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后心里,对君言已经没有从前那么好了,说到底还是因为君言,禧嫔的孩子才保不住,若是君言再机警一些,亦或是禧嫔自个儿再聪明些,事情就不会这样,太后看重的自然是皇嗣,君言对此也只能认下,而后再慢慢筹划。
依旧是回了启祥宫,云迟替君言推开大门,里头的宫人跪了一地静静候着君言,站在最前面的赫然是尔欢与缓竹二人。
君言亲自上前搀扶二人起身:“大家快起来吧,本主不在的日子里,想来你们也不好过,可有人为难了你们去?”
“回小主的话,起先是有一些的,后来霂爷爷亲自传话过来让奴婢们候着,奴婢们心里有了个盼头,就不觉得苦了。”缓竹笑得温婉,小心翼翼地扶着君言往里走。
“奴婢们听说小主有了身孕都高兴坏了,小主如今身子重,一切都要小心为上了,屋子里的东西奴婢同尔欢一一检查过了,应是没有疏漏的,小主看可还缺什么,奴婢和尔欢这就去内务府领来。”缓竹絮絮叨叨地继续说着,君言只是笑,红润的脸庞看起来十分康健。
机灵的尔欢跟在后头,错开两步,垂着头随时听候差遣。
“难为你们事事周全,我都去过去锦宫了,哪里还会得这些摆设有什么要求,只一样近身的东西必须得一一审阅清楚了,禧嫔的前例便放在那儿,不得不防。”君言任由缓竹搀扶寻了个地方坐下。
“奴婢知道,各宫送来的贺礼都收在库房了,数量也记在了账本上,小主什么时候想看随时翻阅即可,倒是有两件……”
“怎么了?”君言抬眸向缓竹看去,因着身孕,君言已经好久没有上妆了,素着一张白净的脸庞,倒也别有出淤泥而不染的清丽模样。
缓竹招了招手,示意尔欢去将那东西取来:“一件是霂佑公公送来的镯子,奴婢瞧着像是小主从前那只,许是小主丢了镯子被公公拾了回来,另一件是宋贵人送来的送子观音画像,宋小主与您亲厚,又是亲手画的,奴婢就并未收入库中,小主您看……?”
尔欢将镯子和画像呈上,君言先是拿起那镯子,正是那只给了杜嬷嬷的雕花翡翠玉镯,君言刚想放下,却突然发现有些不对。
她再次拿了起来,柔荑细细抚过玉镯内壁,像是摸到了什么划痕,君言有些疑惑地轻蹙了眉尖,起身走至窗边对着阳光一照,才瞧见上头原是刻了字。
女孩儿家的闺名是不可以轻易外泄的,所以上头只写了一个顾字,旁边像是又挤了另一字,君言转了转镯子,仔细辨认才看清竟然是皇帝的名字。
君言的动作有些僵硬,不一会儿笑意就止不住地从唇边泛出,她顺势将镯子套入了腕间:“小主,这镯子奴婢与尔欢还未查……”
“不必查。”君言笑着回了三个字,爱不释手地来回摩挲,又恐摔坏了它,连抬手都变得小心翼翼。
缓竹没有吱声,尔欢更是将画卷捧在手里等着君言的吩咐。
“哦,还有宋妹妹的画像,我都高兴忘了。”君言这才想了起来,随手将画像打开,扫了几眼:“看不出来贪吃的宋妹妹还有这手艺,不过咱们宫里已经挂了皇上的题诗,这先收起来吧,同别人的一道放在库房里。”
“喏。”君言合上画卷放回尔欢手里,云迟将泡好的红枣茶奉上,君言皱了皱眉头,说得有些孩子气:“可以不喝这个吗?晦气。”
云迟扑哧一笑:“是奴婢疏忽了,奴婢这就去换了牛乳来。”
“又喝牛乳?!”君言如临大敌地连连摆手,“能换点儿别的不,自从赵大人说了牛乳有益胎儿,你日日都奉了牛乳上来,我本就不爱那味儿,你快去送给荣修仪吧,宫里也就荣修仪与婉淑媛把那当做个宝。”
云迟有些苦恼地看了一眼缓竹,又轻声问:“那盛一碗鸡汤……?”
“不……”君言的话音还未落下,齐缙就推开房门,眉宇间尽是调笑:“言儿又在耍什么小性子呢?朕大老远的就听见言儿好大的派头,这个晦气那个难喝的。”
君言眸光一亮,猛地扑进齐缙的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才开口道:“本来就是嘛,若不是那红枣茶,嫔妾又怎么会到去锦宫里头去,那牛乳是挞玛国进贡的,他们游牧民族爱极了这玩意儿,嫔妾只觉得一股子膻味儿,难喝极了。”
说着吐了吐舌头,一脸苦哈哈的模样。齐缙早就不吃这一套了,手指点了点君言的额首:“不吃肚子里的孩子怎么长?云迟,你去取一碗牛乳来,朕亲自看着你喝便是。”
君言鼻子一皱:“皇上心心念念的都是嫔妾肚子里的孩子!”说着竟是有些赌气的背过身子,看得底下的奴才一阵傻眼。
只有云迟司空见惯地抽了抽嘴角,取了牛乳上来放在案几上,拉走殿里的一众宫人。
“皇上……嫔妾不想喝……闻着这味道就想吐!”君言试图用撒娇来躲避难关,齐缙惬意地坐在太师椅上,并不答话。
君言只好委委屈屈地拿起杯子,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深吸了一口气才吞了一口下去,齐缙刚想赞一句君言,就见她猛地起身向外冲去,将嘴里的牛乳吐了个干净,不停地干呕着十分吓人。
“这是怎的了?”齐缙从太师椅上快速起身,也不嫌君言恶心,大手抚上她的背轻轻安抚着:“赵赫呢!叫他给朕滚过来!怎么看得胎,顾嫔怎会吐成这样?!”
君言此时竟然还有兴致回了皇帝一句:“嫔妾就说了不爱喝嘛!”然后又接着吐了起来。
、第36章 储秀
“赵赫!你给朕说清楚,为何顾嫔作呕不止?!”赵太医刚跟着霂佑走进殿里;就被齐缙喝住。
承受着帝王的怒火;赵太医苦着一张脸连把脉都不曾;只是看了看君言的面色,便答道:“皇上息怒;这孕吐是正常现象;也就是俗称的害喜;并没有什么大碍的。”
“害喜?”齐缙一愣;面上有些僵硬;他从来不知道怀个孩子还要遭这个罪;从前禧嫔有孩子的时候,自己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也就随意去坐了两次,禧嫔一见自己就诚惶诚恐的,大气都不敢出,别说是当着自己的面害喜了。
怕是就算有,也强忍着不发。
“那可有什么办法医治?”齐缙看着君言泛白的小脸,只觉得一阵心疼,此时的君言斜靠在齐缙的怀里,半闭着眼睛养精神,哪里有半点端庄的嫔妃样子,像个小猫似的乖巧。
赵太医面上一笑:“这害喜是妇人怀孕时的正常反应,并非病症,故谈不上医治,害喜这事儿因人而异,小主若是觉着实在难受,可以用些姜汤,姜本就可以入药,也是一种抑制恶心呕吐的好东西。”
说到自己的专业,赵太医自信了很多:“微臣倒是可以开一些止吐药来,只是是药三分毒,就算用起来,也只可偶尔少量。平日里膳食避免油腻,以清淡为主,汤水在饭后半个时辰再行享用,这样比较不会有恶心感。”
赵太医说了很多,君言没有这个力气记,云迟却听得分外认真,连带着齐缙也一脸严肃地听完了医嘱。
“不知小主可还有哪儿不舒服……?”赵太医探出头,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君言强撑着睁开了眼睛,眼神还未恢复清明,声音十分细小软糯:“没有了……”
“那微臣把这些事项一会儿子写下来交给云迟姑娘,就先行告退了。”赵太医瞅了一眼皇帝,盼望着赶紧下去。
齐缙摆摆手,赵赫这才忙不迭地退了下去。
云迟跟在后头拿方子,霂佑自然也不会多呆,君言的身子就是不挪动,舒服地靠在齐缙的怀里,抱久了的齐缙身体有些僵硬,却还是没有推开君言。
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过了好久,君言有了些精神,开口道:“嫔妾听说马上就要大选了,已经有许多世家姑娘住进了储秀宫里头。”
齐缙抬了抬眼,这才舒缓了身体:“怎么,你心里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嫔妾哪里敢打歪主意,新入宫的秀女个个儿都像新抽的嫩芽似的,听缓竹说远远地看了眼,就觉得都十分好看,皇上有了新人,一定就忘了嫔妾这个黄脸婆了,到时候月份上去了,身体臃肿,还会长斑……”君言越说越委屈,拉住齐缙的玉佩一个劲儿地扯着。
“小孩子心性,若说漂亮,谁比得上荣修仪,朕是那种人吗?”齐缙不怒反笑,十分纵容君言的小脾气。
“当真?”君言吸吸鼻子抬起头,自从有孕,齐缙只觉得她越活越回去了。
“朕说的话自然当真。”
“皇上最好了。”君言再次扑进齐缙的怀里,“那嫔妾可以去储秀宫看看不?”
齐缙眉头一皱:“瞎闹什么,你如今是随意走动的身子嘛?若是哪个不长眼的秀女碰着了你可如何是好?”
君言嘟着嘴:“哪里有人没事爱碰人的,再说了嫔妾带上云迟,缓竹,尔欢一道去,那三人现在是日日都围着嫔妾站,把嫔妾护在里头,就算嫔妾想让人碰,估计都不行呢。”
“不着调。”齐缙笑嗔了一句,点了点君言的额头,“好不好嘛皇上~嫔妾就去看一眼~就一眼嘛~嫔妾保证一个时辰之内就回来,然后乖乖地喝鸡汤,好不好?”
“还学会与朕讨价还价了?”齐缙把君言抱了个满怀,看着君言讨好的模样,活脱脱的像一只灵动的小猫,就差摇尾巴了,终于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此时的君言,正狐假虎威的坐在肩舆上,朝着储秀宫而去,宽松的藕荷色齐胸襦裙上绣着小桃花,连袖摆上都不曾落下,挽起的长发梳成了坠马髻,显得十分温婉,粉晶宫花并一支蓝田玉雕花簪子,红玛瑙插梳旁坠着一支七巧花鸟银钗,眉间一朵红莲绽放。
不施粉黛,圆润的下巴让君言看起来像是个鹅蛋脸的小美人。
肩舆走得十分平稳,这也是皇上特意叮嘱霂佑安排的,唯恐颠簸让君言感到不适。
至储秀宫的时候,里头的嬷嬷正带着秀女们学习走路仪态,一排排的年轻女子跟在老嬷嬷后面,统一的宫装与发髻让人觉着整齐划一。
云迟难得有抖威风的时候,自然不遑多让的上前,刻意抬高了下巴示意门口的小内侍过来,那小内侍也极有眼色,小跑过来笑问:“哎这位姐姐是?”
“我是启祥宫顾嫔小主的贴身侍女,咱们小主正在外头,快传了你们这儿掌事的宫人出来接见。”云迟说得骄矜,心里已经笑个不停。
那小内侍瞪圆了眼睛一个劲儿地点头,一溜烟儿地跑没了影,不一会儿一个老嬷嬷就跟在了后面,迎了出来:“奴婢给顾嫔小主请安,小主万福。”
“免礼。”君言坐在肩舆上,上头笼罩的帷幔让人看不清君言的表情与动作,已经入夏,按理说这帷幔早就该撤了下来,只因齐缙的一句顾嫔吹不得风,又让人给挂了上去。
那老嬷嬷起了身,有些探究地开口:“不知小主大驾光临,是为了……?”
君言的手敲了敲肩舆,发出沉闷的声响,抬舆的四个小内侍立即将肩舆放了下来,一旁的缓竹伸出手搀扶君言出来:“也没有什么大事儿,就是过来瞧瞧,不知可否?”
哪有不行的道理?老嬷嬷应了声,将储秀宫的宫门大开:“小主且跟奴婢来,秀女们正在练习仪态,奴婢这就去命人召集了她们过来。”
“有劳嬷嬷,不知嬷嬷如何称呼?”
“奴婢名唤花语。”
君言颔首,一只手搭在缓竹的手上,走得十分缓慢,花嬷嬷喊来了另几位嬷嬷,让秀女们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储秀宫正殿并没有想象中的宽敞,也许是乌压压地挤了太多人的关系,君言坐在上首,扫视了下去:“这就是今年入宫待选的秀女?”
“回小主的话,都在这儿了。”花嬷嬷站在一旁接话,答得不卑不亢。
君言一个一个的看着,但也有些离得太远看不真切:“不知哪位是钟家的姑娘?”
花嬷嬷挥挥手,示意钟秀女出列,君言这才看清了她的容貌,和前世无二,但如今却不是前世皇后娘娘的命了。
皇后人选已经决定,正是郭宰相的孙女,也并没有同这群秀女一道入宫,毕竟身份不同,如今在府上待嫁,见不着真人,君言前世未曾见过郭氏,但这钟氏却是不陌生的。
依旧是那样的眉眼,那样显赫的家世,只是失去了皇后的光环,这钟氏看起来显得底气不足,也很稚嫩。
君言的印象里她是一个一直高高地昂起下巴,用余光看人的女子,如今却低眉顺目地站在她下首,心里只觉得畅快。
“这位就是钟家的姑娘?果然生得俊俏,云迟,把本主备下的手钏赐给她。”君言无疑是在给钟氏拉仇恨,面上却说得好听,钟氏接了手钏谢了恩,整个动作流畅,并没有什么错处,好歹也是前世做皇后的人,这点城府还是有的。
君言又转眸看向花嬷嬷:“本主记得还有苏家,岳家和孙家的姑娘在里头?”
“正是,小主可要都见见?”
“不必了,以后自然有见面的机会。”君言这话说得很有深意,连花嬷嬷都不禁蹙眉,这顾嫔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皇上太后要选什么人,她早就知道了不成?
君言并不理会,接着开口道:“就把带来的双面绣团扇一人赏一把吧,其余的都赐一支黛笔。”君言说得也不算越矩,贤妃为显自个儿贤淑,连带着婉淑媛一起,早早地就赏了东西下来,荣修仪也略有表示,宜妃敛财从来不轻易送东西给别人,安婕妤闭门不出,顺着下来也该轮到君言了。
“奴婢谢顾嫔小主赏赐。”无品阶的秀女统一自称奴婢,听上去就矮人一截,君言杏眸微动,拾级而下,在秀女队伍里头走了几步,这动作可吓着了后头三个随侍的宫人,云迟急急地想上前,被君言一个眼神制止。
她继续穿梭在队伍里头,一个一个的仔细看着,努力回忆前世的人,待走到最后一个,面上的笑意才落了下来:“果然个个都是美人,本主看了眼睛都要花了。”
君言还想说什么,缓竹已经出了声:“小主,喝安胎药的时间到了。”
君言也不恼,任由缓竹搀扶走出了储秀宫,后面的莺莺燕燕行礼之声络绎不绝,君言迈入肩舆,一只手拨开帷幔,看着送出来的花嬷嬷道:“今日是本主多有叨扰,还望花嬷嬷不要怪罪。”
“奴婢惶恐。”花嬷嬷欠了欠身候在原地,君言也不过是随意与她客气一句罢了,放下掠起帷幔的手,敲了敲肩舆,四个小内侍稳稳地抬了起来,转身走远。
“奴婢多嘴问一句,小主为何要独独赏了钟秀女那手钏?”
“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