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绮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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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绮闻-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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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会来这里?”

“想问问你攻陷霍容的进度如何,不过……好像不小心看到你转移目标了?”陆见欢扬起脸,朝夏彦生离开的方向回望一眼,意味深长地笑,“对彦生有兴趣?”

“诶?”赵丹凤大窘,“你误会了,我是看彦生这么为难,所以想要帮他一把,好歹他也教了我这么久的棋。”

“不用解释,花心一点是好事唷。”陆见欢眯着眼笑。

“什么?”

“有个真理你还不知道。情场如赌场,爱人和押宝是一样的道理,多方投注,拓宽后路,不要把心完全放在一个人身上,至少可以保本不亏唷。”

赵丹凤满脑黑线:“完全不是你说的那种情况……”

“信不信由你。”

“对了,有个真理我倒是记得,想要找到一个人的弱点,着眼点是他的过去,你说的。”

“嗯?”

“我想让你帮个忙……”赵丹凤仰起脸,身高差距够不到陆见欢,陆见欢会意笑笑,俯下身把耳朵贴在她唇边。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一番,陆见欢嗤地一声轻笑:“你既然对彦生没那意思,这种没有回报却又耗本钱的投注,我实在没法理解。”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施恩望报,彦生好歹也是你同窗,就不能帮个忙?”

“唔,也行,那能亲一口做奖励嘛?”陆见欢笑眯眯脸地凑过来,“我的脸很香哦。”

“……耳刮子要不要?我的手也很辣哦。”

夏彦生手执黑白子独自沉思。

集训的监生们,没有一个肯跟他对弈的,一方面是因为他棋力太高胜负显然,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夏彦生的这个人实在太难接近,看谁都瞧不上眼,谁都不愿自讨没趣。

挡并顶关,冲跳飞镇,每一步行棋都有根有据。

如果是邓玄,这一步会走在哪里?

他在心中假设着,落下一枚黑子。

邓玄若是这样,那么我便在这边下虎口。

如果他那样走?

不对,不对!

邓玄老谋深算,断然不会这样走。

不对!

夏彦生的额上沁出了汗珠。身子微微颤抖。

自从进入集训宿舍以来,就根本无法集中精力下棋,行棋也变得死板毫无灵气,这样的状态如何能与邓玄抗衡?该怎么挽回夏家的颜面?种种杂念在他心头萦绕。

“啊——”

夏彦生大吼一声掀翻棋盘,瞬间黑白子洒落满地。他烦躁地攥着头发,双手都在颤抖。

周遭莫名其妙的视线投射而来,邓玄也注意到夏彦生的反常:“彦生啊,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到边上休息会。”

“用不着你管!”

夏彦生颓然地坐下,此刻他心中完全看不见旁人。

“小师父小师父!”

赵丹凤跑进来,拉住夏彦生的衣袖,夏彦生无动于衷。

“小师父,快回去一趟,你爹出事了!”

夏彦生这才如梦初醒:“你说什么?”

“你爹在街头买醉,被一辆马车给撞倒了,大夫说……”

话音未落,夏彦生已经如离弦之箭,夺门而出。

“爹,爹!”

夏彦生奔回自家院落,只见厅堂里父亲捧一杯茶坐得端方,哪有一点有事的迹象,母亲正笑脸迎人地给父亲对桌的来客沏茶。夏彦生顿觉受骗,回头要寻赵丹凤算账,赵丹凤舌头一吐,脑袋从门口缩回去。

“彦生来了啊,今天国子监放假了?”夏夫人见儿子回来,又是喜又是诧,忙伸手过来拉。夏彦生与父亲对上视线,眼里便露出厌恶之色,正欲扭身离去,不料那座上宾一回头,顿生把他震住——

邓玄?

夏彦生像吃了哑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任凭母亲把他拉进屋坐下。他绷着脸,心里捣鼓一般怀疑、愤怒,却碍于自尊,绝不先开口发问,憋紧了嘴唇一语不发,只是怒视着邓玄。

邓玄笑着替他圆了个谎:“彦生围棋集训很认真,准一两天假是应该的。”

夏彦生忍不住冷笑:“谁要你假慈悲,逃课又如何,需要你这点人情?”

“彦生,你怎么跟邓大人说话的?”夏夫人急了,忙陪着笑脸,“邓大人,小孩子不懂事,你千万莫上心……”

夏彦生讥讽道:“娘,难道你忘了这个人是怎么把我们夏家害成这样?”

夏永和怒道:“你逃课在先,目无尊长在后,还敢和你娘犟嘴。你这大不孝……”

夏彦生等的就是这一刻,脸上讥嘲表情有增无减:“是啊,以你的自尊心,已经不会在意了。也难怪,你只不过是个懦夫、败军之将,你根本就不敢承认你不配下棋,你不配做我爷爷的儿子,不配继承夏家衣钵,不配做我父亲!”

夏永和脸上震惊痛苦之色显露无遗,嘴唇哆嗦着:“彦生,你原来,一直是这样想我的么?”

邓玄道:“彦生,你这么说,实在太不体谅你爹了。”

“邓老儿,你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非要来瞧夏家有多落魄才能让你痛快?别人不清楚你,我还不清楚你么,你那套还是收着留给那些摇尾乞怜的人。”

“混账!”话音未落,夏永和扬手给了夏彦生一个耳光,声音之响亮,让门外偷听的赵丹凤都为之悚然。

夏彦生清瘦的脸庞显出扭曲的表情,恨恨地瞪着父亲:“你也只有这样而已了。”

他不顾母亲阻拦,扭身出去。

刚到大门口,就扑出一个人影把他拦腰抱住,一个劲儿往里推。

“单小风,你疯了?”夏彦生扳开她的手臂,赵丹凤顺势滑下,趴在地上死抱他大腿,夏彦生怕踢伤她,又急又恼,怒道,“你找死?”

再找死也不过你骂自己老爹啊,不怕天打雷劈?赵丹凤一副视死如归偏不撒手的气势,夏彦生无可奈何望天。

“这位同学,你不用拦他,”邓玄拄着拐杖,清咳一声,“彦生,如果你还愿意听我说一句话,我想要告诉你当年的事。当年,其实你爹并没有输。”

夏彦生停住了挣扎。

赵丹凤趴在地上喘口气,心想小师父发起怒来劲儿还真大。身子一悬被人从后面拎起来,扭头看,是陆见欢。他拧着鼻子一脸嫌弃:“你怎么变得这么脏、这么臭?”

赵丹凤听他这么说,赶紧凑近了故意在他身上磨磨蹭蹭,把脏灰传给他。陆见欢愕然,一脸看不出你丫这么不要脸的表情。

“当年,你爹与我奉召要在翰林院斗棋那一战,,京城人人都在预测谁能夺魁当上第一国手,坊间的赔率已经达到一赔十。因此竟有不法之徒威胁以你的性命威胁你父亲,要他故意输给我,以发横财。”

夏彦生怔住。

“你爹说过,绝不会因私舞弊,就此回绝那些人的威胁。只是这些毕竟影响到了他备战,因此下棋之时,对一些关键步骤的处理,他显得有些急躁,被我中腹大块吃进他的棋。”

“你爹吃住我左角作为补偿。我打一劫,他应一劫,如此在四劫循环,竟然巧成一盘百年难遇的和局;然而先皇道国手只能有一人,由于你爹蝉联大国手之位已久,因此便第一国手之位让给我。”

夏彦生喃喃道:“这些他没跟我说过。”

邓玄慈笑:“其实这些虚名,他从未在意过。你这个做儿子的,要好好体谅父亲的心。”

如鲠在喉,夏彦生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论棋力,你爹绝不输我。你知道自己欠缺在何处么?你总是把棋道和出身对等起来,英雄不论出处,棋力不分世家,不要小瞧了市井。”

夏彦生愣了半响,朝屋里看去,只见父亲在母亲搀扶之下走出来,多久没见,竟然忽觉父亲已经老态龙钟。

“彦生,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你瞧不起我这个爹也好,”夏永和深叹,声音苍老,“下棋是为了让你活得更快乐,更自由,生活里找不到的乐趣,你可以从棋盘上找到,不是为了用黑白和方格来束缚你自己。爹希望你能明白。”

夏彦生站定半响,慢慢地转身,朝门外走去。

“喂,小师父!”赵丹凤心想,这么走,好没礼貌!

夏彦生走了几步,忽然停住,侧过脸:“爹,我知道了。”说罢离开。

“小师父,等一等!”

夏彦生烦不胜烦地回头:“你又有什么事?”这个多管闲事多吃屁的家伙,是非要亲眼看到自己流眼泪才开心么。

赵丹凤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双手奉上:“给。”

夏彦生一瞧,竟然是当日被他撕得粉碎的邓玄围棋手记,现已被一片一片悉心粘好还原。

这满是碎痕的册子虽小,却是个浩大的工程。夏彦生光看着它,便能想象出赵丹凤是如何通宵达旦地在灯下拼补这册子的情形。

夏彦生虎着脸,半天没说出话,最后硬挤一句:“你有病。”手却还是接过来,急忙忙地扭身要走。

赵丹凤在背后大喊:“小师父,比赛加油哟!”

“哼,多管闲事。”

静心修养思过房

围棋决赛当日,内棋院挤满观战的人。国子监派出了博士助教以作裁判外,还动用了大批守卫维持秩序,所幸那些观战的学生们都受过规矩熏陶,也还算守秩序;所有人凡是学生级别的,都统一穿浅色深衣加冠冕;凡是先生的,都穿深色讲衣;官员品级正四品以上可穿官服,这样一来,等级身份便可看得清清楚楚。

还没轮到抽签开棋,赵丹凤便等在抽签的队伍里随便眺望。

国子监学生的服装都是浅蓝、月白、铅灰格子的式样,赵丹凤纵目望去,觉得好不单调,又猛然惊觉那站在人丛中的霍容是如此出挑。

霍容他神如秋水,姿同玉立,纵然着普通公服,亦让她一眼从人堆里认出,只觉他举手投足都要比别人高雅些。

赵丹凤正托腮看得犯花痴,不料霍容蓦然回首,严厉地盯她一眼,她忙佯顾左右,若无其事地装着积极排队。

也不知是不是被霍容那一眼吓到,抓阄时便有种不祥预感。

急急忙忙拆开纸条一瞧,顿时五雷轰顶,血淋淋三个大字:夏彦生。

别呀,才进复赛,还想打两场,凭啥就要遇到个头号终结者。赵丹凤自以为没人注意,把纸条团起来又放回去,想再抓过,那管抓阄的眼睛比谁都尖,早见怪不怪了,清咳两声算是给她留面子。赵丹凤讪讪地拿回自己的阄,默默走到夏彦生跟前。

夏彦生复赛第一局轻而易举灭了赵丹凤,便在旁人的棋局边观战。陆见欢挤到他身边,手里还拿壶酒:“来一口?”

仔细瞧陆见欢这个人,就只能把他和吊儿郎当这四个字联系起来:说他相貌好,他却不知爱惜,常常衣衫不整。常年不系扣,罩衣只穿到肩膀不到处,半件还拉挂在手臂上,整个人散发一股痞气。加上他曾经参与不少监生斗殴的传说,弄得许多人敬而远之。

夏彦生自上而下打量一番,又叹:“今日好歹是盛会,皇上都来了,你就不怕被监丞抓去批你的仪容?”

陆见欢一抖肩膀,罩衣甩到肩膀,又慢慢地滑到手臂处,懒懒笑道:“你又不是我老婆,管我那么多。还是掂量好你自个,看看今日能否打败邓玄。”

夏彦生伸手在鼻子前扇风,似要赶走陆见欢那股酒气,慢慢地道:“什么时候你也这么关心我起来了?”

“咦,你不想我关心你,那你想要谁来关心你?”陆见欢故意四下张望,“你的小徒弟呢,怎么没来给师父助阵?”

夏彦生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成器的东西,居然早退,不提也罢。”

第一局过后,夏彦生上阵对敌,果然过五关斩六将。因为赢得太快,常常要等待下一轮的对手。旁人都投以钦佩眼光,连主台上的皇帝也为之侧目。

皇帝问身边邓玄:“那个屡屡得胜的监生叫什么名字?”

邓玄躬身答道:“回陛下的话,那是夏彦生,夏永和的长子。”

皇帝点头道:“父皇在世时,常常赞誉夏永和棋艺卓绝。”

“的确如此。”

皇帝沉吟片刻,道:“传令下去,谁能夺冠,便和邓爱卿手谈一局。若是邓爱卿赢了,朕赐千金;若是后生赢了邓爱卿,朕破格拔擢他入翰林院。”

此令一下,众人都议论纷纷。那些个正在比赛的棋手个个心神动荡,这是千载难逢的升官机会,进国子监本为功名,现在有条捷径摆在眼前,便觉手里捏的不是棋子而是仕途,个个出手都谨慎小心起来。

夏彦生此刻已经结束战局进入决赛,正在等边上的一盘棋结束,听见传令官所言,也不禁为之心动。又看邓玄坐在皇帝身侧,不禁微微皱眉。陆见欢不知哪里抓来一把山核桃,兜在衣服中间边剥边把核肉塞进嘴,悄声道:“彦生你今年双十?”

夏彦生收了神,回望他一眼,鄙视他明知故问。

“二十岁入翰林院,啧啧,只怕比霍容还早,又是个记录。”

夏彦生伸手从他手心里抓了一粒核桃来剥:“你怎知我一定赢邓玄。”

陆见欢慢悠悠道:“随便猜猜,反正不赔钱。”

夏彦生正要说话,猛然间人丛中冒出监丞窦冒的大长脸,顿觉不妙。

窦冒此人作为国子监执掌训政戒律的监丞,除了脸没有别的长处,主要任务就是四处巡逻,一看到有随地吐痰的,抓耳挠腮的,冠服不整的学生不文明行为,就拉出去惩罚训诫。学生见了他都要绕道而行,背地里还给他起了“豆毛”的绰号。

像陆见欢这号人,便是豆毛的长期重点关注对象。

豆毛大人面有豆色:“陆见欢,你这是什么仪容?今日天子驾临,你还这幅不求上进的态度,简直亵渎圣驾。跟我走!”

豆毛押着陆见欢走出去,还不忘瞪夏彦生一眼,那意思是警告夏彦生不要跟这样臭名昭著的坏学生混在一起。夏彦生赶紧把核桃掖进兜里,一脸严肃朝豆毛点头。

豆毛道:“屡教不改,这次定要重罚你,去思过房蹲着!”

陆见欢一乐,思过房太简单了啊!虽说国子监有“一入思过房,百味没得尝;吃饭没有米,下菜没有汤。早起扫大厅,日落扫茅房。苦力何时休,豆毛脸不长”之说,但对他来说,还是有伎俩逃脱惩罚的。

虽然心里乐呵,脸上还得装一装。他叫苦不迭:“饶了学生这一回!”

豆毛看到自己的思过房招数这么吓人,得意洋洋:“世上没有后悔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说罢把陆见欢一路拖到思过房,推进去锁上门,不忘嘱咐:“好好反思!”

豆毛一走,门外便转出一个人影,低声唤道:“少爷。”

陆见欢自然知道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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