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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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最-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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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你的。”吃完晚饭后,莲花公子站在那儿,背着双手抬头看夜空:“初时见你,欧阳的评价是,觉得你有小奸无大恶,可为我等所用。接触多了,他再说起你,就变成了:石榴啊?若非我们寻访,她也不至于中箭,又被蒙在鼓里,我得待她好些。”
“我还是有几分人格魅力的。”我自命不凡地说,“可那又怎样,我要的是一个人的爱意,不是愧意。”
莲花公子收回目光,看了我一眼:“你很有趣。”
“你也是。”
之后我们又遭遇了几拨追杀,但莲花公子这人武功高绝,砍砍砍,杀杀杀,剁剁剁,我趴在他背上犹如一只狈,大开眼界。敌人都杀光了后,我赞扬他:“你是个斗士!上了前线能当个副帅!”
“你的观点很深刻。”莲花公子目空一切,态度接近于傲慢,“夏一白就是我的统帅,他想让谁死,我就让谁死,他想让谁活,我就让谁活。”
“。。。。。。你拼死,是为了让我活着?”我感谢涕零道:“你是我的贵人。”
莲花公子笑了:“可你是我的仇人呢。”
“啊?什么仇?”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哈哈笑,翻身上马,“夺夫之恨,算不算仇?”
“啊?”莲花公子又在说笑了,我不理他,利索地爬上马背,将他的腰一搂,“明日就该到了吧?”
即使被苍蝇叮了一口,骏马依旧向前飞驰。第二日夜里,我们抵达泽州。数百名兵卒打着的火把光影里,殿下站在众生之巅,远远向我们含笑道:“来了?”
“来了。”莲花公子将我扶下马,走向他。
十来日不见,阿白的脸上又添了风霜,我仰着脸瞧他:“殿下,你可好?”
“好。”他拉过我的手,放在他手心,简洁地答。
莲花公子墨发如浪,灿若春晓地笑:“我把人给你带来了,不辱使命。”
阿白的另一只手搭上他的肩,两相对望:“我们有三年未见了吧?”
“怎么会?你们认识才三年多!”我惊叫。
“我爱玩,他不爱玩,我总在外面晃着,他总在宫里待着,很难聚在一起的。”莲花公子拂落阿白的手。
“可你老和欧阳聚。”我有点搞不懂,明明是惺惺相惜互相牵挂的朋友,又都是京城人氏,本该走动得很勤才对。
阿白为我们准备了接风宴,并不盛大,但有几道很精致爽口的点心,饭后我就去找厨子讨教做法,留他们在庭院里两两相对。泽州的恶战这就要打起来了,阿白作为新任总兵的幕后人物,连日来忙着征兵操练,还得部署粮草情况,忙得夜不交睫。苦战在所难免,粮食得做好充裕安排,总兵府上下都吃得简单,见我和莲花公子风尘仆仆,才特地多烧了几道菜。
厨子是个长得鱼米丰足的胖子,我们互通有无,谈得很投机。我再转回庭院时,只看到阿白独自立在月色里,如踏月而出的仙人。
花影横斜落在他周身,月光使他的脸色呈出玉白色,尊荣背后,他的孤独如影随形。我走过去,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似深潭般幽静。我问:“莲花公子呢?”
“去邀月阁了。”
“那是哪儿?我也要去。”
“青楼,你去吗?”阿白弯起嘴角,“他爱玩,你也是?”
“他还真闲不住。”我坐在石凳上,将石桌上摆的一副残局棋子丢进棋盒里,“你们久别重逢,我还以为要秉烛夜谈。”
“你就是这么理解男人的友情的?狭隘。”有个人坐在树上晃着腿,抢白道。
阿白按着石桌站起来,眉梢与唇边漾起笑意,走到树下对莲花公子说:“你是方才回来的?我刚回屋里拿了一壶茶,快些下来。”
莲花公子从树下跳下来:“茶?我只好酒。”他的目光跟着灯影摇曳,言语虽不敬,到底还是倒了一盏茶,自斟自饮,批评起阿白来了,“我在树上坐得腿发麻,你都无知觉。心不在焉怎么行?战场上刀箭无眼。”
阿白笑:“是你功夫深。”
“以你的武功,不应该。”莲花公子的手指敲击着桌面,凝神一想,沉下脸问:“耳力没从前好了?”
阿白承认:“是不如前。”
莲花公子有些说不出话来:“。。。。。。是暗含尘导致的?”
“兴许是。”
莲花公子一拳砸在桌上,我都替那只玉手难过,他恨声道:“杀她很容易,你却总是拦着我。”
“杀她无用。”阿白摇着头,“按辈分来算,她是我后母。”
莲花公子嗤笑:“她何曾将你当成继子?我总弄不懂你,为何活得这般拘束?我只管自己快活,不也活得挺好?他人怎么想,与我何干。”
“天下不一样,得大位不难,难的是服众,天下太平需要民心所向。”阿白朝我看过来,给我倒了一盏茶,“不然,我何苦大费周章地寻到石榴,还让她吃了这些苦头。”
自从知道我有望练成摄心术后,我明白了欧阳和阿白找我的用意。太子之位本是阿白的,被皇帝转送于静妃的儿子康王,他想弄回来,得让皇帝老儿发话。当年废除他时,群臣集体上书阻止,皇帝大怒,他不仅没保住储君位置,还有好几个要员受到株连,被皇帝以结党为由削了职。此后几年,朝中又有几个人请求恢复阿白呃身份,均遭到驳斥,久而久之,臣子们学乖了,不再忤逆皇帝。
这样一来,阿白纵然除去静妃一脉,也落下篡位口实。可笑这帝位原本就该是他的,怎奈天子坐明堂,万事都只在他的一念之间,他一言九鼎,可在瞬息间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去留。阿白若想登上帝位,治理这
濒临崩溃的帝国,唯一的法子,就是让皇帝主动让位于他。
但皇帝完全被静妃惑住了心神,意志已决,阿白绝无翻盘可能。别说他己无兵权,就算有,逼宫也非他想看到的局面。千秋万载史笔如刀,他不想以弑父的面目存于史册。举头三尺有神灵,如何能让皇权沾满了至亲的血?那么,拥有摄心术的异人是他最好的帮手,她可以摄住君王的心念,让他写下诏书,退位让贤,皆大欢喜。
他不知还有多少时日可活,但活着的时候,他不能眼见帝国坍塌。父亲无心朝政,弟妹都尚年幼,臣子们一盘散沙,百姓们流离失所,而他想在这滔天骇浪里,当一根定海神针。至上的权力是他最有效的利器,所以他必须登上大宝,且用一个尽可能周详的途径。
莲花公子做事向来由着性子来,他无法认同阿白的迂回路线,在他看来,杀出一条血路就是,哪有那么多废话,但阿白却说:“《左传》 你可记得?开篇就是郑伯克段于郡,哪怕他开创了春秋霸业,但今人记住的只是他是如何用阴险的手段对付其弟弟。
他杀了七岁的康王也没用,得益者是他,这一目了然,皇帝在震怒下必不会将太子之位给他,难道一不做二不休,连皇帝也杀了?可他是父亲,他不会心安。
 “咳,你想不开。”莲花公子把茶当酒喝,一杯复一杯,“你就是想当个圣主呗,只有功绩,没有骂名。”
“谁不想呢?”我插嘴道。
莲花公子瞧着我微微笑:“小明,你要记住,,高尚者只是善于掩饰者。一将功成万骨枯,谁的江山不是杀戮如山血流成河?谁又能比谁更清白高贵?”
阿白白着脸坐着,我见之不忍,莲花公子仍笑:“三年了,你迁腐依旧,一忍再忍,换来了什么?那个女人下毒将你害成这样,你还对她和她的儿子高抬贵手,你认为这就足美德吗?”
“什么是美德?”爹爹对我说过,以德报怨是最大的美德,可莲花公子却说:“美德的标准万万千,到我这儿就一条― 别人对我的议论全都听不见。”
 “所以你活得痛快。”阿白说。
“痛,未必快。”莲花公子瞧着他,“亲者痛,仇者快,你都这样了,我怎会痛快?你又不肯让我杀了他们,累我连皇宫都不敢去,我怕我一去就飞到玉缘楼,咔咔就是两剑。”
莲花公子直来直去,很对我胃口,我劝阿白:“摄心术一练成功我就让莲花公子带我去皇宫,把皇帝哄得团团转,帝位就是你的了。你想派多少兵镇压猎鹰国就有多少,根本不必自己在这儿捉襟见肘地招兵买马,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个花。”
“还挟总兵以令士兵呢,你都想要撒豆成兵吧?”莲花公子对阿白痛心疾首,“有时候解决问题得祭出野路子,你太正统,就受限了。”
任何事一到莲花公子面前就格外简单,条理清楚有章可循,他留下,协助阿白打仗,我琢磨着摄心术,争取早日修炼出关。当下各自领命归去,睡了个好觉。
在梦里,仍见莲花公子,他穿了件绣了红芍药的袍子,笑如冰雪消融:“要避讳的人趁早拔腿就跑,有冤的人快点剖明心意,当弃则弃绝不含糊,你说世间该多轻松适意?” 
然后是阿白的反驳:“那是由于你的人生顺风顺水,不曾受阻。而我生于帝王家,只能挣扎,并无随性的权利。”
“顺风顺水也是我自己挣来的。”分明是初夏,但梦中的莲花公子却在为阿白拂去肩头的落雪,深深地看着他,“殿下,半生将过,望雪但醉又如何?”
我正在寻思这句诗词的含意,就被人摇醒了:“石榴,石榴——” 
是阿白,他正坐在我床边,一脸忧切地目注着我:“真是个怕冷的孩子,睡着了也还蜷着身。做噩梦了吗?”我才发现,手中正抓着他的袖子,难怪在梦里触手是微凉的布料呢。
灯花毕剥地响,窗纸隐见晨光,他挥手扇熄了灯,转脸看我,犹豫地,轻轻问:“你喊了殿下,何故?”
他衣着整齐,不像是就寝的装束,我问:“你…… 你怎会?”
他怎会在我的房间里?他也意识到了不妥,解释道:“我推敲着地形图,一夜未眠,路过你房间,就,就,就…… ”
一连说了几个就字,再也说不下去。我知他不谙撒谎,又不想见他窘迫,就帮他补圆了:“夏夜还是有点冷,怕我着凉,又见夜已深,不便唤醒侍女,也顾不得许多,自己进来送了一条毯子给我,可是这样?”
 我以为他会顺着我的话说下去,但他咬住下唇,停顿了一下,仍是说出口了:“不,是我想见你。”
一室静寂。
令人窒息的相对无言后,他抓过我的手,贴在他的心口上,很慢但很坚定地说:“我不知还能活多久,但有生之年,我想和你待在一起,石榴,你可愿意?” 
晨光乍来,我的心随光影沉落,张口想回绝他,但在这样一双恳切的双眼的注视下,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空寂的房间里,只有他的话语在耳边响着:“我明知道夜里来看你太过失礼,但我忍不住,石榴,能看到你的睡颜,我都觉得是上苍的恩慈。分别这些天来,我无时无刻不在
想着你,牵系着你的安危,又痛恨自己的无能,在你犯险时,不能保护你……你在听吗,石榴?”
 我在听,可是殿下,为什么是你?怎么能够是你?
“那天,欧阳携你到草原来见我,他先来,和我说起你们在客栈遇袭,你全无功夫,跑得又急,磕得满身伤都要赶去看他。当时他不时笑话你,便是那一霎,我想过,若能得红颜若斯,不枉此生。”阿白咳了两声,一张美玉般清俊的脸上蒙上淡淡地忧郁,“在城堡遇见你,是我夏一白一生之幸。那个时候,我不是很想活。无牵无挂,一死百了,未必不好。懦弱吗?但那有什么关系呢?我不知道了。欧阳和莲花公子都让我活着,可我还是很吃力,直到我看到你。我想,为了那双水灵灵的,有香气的大眼睛,我要尽力一试。”
血色喷薄,他又呕出几口血来,几近黑色。战事在即,他夙夜谋划,鬓边竟已见霜华,于是我知道不能说什么了,那会要他的命的,便帮他擦挣了嘴角的血丝,任他说下去;“你看,我多狼狈……我都这样了,能拿什么待你好呢?可笑我竟还想着要给你最单纯而美好的一切,就如同你从前拥有的生活一般,自由自在,并且不再清苦贫寒。”
我看着他,他的脸色已转为苍白,我用力地握着他的手:“没事的,阿白,你不会有事,等战争结束后,我们再说这些好吗?”
“这些天总想着要告诉你,真正告诉你了、我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啊白瘦得脸颊凹陷,只剩一双漆黑冰白的双眼,瞧着我,像要瞧到心里去,“石榴,是我不好,连自己都把握不了,凭什么带给你幸福呢?可我怕来不及,又忍不住,忍……”
他扶着我的手臂,剧烈地咳,咳得不能止,身子一晃,手一僵,晕倒在我怀中。
10  雪拥蓝关马不前
阿白昏迷了三天,诸事宜说,这些天他操劳过度,咳血的时候越来越频繁,照这么下去,能不能撑到明年春上还难说。
莲花公子听了久久地沉默,问他可有法子,神医说:“除了和圣上以血换血,别无他途。”
“也不是太难办,我去挟持他。”莲花公子眼底如切冰断雪,做了一个格杀的手势,“一地的血,够不够?” 
   神医脸色惨白:“公子,须得是活血。” 
莲花公子怎的比卒还粗暴?我说:“殿下宁死也不愿拭父,那是他的亲人。”
“亲人?他待他好吗?”
“那也是亲人。”我摇着他的胳膊,“再给我一点点时间,一点点就好,摄心术练成后,你带我去皇宫。”
真的呢,有一天我竟变成了一块稀世之宝,万千期盼系于一身,阿白需要我,静妃需要我,越家需要我。我爹爹说,一技傍身胜万金……也有一定的道理的,但这得用好了,否则就惹来杀身之祸,妻离子散盲了双目。
我终日打坐,一遍遍地诵着口诀,不时挑儿个人试验,有成功的,也有不成功的,我发现像兵卒啊、卖白糖糕的啊、街头的乞丐啊,这些我素不相识的人就会成功,他们会自动走来将白糖糕放在我手上,还把为数不多的铜板递给我。但碰到总兵、莲花公子和神医就不行了,我急出了满头汗,他们最多也只呆呆地看着我。
莲花公子分析过,这是由于他们认识我,一旦发现我有不对劲就会心生疑问,继而看出问题。所以到时见着皇帝,须在第一面就得手,不然有了防备心理,就很难摄心成功。我不是乐风起,他是老手,我是赶鸭子上架的新学徒,只有半桶水在晃荡,得小心行事。
时间不多了,我没有太多练兵的机会。我吃着白糖糕,对莲花公子说:“命运如萍,无处依附,我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身为一个可造之才,我压力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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