。
不想“望”字刚出口,季诚又接道:“千里姻缘一线牵”。
青娘笑道:“重”。
季诚又道:“大雨落横山”。
青娘脱口而出:“雪。”不等季诚再说,青娘嗔道:“三郎也寻些难的,找这些哄小孩子的来逗我。”
季诚扶掌笑道,“细君,你且将这几个谜底连起来读”。
青娘略一思忖,轻声说道:“赵、门、望、重、雪,三郎,却是何意?”
季诚道:“还说是才情过人,李后主的‘浪花有意千重雪’都不记得吗?咱们虽不是隐士,却也在这都城之中,与这赵府之内做一对快意的渔人,不求名垂青史,但愿快意而为,如何?”
青娘听得欢喜,便站了起来,脚步有点不稳,却并不要季诚来扶,而是学着杂戏里伶人的样子边舞边唱:“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
季诚每每见青娘都是端庄稳重的,即便在是内室也不曾见她轻佻过。如今却是从未见过青娘如此模样,也觉有趣,便拿着支长箸敲着碟子,为青娘寻着板眼。
青娘见季诚如此更是得意,一支词唱了两遍,最后实在头昏,支撑不住,便倚了季诚在他耳边低说道:“世上如侬有几人……”
注:1、时楼:宋朝酒楼的名子。出自宋张能臣《酒名记》
台盏:酒盏与酒台子的全称,是酒器中一种固定组合。
3、唱诗:古人吟诗不似我们今天这样吟诵,而是唱,调子也不只一种。电影《刘三姐》中那几个和刘三姐对歌的秀才唱的便是其中一种。
4、瞽叟:盲人,也指双目白瞳的老人。
5、本章两首绝句为作者原创。
6、浪花有意千重雪,出自李煜《题供奉卫坚春江钓叟图》
作者有话要说:

、赵季诚春风得意,王子卿如坐针毡

赵季诚春风得意,王子卿如坐针毡
成亲第七日,王氏早早命人给青娘送来了彩缎、头饰之物,这叫做“洗头”。成亲满一个月,赵府又请青娘一家、媒人、亲戚大大地庆贺了一番,这叫“满月”。从此,季诚开始本本分分地读他的太学,青娘开始正正经经地做她的赵家三奶奶。不觉就到了七月,天渐渐凉快起来。这一天却是十五,正值正之沐休。青娘去郭氏屋里请了安,郭氏只留了两个孙子在跟前玩,并不要别人侍奉。青娘乐得自在,便回到房里又细心妆扮了一回,又命人早早备下茶粉和果子。采蓝笑道:“知道姑爷每逢初一、十五是要回来的,东西早就备下了。”青娘便道:“虽说太学离咱们家也不远,可也太严苛了些。一个月里也就能回来这么几回,不能随时与父母请安,让人凭添多少不放心。”晴儿是从小与青娘在一处的,与青娘的情分自然与别人不同。她听青娘如此说,便笑道:“姑娘若是想姑爷了也不妨直说,还和咱们拐什么弯子?京都里这许多的权贵子弟想必也并非全是能上太学的,谁不是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所在。唯独姑娘,又是严苛又是不放心的,难不成天天和姑娘在一处品茶吃酒的,才放心吗?”青娘被晴儿说到心里,不由面上一红。遂骂道:“这丫头,疯了吧。牙尖儿比刀子还快,非把人扎出血来不可。我倒要看看,将来谁受得了你。”晴儿笑道:“不只姑娘想看,奴婢也想看看。倒是哪个有福的能衬得起咱们。”青娘点着晴儿对采蓝道:“越说越没样了,哪还像个姑娘家。”采蓝也在一旁笑道:“原只道以前姑娘跟前的雨儿是跳脱的,不成想晴儿的跳脱却是生到骨子里的,轻易不露出来。这多好,姑娘总没有个烦闷的时候。”青娘笑着对采蓝道:“是,她呀,平日看着不爱言语,却每每一说必是要见着血。可不是一鸣惊人吗。”正说着,却见田田进来禀报:“博山回来了,拿了好些干鲜果子、素点心的,说是三爷专为给奶奶的。”青娘收了笑,问道:“三爷呢?”田田道:“博山说三爷在路上让二表舅爷拦下了,说是去潘楼会几个朋友。三爷怕奶奶等得着急,这才打发博山先回来一趟。”青娘本是满心欢喜等着季诚的,如今见田田如此一说,便满脸的失望,却也不好当着田田说什么,便道了声“知道了,让他回去侍奉吧,仔细看着爷别吃多了酒。”田田应了一声,出去了。青娘便将身子往隐几上一靠,怨道:“二表哥也是,什么了不得的朋友平日里不能会,偏偏要挑今日。害得我戴了这么些首饰。”采蓝忙劝道:“姑娘莫急,姑爷吃酒,最快也要晌饭后才能回来,姑娘还是款款地等吧。”青娘听了这话也觉在理,便由晴儿帮着摘了首饰,只留了鬓边的两朵海棠。一时间真是百无聊赖。又有气候不冷不热,微风不急不徐,青娘歪在床榻上竟睡着了。青娘睡得正香甜,只觉有什么在脸上逡巡。睁眼一看,却是季诚正弯了身子看自己。青娘忙坐起身来道:“三郎,何时回来的?这俩个丫头,三郎回来了,也不来唤妾身。”又问季诚:“吃多了酒不曾,可要些汤水?”说罢便要穿鞋。季诚挨她坐了,拦道:“只稍吃了几杯,并不想别的,咱们只这样坐会儿,说说话。”青娘便顺从地挨着季诚坐了。季诚见青娘睡眼惺忪又兼发髻散乱,自有一种慵懒与娇媚,便将散落在枕上的海棠捡了起来,重又替青娘簪上,笑道:“细君可是同我一样夜里辗转没得好睡吗?”青娘听了忍不住好笑,打趣道:“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样?”季诚笑道:“若是,为夫便与你一处歇了,好慰这相思之苦。若不是”季诚轻轻扶了扶青娘鬓边的碎发:“若不是,更要早早歇着,好让你今后也同我一样辗转相思。”季诚的话在青娘耳边响起,热气吹到她脸上,掺杂在一处的男子体香和酒香自有一番让人心动的用处。青娘不觉又红了脸。她有意寻些话来,便问道:“可曾去与父母亲请安?”季诚道:“这是自然。父母亲的院子在前头,哪有绕过去先到自己屋里的道理。”青娘又问:“三郎这几日都做了什么?”季诚道:“不过是读书作文罢了。”又道“为夫不在的这几日,细君在家如何?”青娘笑道:“自是如意。三郎待咱如何自不必说,母亲嫂嫂们也都是亲热的。妾身不似大嫂那样贤德,主持家务,也不似二嫂那样伶俐,讨母亲欢喜。妾身也只识些个字、能填些词、会些打马、猜谜的,却得了瑜哥儿、瑾哥儿的喜欢。”季诚笑道:“还只说什么不似二嫂那样伶俐,你只是不肯罢了。话说回来,得了瑜哥儿、瑾哥儿这两个人的喜欢的,府上还有哪个能不喜欢你呢?”青娘听了也是得意,她又道:“三郎,二表哥也知你今日回家,为何又邀你去吃酒?可是有什么事情?”季诚听了这话神情颇不自在。青娘一见季诚如此,忙又问:“可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说出来妻身也好帮着排解。”季诚沉吟了片刻,这才道:“却也不是什么大事情,是仲瑞心中烦闷,与我闲坐一时。”仲瑞是王子卿的字,青娘一听是二表哥的事,便笑道:“他怎会心中烦闷。舅舅如今正得意,他又是刚成了亲的,岳家又相当,陪嫁又丰厚。真真的前程似锦,他可有什么事情?”季诚道:“这事也不用瞒你,你却不要和王府的人讲。”见青娘点头,季诚又道:“未成亲时,仲瑞和妓馆的一个小姐相好。这本不算什么,他成亲后两人也少了往来。只是有一回咱们几人在外头却与这小姐偶然遇见了。从此两人便又到了一处。今日仲瑞与我说要与她脱籍、赁宅子,竟是要长久养在外面的意思。”青娘听了心中不免吃惊,忙问道:“那小姐定是倾国倾城千娇百媚了?”季诚道:“并非绝色,却是颇有些才情,对仲瑞也是情意深重的。”青娘听了冷笑一声:“但凡小姐,做的便是迎来送往倚门卖笑的勾当,逢场作戏罢了。若说情意深重,妾身也只知晓与王宾州同甘共苦的宇文柔奴。若说别人,轻易也当不得这几个字。”季诚听了笑道:“恰恰这个小姐也唤作柔奴,果真是个好的。虽说子卿是富贵公子,可又未出仕,又不当家,许多事情并不能自己做主。她若贪图富贵也不会跟他,她若贪图他是少年公子,常来常往就是了,也不会从此脱了乐籍自断生路。”青娘一听,也觉有理,便道:“既是如此,却又为何烦闷?”季诚道:“为柔奴脱籍、赁房子,再买些使女家人,这吃穿用度、使的用的,哪里不要银钱?仲瑞自是想尽办法也不得罢了。”青娘便问:“可是向三郎借钱?”季诚笑道:“自然想帮他。只是咱但凡有些银钱也都换了古物拓本,哪里还有什么多余的?也只是爱莫能助。”青娘又问:“那二表哥如何打算?”季诚道:“如何?正因不知如何,心中才烦闷。依我看,这事不成也好。若是成了早晚也要让府上知晓,到时也是要费些功夫。”
作者有话要说:

、夫妻之情岂肯旁落,卧榻之侧怎容他人

夫妻之情岂肯旁落,卧榻之侧怎容他人
青娘听季诚这样说,心中有些不快,却笑着问道:“三郎说的费功夫可是怕家里知晓了,二表嫂不容?”
季诚道:“男子纳妾本不算什么,只是仲瑞年轻又是新婚,到底说不过去。若这女子是清白人家的也罢了,却是妓馆的小姐,王老相公这样的人家又怎能相容?”
青娘听了冷笑一声,说道:“成亲不过一载,就要置外宅。还说什么早就相识情义深重的话,这要置二表嫂与何地?她又不是不贤,又不是无出,容貌家世又有哪一点配不上?却还要如此三心二意的,真是让人心寒。”
说罢,定定地望着季诚:“三郎,若此事换到你身上,你又当如何?若有那出身清白的小娘子给了你,你可愿纳之?妾身自嫁三郎也有百日有余,自觉与三郎恩情似海,三郎可会抛下我,再与她人卿卿我我互诉衷肠?”
季诚见青娘如此一问,便拉了她的手笑道:“细君不可胡思乱想,你我是恩爱夫妻,自是别人不能比的。别说为夫的心思并不在女子身上,便是有什么想头,又上哪去找比细君更出众的?
不过都是些庸脂俗粉罢,我又怎会放在心上?正如细君说的,小姐们在士子间的酬唱调笑不过是逢场作戏,有几个是真心?再说,咱们府上的规矩你还不知吗,父亲身边的两个是母亲念父亲曾独自宦游,身边无人照料才作主纳的。
两个哥哥也都只有嫂嫂,又何况是我?细君多心了。”
青娘听他如此一说,也觉在理,可心中难免不平,便道:“常言道世事无常,最难测的便是人心。他二人新婚满月之时妾身也曾去贺,看那时两人的情形也算得上是郎情妾意,谁知,一转眼就变了心?三郎,不是妾身无故寻烦恼,只是见他们如此,不免兔死狐悲罢。”
季诚听了这话,不免正色道:“细君差矣,仲瑞与他内人琴瑟和鸣,与柔奴情义深重,这并不矛盾。怎能说是变心?
他的内人自是好的,他也自然是满意。可那柔奴却也算得上是知已,况她一个弱质女流在那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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