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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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色-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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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你放心吧,我会把乐乐带好。”
  听说接乐乐,他马上来了精神,爽快地答应了。
  他喜欢乐乐的聪明、机灵、幼稚、可爱、和她在一起倍感轻松,新鲜,看世界好像换了个角度。
  “真奇怪,乐乐就跟你亲。”
  “要不,怎么能当我干女儿呢!”
  向西用手摸着头发,有些羞涩的笑。
  自己象一条被关在笼中待宰的狗
  总想去上海看看,看看那个传说中,到处流淌着小资情调的上海,是个什么样子,看看那个曾培养出一个如此儒雅、温柔得体,智慧超群的男人的上海,是个什么样子。
  前天晚上,想着这次去上海,能在上海待两天两夜,能有时间逛逛上海的大街小巷,陈红兴奋得一夜没睡。
  过去到上海演出,都是赶场,傍晚到,晚上演出,第二天一早走,匆匆的来,匆匆的去。这没办法,为了生存发展,要尽可能减少开支成本。现在,她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了,终于可以从容一些了,就为了这一点,她也觉得自己这几年的辛苦、努力、坚持值了。
  以往,上海留给她的印象,无非是飞机降落时的一片灯海,红云,坐车路过时的各色灯河,还有尖尖的东方明珠塔,锦江酒店的中西合璧,金壁辉煌,一切都是匆匆而过。
  现在,她一个人溜出酒店,撑把小防晒伞,背个双肩包,穿件背带短裙,架副墨镜,梳着平直滑顺的头发,趿双拖鞋,溜溜达达,走在上海一条又一条的大街小巷中,看沿路特色小店的风景,不知疲累。
  当她看到街角拐弯处,一家星巴克咖啡,熟悉的模样时,她走了进去。
  女人坐在玻璃墙角的壁炉旁,炉中的火光,一闪一闪,像古老岩洞的篝火,神秘、幽怨、凄凉。
  壁炉前,摆放的是张竹木合制的摇椅,泛着淡褐色的油光,女人躺在摇椅上,摇椅轻轻地摇,她微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像一张单薄的白纸,很淑女的齐耳直发,衣装随意却质地精良。
  她沉默着,像是在思考,又像在期待,或许,在期待着这个玻璃墙外,阳光灿烂的下午,会有一位面容光洁,身形挺拔,潇洒儒雅的男士,向她走来,温和地说一声:“HI”然后握了她的手,带她走。
  屋中有冷气,清爽如春。
  炉火是电灯照亮的,纯是装饰,没有温度。她却时常俯向火炉,弯着腰,相握着的双手,伸向炉火前,似乎想在那上面取点暖。她坐的地方,顶上没有灯光照射,使这个角落显得有些阴暗。这阴暗覆盖了她,让她获得了一种平静和安全感。
  她这样坐着,摇着,从下午到晚上,从晚上到深夜。如果能这样摇摇晃晃,在轻柔的摇晃中,轻轻睡去,不再醒来多好。


  丈夫一夜间卷走了公司,家中所有的积蓄、资财。给她留下一大笔一大笔未付款,欠条,她只有重操酒吧唱歌旧业,唱歌,赚钱,养孩子,养自己,还钱,开小店。她得有个休养生息,安身立命的地方。
  那个时候,她很累,每晚拎个包赶四、五个场。到下半夜三、四点,才有休息,就是这样。仍有来不及等还债的债主,向法院起诉,买通法院强制执行。
  今天早上,她预备上班,公司和家,已被法院查封,白纸黑字,一寸半宽,一尺长,盖着法院鲜红印章的封条,已经斜贴在曾经属于她的每一个门上,公司的员工,早跑得一个不剩,早等在公司门外的法官,见她来到,把她带上警车。
  她被关在法院地下室用水泥、钢筋、铁栅栏垒成的墙中。不准坐,只能站或蹲,墙是冰冷的,坚硬的,空气中散发着死尸的霉腐味道。她觉得自己像一条被关在笼中待宰的狗,在绝望恐惧中煎熬。
  她的脑中回想着,刚才两个法警把她夹在中间,空气稀薄肮脏的警车上的情形,前头司机副座上的法官,频频回过头。她看见一张满口嘴臭,一张被长期酗酒,泡肿胀变形的脸,满脸红紫,满脸赘肉,油光闪闪,像猪一样,她感到恶心,闭上了眼睛。
  这只猪头显然被没有得到预期的恭维、赞美或谦卑的乞求激怒了。他开始大声恶毒地咒骂:外地人真讨厌!到处是犯事的,骗钱的,我敢说,北京大大小小的案子,90%以上,都是外地人干的。我操他妈的外地人!今天你犯到我的手里,还不出钱,可就有你好看的了,这趟进去,我让你一辈子都忘不了!
  说完,他冷酷地干笑了两声。
  好在车上其它几个法警都没吱声。她不敢申辩。
  “两点钟之前,如果能把钱还上,你还可以出去,如果还不上,你就得到看守所先被拘留半个月,然后,再起诉你,判刑。”
  看守说。
  “姑娘,你还年轻,长得也挺漂亮,钱也不多,三万块钱,找个人帮你不行吗?快想想办法吧!你家里人呢?要是真的进去了,你可就得后悔一辈子了。”
  那看守心怀怜悯地劝她。
  另一个看守,制服,帽檐下,是一张英俊的脸,挺拔高瘦的身材。他盯着她,她看了他两眼,似乎眼熟,见过面,大概是哪个应酬场合中朋友带来的朋友。他那样子,似乎在等她开口相求。可是她要强的个性,使她无法向一个年轻的男性乞求。那人最终走了出去。
  家人?父亲,母亲远在几千里之外,整天为自己在外乡做事担惊受怕,她还敢,还忍心告诉他们真相吗?
  她变得冰冷麻木,她听见自己的心,黑暗中一点点坠入深渊。低低诉求的声音,停顿在空中,尖利的呼啸。她听见自己的心,被无声地摔成七零八落,坚硬的石子。
  在这冰冷的水泥世界中,她什么也不敢想,不能想,如果想,她一定会被恐惧,被种种可能逼疯。
  这些年来,生意往来的应酬中,她有很多朋友,但除了生意往来,私下从没有私人交往。此时她把所有的名字飞快地在脑中转了一圈,知道没有哪一个人能来救她,而且她也不知怎么开口。她终于想到打电话找叶琨。
  “你和叶琨是什么关系?”
  看守听见她打电话后问。
  “朋友。”
  她暖眛地说,她并不傻。
  “你先回去想想办法,把钱还了吧,我们和叶琨都是朋友,看守所,那种地方,你不能去,待会我告诉他们,就说你是叶琨的朋友。”
  出了法院的大门,她在寒风中疯狂地奔跑起来。
  跑了一条又一条的街,身后像有鬼在追,终于在星巴克咖啡店前停了下来。星巴克绿色的店标和店标中的自由女神像,使她安定下来,推门进去。
  Call机一遍遍地响起,每响一遍,放三遍钢琴曲——少女的祈祷。陈红把Call机握在手中,看了机器上的显示。
  叶琨:我刚下飞机,请你回话。9:30
  叶琨:我刚下飞机, 我想见你,请速回电话,1390112****。9:40
  叶琨:你在那里,请速回话。9:45
  叶琨:我找不到你,请速回话。9:55
  叶琨:我住在建国饭店,我等你,请速回话。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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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琨:你是否出事,我很担心你,请速回话。10:30
  建国饭店离星巴克,大概也就10分钟路程吧,陈红反反复复看着Call机,就是不知该不该回话,叶琨从下午到晚上,差不多打了几百个留言。
  她知道现在自己一定很憔悴,也许很老。她平时像唱歌似的好听的声音,现在已经完全沙哑,叶琨看到这样的一位陈红,还能喜欢吗?在这世上,现在或许只有他还能给她一丝的幻想,一丝的慰藉。她不敢冒最后一丝幻想也被撕碎的危险。
  天色已经全黑下来。她对着玻璃窗内的那个影子端详。
  她就这么犹犹豫豫地坐着,看着,想着,掂量着,对着玻璃窗内的影子笑着。
  咖啡店的人进进出出,已渐趋稀少,call机还在一遍遍地,反反复复地响着,唱着那首好听的歌。
  时针已经指向11点,她再也无法忍耐,猛地站起身,去吧台打电话。
  “我在赛特对过的星巴克,你来接我。”
  5分钟后,一个高高瘦瘦,披着长长风衣,夹带着寒意,烟和酒混合气息的男人,推门进来,向她走来。她像一朵被风吹离枝头,飘零无着的残花,无声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建国饭店。贵宾厅。
  叶琨照顾着她坐下。
  “为什么在这么奢侈的地方吃饭?”
  “请你这样的女孩子,只有这样的地方才配。”
  “喝点酒吧,放松放松,你的眼中都是惊惧,出了什么事?告诉我。”
  一杯啤酒,三口两口喝完,眼泪就下来了。她讲啊讲啊,讲啊讲,终于把那个繁复冗长的故事讲完。
  他静静地听着,并不插话。在他静静的聆听中,她的神经,紧绷的快要断裂的神经,终于一点点松弛下来。
  三四个小时,就她一个人在讲,意识到这一点,她忽然停下来,有些惭愧。
  “对不起。”她说。
  “跟我走吧,在上海或许我能帮你。”
  他握住她的手说。
  “不,我不能轻易放弃,在哪里跌倒,我要在哪里爬起来。”
  她知道一切还得靠自己。她不想依靠任何人,成为任何人的累赘。
  “对自己好一点,心疼一点自己好吗?”
  他郁郁地看着她,怜惜地说。
  他的眼里蓄满温柔怜悯之情,使他的脸在瞬间柔和生动起来。
  他温柔怜惜的眼光让她感动和安定。
  “跟我上楼好吗?或者我再开个房间?”
  买完单,他轻轻地问她。她点点头。
  事实上,她已无处可走。
  那年的这个季节,从建国饭店出来后,她身上仅剩一百多元,她漫无目的地游逛在大街上,走过一条又一条的大街小巷,看过一个又一个的店铺,她不知走向何处,家已被封,丈夫已走,她不知该找谁,有谁能找。她已谢绝了叶琨的挽留,不能再回去了。


  她漫无目的地从王府井新东安逛到灯市口,再从灯市口逛到西单,逛完西单,这才感到疲累和肌肠漉漉,西单商场门口肯德鸡鲜红温暖喜气的广告牌吸引了她,走了进去,买了一份辣鸡腿汉堡,四块辣鸡翅,一杯热咖啡,拣了一个靠着落地玻璃墙,有温暖明亮阳光的桌边坐下。她真的很渴,很饿,三下两下就把餐盘中汉堡鸡翅和咖啡一扫而光。
  她又买了一杯,她需要咖啡因和咖啡的热量给她长点精神。坐下来慢慢闻着喝着。
  冰凉的手,握着烫热的杯,一种温暖,由手传递到心,由心发散到身,直至整个身心都温暖起来,那种感觉很好。
  她手中捏着那根白色的细细的塑料棒,看了好一阵,不知道,到底是用圆头的那一头搅拌咖啡,还是用印有KFC三个英文标志,方形的那一头搅拌,这样的情形,重复有三、四年时间,每一次,她都不确定该怎么办,总之,她是一个胡涂善忘的女人。这次,又看了一阵她才确定。
  她用那根细细的塑料棒,徐徐搅着杯中的咖啡,一缕一缕的闻着,一小勺一小勺,往嘴里送去,她让咖啡在嘴中停留一会,一点苦涩,一点香浓,一点温暖,让人留连回味,似梦非梦,温暖却是真的。
  以前,为公司整天忙进忙出,喝咖啡,也是大口大口,三下五除二就喝完了一大杯,完全没有想到要坐下来徐徐地品味,今日始知,咖啡,原来另有一番情韵。
  在温暖明丽的阳光下进餐,感觉真的非常好,自信和力量,在她的身上慢慢地恢复,她已不再恐惧和痛苦。完了就完了,自己当年来北京也是一无所有,大不了从头开始吧!只要有双手,身体健康,智慧还在,勤劳肯干,她就一定还能赚到钱,还能找到机会,还能东山再起!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昨天晚上那顿饭,叶琨虽然是点了好多精美的菜,她却一点食欲也没有,只吃了很少的几夹,喝了两扎啤酒,再要喝,叶琨却不让,拉她走了。
  进了套房,他给她放了满满一缸烫热的水,她反锁上门,脱了衣服,进到浴缸中,把自己浸泡在里面,舒服极了。
  她足足泡了一个小时多,绷紧的神经在慢慢放松,她洗干净自己,擦干身子,预备穿上衣服走出去,却发现内裤已染了一大片乌黑的血迹,来月经了?这段时间由于压力太大,内分泌失调,月经提前来到,并且变成黑色。
  看着手中肮脏的内裤,她的心被悲伤的潮水席卷,呆呆地站了一阵之后,她把内裤扔进废纸篓,身上裹着浴巾。
  房间散发着朦胧昏黄的灯光,低低的柔和的音乐流淌回旋在房中,叶琨斜倚在床上看书,知道陈红出了浴室,却也不敢抬头看她。
  陈红这才知道,这个外表潇洒倜傥的男人,原来本质却是单纯的。
  她不吱声,迅速地钻进了另一张,叶琨已为她铺好被褥的床上。
  叶琨低着头站了起来,仍不敢看她,声音很小地说:“我也洗个澡。”
  他迅速地走进了浴室,像做贼似的。
  陈红此时忘了自己的悲伤,竟微笑了起来。她斜躺在床上,本想等叶琨洗澡出来,却不知何时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房间很寂静,厚重的枣红金丝绒窗帘,遮满了整整一面墙,严丝合缝,根本看不出时间的早晚,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房中已没了叶琨。她的枕边,放着两只胸罩,两条内裤,一只坤包,都很精致,下面压着一张纸:“陈红,8点钟有会,我先起床了,看你睡得那么好,不忍心叫你,你太累,太紧张了,好好睡吧。起床后,可到下面餐厅吃饭,拿房卡记帐即可,吃完饭回来等我,我中午12点至12:30回来。
  两样小东西送你!多保重!一定等我回来。“
  陈红看完,心中酸楚,一阵惭愧,叶琨,一个多么温情、细致的男人,却不属于她。她到楼下吃完早餐,已10点,回房收拾了一下东西,想写张便签留给叶琨,就赶紧走。
  她知道,如果此时不走,恐怕就永远也走不了了。
  她拈着笔,在纸上停留许久,却什么也写不出来。
  最后,她留下那张铺开的信笺,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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