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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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虫-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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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怡不慌不忙地蹲下身子,拔起一根来端详,拿在手中,短箭半尺长短,铁羽赤头,箭身上刻有相同的标记。
林涪冉跟着也拾起一根来研究:“冰冰,这个上面的标记,我有看到过,在哪里肯定有看到过。”
“那日在江口岸,我们被黑衣人袭击,带头的人是秋水镇的朱硫,他们的兵刃上有着相同的记号,相公说,他们是暗门的人。”言冰紧盯着眼前的黑衣人,又是黑衣人,以前是,在秋水镇时是,在轩辕镇时是,一直以来都是。
暗门。
暗门即是无名之门。
他们要的到底是什么。
林涪冉下意识地将言冰往自己身体后面掩藏,被言冰轻轻抚开:“小林子,强弩铁箭,近在咫尺,上百支这样射过来,即使身前遮挡十个小林子,也于事无补。要杀我们真如碾死三只小小的蝼蚁,他们暂时不会伤害我们性命。”
“小冰说的很对,他们一路跟随而来,恐怕从我们掉入江中开始,一直走到这里。”郑怡向后一退,张开双臂,“可惜这偌大的山洞中,空空如也,并非如他们所想,这不过是一条死路。”
“真是白费心机。”林涪冉刻意挤出笑容,调侃道,“暗门高手跟我们爬了一路,是不是很有趣。”
黑衣人依旧一动不动,箭头指住他们不肯放松。
“请一个能说话的出来,我想知道,你们要的究竟是什么,不会是真的想和我们在山洞中捉迷藏玩吧。”言冰接过郑怡的话来,“你们都看得出,这的确是一条死路的尽头,原来我们都准备从原路爬回去了。”
“生即是死,死亦是生。”温柔的声音自黑衣人队列后面悠悠然传出。
言冰不置信地睁大黑白分明的眼,喃喃低语:“不会的,不会是他的,怎么可能。”
锦袍玉带,丝带束发,手执一柄瓷骨扇,唰地打开扇面,呼之欲出的是三三两笔描绘出的栀子,嘴角绽开柔柔的笑意:“小冰,好久不见,你好不好。”
“柳大哥,我,很好。”言冰勉强按捺下心头诧异,回他一个纾缓的笑容。
柳若茴缓步走到三人面前。
林涪冉不客气地指住他:“怎么,冰冰,你认识他,又是熟人。” 
柳若茴将他的手指拨开,对郑怡轻轻颌首:“二师兄,别来无恙。”
“连姓郑的都认识,难道你们都是一家人?”林涪冉受不住众人间压抑的气氛,凭什么你们相互都认识,就我一个是外人不成。
“小冰,一路过来很辛苦吧。”柳若茴摸出丝质的帕子,指尖将言冰的面孔支起,温柔地擦去那些多余的痕迹,言冰的眼角分明有些水渍,他的手指擦拭过去,,猛地收回,好像被灼伤一般“小冰和我记忆中的小冰已经不一样了,是不是方才一阵的铁箭吓到你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伤你半点分毫。”
轻轻一声长叹,百转千回。
“师傅将你安排在他们身边,难道是师傅已经看出点什么?”柳若茴摇一摇手中的纸扇,眼眸璀璨若星,“不过想来也是,我在圣天门中这么多年,师傅又是如此聪慧之人,应该能参破些许。”
“柳大哥,你真的是暗门的人?”言冰尚抱有一丝幻想。
“我不但是暗门的人,整个暗门都属于我。”柳若茴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我就是暗门的主人,小冰。”
“你混蛋。”林涪冉欲冲上去,被郑怡一把拖住,“姓郑的,你做什么,你放开我,放开我。”
“你想冲过去送死吗!“郑怡反身喝道,“小冰说的对,他要杀我们如同碾死几只蚂蚁。”
柳若茴的眉梢化开淡淡的笑意:“还是二师兄有眼力,不对,应该说是小冰更是伶俐。”他牵着言冰的手,欲往回走。
言冰用力摇头:“不,我不过去。”另只手下意识拖住林涪冉的衣袖,不能离开小林子和郑大哥,有她在跟前,柳若茴应该不会下令属下放箭,一旦她离开,她惊恐地将视线转向地面,死死看住一点,小冰,你不能慌乱,冷静,冷静下来才有机会。


 











夏虫(七十三)







言冰僵持在两方中间,嘴唇咬一咬,笑容丝毫不减,狡黠的光芒一闪而过,索性大大方方地将怀中那两片尚有体温的羊皮纸取出来,递给柳若茴:“柳大哥,我大概走错路,要不你自己看看。”
柳若茴并不接手,目光只在羊皮纸上轻轻一扫,再看看林涪冉一脸紧张的样子,好像随时想扑过来出手,缓缓摇头:“小冰,这羊皮纸你收着就好,放在你这里,我是最放心的。”
“给你,你也看不懂。”林涪冉用鼻子哼一声。
柳若茴一点不着恼,收起扇子,赞同道:“你说的很对,这纸上的字,我看不懂。”笑得柔情款款的,“小冰,把那只手放开,到我身边来。”
言冰捏着林涪冉的衣角,嘟哝道:“不要。”
谁晓得自己前脚跨到他这边,他身后那一排弓箭手会做什么。
她的身体才是最好的挡箭牌。
“小冰,我答应不会动他们两人。”柳若茴向后一挥手,弓箭手整整齐齐地收手归队,“你大可以放心。”
脚尖在地上蹭蹭,胸前的发辫跟着她的脑袋左右晃,一脸的娇憨天真:“柳大哥,要不,要不我们三个先走,你们喜欢这里就多待会,没准能发现个好玩的事情,下次你回圣天门的时候,再告诉我。”
“小冰,你既不肯告诉我,最后的路径在哪里,又不肯跟我走,你觉得我会这么轻易放手的吗?”柳若茴的声音懒洋洋的,眼角的犀利却是大盛。
林涪冉握紧拳头道:“你想如何,要动手就动手。”暴怒的样子象一只蓄力待发的豹子。
郑怡在阴影处掐他一把,真的动手,敌强我弱,难道这个小子看不出来,还一个劲地挑衅对方,轻咳一声,插进来道:“三师弟,你给她点时间,让她想一想比较好,你看她一路过来,已经很累了。”
柳若茴睫毛盖下来,将光芒掩着:“还是二师兄说话得体,好,我等。”
不晓得从哪里搬出一张鸡翅木的太师椅,柳若茴姿态悠闲地坐在这张精雕细刻的椅子上,立刻,小几,茶点,清酒,满满摆上。
另只略小的椅子摆到言冰面前,她落落大方地坐下来,郑怡与林涪冉一左一右站立两边:“最好再给掌盏灯。”
果然有一盏琉璃灯支起,灯光柔和,言冰揉一揉眼,笑嘻嘻道:“早晓得是这么好的条件,柳大哥你开始就和我们一起多好,在那个地道里,爬得我腰酸背痛的。”
“回去的时候就不会这么辛苦。”
“怎么说?”
“三十个挖掘高手,已经将那条通道扩展过。所有的机关已经全部关闭,等完了事情,我和你一起走出去。”
言冰心头一跳,这么大的手笔,这么快的速度,暗门到底是怎样的组织。
柳若茴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斟满一杯,幽香的酒气几乎在一瞬间充满山洞。
“好酒。”林涪冉忍不住称赞道,忽闪两下鼻翼,“梨花白?”
“哦?”柳若茴神情和缓,“鼻子很灵,要不要一起过来喝一杯。”
林涪冉调转目光懒得回他的话。
“不要下意识地就把我当成是敌人。”柳若茴一口将酒饮尽,手指捻起一块绿茶酥,想一想,又放下来,“给那位姑娘也置一小几,点心都拿过去给她。”
言冰毫不客气拿起一块就塞进嘴里。
林涪冉欲将她的手拍开:“就知道吃,人家给你下毒怎么办。”
腮帮子鼓得圆嘟嘟的,言冰口齿不清地回道:“怎么会有毒呢,谜底还没有揭晓呢,点心很美味,你们也吃点,郑大哥吃一块,小林子来,张嘴。”
香喷喷地点心送到嘴边,手指柔软,笑颜浅浅,林涪冉略微无奈地稍稍低下身,张口接住,舌头一卷,收进口中慢慢咀嚼。
柳若茴玩味地看着两人:“没想到,小冰身边总不缺护花之人,宋殿元不在了,立马又补上一个林涪冉。”
言冰慢条斯理地将手指上沾染到的点心屑抹去,看似随意地问道:“柳大哥,我们坐的那艘船,是你下令凿沉的吗?”
“是,连那两个船工都是暗门的人,你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线。”
“相公在沉船后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言冰说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每次我想到,如果今生都再看不到他,心里就痛得不能自己,我恨暗门,不依不饶缠住我们不放,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就是暗门的魁首。”她猛地立起身,将那只琉璃灯对准柳若茴坐的位置砸过去。
两人离的距离近,她又掩饰得很好,眼见琉璃灯要砸在柳若茴身上,两道黑影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将灯盏挑开,灯油泼在地面,轰地燃烧起来。
两人隔着火光对视,五官看起来俱有些扭曲。
“宋殿元有什么好,他能给你的,我统统都可以给你,而且我出的价码会比他的好上一百倍。”柳若茴站起身呵斥道。
“至少他不会把我当成货物,拿价码来衡量我的价值。”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虽然不会动你,并不代表我一直不会动你身边的人。”柳若茴被她的举动激怒,下了最后通牒。
言冰的身后又被支起一盏新的琉璃灯。
火光渐渐熄灭下去。


 











夏虫(七十四)







言冰变得安静下来,手指抓紧那两片薄薄的羊皮纸,抿着嘴唇,一点小小的梨涡忽隐忽现,另一只手紧紧按在椅子把手,如果不是那么用力,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忍不住冲到柳若茴面前,撕开他那个笃定安详的表情,看看皮囊下是何等的模样。
柳若茴瞧着她的侧脸很一会,突然,眼波流转,白皙的面孔敷上一层薄薄的红晕,不知道想到什么,接着,耳朵后面都感染到那层莫名的红,他轻拍一下手,立时有人捧着木匣半跪在他面前,他悠闲地打开匣盖,取出一册旧书,津津有味地看起来,林涪冉瞪圆眼睛,看清楚那书皮子上用小篆写着——道德经,这个看起来温和无害的男人,暗门的门主,居然当着他们的面,静静地读道德经。
留意到林涪冉想杀人的目光,他优雅地抬起头,温文尔雅地笑,牙齿很白:“近来,我一直有读道德经,特别是心绪纷乱的时候,你要不要也试一下?”
“我不认识字。”林涪冉的牙齿再咬下去都快咬平了,鬼晓得你做什么心绪纷乱,光是看看冰冰的脸,都会脸红成那样,肯定是在动什么歪脑筋。
他轻轻哦一声,没再继续话题,纸张在手指间翻动,发出沙沙的响声。
山洞里,站着,坐着,这许多人。
居然能听到的不过只有翻书的声响。
言冰的眉角细细一抽,动作小到不能再小。
“小冰,白姨上次说的事情,你可有考虑过?”柳若茴翻过一页纸后缓缓问道。
“什么事情?”头都未抬。
“你小时候,她把你允给我的承诺。”看似好心地提醒。
言冰将羊皮纸翻转过来继续看,漫不经心地答:“我爹爹把我许给他的徒弟,我已经和相公成婚了,柳大哥那时不就知晓了。”
“你们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柳若茴双眼带笑,透过书本去看言冰的反应,“白姨亲口告诉我的。”
“说的时候没有,后来有了。”言冰顺口应着,完全不去看他的反应。
林涪冉在旁边,嘴巴张开,呆呆的,象一个响雷炸在耳朵边上,他怎么一点都不知情,师兄和冰冰何时暗度陈仓,偏偏瞒着他,右手背到后面去仔细回想,到底是什么时候,他们小两口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出色了。
柳若茴猛地抬眼:“这些我都不在乎,师傅对白姨以前的事情不是也丝毫不在乎。”嘴巴里是这么说,林涪冉瞧着他脸色都青了,方才那些可疑的红晕,唰地被言冰轻巧的几句,直接塞回去。
“夜叔叔不在乎的事情,你也不在乎?”言冰揉揉肩膀,斜过头来,浅浅地笑,调皮地吐一吐舌头,“可是我娘亲看起来就在乎地多,她这么多年来,和夜叔叔不还是什么都不是吗,即使我爹爹死了,他们依旧什么都不是。”她换一边肩膀继续揉,“柳大哥,你若是不在乎,你家里人难道也可以不在乎?”
“你怎么看出来的?”柳若茴的声音低低的。
“看出什么?”言冰摸一摸自己额头,“我是个普通人,没有这么大的福气。”
林涪冉和郑怡对视一眼,他们两个到底在打什么太极,怎么说出来的话,别人压根都听不懂。
“我以为我掩饰得很好了。”
“很多东西如果从小时候就开始训练培养,长大以后即使刻意地去掩饰去隐瞒,旁人多留一个心眼还是多少能看出点破绽的。柳大哥,谁叫你排场做这么老大呢,而且除了爹爹,相公和我,知道爹爹参与那件事情的人,大概只有皇室中人了。”言冰笑得十分纯良,“柳大哥,我到底该叫你柳大哥,还是暗门门主,或者是王爷。”
“小林子,你这是什么表情,嘴巴里要不要我给你塞个鸡蛋进去。”言冰笑着捻起一块桃花饼塞到林涪冉的嘴里,对着郑怡点一下头,“其实,郑大哥应该有些看出来吧。”
郑怡摸摸鼻子笑道:“只看出来一点点,不过脑子没小冰转得快,而且即使猜出来,也不会象小冰这么直接地说出来。”
“柳大哥,你让我以后怎么称呼你,真是件头痛的事情哦。”
柳若茴从那把宽大舒适的椅子里站起身,他身后的那些人动作一致,训练有素地全部都跪了下去,整整齐齐,黑压压的一片背脊,既然已经被揭穿,那索性就统统按照旧规矩做:“小冰果然是冰雪聪明,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想到我最真实的身份,不错,我就是当今天子的六皇子,拜入圣天门前,伪造了一个全新的身份,化六为柳姓,若茴原本就是我的字。”


 











夏虫(七十五)







“知晓的事情越多,越不开心的道理,柳大哥一定比我清楚地多。”言冰的背脊绷得挺直,并没有要跟着下跪的意思,手一松,两页羊皮纸从指缝中滑落下来,象一大一小两只褐色的叶尾蝶停息在地上。
柳若茴弯下身将羊皮纸拾起:“小冰,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把生门找出来,让我进去。”客客气气的样子,还是以前温柔的柳大哥的样子,两只叶尾蝶停在他修长的手指中,眼神是满溢的信赖,“小冰,有些话,我想和你一个人说。”
身后的黑衣人象突然蒸发般,齐整地消逝在通道口。
言冰垂下眼线:“郑大哥,小林子,你们也暂请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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