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味子之夏- 第29部分

　　沈小菡突然地眼泪就掉下来了，说，妈，大雁说它南飞的时候迷失了方向，它们问我该怎么办呢？我想啊想，想啊想的，我想的好苦啊妈妈，可是我就是想不出来，它们滴答滴答的叫着，越叫我越紧张，因为它们走得这么快，我都还没给大雁一个答案呢，妈妈，远远没了，没了，找不着她，怎么也找不着她……。

　　第二天，沈小菡被送到了医院，医院方面让她住院观察，说这是病人不想或者是刻意的不接受一些事实所造成的，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情绪，多开导她，别让她想太多。

　　董谦在一个晚上来找她，那天是张可琳在陪她。董谦来的时候，张可琳正在给沈小菡削苹果。张可琳自从去了山区小学后就再没和董谦说过话。有一次，董谦路过河南，想去看看她，她就说自己很忙，恐怕没什么时间。夏远出殡时，大家心情都不好，也没说话，他突然的到来，张可琳吓了一跳，对董谦说，目光却看着呆呆的沈小菡，你怎么来了，没人跟着吧，这几天你可都是头条啊。

　　董谦说，有人喜欢跟就让他跟吧。他提着个大袋子，是只粉红色的hellokitty猫，董谦看着沈小菡，说，你至少要养成这么胖才行。

　　沈小菡表情淡淡的，说了声好。董谦对张可琳说，可琳你回去时跟我说声，我给你们捐粉笔。

　　张可琳说，真谢谢你啊，有你大明星出面，关注我们希望小学的人肯定就会多起来的。

　　他们聊了几句，气氛很压抑，每个人都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假装很平静地说些无关紧要的话。董谦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玉手镯，往沈小菡手上套上去，说，辟邪的，我怕只有一个神保佑不了你，我的小狐狸，怎么这么瘦呢，要多吃点知道吗？我怎么变得这么迷信了呢？当代大学生不应该像我这样的，你说对不对？

　　沈小菡看着他，应了一个字，对。

　　董谦说要走的时候，突然趴在沈小菡身上，轻轻地抽泣起来，慢慢地转成大声的哭泣，张可琳也哭了，转向窗户，那个晚上，三个人哭了整整一夜。

　　苏阳有一次捧着一束剑兰花来看她，被张可琳和何佳佳给轰了出来，许戈让他们别这样，人家也是好意。张可琳说，你不知道！完全一个不负责任的家伙！何佳佳附和着说，就是！我还算客气了！不然就把他吊起来打一顿！

　　过了会，苏阳打电话给沈小菡，说，我就是来看看你的。沈小菡就吼开了，说，我不想见你！你这个混蛋，你回来干什么啊！远远那天就是因为看到你才走了神的，你就想回来再害她是不是，你混蛋！

　　从门口传来苏阳的声音，他冲了进来，泪流满面的，说，你告诉我不是真的，我不要，我不要因为是我，我受不了这样，你说不是真的。

　　沈小菡说，你滚啊！远远说看见你了，然后我就听见汽车刹车声，叫喊声，我听……听见的，刹车声，汽车，汽车，那个司机……。

　　大家都有些发怔，许戈马上叫张可琳去叫医生，何佳佳走到苏阳面前，扬起手，打了他一个巴掌，说，你欠远远的，你现在就滚，滚的越远越好，远远等了你两年，这两年她有多难受她都不说，她把你放在她心里放了两年，你好啊，想回来就回来，还顺便害死了她，你走都走了，你滚回来干吗啊你！

　　苏阳任由何佳佳打着，一下瘫倒在地上，口里喃喃的，说，我就是想她了，想看看她，就偷偷地看一眼，看完了我就走，我……。

　　何佳佳停住了手，愣在一旁，许戈过来拉她走，他蹲下来和苏阳了说了几句话，然后，苏阳跌跌撞撞地走掉了，何佳佳眼睛里尽是泪水，说，我他妈的真难过！什么狗屁意外啊！什么狗屁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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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戈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呆呆地睁着眼睛的沈小菡。

　　沈小菡后来再也没见过苏阳，只有一次，周定定出差去重庆，回来说苏阳整个人已经完了，眼睛黑的不成样，整天喝酒，我打电话问他在哪里，他说我在地狱里当看门的，我看到他的时候，都不敢相信是他，他盯着我看了半天，才认出我，那天晚上，我陪他去喝酒，他告诉我说他现在就为了他奶奶活着，这件事，这件事，哎，谁说是谁又是谁的责任呢，他算是认为是他的责任了，他奶奶提起他就哭，哭得我真揪心啊，哀莫大于心死，夏远把他的心一起带走了。

　　夏远的墓碑上，每天都会有一束百合花，夏远最喜欢的花，大二时，夏远有一次生苏阳的气，苏阳破天荒地买了束百合花送她，她欣喜地马上从宿舍一路狂跑，跑到楼下去见苏阳，不管张可琳怎么说她没出息，不矜持。夏远捧着花，笑得特开心，说，你们不知道，苏阳最讨厌送花了，我跟他说过无数次要他送我花，他每次都说我小资情调。然后一脸陶醉地闻着那束百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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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味子之夏（29）
沈小菡有次碰到那个送花的人，那人说是一个姓苏的先生定了一年的花。沈小菡很矛盾，最终还是没去把花扔掉，她对着夏远的照片，说，我知道你爱他，那是属于你的沙子吗？

　　六月，毕业，照毕业照时，老师在喊茄子，沈小菡却想哭，张可琳和何佳佳蹲在她旁边，拉着她的手，在喊茄子的那一刻，大家的手捏得紧紧的。周定定拉着江晓海几个男生过来找她们拍照，他们站在操场上，周定定说在跑道上拍一张吧，红色的背景比较漂亮。

　　红色跑道依然的绚目，只是曾经站在这里的那个真实而美丽的生命已经飘渺的离开了，没留下一丝的痕迹。可是沈小菡站在那，却觉得哪里都有夏远的痕迹。运动会时她参加一百米短跑比赛时脸上的自信的微笑，她还常常拉着胖佳来这打羽毛球，和可琳比谁跳的远，不久前还对沈小菡说她爱的那个男人。

　　她们跟着周定定喊“茄子”，喊得都流下了眼泪，变成了一张流着泪的照片，周定定他们收了照相机，站着都不说话，原来期待中的毕业盛典变成这样的苍白凄凉。

　　发毕业照时，沈小菡去问班主任要夏远的毕业证，班主任怪怪地看她一眼，说，沈小菡，这个，这个人走了吧，你也别太难过了，节哀啊。

　　沈小菡就拉着她，不让她走，说，老师，我求求你，您就做一张吧，她就差一个月，差点就拿到了，老师，四年那，您说多可惜啊。

　　他们班主任被弄得有点怕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张可琳和何佳佳马上跑过来把沈小菡架走了。

　　夏远的墓距城区有一个小时光景的车程，周围是遍野的山，门口有个挺老的管理员。看到沈小菡来，总会慈祥的对她憨憨的一笑，沈小菡现在每次来都带着夏远的那把小提琴。夏远小时候，舞跳得很好，常常是她在台上翩翩起舞，沈小菡在台下嗑着瓜子，了无生趣地看。老师也曾把沈小菡列入为发展对象，可惜在舞蹈这方面，沈小菡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沈阿斗。

　　小学毕业后，带夏远的那个音乐老师还来夏远家进行家访。说夏远这孩子要是能进舞蹈学院，肯定大有出息，建议她上舞蹈学校。夏远那个监狱干部老爸一听，官腔就出来了，说什么你们老师这么关怀我们夏远呢，我们做家长的当然是要密切配合工作，责任是要落实的，舞蹈是一门博大精深的艺术，需要有足够的耐心和毅力。我们家夏远是不行的，她不够格，这孩子特别没耐心，老师您是费心了。

　　夏远为此在家大闹了一场，后来还是沈小菡很天真地拉着许戈跑去跟被监禁在家的夏远说，既然你无路可走，还是跟我们一起上学吧，跳舞多难啊，伸着手甩来甩去的，跳着跳着还累人呢。

　　因为这么一闹，夏远在和音乐老师学的小提琴也给中断了。夏远在大学里经常拉着小提琴，得意洋洋地说着往事。说就我们家那种专制、狠毒、法西斯式的教育，竟然能培养出我这种优等的小孩，你能说这跟我自身与身俱来优良的素质没关系吗？

　　夏远其实很想考艺术院校，在她从床底搜出满是灰尘的小提琴，拉得让沈小菡捂起了耳朵。她皱起眉头，郁闷地说手竟然都这么的生了，说得挺惆怅的，带着深深的遗憾。

　　沈小菡去夏远家把那把小提琴要了来，她开始学习起小提琴来，生命像轮回一样，翠绿安和的生命。沈小菡想要实现这青春淡雅的带着深深哀愁的愿望，像活在另一种生命里，那个翠绿安和的生命。可是，始终有好多东西别人无法代替她去做，沈小菡在虚幻麻木的生活中一天天地悲哀起来。有时侯她一个人走在大街上，走着走着不觉地流下眼泪，在路人诧异的目光中，用手掠过脸庞，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的，已经哭了，也许会有平和的一天，是什么时候呢，也许是一辈子吗？

　　她常常拿着一块草绿色毛绒绒的手帕去檫夏远墓碑前的那张照片，那是张扎着马尾的正在笑着的照片，眉宇间透着稚气，是她高中拍身份证的照片，当时，在拍之前，她还对着镜子照个不停，说这张照片可是要伴我十年啊，多关键的一张照片，一定要照得漂亮点。

　　“远远，今天苏阳的花又送来了，你看到了吧，我知道你喜欢他，我知道他也不好受，可我就是恨他，远远，你别怪我，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他了。我今天和徐老师学你最喜欢的马斯涅的《沉思》，拉得很难听，鸭子叫似的。老师说我太急于求成，刚开始学不应该学这么难的。今天天气很热，你那热不热，我现在不常咳嗽了，姥爷来了，天天煮药我喝。”

　　“昨天我梦到了你了，你买了包酸米粉给我，说，小菡，我拿的是凤凰的勺子，我就很高兴，高兴地却哭了，哭醒的。”

　　“远远，董谦总打电话给我，有时候他会突然的想过来看看我，远远，你不知道你把我们都带进你的世界去了，就像是活在过去的时光里。董谦好后悔的，他后悔对你不够好，他后悔以前总是跟你吵嘴，要是你现在能站在我们面前，我保证我们没有人会舍得骂你的，怎么也不舍得了。他还说他后悔在学校念书的时候没去把苏阳给绑回来。那天，他来看我，开着辆车来，我控制不住的发抖起来，远远，我害怕他们开车，可是，我喜欢让自己坐在车里，每次坐在车里，也许，……能见到你，不可预知的。”

　　“我今天去找老丁了，我向他要一张丁然的照片。他见了我，什么话也没说，就把照片给我了。我走的时候，也没敢看他，我对不起他，我害死了他儿子。格格给我买了一只很大的皮夹，可以放你们的照片。我常常看丁然的照片，躲着一个人看，丁然在照片里帅帅的，亮亮的眼睛，看着我。他总来梦里找我，我现在总在家待着，帮家里做饭，跟主妇似的，格格总陪着我。你不知道的，我现在会做菜了，格格特别喜欢吃我给他做的菜，阿姨都嫉妒了。我……我也想为自己喜欢的人洗衣服，为他准备早饭，为他打领带，哪怕是只做一次，只做一件都行。可是，我这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远远，我后悔没告诉他我爱他，我爱他，睁大眼睛都没有用，这辈子我最爱的男人。”

　　“你觉得怎么样，我现在可以把《沉思》拉全了，你说有所进步是吗？我今天去了你家，爸妈身体都挺好的，就是不怎么说话。你放心，我会照顾他们的，不管我在哪里，不管我是活着还是死了。还有格格、可琳、胖佳、董谦都会照顾他们的，我们就是他们的孩子。所以，你放心吧。我把你房间收拾了下，挺整齐的，你要是有空就回来看看。我真希望你回家看看，因为今天我在整理的时候，才发现我竟然是这么的懒。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帮你打扫房间，以前，总是你帮我打扫，我好象都视而不见。许戈要我去加拿大，他在办签证了，我……我很痛苦，总想着你，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董谦现在红得发紫了，因为他的影响力，张可琳那个希望小学得到社会各界人士的捐款，建了房子，还聘了老师，可琳已经是校长了。胖佳准备在家过了年就去帮她，她和周定定现在挺稳定的，他们都很想你。好几次半夜三更的打电话来，什么也不说，只是哭，最后说，是想远远你了。格格很照顾我，我知道他很难过，他不在我面前哭，但是，每天早上他来看我的时候，眼睛总是肿的，你还不知道吧，他和我们一样，早毕业了，你听见了吗？我们真的很想你。”

　　……

　　“远远，你这又长了一颗小草，我不拔它了，可能它也想陪你呢，远远，十月了，你就快过生日了，二十二岁的生日。明年我就二十三了，你还是二十二。等我四十岁的时候，你还是二十二。你看你，多年轻，不知道你那时还能不能认出我，一个中年妇女，噢，对了，应该还有个孩子，我和格格的孩子，我让他学跳舞，拉小提琴，让他叫你什么呢，对，小姨，……小姨，远远，我不小心又哭了，你见着烦了吧，……等我六十岁的时候，七十岁的时候，你还是二十二岁，你……还认得我吗？”

　　“我要订婚了，你知道的，你知道的，我提的，我要是不提，他永远都不提。我要离开这儿，在这里，我就想着你们。可琳他们都不敢回来，回来就疯了似的想你。我要走了，你别怕，你和丁然联络吗？我梦里的他总是很忙，他要是忙，你就来找我，到我的梦里来，还有，来我身边和我聊聊天也可以。还记得我们的五味子吗？你要是想吃了就跟我说，我给你拿来，打我电话也行，你的那张卡我补办了，我都带在身边，你要是想打给我，就告诉我，我帮你打，……远远，你别怕，你告诉我吧，我能听见的，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听见。”

　　“它们还是这样的红，你是喜欢小个的，你说小个的可爱，更酸一点。以前我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因为你要把大的让给我。姥爷是喜欢它们的，因为品种好，我也喜欢它们，不为什么，从小就喜欢，红红的，小小的，晶晶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