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说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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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懂说将来-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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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拿了东西,就回B城。她会请于真以她的名义把他的钱寄还给他,就寄支票,看上去就像是她还在中国一样。
 他没有她在中国的地址或电话,所以他不能跑到中国来找她,也无法给她打电话。也许他刚开始会有点难过,但慢慢的,他就会忘了这事。她觉得这样做可以给他最小的伤害,因为他会想到不是她不爱他,不是她不愿意跟他在一起,实在是美国的签证官太可恶了。她有点抱歉把这事推到签证官身上,但她估计那些签证官一定挨了很多该挨不该挨的骂,多挨这一次大概也没什么区别。
 有那么一刻,她有点自私地想,也许我可以带着女儿去见BENNY,告诉他,这是我的女儿,是我的命根子,我不能跟她分离。如果你能接受我们两个,那我们就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在一起生活;如果你不能接受我的女儿,那我马上就走。
 但她想这也太自私太残酷了一点,逼着他在爱情和良心之间做出选择。他是个很善良的人,他怎么好意思叫我跟我的女儿分开?他当然只能接受分手的事实,或者就勉强接受我的女儿。但我有什么理由要把我的女儿强加于他?他这么年轻,这么帅气,接受我,就已经是吃了大亏了,现在居然还要他连我的女儿也接受,真是太过分了,太亏待他了。
 也许他本人没什么意见,但他还要在亲戚朋友中生活,他还要在社会上生活。除非他们三人永远躲在一边生活,那还有可能成为幸福的一家。但如果他还想跟他家人或者朋友交往的话,那他就会永远处于压力之中,别人都要指指点点地议论他,说他傻,说他吃了亏。她想像他带着她们娘俩出去应酬的情景,真替他难堪。
 而且像她这样给他两个选择,不是清楚地表明他在她生活中的位置不如她的女儿吗?为什么要那样去刺伤他呢?没签到证,是最好的理由,谁都不受伤害,最多是签证官挨顿骂而已。
 她想好了,就给BENNY打了个电话,结果听见一个女孩的声音,她以为打错了,马上挂掉重打,仍然是那个女孩接的。她懵懵懂懂地问:“你是谁?”
 那个女孩用英语说,我听不懂你的话,请你讲英语。
 她这才意识到那个女孩不是中国人。她用英语问,你是在这里打工的吗?
 那女孩回答说她是这里接单的。她问,那个接单的男孩呢?那女孩说,他去机场接他的WIFE去了。她脱口问,他去接他WIFE?从哪里来的?
 那女孩说,好像是从纽约来的,我也不太知道,你往他们住的地方打电话吧,他们可能已经到家了。
 她仓皇地挂了电话,大脑一片空白。BENNY有WIFE?他怎么从来没提起过?这不是在欺骗她吗?但她马上想到自己也是一直在欺骗他。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气力陪咪咪玩了,就对咪咪说:“妈妈头好疼,让妈妈睡一下,咪咪自己玩会好不好?”
 咪咪很乖地自己玩去了,她在床上躺了一会,觉得左边的头部疼得要命,她惊恐地想,是不是得了什么偏头疼?她用冷水洗了一把脸,仍然没有改善。她对自己说,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要生病也要等到咪咪签完证了再病。
 咪咪见她好像很不舒服,跑过来抱着她,问她哪里不舒服。她怕吓着了孩子,勉强支撑着说:“妈妈没事,你去玩吧。”
 但咪咪也没心思玩了,她担心地想,咪咪太敏感了,什么都能觉察到。象这样敏感的孩子,该会多受多少苦啊。
 她休息了一阵,忍不住又去跟BENNY打电话,这次打到他的APT。接电话的仍然是个女声,仍然说的是很流利的英语,但明显的不是刚才那个女孩。
 她用英语问,你刚从纽约来的?
 那边说,是的。
 她支吾着问,你丈夫他在吗?我可不可以跟他讲话?
 那边回答说,我丈夫在洗澡,你要不要我带个口信?


 海伦听说BENNY在洗澡,马上联想到他是刚干完了那事在洗澡,或者是洗了澡好干那事,反正就是跟那事相关的。她又尴尬又难受,慌忙回答说,不用带口信了,我以后再打吧。
 她挂了电话,觉得心口好痛,脑子里翻来复去想的就是一个问题:他怎么会有WIFE?他怎么会有WIFE?
 虽然她这两个电话都没直接提到BENNY的名字,但因为店里其他几个人都不会接单,所以说到“接单的男孩”,那就只能是BENNY。她想那个在店里接单的女孩一定是个美国女孩,专门雇来接单的。她走之前他们就在说要找个PART
 TIME接单的,还在餐馆的玻璃门上贴了个HELPWANTED,估计这个女孩就是这样找来的。
 她茫然地坐了一会,觉得自己已经被从餐馆和BENNY的世界里清除掉了。餐馆找了这个接单的女孩,就不需要她了;BENNY的WIFE来了,也不需要她了。她好像一下从被需要的顶峰掉到一个不被需要的深谷里去了,餐馆和BENNY还在沿着自己的轨道运行,而她已经成了一个TOTALLY多余的人。
 她难过了一阵,想起她自己刚才也已经决定要离开他的,那他有没有WIFE又有什么区别呢?应该说他有WIFE是件好事,因为那样一来,他就不会为她的离开而难受了,她也不会因为不得不离开他而内疚了。
 当然,从理智上是应该这样想,她也想得通,但从感情上来说,她仍然觉得非常难受。她想起他说过的那些话,虽然不是直截了当地说“我爱你”,但至少也是TO
 THAT
 EFFECT吧?一个人怎么可以一方面有WIFE,一方面又对另一个女人说那些话呢?她感到一种被欺骗的痛苦,她难以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她这一生唯一认为值得爱的人,竟是一个骗子。
 当然她马上就想到自己不是做着同样的事吗?一方面有丈夫,另一方面又对他说着“我想你”之类的话。但是她觉得她的情况跟他的情况是不同的呀,她是真心爱他的,她的丈夫只不过是一个暂时无法摆脱的麻烦罢了,她从来没有对自己的丈夫产生过她对他产生的那种感情。
 但她怎么能说BENNY就不是跟她一样“身在曹营心在汉”呢?也许他也像她一样,心里是真的喜欢她的,是因为什么难言之隐才跟那个女的保持着夫妻关系的呢?她觉得那个女的好像是美国人,因为英语说得很地道,还不光是地道,连音色音质好像都跟中国人不一样,是完完全全的美国人。
 BENNY的婚姻是不是也象老板跟那个福建老婆一样,只是假结婚?比如BENNY为了美国公民身份,才跟那个女的结婚的。但她马上意识到这是“关起门来作揖自己恭喜自己”,纯属自欺欺人。BENNY有绿卡,如果他想加入公民,他只要参加个考试就行了,而考试对他来说,不是小菜一碟吗?
 但她仍然忍不住要自欺欺人地想,也许BENNY因为什么原因,把绿卡身份弄丢了,于是只好找个公民结婚,帮自己把身份重新弄回来。
 老板的父亲不就是这样吗?本来拿了绿卡,但因为跑回中国会情人,结果把绿卡弄丢了,是老板的妈妈后来又把他父亲办出来的。还有老板的弟弟,因为要被遣送回中国了,就到处找他那个可能存在的孩子,因为找到了就可以不被遣返。如果BENNY也曾面临被遣返的危险,那他就有可能为了不被遣返而找个美国老婆。
 想到这种可能,她的心里又好过了一点,她想他可能根本不喜欢那个美国女人,只不过为了某种原因才跟她结婚。那样一来,事情好像更容易了,因为她跟他在婚史方面就是平等的了,他们可以把事情谈开来,等双方都把各自的“麻烦”解除之后再做打算。当然她仍然比他大十岁,但在他有WIFE这个麻烦面前,大十岁就显得是个小问题了。
 但她想到他这似乎不象假结婚呢,至少跟老板的假结婚不一样。老板并没把他的福建老婆接到这里来,两个人就是在中国的一个旅馆里“打过几仗”,等到两人一起照了相,老板就回到美国来了,然后就为他的福建老婆办那种公民未婚妻探亲签证,听说那种最好办了,结了婚反而没有未婚妻好办,但是如果办来后在一定的时间里没结婚,未婚妻就会失去身份。
 老板的福建老婆一来美国,他们就登记结婚了,但没举行婚礼,因为福建人把婚礼看得比登记还重要。据说按照福建老婆家乡的风俗,她跟老板的婚姻不算什么,只有她跟什么人举行了婚礼才算是真正的婚姻,就像以前那种明媒正娶一样。
 老板跟他的福建老婆在美国从来都没有同居过,因为包包盯得紧,也因为福建老婆是“飞机场”,老板没什么“性趣”,肯定不会为了一个“飞机场”得罪包包。福建老婆一度想把这桩假结婚弄成真的,但老板不肯,所以福建老婆后来找了个一同打工的福建人举行了婚礼。
 但BENNY却把他WIFE接到这里来了,而且一来就忙着云雨,这哪象是假结婚?比真的还真!
 她想到BENNY见了老婆那种迫不及待的样子,就觉得心痛。她想到他的美国老婆在床上的千娇百媚,就感到又嫉妒又自卑。美国人哪,谁知道技术有多高超?还不把BENNY迷得神魂颠倒的?以后生的孩子要多漂亮有多漂亮。
 不知道为什么,这明明是一件她应该为之欣喜,为之如释重负的事,她却感到非常难过,比她自己决定离开他时难过多了。她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因为知道那里有一颗很大的虚荣心,可以忍受自己主动离开他,却无法忍受他主动离开自己。
 难道两者的结果有什么不同吗?都是两人不在一起,但想到是她离开他的,她心里就好受一些,一方面是觉得自己高尚,另一方面也觉得没丢面子。如果是他离开她的,那就不同了,自我牺牲的高尚感没有了,还要加上被欺骗被抛弃的屈辱。
 她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在这方面不是一个虚荣的人,如果李兵要离开她,她肯定不会在乎,既不在乎是他先离开她的,也不在乎从此以后生活中就没这个人了。即便是结婚前,她对李兵也是这种感觉。李兵来了,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李兵走了,她也不觉得有什么难过的。
 那时候,她以为这就是爱情,是真实生活中的爱情。那种死去活来,疯疯颠颠的爱情,是琼瑶们的书中才有的。而因爱生怕,因爱生嫉,因爱生恨,都是不正确的爱情,正确的爱情应该使人高尚,使人无私,使人勇敢。
 她曾经听一个女友讲,说她在男朋友抛弃她之后,花了几年的时间,一边在背后搞垮她前男朋友的每一桩情事,一边在他面前表现她无怨无悔的爱情,最后她的前男友回到她的身边,而她在他当着很多人的面向她求婚的时候,拒绝了他。虽然那个女友也一直没结婚,但那个女友觉得自己很成功,因为大大地出了一口恶气。
 那时候海伦觉得自己绝对不会为谁离开谁、谁抛弃谁操心。既然爱情都不存在了,是谁先说分手的又有什么区别呢?你先说也好,他先说也好,反正他是不爱你了。
 但她那个女友说了:是谁先提的分手,那是非常不同的。是你提的分手,你就是胜利者,你的心上就没有一个伤痕,你的自尊就没有被伤害,你就可以毫无负担地走进另一场爱情。但如果是他抛弃了你,你就没面子了,你的心里就只有仇恨,你这一生就只想复仇,你就没有心思享受另一场爱情了。
 她生怕自己也变成一个因爱生恨的人,马上交待自己:他有一个美国妻子,是他的幸福,那说明他不是什么FUGITIVE,也说明他以后的前途很光明,她就不用替他操心了。
 当然他在有妻子的同时又对她有过那些示爱的言行,她应该相信他是有他的原因的,肯定不会是恶毒或卑鄙的原因。
 也许是因为他是在美国长大的,在性问题上比较开放,象老板一样,在爱着包包的同时也能跟福建老婆上床;也许是因为他见她孤独无助,想从感情上生活上帮她一把;也许是他对人比较好,而她误会了他。总而言之,绝对不会是什么不好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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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竭力振作自己,陪咪咪玩,想忘掉这事。但她一边看着女儿,一边想到从今以后就只能跟女儿相依为命了,心里又很失落。
 她很阿Q地安慰自己说,祸兮福所伏,爱情失意,签证得意,既然在签证前得到这么一个坏消息,那咪咪的签证肯定是没问题的了。
 签证的那天,海伦排在一个男签证官窗前的队伍里。她虽然很紧张,但手里捏着自己已经签好的证,觉得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希望签到。站在她附近的人一听说她是从美国回来的,返签已经签到了,现在是来给女儿签的,都羡慕地看着她,说像她这样的,肯定没问题。
 她看到那么多人焦急地在那里站队,一个个担心签不到,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幸福,想起上次签证时的感觉,也是象这些人一样,签之前焦虑不安,签到后欣喜若狂。她在美国呆了这一年,好像已经忘了上次签证时的那种感受了,时不时地,就对自己在美国的处境发点牢骚。现在回来一趟,再度品尝签证时的那种焦急,又感到自己能签到证,真是生在福中了。看来以后每年都应该回来一趟,品尝一下签证的艰难,复习一下签证大厅里每个人的焦虑表情,可能就会为自己能到美国读书感到无比欣慰了。
 签证官跟她的面谈很简单,几乎没问多少问题,就结束了。当那个签证官把护照、材料和一张印着字的纸一古脑给还她的时候,她以为签到了,站在旁边看了好一阵,才觉得不对,因为她记得自己那次签到时,没拿回自己的护照,而且要到另一个窗口去交钱。
 她的心一阵乱跳,跳得生疼,她捂住胸口,勉强把那张纸上的字看完了,才知道咪咪被拒签了。她的泪大滴大滴地流下来,她顺着墙滑到地上,一屁股坐在那里,捂住嘴痛哭起来。
 几个人围过来看她手中的那张纸,有一个很老练地说:“移民倾向,那你没希望了…”
 她挤到刚才拒签她的那个窗口,指着纸上打勾的那一条,大声问:“Why?Why?She'sonlyachild!”
 签证官大概是见她哭得可怜,没有立即叫人把她赶开,而是解释说:对所有的人,我们都是先假定他有移民倾向,如果他能提供充分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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