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锋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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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锋镝-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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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肉相互摩擦碰撞着,格愣愣的声音仿佛是搅拌机中丢进了一把石子。
“啊——”钻心的疼痛让泷泽久保的哀嚎都变得扭曲,从喉咙里破出来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蒙昧时代野兽的嘶吼,可怖而可怜。高桥石川松开手,打量了一眼自己的猎物,泷泽久保所有的精神几近被自己打磨掉,他不明白的是,这个人的最后一道防线到底在哪里。
泷泽久保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说,一个字都不能说。不说是死,说了的话,以铃木清夫的为人,他一定生不如死。泷泽久保心中骤然响起一个声音,“求生是所有人的本能,绝境逢生只是个别人的本事……”
高桥石川的耐性很快被磨光了,他常年潜伏于军统内部,见惯了这种在严刑拷打下依旧宁死不屈的人,泷泽久保给他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他身上的韧性多半源自一种信念,高桥石川感兴趣的是,这种信念究竟是什么。
泷泽久保耷拉着眼皮,仿佛眨一下眼睛都是十分费力的事情。高桥石川嗤笑着向他伸出大拇指,“真遗憾,你不是帝国的武士。”
他斜眼睨了一眼不远处的刑架,各式各样的刑具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斑斑的铁锈,森冷而阴寒的气息几乎渗进了骨头里。他从架上取下一把钢钎和一小瓶装在棕色瓶子里的液体。泷泽久保的眼神随着他的动作变得惊慌而恐惧,他已经意识到了高桥石川要做什么。
瓶子里装的是浓酸,钢钎的尖头被伸进去,顿时冒起丝丝缕缕的轻烟,仿佛来自地狱的招魂冥火,泷泽久保已经感到了彻骨的疼痛。高桥石川看到他此时的表情,满意地笑了笑。泷泽久保挣扎的身体被他一手按住,另一只手极快地将两只钎子插入泷泽右臂上的痛点。一阵钻心的痛从手臂上传开,泷泽久保剧烈地晃动着身体,灵魂几乎都要被痛感从身体里赶出去,尖锐的嚎叫在刑讯室中响起,门外守卫听见,脸上亦露出不忍之色。泷泽久保为人一向厚道,在特高课中人缘很好,不比高桥石川的傲慢无礼。
“怎么?还是不说?”高桥石川皱起了眉头,另外两只钢钎也被准确无误地插入了泷泽久保的左臂,疼痛感蔓延开来,泷泽如同濒死的涸泽之鱼般疯狂地扭动。
“啪”的一声,椅子翻了,他仰面砸在地上,摔得几乎背过气去,但双臂上的疼痛牢牢地揪住他,把他从失去意识的边缘拉回来,泷泽觉得身体里的力气几乎被抽干了。高桥石川揪住他的脖子把他连人带椅子一起拽了起来,用细细的钢钎在他脸上来回摩挲着,“泷泽君,我劝你一句,不要让我等太久,你知道,我等得了,铃木先生未必等得了。”
泷泽久保嘶嘶着吐出了一口气,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进行思考。“我说……我什么都告诉你……”
杜旅宁死里逃生,气度却依旧沉稳如山岳。杨慕次站在他面前,看见老师额上被岁月深深镌刻的纹路,不知不觉多了几分敬畏。一生耗尽,只剩肝胆须眉,杨慕次想到一句话,人不畏死,则大善将至也。他不知道处座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他手上沾了无数同胞的血,却没有在日本人面前低头。
杜旅宁深深望着杨慕次,过了良久,他才开口:“阿次,一直以来,我都没有看清楚,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
杨慕次一怔,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他从老师的眼睛里看不出他心底分毫的情绪,一个人经历太多,喜怒均可化作无形、无声、无痕。
杜旅宁又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阿次是中国人。”
太过平静的回答,让人忽然间无言以对。这真是一个标准的杨氏答案,杜旅宁想到昨天与杨慕初的对话,阿次的狡猾不输于他的兄长。他甚至隐隐自豪,这样的阿次,是自己一手教出来的。
“回答我第二个问题。” 
“师恩深重,如果我不救您,与禽兽何异?”
杨慕次的回答句句诚挚,杜旅宁仿佛明白了什么,却有一丝愕然与疑惑萦绕上他的心头,他发现这么多年来,自己第一次感受到了束手无策的窘迫。
“我不得不承认,你是我教过的最出色的学生。”杜旅宁负着双手,由衷地赞了一句。他没有理由指责,没有借口怨怼,在国难面前,所有信仰的分歧都变得异常渺小而多余。杜旅宁不得不承认,他第一次看走了眼,也是第一次看对了人。
“老师,我——”
杜旅宁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师生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不需要用任何语言来表达。多年相处,猜心相对,杜旅宁庆幸自己教出的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冷血冷心的工具。
“谢谢。”杜旅宁终于释放了目中的寒意,他和蔼地一笑,对阿次说:“不过我还是不希望这种事情再发生一次,阿次,你我都是军人,身死战场一种荣耀,记住,青天之下便是埋骨之地,你的命,要留着驱除敌寇。”
他说得斩钉截铁,杨慕次甚至找不到反驳老师的理由。心中一些旧事翻滚不休,无可避免地刺入他的心房,荣华、老余、小吴的身影一一在心间辗转而过,在东京的日日夜夜,声声在耳的入党誓言,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然而凡事依着本心而行,又哪有太多的对错需要顾忌,对的不能选择,错的无法逃避,除了无愧于心,没有更好的解释。
“是,老师,阿次明白。”
杜旅宁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希望你说到做到。”这一拍却牵动了阿次身上的伤,毫无防备的他脸上瞬间一白。
杜旅宁神色一动,急道:“你受伤了?”
杨慕次不好意思地摇头,杜旅宁绕到他背后,掀起他的衣服看了一眼,声音中便带了怒意:“是杨慕初下的手?”
阿次转过来,像一个调皮的孩子般朝老师眨了眨眼睛,“您看到了,打死我都不敢有下次。”
杜旅宁扬眸瞪了他一眼,“你就得意吧,这一次要不是你大哥先动了手,我一样饶不了你。”他话音刚落,刘阿四便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杨慕次的一颗心怦然直跳,刘阿四找到这里,一定出了事。“二少爷”他看了一眼杜旅宁,欲言又止。杨慕次怒道:“直接说!快点!”
刘阿四一咬牙,“特高课的人,把老板带走了!”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杨慕次和杜旅宁同时变了脸色。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3 章

杨慕初被高桥石川关进了泷泽久保旁边的那间囚室里,他安静地坐着,暗自遥想着隔壁泷泽久保被折磨的惨样,想了没多久他就得出了一个结论,如果日本人要对自己用刑的话,他肯定是扛不住的,还不如早点招供算了。
高桥石川知道杨慕初的身份非比寻常,虽然铃木清夫开了口让他把人请到特高课来,显然他对“请”字的理解不大一样。杨慕初生平第二次进刑讯室,此情此景十分熟悉,他忍不住想起当年进侦缉处时的情形,那个一脸凶样的杨副官估计这会儿正在外面着急,杨慕初促狭地想,就让那个小混蛋再急一会儿好了。
囚室里阴暗潮湿,杨慕初坐了一会儿,便觉得一阵阵发寒,他这两年养尊处优,何曾受过这等待遇。正在杨慕初准备发火的时候,高桥石川走了进来。
杨慕初挑衅似的看着高桥,闲闲地开口:“你是谁啊?”
高桥石川被他一句话噎住,不由怒火中烧,“杨先生,我记得我已经做过自我介绍了!”
“我忘了。”杨慕初平平静静且理所应当地回答了一句,对于眼前的人视若无睹。
高桥石川冷笑:“杨先生,我劝你不要逞口舌之利。”他说罢拍了拍手,立刻有人拖着遍体鳞伤的泷泽久保进来,高桥手一指:“这个人,你认识吧?”
杨慕初脸色一凝,望着地上血肉模糊的一团人影退后了两步,“泷泽大佐?他怎么了?”
高桥石川似乎很满意欣赏此刻杨慕初青白不定的脸色,他虽然知道杨慕初是那种跺跺脚上海滩也要震三震的人物,不过在他眼中,这种人多半都胆小怕死。“杨先生,根据泷泽大佐供认,你与他合谋劫走了杜旅宁,是这样吗?”
杨慕初懒得跟他废话,也不再瞧地上的泷泽久保,“要审问我,你还不够格,去叫铃木清夫来。”
“八嘎!”
杨慕初这种盛气凌人的表现彻底激怒了高桥石川,他一脚向椅子上的杨慕初踹去,后者毫无防备,顿时跌在地上。高桥石川一步抢上去踩住地上的杨慕初,杨慕初挣扎了两下,却被狠狠的力道压在地上动弹不得,他索性放弃了反抗。
高桥石川恶狠狠地盯着他,“杨先生,你知不知道,进了这间屋子的人,最奢望地不是活着走出去,而是快点死在里面。”他环顾了一圈,对着杨慕初说:“我这里有七十二种刑具,就算是石头,我也能让他开口。”
杨慕初的眼睛也顺着他的目光在室内游走了一圈,角落里、地板上星星点点布着的暗褐色的血迹让他认清楚了眼前的现实,杨慕初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肯定熬不住你们的酷刑。你问吧,我回答。”
杨慕初的语调有些奇怪,似乎招供对他而言,是对高桥石川的一种恩赐。
高桥石川松开了脚,示意手下把杨慕初拖起来。杨慕初被两个日本宪兵架着坐回到椅子上,他喘了几口气,伸手拍拍衣服上被高桥石川踩出的鞋印。
高桥石川强忍住怒意开口:“这个人你认识吗?”
杨慕初点头:“我认识,特高课三课课长,铃木先生的得力助手泷泽久保大佐。”
“据他供认,他是你在特高课的内线,你承认吗?”
“我承认,他是我的人。”杨慕初深深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泷泽久保,又点了点头。
“他说你与他合谋,在押解过程中劫走了杜旅宁,是这样吗?”
“是,泷泽大佐事先将行动方案告诉了我,也是我亲自带人去做的,需要我说得详细一点吗?”
他的回答让高桥石川目瞪口呆,一般的犯人在招供前,多少还要做点宁死不屈的姿态来,而杨慕初竟然连场面上的样子都不肯做,他招供地太快,快得让人无法相信。
高桥石川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异常狰狞,他阴森森地逼近杨慕初:“杨先生,我要听实话!”
杨慕初显得十分无辜,“我说的都是实话。”
“杜旅宁人在哪?”
“已经离开上海了。”
“不可能!”
“杨某想做的事情,还没有不可能的。”
高桥石川气急败坏,“你为什么要救杜旅宁?”
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杨慕初显然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他偏着头想了一会儿,斟酌了一下答案:“也许因为我实际上是军统的人,还是因为我是中_共地下党?你想好答案没有?”
杨慕初似笑非笑地征询着高桥石川的意见,仿佛一切事情均与自己无关。“我都招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你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高桥石川说着一把揪住杨慕初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扔在了地上,这个人从进来到现在,一直让自己处于一种劣势的状态。
“咳……咳”杨慕初咳嗽了一声,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你怎么这么暴力?”
“看来杨先生是不会说实话了。”高桥石川沉着脸走向刑架,手刚触到一条皮鞭上,就听到囚室的门“咔”地一声被人推开。
铃木清夫的脸色比高桥石川更差,他一知道高桥把杨慕初关进了刑讯室,就紧赶慢赶地过来,生怕高桥这个蠢货坏了事。他走进来,目光触及地上的杨慕初,眸中顿时蒙上了一层深意。
高桥石川急忙向他行了一个军礼,随即用日语解释了一番。杨慕初只听懂了“杨慕初”、“杜旅宁”两个词,便猜想是高桥石川在向铃木清夫汇报。铃木清夫听完勃然大怒,挥手甩了高桥石川一个耳光,斥骂道:“混蛋!谁允许你对杨先生这样无礼!”他说的却是汉语。
杨慕初冷眼在旁边瞧着,他知道铃木清夫是做给自己看的。高桥石川半边脸迅速肿了起来,他一手捂着脸,另一手将杨慕初那一纸供词交给铃木清夫。铃木清夫接过来,一目十行地将里面的内容扫了一遍,脸色顿时比刚才更差。
“铃木先生来晚了,没看到杨某两次被人踹在地上的好戏。”
“杨先生亲自搭台唱戏,鄙人可买不起这张戏票。”铃木清夫掂了掂手里那张纸,向杨慕初冷冷一笑,“这份供词是真的吗?”
杨慕初一耸肩,“你要相信就是真的,你不相信就是假的。”
铃木清夫品着他话里的意思,轻飘飘一张纸也仿佛沉重如千钧,“对于高桥君的态度,我感到很抱歉。”铃木清夫看见杨慕初外套上的鞋印,目光变得不自在起来。他看了泷泽久保的供词后,确实命令高桥石川将杨慕初请到特高课,但高桥是会错了意还是故意为之,便只有他自己明白。
“杨先生,我们换个地方谈。”
杨慕初和铃木清夫走出刑讯室的时候,还不忘瞥一眼立在旁边呆若木鸡的高桥石川,“我说过,在杨某身上,没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包括活着走出这间屋子。”
走出刑讯室,杨慕初恍然发现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铃木清夫很客气地把他请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知道杨慕初手无缚鸡之力,甚至没有多安排几个守卫。总的来说,杨慕初对铃木清夫的态度大体满意。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雨点就从芝麻大小变为了黄豆大小,铃木清夫在玻璃窗前站着,看见外面雨落成幕水溅如烟的景象,目光渐渐凝煞起来。
“深秋帘幕千家雨,落日楼台一笛风”。赏雨本是件雅事,不过在这秋风秋雨愁煞人的时节,雅事也多了几分血腥的味道。
杨慕初算算时间,自己已经在特高课里耗了半天,也是时候跟铃木清夫摊牌。他端起刚才一进门时铃木清夫倒给他的茶水,用茶杯盖浮了几浮茶水,扬声道:“特高课打算怎么处置我?麻烦铃木先生给个痛快吧!”
铃木清夫转过身来,笑道:“你着急了?”
杨慕初哼了一声,“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呆一天,上海股市要跌多少个百分点?”
铃木清夫笑得更大声,“你说得对,今天早上你前脚进了特高课大门,华商证券交易所里紧跟着就炸开了锅,杨氏旗下所有公司关门歇业,苏老的电话打了好几通,商会召开紧急会议商量着如何保你出去,慕初君好大的手笔啊!”
“杨某这点伎俩,还入不了铃木先生的法眼吧?”
如瀑急雨将天地模糊成昏暗一片,唯见丝丝闪电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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