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锋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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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锋镝-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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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荣升失踪了!”
这一句果然有威慑力,杨慕初拦着阿次的手臂虚虚地放了下来。但他还是坚持:“少爷失踪,我比任何人都着急。但是阿次,我不是傻子。少爷是你们的人,虽然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但是我看得出来。你们的组织出了问题,阿次,你不能有事。”
他的语气很坚定,坚定到杨慕次甚至出现了一种错觉,只要这个人不倒,天就不会塌下来。
杨慕次重新坐回了沙发上,“我能做什么呢?”
“等待。”
无论发生了什么,他们只能等待。
虹口日租界,特高课。
一间特殊的会客室里,荣升安静地坐着。茶几上摆着一套紫砂茶具,一缕白烟从茶杯口袅袅升起。
荣升没有喝茶,他只是坐着。对面的人仿佛在与他打擂台一般,荣升不开口,他也不说话。过了良久,铃木清夫终于厌倦了这种沉默是金的游戏。他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说:“荣升先生就不好奇为什么我们要把你请到这里?”
“是敌非友,荣某很清楚。”
“我想问您几个问题,请您如实回答。”
荣升的态度不卑不亢,铃木清夫并不奇怪,能让杨慕初敬服之人,必然有非凡之处。他点点头,问:“你是共_产党吗?”
“是。”
荣升点头,他没什么可以狡辩的,今天在餐厅与瓦西里接头时被抓,他很清楚,共产国际的据点已经被日本人破获了。只是他还不知道瓦西里他们怎么样了,但愿日本人顾念着与苏联的关系,不至于太过为难他们。
铃木清夫轻笑,然后又问:“那杨慕初先生是共_产党吗?”
荣升一惊,立即摇头道:“他不是。”
“他是你的弟弟,对不对?”
荣升笑了起来,很鄙夷地说道:“ 我想您搞错了吧?我姓荣他姓杨,他怎么会是我弟弟?不过他自幼在荣家长大,一直跟在我身边,若说是一个异性兄弟,勉勉强强也算得上。”
荣升观察着铃木清夫的神色,极力撇清自己与阿初的关系。
“看来传闻中说杨先生本为荣家家奴,是真的了?”
“当然是真的,不过阿初感恩知礼,如今飞黄腾达,倒没忘了我这个旧主,也不枉我荣家养育他一场。”
直到深夜,铃木清夫才走出会客室。山本跟在他身后,如同一道黑色的影子。
“您有结论了吗?”
“他说杨慕初只是他的家奴。”
“他在保护杨慕初。”
“你说杨慕初是共_产党吗?”
“我不知道,您认为呢”
“他不是。”
“您怎么知道?”
“杨慕初是聪明人,聪明人都不会让自己沾染上党派的。在这个时代,任何党派都是危险的组织。”
“您是由己及人,看来,您离红岸计划的核心已经不远了。”
“不,还差的很远。”
“杨慕初不是共_产党,但是杨慕次就不一定了。”
“将军阁下何以见得?听说他在76号干得很不错,抓共_党时非常卖力。”
“我调查了他在军统时的档案,他曾经不止一次被怀疑是共_产党卧底。”
“您有什么发现?”
“两个怀疑他的人,一个死了,另一个消失了。”
“您不如直接说,另一个也死了。”
山本隐藏了脸上的笑意,声音寒冷坚硬,像三九冬日里的冰刀。
“很奇怪,不是吗?”
“但是也不能就此下结论说杨慕次是共_产党,他是杨慕初的亲弟弟。”
“你想说什么?”
“杨慕次是不是共_党我不知道,但是敢肯定,您身边一定有共_产党”
两人在寒风中走着,冬日里的枯枝坠落在地上,泥土腐败的气息混着粉尘呛人的味道一起钻入鼻孔里。铃木清夫裹紧了军服,将手缩进了袖子里。
“你怀疑是谁?”
“将军您心里清楚,我在说谁。”
铃木清夫锐利的眼神从特高课重重叠叠的建筑上扫过,“泷泽还是浅野?”
“您已经有了对策,不是吗?”
“抓捕共产国际特使,是你一手侦办的。我没有让他们任何人插手,你将消息放出去,再盯紧这两个人,不要打草惊蛇。”
“是。”
山本的存在如同一个鬼魅,他总是躲在黑暗里,看到更多旁人看不到的东西。铃木清夫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山本才是他真正的王牌。
“至于杨慕次,你就不用管了。”
“是,老师。”
铃木清夫突然停了脚步,盯着他问:“你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山本迎着他的眼神,诡秘地一笑:“共_产党在上海筹备了一批军火,杨慕次就给您送来了一批军火,您刚想钓鱼,他就送来了鱼饵。看清了鱼的成色,自然也看明白了杨慕次,不是吗?”
“呵呵——”
山本离开后,铃木清夫独自一人回到了办公室里。山本的话不无道理,但是他仍有自己的考量。
墙角的保险箱,冰冷的质感,铃木清夫蹲下身子,伸手在密码盘上转了几转。只听“咔嚓”一声,保险箱的门被打开,他从里面取出一副卷轴。
泛黄的绢纸上,一竿孤竹盘旋而立,墨色苍劲,正是他从荣升手里拿到的那副《横竿晴翠图》。铃木清夫熟谙中国文化,自然知晓这是元代画家柯九思的传世名作。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古画看着,却没有看出丝毫不妥之处。
但是荣升既然是共产国际派出的特使,他手里的东西,定然不简单。
铃木清夫的目光渐渐凝成一束寒芒,盯着这幅画的落款牢牢不放,呼吸急促起来。过了良久,他不断起伏的胸膛终于平静下来,唇边释放出了一缕了然的笑意。
铃木清夫书架边,伸手抽出几本书,办公室中陡然响起一阵霍霍的声音,书剑刹那间被分成两部分,中间裂开的地方,是一道暗门。
铃木清夫拿着画走进去,暗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没有人知道他在里面做了什么,直到天亮,铃木清夫才走出来,办公室里的一切被恢复成原样。
东方鱼肚渐白,铃木清夫推开窗户,凛冽的空气瞬间吸入肺里,夹杂着冬日的凉意,他身子一颤,打了个呵欠。上海冬天的天空永远是这般灰蒙蒙的,铃木清夫抬头,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天气,尤其是今天。
今天是正月十五,中国人的上元佳节。
作者有话要说:


☆、第 95 章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游妓皆秾李,行歌尽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正月十五的晚上本该是热闹的……然而火树银花,人山人海,那是昔年的情景……日本人不是金吾子,正月十五夜晚的盘查,远比平日更加严密。
杨慕次站在镜前,仔细地打理着自己的着装。
身后一个深沉的声音响起,“阿次,你要小心。”
杨慕次按在纽扣上的手突然僵住了,他听到兄长声音中的一丝悲戚。就在今天,浅野给他们带来了荣升被捕的消息,甚至更加不幸,淮海路的共_产国际据点被日本人连根拔起。
这预示着什么?
1940年的战火依然在延续,杨慕次不信神佛,却忍不住在心底祈求,如果天上真的有神只,可不可以给他、给他的国家,更多的一点时间?
上海地下党组织岌岌可危,这是浅野向他们发出的警告。但是他什么都不能做,今晚,他有更加重要的任务。
杨慕次一言不发,看着镜中一模一样的两张脸。
杨慕初喜怒深藏的面具之下,别人或许分辨不出任何情绪变化,但他熟悉他的每一丝眼神,就像熟悉自己。
“阿次,你要小心。”
又是一句,杨慕次心痛地无以复加。他蓦地转身,握住杨慕初的手。
“大哥,阿次一定平安回来。”
“日本人还没有与苏联撕破脸,共产国际……暂时不会有事的。”
这种空白无力的说辞,杨慕次自己也不信。
“我知道,你一定要小心。”杨慕初的眼底漆黑平静,如同凝练的深夜,无波,无痕,无动于衷……
“泷泽大佐,怎么是你?”
杨慕次等到了他要等的人,却甚是惊奇,按照他与铃木清夫的约定,两人合作走私倒卖这批军火,收入五五分成。于铃木清夫而言,这本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他在杨氏有暗股,杨慕初提出要求,他也不好拒绝。
只是杨慕次没想到他派来的人是泷泽久保,杨慕次心念一动,铃木清夫想要试探什么?
泷泽久保向他一低头,十分礼貌地说:“杨先生,你好!”
杨慕次挽着程谦悦,说:“泷泽大佐,你好!”
程谦悦穿着暗红色的洋装套裙,整个人被一种空灵的美感包围,她一颦一笑,都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位是?”
“漕帮大当家程老爷子的独女,也是这批军火的下家。”
泷泽久保会意地点头,看来杨家是急重视这批军火的。虽为乱世之中,不论是杨家还是漕帮,生意总还是要做的。
“只要不与皇军为敌,在中国的地盘上,他们杀人放火,都没有关系。”
泷泽久保想到铃木清夫的话,忍不住探究,他一定是看出了什么,这批军火必然是诱饵。他想提醒杨慕次,可是程谦悦……泷泽久保又看了程谦悦一眼,这个女人和笼罩在她身上的神秘感,令他一阵阵胆寒,泷泽久保把已到口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有了特高课的倾力合作,杨家的货车顺利地开出了上海。铃木清夫一字一句听着山本的回报,笑意更深。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派泷泽君去?”
山本略做思考,回话道:“既然荣升被捕的消息是浅野泄露给杨慕初的,那么泷泽君应该是无辜的?”
“浅野三郎没有招认自己是共_产党啊!”
山本笑道:“傻子才会承认自己是共_产党”。
“那你觉得浅野君傻吗?”
“不,他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
“能让杨慕初看重的人,自然不傻。所以他咬着牙不招供,我们也无可奈何。”
山本看到铃木清夫神色中的无奈,不解道:“连您也没有办法吗?”
铃木清夫长叹一声,似是无奈,似是解脱,喃喃自语:“军人和政客总存在着一种莫名其妙的联系,尤其是在我们的国家,来自一个家族的政治压力甚至可以摧毁一个领袖。山本君,你懂吗?”
山本怎么会不懂,铃木清夫是在担心浅野家族的反扑,除非他拿出足够的证据证明浅野三郎是共_产党。他十分苦恼,或许直接将人交给军事法庭算了……
“叮铃铃——”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铃木示意山本接起电话。
“是,我是,按指示办。”
简单的几句应答,山本放下电话,向铃木清夫回报:“白猫密电,蛇已经出洞了。”
“蛇在冬天出洞,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可我并不这么认为。”
“说说看。”
“饿极了,总要出洞觅食的。”
山本诡秘地一笑,白猫带给他的消息,真是太好了。
铃木清夫放下手中的文件站起来,盯着他问:“既然蛇出洞了,你的网准备好了吗?”
“您放心。”
“但愿你的白猫嗅觉足够灵敏,不要给我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
“是!”
山本挺直身形,立正回答。
“将军阁下!”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事实证明泷泽君和杨慕次是共_党,我们怎么做?”
“你不明白怎么做吗?”
山本低下了头,暗怪自己急功近利了。即便是要除掉泷泽久保与杨慕次,也不能着急在一时。山本收起自己的心思,然而他不知道,他心中热切的渴望早已落在了铃木清夫眼底。
“你不要重蹈覆辙。”
“啊,您说什么?”
山本眼中的迷茫一闪而过,无形的压力将他牢牢束缚住,迫使他抬头看着铃木清夫。“将军阁下,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如果你执着于为你哥哥报仇的话,我想,你不适合留在这里。”
“这是您把我冷藏于黑暗之中的原因吗,铃木叔叔?”山本鼓足勇气问出了这句话,然后静静等待铃木清夫的回答。
“特工本来就是行走于黑暗之中的人,你只是比他们做得更加彻底而已。光明和黑暗永远不会是孤立的存在,如果你的眼睛被仇恨蒙蔽住,你将什么都看不到。”
铃木清夫不知道自己这番充满哲理的劝诫有没有起到作用,他最终命令了一句:“告诉白猫,不管他们两人是不是共_党,这两个人都不能杀,给我活着带回上海。”
1940年2月,苏南宁镇山脉。
镇江是个民风淳朴的古城,面积不大,人口也不多。杨慕次与泷泽久保运送军火到此,等待着所谓的漕帮当家前来接收。漕帮自明清以来,半官半民,维持江南漕运近六百年,到得如今民生凋敝,也沦落如普通帮会一般,靠一些见不得人的买卖维持生计。
镇江没有什么像样的饭店,杨慕次一行人便包了一个尚算清净的小旅店。杨慕次和程谦悦商量着租了一个夏日里存粮的仓库,用来安置那批军火,泷泽久保看着两人煞有介事地低低私语,心照不宣地一笑。
一路同行,泷泽久保对于程谦悦的好奇又多了一层。这个女人看似安静,但是他能感受到那种平静之下暗藏着的暗流。今天是公历二月二十号,正是那批军火交接的日子。
这些天他们始终也没有发现铃木清夫的眼线,难道他的猜测是错的?这座小城很平静,包括驻守在这里的一个日军联队和当地的伪军在内,一切都太平静了。
平静地可怕。
不好的预感在他心里开始蔓延,像初春里疯狂生长的野草,牵扯地到处都是。他渴望一场火彻底燃烧,烧掉眼前一切迷障……
然而杨慕次的表现比周遭一切更加平静,尽管今天是接头的日子。
清晨,他在旅店旁边的小吃店要了一碗馄饨,慢腾腾地吃了。
中午,他命手下去买了两条河鱼回来,找店主拿豆豉油蒸了,午餐极为丰盛。
现在是傍晚,杨慕次依旧不动声色。眼看暮色四合,他套上自己平素穿的那件皮衣,走到程谦悦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出乎意料的是,房中并没有人应答。
杨慕次转身,忽然看见程谦悦正直直地立在他身后。
“你去哪里了?”
他的眉目中带着明显的不悦,但是他们二人没有上下级关系,他很想向她重复一遍组织纪律,却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程谦悦扬了扬手中的东西,淡淡地说:“去买点东西,明天我们就走了,买点特产带回去。”
杨慕次注意到她手里拿着的一罐镇江香醋,果真是买特产去了。他没有多说什么,一直在暗地里跟着程谦悦的泷泽久保也没有说什么。
晚上八时许,一个穿着黑色长衫的中年人夹着呼啸的寒风,走进了旅店。
“先生找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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