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原山区卫生站的站长身材魁梧，热情开朗。他把我抱起来亲我，那生硬的胡子扎在我的脸上痛得我直叫唤。丽萍家的保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弄好了一桌子的好菜，估计是丽萍妈事先往家里打过电话。两家人在桌面上都流露出很亲热的气氛。我现在回想起来，记得印象最深的是丽萍妈当着大家的面对丽萍爸说：‘你瞧，这个人’——她用手指着我爸，‘这个人，就是我当时要为之跳河自杀的大冤家’！说完大家都开怀的笑了，但笑声中夹杂着某种意义上的苦涩和无奈，甚至是悲哀……
“当时丽萍爸笑着说：‘按理说这里最不道德的人就数我了，男子汉大丈夫，竟夺人所爱！’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像真有点惭愧似的。你听我爸是怎么说的：‘嗳——老兄此话差矣，佛教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要不是你，她的生命都不存在了，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打从这次以后，他们就让我和丽萍以表兄妹相称，并尽量在许多方面撮合我和丽萍结合，使两家人成为亲家……
“好了，今天我们就讲到这里，请在明天的这个时间的节目里继续收听。”
第十九章 奢侈的午餐
马倩一声不响的静静地听着，听完了最后一句话也没有任何反应。双眸凝视着远处的几枝造型奇特的盆景。植物园的风景确实迷人，她似乎已经凝视得忘了神，直到古志华捏了她一把她才默默地回过头来。她的神情有些黯然，声音很轻地、像是在自言自语：“都是因为我的介入，否则，你和丽萍是很完美的一对，同样也满足了双方父母的心愿。我真恨自己！”马倩用小手捏成拳头敲打自己的头。
“哎呀！你这是干什么？我的小宝贝，你千万别这样，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的！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爱丽萍，真的，骗你是王八蛋！我只是把她当成小妹妹来喜欢，我可从来没对她产生过爱情，更没有向她有过任何表白，这个问题我在你同学暑娟她们面前已经阐述过，我可以向天发誓！”他双手抓住她的两只小手，情绪非常激动地：“你要打，就打我好了！”说完拿起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打，并继续说道：“我这辈子就是被你这双白嫩的小手打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因为你比‘牡丹花’更美丽！
马倩赶紧抽出一只手捂上了他的嘴：“不准胡说！”
而他却趁机在她的手上来了个响吻。马倩顿时红晕上脸，羞涩万分。
蓦地，两人一下子同时失去了语言上和肢体上的所有举止，仿佛空气突然凝固了；两双眼睛的目光火辣辣的对视着。古志华的眼睛里像有一团火在燃烧，而马倩的眼睛里更是充满着期盼；两人都有点冲动，都有一股热血在体内往上涌，要不是边上的游客多不停的走来走去，这对情侣肯定会立刻拥抱在一起，狂热的亲吻起来……（那个年代里极少有男女在公众场合接吻拥抱）
两人亲亲热热地玩到了中午，都沉浸在初恋的幸福和甜蜜之中。
她跟着他来到了餐厅。
他点菜，问她喜欢吃什么？
“随便。”她说。
她从自己的小包里摸出皮夹，要抢着付钱。（当时上海的绝大部分餐厅还都是先买单后吃饭的）
他笑了笑，用手按住她的钱包，一本正经的说道：“宪法和法律上有明文规定，恋爱期间吃饭消费，一律男朋友付款。”
他拿出一叠都是五十元票面的人民币。（那时还没有一百元的票面）
“那你不要太破费，刚才叫出租车已经花了不少钱，（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打的’算是奢侈消费，普通上班族都以公交车为主）我们只需随便吃吃就可以了。”
“OK，一切听夫人的。”他笑。
“不准乱叫！”她嗔愠。
他只点了一个冷盘，四个炒菜一个汤，另加二听啤酒和可乐。付账的时候，马倩惊呆了：这几个菜竟要一百多块？相当于她父亲一个月的工资！
“你都点了些什么山珍海味，怎么会那么贵？”
“谁晓得？这里的菜好像是特别贵！”他装得像也有点想不通似的。
菜上来了，马倩心里也明白了。这些菜平时家里实在是难得吃上一次的。她心想这古志华花钱真是乱花，有钱也不应该乱花嘛！
只见一个冷盘里都是鲜红的大海虾，真让人看了也眼馋；炒菜是：一只清蒸童子甲鱼，一个海参炒火腿丝，一个咖哩牛排，另一个是蔬菜清炒香菇。汤是：一个整条的野生大黄鱼雪菜汤。
“随便点了几个菜，不知你是否喜欢吃。”
“还随便点几个？一百多块！我心里都有点害怕。”
“别怕，小宝贝，只要你吃了满意，我这心里比什么都高兴！”
其实，这几个菜除了甲鱼她不怎么感兴趣，其余几个菜她都非常喜欢吃，比如香菇和大黄鱼，平时家里根本买不起，更别说大海虾了。因此，马倩的胃口很好。
吃着吃着，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父亲是很节约的，不抽烟不喝酒，平时家里买点好一些的小菜，父亲总是省着给她吃。假如这样的好菜能让父亲一起来品尝，那该多好啊！她心里不觉涌上一股酸楚。
“怎么啦，马倩？”古志华发现了她的情绪变化。“又在想什么心思啦？现在什么也不要想，放开胃口吃，你再胖点会更好看。”
第二十章 美丽的谎言（上）
“没什么。”马倩紧忙恢复原态。“我忽然想起了自己还不知被分配到什么地方工作呢。”
“这还用说，你们这批外国语学院的毕业生，有一定关系的，十有八九会到外贸系统或者金融业，个别的会留校；而大多数的人准会分到各大中学去担任英语教师。你是高材生，肯定会得到重用的，我真担心，一年半以后我回来时你已是个大翻译家，根本瞧不上我了。”
“放心好啦，我是传统型的女子，和你那里的美国姑娘不一样。”
但是，任他们两个的胃口再好，桌上这些菜还是剩下不少。两人都已有了饱意。
“志华，”她认真地：“你打算什么时候让丽萍知道我们的关系？你一共就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过几天还要到北京去看望你的父母。”
“别担心，马小姐，我已经整整想了一夜，全都想好了。”他说得很轻松，好像把握很大似的。
“怎么说呢？”
“不说。”
“不说？迟早总要说的。你不能让丽萍为了你耽误了自己的青春。”
“我的意思是暂时不说，等我到了美国以后，我编个故事在信里寄给她，就说有一次我在海滨游泳，正游到深海区域时，突然乌云翻滚，刮起了风暴，同时又下起了暴雨；我当时非常恐惧，拼命地往回游，可一个接着一个的巨浪把我扑下水面又托起，再扑下，持续了好几个来回，很快，我便慢慢的失去了知觉……”
“又要明天这个时间继续收听？”马倩笑道，“你可算得上是个吹牛大王了。”
“不，我这是写给丽萍的信，要让她一口气读完……”古志华清了清嗓门，继续说道：“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家很高级的医院的病房里。这间病房只有两个床位，我左边的病床上也躺着一个病人，我无意中一看，还是个女的。病房里站着几个陌生人和几个医生，大都是美国人。见我苏醒过来后，大家都松了口气。其中一个说，总算醒过来了！我挣扎着仔细一瞧，这个说话的人原来是我们学校的美国老师，叫约翰。他叫我们好好休息，过一会儿再来看我们。我当时弄不明白他怎么把我说成是‘我们’‘我们’的？我就一个人，怎么把边上的女病人和我连在一起了？
“他们走后，我慢慢的坐起来。那个女的也慢慢的坐起了身子。原来她也是个中国人，而且还是个正当芳龄的姑娘。我再仔细一看，这姑娘不仅生得非常漂亮，奇怪的是好像在哪里见过，好面熟！可就是回忆不起来在哪里跟她打过交道。那姑娘冲我笑了笑，没说话，样子很神秘，我也只好冲她笑笑，笑得莫名其妙。
“没过多长时间，那个美国老师和几个海滨管理处的人走了进来。看见我们都坐起身了，就跟我说，这位小姐就是你的救命恩人！在那样的狂风暴雨之下，要不是她几乎命都不要地拼死相救，恐怕你现在早已喂了鲨鱼了……丽萍，你不会希望你表哥去喂鲨鱼吧？然后，那个海滨管理处的人又接着说：当你失去知觉的时候，这位中国小姐拼命把你往岸边拉，一直拉到了她自己精疲力尽，等我们的救生艇开到的时候，她用尽最后一口气把你托出水面，而她自己却因虚脱昏迷而沉了下去，幸好我们及时赶到，就把你们一起救到了医院。感谢上帝，两人都没事！简直难以想象，这位中国小姐的泳技竟如此精湛！而舍身忘己的精神又是如此的令人敬佩！你这位先生可得从心里感谢她的救命之恩，终身不要忘记！”
古志华颇为得意地望着马倩：“怎么样，故事编得还可以吧？”
“很有才华，但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第二十一章 美丽的谎言（下）
“你先不要着急，前面说的只是序幕，正题在后面呢。”
马倩双手托着下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当时听了这段惊心动魄的经过后，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惭愧。我堂堂的一米七八的男子汉，在同样的风浪里，竟让一个姑娘救了条命，真乃羞煞老夫也！这漂亮的姑娘冒死来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其精神固然让人感佩万分，会不会还有其他什么原因呢……正在这时，这个少女开口了，她叫那约翰也叫老师，她笑着说：‘约翰老师，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是哪里来的呢！’约翰老师也笑了起来。他们这一笑，让我终于想了起来，这姑娘也是我们学院的学生，在声乐系，我们碰过几次面，但那时没注意。
“当大家都离去的时候，我问她要怎样感谢她才好呢？她的回答简直让我大大的吃了一惊，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之外！她说她早就爱上了我，总没有机会向我表白，中国的传统又不像美国，她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对我说她爱我，那成了什么体统？所以，她只能作为一种暗恋，在心里默默地爱着。到后来她实在忍受不了爱的折磨，顶不住这欲爱又无法实现的爱的煎熬，就偷偷地在我外出游玩时跟踪我，想创造一些和我偶然相遇的机会，结果，几次都失败了。
“这次正好碰上暴风雨，这机会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上帝的安排，因为她在国内时就是游泳健将。她本来是想搞体育参加市游泳队的，但她父母一定要她学声乐，她没办法，就只好放弃了体育。她说她什么感谢也不要，她需要的是什么我心里很清楚。我当然明白，她需要我的爱，而且非常的强烈！我本想当场拒绝，用救命之恩来做感情交易，我反感！但是又一想，人家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你，你却一点不给人家留有余地，至少应该婉转一些吧？你若真的如此无情果断，是否有点太过分了吧？
“我正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那姑娘开口说道：‘我知道，感情的事不能勉强，爱情更是如此。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我们接触一段时间，看看我值不值得你爱，有没有共同的语言或者说是缘分。假如在交往中你认为我不是你理想中的爱人，那我们就做一般的朋友，我绝不会为难你。’我一想，这个办法倒也不错，这样既可以为自己找个下台阶的理由，也可以和这样一位痴情又勇敢的姑娘交个朋友，更何况是我的救命恩人？于是我很爽快的就答应了。丽萍，你说我这样做没错吧？
“我万万没想到，跟她交往了一段时间以后，我已经彻底的陷入了爱情的泥沼，任我怎样努力也不能自拔！再到后来，我已经到了完全不想自拔的境界。这姑娘不仅外貌美，她的温柔的性格，洒脱的气质和聪明的智慧，都使我根本无法抗拒地被征服了。另外，我还发现这姑娘的美特别耐看，越盯着她看就越觉得好看，丽萍，你知道，我也是个凡人，我无法超脱，我渐渐地越来越爱她，我已经根本离不开她了。
“丽萍，我的好表妹，我心里明白你喜欢我，但感情的事必须是互相的。尽管我们以前表兄表妹的两小无猜，但我们毕竟……毕竟没有明确……你不能骂我见异思迁，这个应该是不存在的。当然，即使你骂，我也认了，因为我和她已经融为一体了，我相信我们的爱情是纯洁的，同时我也相信，你最终会谅解我的，你会祝福我们的，因为，你将是我永远的好表妹……完了，这故事已编的够长了。”
马倩聚精会神的听得有点入了神，听古志华说完了，这才幽幽地、面带愁容地说：“你的故事编的是不错，但最终丽萍知道那个所谓的游泳健将就是我，她会恨我一辈子的！”
“你放心，丽萍是个性格开朗的姑娘，到那时我们木已成舟，再向她表示一万分的歉意，向她说明当初那个善意的谎言，我想她会想通的，也会原谅我们的，我相信这一点。”
“可我心里总感到不踏实，总像做了亏心事一样。”
“你没必要这样，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道德范畴之内。噢，对了，今晚丽萍叫我陪她去跳舞，你也一起去玩玩吧？”
“我看情况再说吧。”
“到时候我陪丽萍多跳几个舞，你可不准吃醋啊？”古志华带笑着说。
“我不会的，丽萍现在已经够可怜的了。”
第二十二章 舞厅里的虚惊
“七重天”位于南京东路中百一店的斜对面，是一家高档的舞厅。仅舞厅的门票就要三十元一张，普通消费者难得问津。
门前的霓虹灯一闪一闪，很豪华，够气派。有不少姑娘打扮得入时飘逸，在霓虹灯下晃来晃去，她们是在盼望着有男士邀请她们进舞场。（在当时的年代，这算是一种时尚，不丢人）这些女孩大都是喜欢跳舞而舍不得花这么多的钱，有的确实是买不起这么贵的票价。
古志华携着方丽萍走了进去。
马倩没来。她觉得自己没必要一起来。她本来就很单纯，她完全相信古志华对她的感情。若是三个人在一起，弄不好反而要出差错。再说，成天在外面玩，父亲也会不高兴的。
丽萍很兴奋，手挽着古志华的臂，连蹦带跳的进入了舞场。音乐声响起，是探戈。
他们没有急着下舞池，而是先要了杯饮料，在休息座上慢慢的吸吮。古志华拿了包外烟放在桌子上，他点燃一根，风度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