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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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虫-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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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里平日只有两名弟子守护。”言冰心知不妙,也不多问缘由,只跟着他飞跑。
宋殿元的手臂搭在她的腰间,借其几分力气,不至于会跟不上自己:“大概有多远?”
“左转过去,目力所及。”
“好。”
话音放落,耳边听闻呜呜的号角声,沉闷而悠远,不晓得从哪里传出,但就好似在自己耳朵边吹,震得心头乱跳。
“相公,我们要逃出去?”
宋殿元借力将她已经抱起:“号角声一响,恐怕圣天门中所有的弟子都将蜂拥而出,整个山门中至少有上百名好手,小冰,到了那里,你先往山下冲。”
言冰配合地绕住他的脖颈“”我往下冲?你呢。”
宋殿元低头亲她的额角:“林师弟应该在山下等你,你先随他去,我自然会想办法与你们汇合。”
号角声吹得更响,更急。
首先冲过来的,即是才分手的稽延,他眼见是宋殿元抱住言冰,稍稍愣在原地,并不再费力追赶:“宋公子,夏姑娘,怎么回事?本门号令声响,指明有大敌在此处,怎么会是你们两人?”
宋殿元将一个布囊塞给言冰,放她下地:“你先走。”
言冰倔强地不肯放手:“我不走,我娘亲在这里,有误会,我来解释。”
“她不是。”
“她不是什么?”
夜冥衣阙飘飘转眼到了面前,宋殿元将言冰一把揽到身后:“怎么,前辈还要在此处再考验晚辈的武功吗?”
夜冥一脸似笑非笑:“宋殿元,你这个弑师的孽徒,不但残忍将自己师傅杀害,还霸占住师傅唯一的亲生女儿,这事情让我知晓,怎么还能放你下山。”
宋殿元并不辩驳,只一手紧紧抓住腰畔剑柄,目光炯炯与其对峙。
言冰从他肩膀后面探出头来,高声道:“夜叔叔,你怎么可以诬陷我相公,我爹爹是生病死的,与他何干。”
“生病?生的什么病,吃的什么药,你都知道吗,这些年,你被他禁锢在小村庄中,又身中迷失本性的毒蛊,至今记忆混淆不明是非,我受你母亲之托救你生天,你莫要再执迷不悟,跟着此恶徒逃走。”夜冥字字确凿,“稽延,你还不动手?”
稽延眸中三分犹疑,还是拔出剑来,宋殿元将言冰往后一推,剑出鞘,白光一片,两人的身影交绕在一起。
言冰迟疑着,爹爹明明是生病亡故的,她一直有留守在他身边,可现时圣天君问出的问题,她却答不上来,爹爹的武功极好,那病却来得极凶,是宋殿元一手操办,请大夫,抓药,煎药,她所做的无非是每日按时喂爹爹喝药,到后来 ,爹爹不肯再喝,成日只肯做在院中晒晒太阳,眉宇间一日比一日憔悴。
爹爹过世以后,直到近日她的记忆回来,中间到底隔了多久,她没有细细算过,也实在算不上来,为什么圣天君会一口咬定是相公害死了爹爹。
她抬头看着众人,夜冥微笑着伸出手来:“小冰,你还不过来,你娘亲还等着你回去,你想想,你娘亲和我可会骗你?回去,我让你娘亲把原由仔细说给你听。”
宋殿元的剑锋死死咬住稽延的招式,他的武功原本在稽延之上,手下交锋更是体会出稽延并未使足全力,不晓得是什么原因。
稽延在与他擦身而过时,极轻道:“三师兄临走时,叮嘱我要帮你们,宋公子,你还不快带着夏姑娘走。”
宋殿元恍然,三师兄,柳若茴,当下找一个破绽,将其刺倒在地,向后急退,抄过言冰的腰身,如一只展翅大鹏,扑出后山门,向山下掠去。
夜冥起身欲追,稽延雪雪呼痛:“师傅,师傅,我好像伤到右脚三焦阳筋。”
他只得停顿下来,为其检查伤势,嘴角微微扬起,号角已响,整个圣天门都进入紧急戒备状态,宋殿元只身带着等于没有武功的言冰能跑多远,他盛名在外,在自己的地盘与一个晚辈动手,传出去多少不妥,就让那些弟子来解决这个问题吧。
果然,号角声再变。
稽延索性赖在地上:“师傅,怎么吹的是杀敌令,难道是连夏姑娘也要——”
夜冥收敛笑容,在他肩膀处冷冷一拍:“稽延,你还要装到何时,着师傅到天黑不成,你以为这一点小伎俩就能瞒天过海?”
稽延俯身在地:“弟子不敢,弟子甘受惩处。”
夜冥站起身:“你回本门刑堂自行领罪。我要随他们下山看看,看看夏侯煵的徒弟到底有多大的能耐,稽延,你猜他们能跑多远?”
“弟子不知。”稽延依旧保持相同的姿势。
夜冥玩味再笑:“如果你猜对了,这次的事情可以不予计较。”
稽延的头磕得更低,声音却清晰的传出来:“弟子猜,宋公子可以带着夏姑娘离开圣天门。”
夜冥的瞳孔骤然收缩一线。


 











夏虫(五十三)







言冰真正见识到宋殿元的犀利果断,一路下山,脚步丝毫不乱,听闻号角赶来的弟子,这已经是第四批,其中有两批,两人躲闪进树丛避过,另两批与其交手后不敌退走求援,眼见两人已过半山腰,宋殿元的眉宇越发紧锁不展。
“相公,小林子在山下等我们?”
“是。”
“相公,按照这个速度,还有一炷香的功夫,我们就能到山下了。”
宋殿元突然蹲下身子:“小冰,上来。”
言冰干干脆脆地跳上他的背脊,双臂绕在他的脖颈处:“相公,我抓稳了,你放心。”
“好。”宋殿元腾空出双手,“小冰,我方才交给你的物件,你可收好了。”
“是,我藏到内衣里,绝对不会掉,相公那是很要紧的东西?”
“是的,非常重要,放在你身上,我才安心。”宋殿元脚尖触地,展开双臂,宽袖大袍被风吹得鼓鼓囊囊的,象一只青色的大鸟,顺着石阶飞扑而下。
耳朵里只能听得风的声音,言冰觉着宋殿元的速度更快,快到说话的声音几乎都被风声湮没,身体随着轻盈起来。
该来的,始终都逃不掉。
明晃晃的剑光,刺的人睁不开眼睛,言冰索性将脸埋进宋殿元的外衣内,让风声将刀光剑影与她彻底分离开来,她不想看,不想听,只要晓得相公会维护她周全就好,脸上热热溅到几滴水珠,不,不是水珠,应该是血珠。
她都没有用手去擦。
嘶喊声,锋利的刃撕咬声。
这一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那时候的自己,十四岁的自己,相公,那时还是宋师兄,也是一摸一样地背着她,杀出重重包围,言冰压抑不住身体自身的颤抖,为什么,一次又一次遭遇致命的追杀,当时的她不明白,此时依旧是半懵半懂,或许只有相公才能解释给她听。
山路那么长,那么长。
宋殿元猛地停下来。
言冰收势不及,额头敲在他的后脑勺上,咚,好大一声,言冰捂住额角,从宋殿元的肩膀后面探出头来。
眼前站着一个人。
不是圣天君。
先前这许多的人都没有拦住宋殿元。
然而,这样一个随随便便站在山路中间的人,却扼令住他们下山的速度。
那人先笑起来,笑容从嘴角慢慢向着眼底攀岩,他的年龄应该不算年轻,但是笑容一展,倒有种让人误视为少年的感觉。
他的笑容很年轻,眼底有若隐若现的墨绿颜色,象初夏枝叶上的那种颜色,薄薄的唇角向一边扬起,带着一点点少年人的调皮,他说:“把你背上的人放下来。”
宋殿元将手中的剑,慢慢提起指向他:“要动手的话,请吧。”
那人又笑了:“她不是你的挡箭牌,放她下来,你进攻的速度可以快一些,自然也就能死得慢一些。”
“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挡箭牌。”宋殿元坚定地将剑再向前推了三分,“动手吧。”
言冰的手指恰到好处地扣在他的胸口,不紧不松:“相公,我绝对不会相信他们说的话,生,我们在一起,死,我们也在一起。”
宋殿元的胸口剧烈一震,极薄的剑刃随着晃动不已,剑是好剑,一路杀下来,刃上没有半丝血迹,依旧雪亮雪亮的。
言冰象是认出对方来,喊道:“你是柳哥哥的二师兄,我见过你,你姓郑。”
“夏姑娘好记性,你初来圣天门时,若茴的确向你介绍过我。”郑怡收敛起笑容,对着宋殿元微微俯身,“方才是我说错话,你,不会把她当作挡箭牌,因为她这样地信任于你,可惜,可惜。”他静下来听山风中传来的号角声,源源不断,呜呜作响,象一只困兽蹲在人看不到的地方,随时会扑上来咬住你的咽喉,“师命难违。”
两人之间一触即发。
言冰咬着宋殿元的耳朵问:“相公,我是不是你的师命难违?”
宋殿元半爿耳朵顿时红了,晶莹得有些半透明。
那人出手了。
虽然背着一个大人,但是言冰轻得象一片依附的羽毛,飘飘然,不花费什么力气,但是能够得知她始终在那里,跟着自己的每一寸移动而移动,宋殿元的剑招越发顺手,越使越快,呼吸间,两人的剑交手七招,每一招都蕴含杀机。
他一分都不敢轻视。
很奇怪,为什么没有其他人赶上来。
言冰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个,明明方才一直有人会出现的,为什么他们说话,动手到现在,号角依旧呜呜地吹,却再没有出现过第四个人。
很奇怪。
稽延明明有说圣天君的弟子有近百名,如果撇去象柳若茴那样外出执行任务的弟子,在圣天门本部至少会有五,六十名弟子,他们见过的不过廿个左右的,剩下的那些会在哪里。
言冰想仔细看一看郑怡的样子,自从他出现,她总感到有些儿什么压在心头,闷闷的,重重的,想摸又摸不到。
她的视线再往下一点,下一点。


 











夏虫(五十四)







呼吸吹在宋殿元的皮肤上,扑回来的时候有些热,被山风吹一吹,又感觉有点凉,言冰将自己的嘴巴牢牢捂住,不敢再发出声音来,郑怡衣袍湿湿的边角,触目的红色,宋殿元一路恶战而下,不过只溅起几滴血珠,言冰知晓,宋殿元不想伤害对方的性命,一点也不想。
那郑怡袍子边上的红色又是什么?
粘稠,暗红,浸得轻薄的衣料在洌洌山风中都抬不起来。
言冰想,她已经猜到那些是什么。
她也猜到为什么,再没有人赶到他们前面。
因为那些人,都被别人轻易地扫除掉。
狭窄的山路,他在上,他们在下。
郑怡,圣天君门下的二弟子,宋殿元需要全心对付的敌手。
他究竟是谁。
宋殿元的剑招缓解下速度,背向着崎岖的山路,边退边战,看似躲不开郑怡的攻势,而郑怡想再攻入一些也是不再能的。
郑怡的眼中显然跳跃出赞赏的神色,长剑舞出几朵剑花,逼近后,就不再递前。
宋殿元警惕地看着他,脚下也随之不动,左手下意识地伸到背后,与言冰的手一握,再放开。
郑怡那种略微蛊惑的笑容再次徐徐展开,他的右手一松,长剑咣当掉落在地上,清脆,剑身在地上跳了几跳,静止了。
他的五指分开,展示给他们看,干净的手。
宋殿元微微抬眼看他。
“你们走吧。”他轻轻松松地说,然后弯身拍一拍自己的袍子,“夏姑娘一直在看这里,是不是以为我杀了人,而且是很多人?”
言冰的头往后缩了缩,扁嘴不说话。
“我听到号角的时候,正在画画,这个。”他的手指捻起一点点,“是打翻的褚红粉,那时,我正在描一朵鲜艳的牡丹。”他毫不介意地将手指递过来,“你看一看,不用害怕。”
宋殿元的左手背到后面拍一拍言冰,示意她真的不用躲在后面,言冰雪白的面孔怯生生地显露出来,象一只小心的兔子,在看着猎人手中的食物,果然,郑怡手中的红色中间有层粉末状的沉淀,而且,闻不到一丝血腥的气息。
她,多虑了。
郑怡将手指在衣袍上随意地抹几下:“你们走吧。”
宋殿元张了张嘴。
“不用问为什么,没有为什么。”他将头偏侧过去,假装看不到他们的样子,自言自语地说,“奇怪,明明号角声明示有敌人在山上,怎么我一个人也没有看到。”
宋殿元送剑入鞘,面对住他下了几级台阶,见他已然收拾起杀气,才放心地回身继续向下跑去。
不过跑了十多步,耳边听得一声闷哼。
“相公,你有听到?”
“是。”
“好像是那个二师兄的声音。”
宋殿元果断地往回跑去,言冰急地大叫:“相公,你怎么又跑回去了,相公,那里危险。”
眼前的景象让言冰说不出话来,郑怡的胸口凸出一段剑尖,只两寸长,但是剑身已经完全穿透过他的身体。
稽延从他身后慢慢走出来,冷着脸道:“二师兄。”
“你偷袭我。”郑怡眼中的墨绿色深成墨黑。
“我的武功不如你,如果不偷袭怎么能除掉你这个叛徒。”
“我怎么会是叛徒,怎么会是我。”郑怡的手簌簌发抖,垂眼看胸口的剑尖。
稽延将剑从后面拔出,带起一道血箭:“那我和师傅一路而下,倒在山路边的那些本门弟子又是谁的出手,二师兄。”
“难道连师傅都怀疑我?”
“二师兄,没有看见我持的是本门圣天剑吗?”稽延对着他,摇一摇手中的长剑,剑身比一般剑来得细长,窄二分,长四分,剑柄赤金所铸。
郑怡的眼睛顿时黯淡下来,完全不复方才的潇洒姿态,颓败地喃喃道:“果然,果然是师傅的圣天剑,果然。”
“稽延哥哥,人不是他杀的。”言冰忍不住出口问他辩解,“他衣袍上那些不是血渍。”
“二师兄的武功这么高,杀人也不见得会溅血在衣服上。”稽延手中的长剑一抖,血珠顺势滴落剑尖,“我已经看在三师兄的叮嘱份上,放手一次,但是师傅对我更加恩重如山,这一次,我不会再放你们走。”
宋殿元微微笑:“你觉得你能胜过我手中的剑。”
“圣天剑是绝世好剑,寻常的宝剑交锋中也必被它削断,师傅一定是想到才让他提着圣天剑下来。”郑怡按住胸口,鲜血依旧从他的手指缝中蜂拥而出,在胸口化开一片。
“多谢郑兄提醒。”宋殿元将长剑按进剑鞘,“既然我的剑不如你的,我就用双手试一试所谓的绝世好剑。郑兄,请站到我的身后,你身上可带有金疮药?”
“来的匆忙,不曾带。”郑怡强压住眉宇间的痛苦。
宋殿元在衣袋中摸索下,抛给他小小的瓶子:“红色内服,绿色用唾液化开外敷。”
再转过来对住稽延时,他双手摊开:“这一次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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