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收回瞧秋水菀背影的眼光，伸手轻轻拍了拍他，拉着便往屋内走去，“以后若是敢再乱跑，当心我不要你了。”
“娘……”
秋景睿很委屈，也只有在没人的时候，他才敢唤赵姨娘一句娘。
赵姨娘听到这声娘，哪里又还能生气，立刻抱着他，心肝宝贝地说了一大堆话。
这边厢，秋水菀自流香居出来后，便一心想要回到清菀居去，同时，也不知怎的，她十分希望楚君烨能够在身边。
“小姐，奴婢眼皮跳得十分厉害，有些担心……”
冬青终究还是忍不住，上前说了这话。
秋水菀停下脚步，内心也隐隐不安，“蓝烟，便是去找了你那同乡巧儿，让她来清菀居一趟。”
“是。”
蓝烟应着，快速离开。
一路上，秋水菀的心就没放轻松过，直到回了清菀居，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怎么回事儿？”
楚君烨先她一步回来，见她脸色苍白，便问了句。
“没……没事。”
她倚在屏风处，小手还抚在胸口，似乎是在极力压制什么。
“今夜似乎不太平静。”
楚君烨眼里闪着光，如是说着，他在桌边坐下，似乎没有入睡的打算。
秋水菀瞧他一眼，勉强带了微笑，“其实也该料到了，三日归宁，难以平静。”
话落，在他对面坐下，两人静静对视，似乎都在等着什么。
午夜子时，寂静的夜里突然由远及近传来阵阵哭声与悲泣声。
“世子、世子妃，不好了，三少爷……”
环柳焦急的声音响起，竟是连规矩也忘了，直直从外间闯了进来。
秋水菀一惊，立刻站起，“睿儿怎么了？”
她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
“三少爷，没了！”
环柳见状，害怕秋水菀受不住，便将声音压得低低的。
“什么叫做没了？”
她不是不明白这个意思，她只是不愿相信罢了。方才还活蹦乱跳、缠着她拉着她，吵着要去看仙鹤的人，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是张氏？是张氏吗？她一直知道今夜会出事，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是秋景睿出事。
“小……回世子妃，三少爷，死了！”
环柳当然知道秋水菀是明白的，可她依旧又再次说了遍。
“快随我去看看。”
话落，秋水菀已经作势要往外走去，却被楚君烨猛地拉住手腕。只见他看了眼环柳，道：“你先出去，立刻寻了厨房管事的妈妈过来，便说是本世子有事交代。”
话落，又看着秋水菀，“你当是冷静聪慧的人，难道，就因为这点儿感情，让你失去方寸。”
这件事明摆着有问题，秋景睿死不死与他无关，可这事若牵扯到了秋水菀，他可以袖手旁观吗？不可以！
一句话将秋水菀点醒，她猛然惊觉，立刻看着环柳，“按照世子说的做。”
是了，这肯定是张氏设的局，目的便是想要置她于死地，就为了这样，她居然狠心杀了睿儿。他可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啊，虽然平日里是少爷脾气重了些，可到底也是乖巧懂事的，她怎么就忍得下心？
环柳但听得秋水菀的话，立刻转身按照楚君烨话里的意思去做。
待环柳离开，楚君烨这才松了秋水菀的手，“今日之事虽知真实情况如何，却苦无证据，你那继母若敢在今夜动手，便是算准了她不会有事，如今能够做的，也只是要洗清你的嫌疑而已，这仇，得报，却不是现在报。”
“我知道。”
恢复冷静的秋水菀，浑身上下都透着一抹令人不可忽视的坚定。
“娘亲的大仇、哥哥的大仇、我的大仇，加上如今睿儿的大仇，总有一天，我会尽数讨回来。”
她这样说着，原本含水的双眸却突然闪过一道利光，饶是楚君烨瞧了，也不免有些怔忪。
“知道该怎么做了，就是走出这房门的时候。”
一旦出了这屋子，面对的，可能是所有人的控诉。
“我知道该怎么做。”
秋水菀看着楚君烨，眼神很坚定。话落，她对着外面道：“冬青，守在外面，任何人不得入内。”
转身，她放下一头发髻，刻意松了腰间束带，揉了揉双眼，又努力润了润，这般看起来，就像是方被人吵醒的模样。
“这般模样，还行吧？”
弄好以后，她抬眼问着楚君烨，似乎又有着一丝俏皮。
“倒是还行，如果……”
见了这样变化如此之快的她，他的心里，又不知哪里，隐隐被牵动。
“如果什么？”
她问，眼神有些迷离。实在是近距离看他这般俊美的脸，让她难免有些飘飘然，要是能够搓搓揉揉，肯定特别爽快！
“如果再留下一个痕迹。”
话落，他俯身，瞬间覆上她的唇。 ^_^
、55 夜（1）
窗外突而吹进一股凉风，带着些泥土的芬芳，消散了空气里沉闷的气息。渐渐的，风势渐大，似有一场大雨将至。
屋内，烛火映照下，秋水菀一张小脸红的能够滴出血来，却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羞涩。而此时的她，饶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发泄心中情绪，也只能狠狠瞪着双眼，开不了口。
只因楚君烨微凉的薄唇正亲密无间地覆盖在她的樱唇上，辗转反侧。
这个吻是湿湿的、暖暖的，且带着微微甜腻味道的，秋水菀很惊讶，楚君烨也有些怔忪。
半响，当狂风势如破竹般涌进暖阁，吹起了纱帐，楚君烨才缓缓放开她。
挑眉，他低眸看着她绯红的脸颊，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这样子就好多了。”
秋水菀伸手碰了碰自己有些微肿的嘴唇，而后抿了抿，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气愤，那肯定是有的，无缘无故被人占了便宜，怎可不气愤？可，她却并不十分厌恶，甚至还有些难以忘怀。
“哼！”
最后，她什么也没说，只横了眼面前这个得了便宜似乎还想着要卖乖的男人，转身，出了暖阁。
此时，流香居。
赵姨娘正跪在地上，原本的精致妆容不再，发髻松散、衣物凌乱，雍容明丽的脸上早已失去颜色，眼里含泪，楚楚可怜。柔弱无骨的身子也轻轻颤抖，语不成调。
“老太太，婢妾一直深知自己在府中的地位，从来都只想做好自己的本分，一门心思全在伺候老太太、老爷，及教导好三少爷的身上，可是如今，究竟是谁这么狠心？不过这般小的孩子，又碍着谁的眼谁的路了？老太太，你可一定要替三少爷讨回个公道啊！”
赵姨娘将未来所有的希望都放在秋景睿的身上，如今他去了，最伤心莫过于她。那可不仅仅是失去亲生儿子的气愤难过，更有绝望后的不甘与仇恨啊！
老太太就站在她面前，原本尚算保养得宜的脸上瞬间老去几分。只见她哀哀凄凄地看着赵姨娘，眼有泪痕，“不说是你，便是我，又何尝不伤心难过，这杀人凶手，我定是不会放过，无论是谁。”说到杀人凶手四个字时，老太太明显有些承受不住，身子一颤，眼看着就要往一边歪去，好在一旁的银莲反应快，将她扶住。
“老太太，快莫要伤心了。”
银莲只是一名婢女，本与秋景睿无多少情分，如今也就看得比较开，只是见了老太太难过，她心里也难免有几分不舒坦罢了。
老太太闻言，想想也是，立刻收住心中的悲痛，往主位上一坐，厉声喝道：“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一出，威严的气势立刻震住全场，饶是正在低泣的赵姨娘，也不由得忘了哭泣。
秋景睿的尸体还躺在屋子中间，此时屋内，早已经跪满了婢女嬷嬷，闻言，个个全身颤抖，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秋之衡携着张氏、秋景墨、秋景延从外走进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啪’的一声巨响，秋之衡的大手狠狠敲在案桌上，怒火冲天地道：“今儿要不把事情交代清楚，便都拖出去砍了！”
他虽没将多少心思放在后宅，可也知道血浓于水。赵姨娘这人，他不见得有多喜欢，可秋景睿，到底也是他的儿子，骨肉相连啊，好的时候什么都好，一旦没了，他也是会伤心难过的。
这些下人多半签的是死契，饶是主子将你卖了、杀了、丢了、弃了，也不会有任何人来追查，是以，闻言后，那些婢女嬷嬷便被吓得更加颤抖了起来。
张氏静静地立在旁边，脸上似乎还有未干的泪，显而易见，她方才哭过，只这哭，倒不知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秋景睿？亦或是秋水芊被罚？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没人能够清楚。
屋里一下子静得就连每个人的心跳声都能听得异常清楚，老太太大口大口无声地做着深呼吸，好一会儿，才又劈头喝道：“说！”
伴着这个字落地，外面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瞬间照亮整座侯府，但立即，又恢复原有的黑暗。
秋之衡等了盏茶时间，依旧没见有人站出来回话，立刻气得再次拍案，“来人，都给我，狠狠地打，打到招为止！”
话落，也不知从哪里冒出几名粗壮的婆子来，作势就要上前去拉。却见一名长得尚算清秀，身着常有荷叶绿比甲的小姑娘立刻往前一步，颤抖着声音道：“今儿晚上，奴婢与如燕替三少爷整理好一切，眼瞧着三少爷就要入睡，便打算退到外间守着，哪知三少爷突然大叫肚子疼，奴婢担心，便让如燕拿了帖子去请府医，可这时，三少爷又道口渴，巧在屋子里茶壶里没了水，奴婢便去提水，哪知回来一看，三少爷便不见了……”
话到这里，小姑娘停了下来，没敢再继续下去。
老太太正想询问，却听得赵姨娘突然疯了般地大声道：“是了，是世子妃，一定是世子妃！”
情绪激动的人往往不会动脑筋，如今的赵姨娘便是这样。平日里她倒是也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表现，什么时候该隐藏，可是今儿，她却失了判断能力。
“赵姨娘，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秋景墨沉着一张脸，不仔细瞧，也实在难以想象，他正是那外界传的温润如玉的平南侯府大公子。
秋之衡也有些难以相信，立刻沉下了脸，“赵氏，凡是，得有证据。”
其实他心里是很难决定该相信谁的，因为他突然又发现，无论是对赵氏还是秋水菀，他一点儿也不了解。
“证据？要什么证据？三少爷跑出流香居后，便是去找了世子妃，他出门时还好好的，何以从世子妃那里回来，就这般……没了！”
赵姨娘一旦提及秋景睿，忍不住又伤心起来。
然而她话刚落，门口的湘妃竹帘便发出一连串的悦耳响声，紧接着，先秋水菀与楚君烨进来的，是一阵迷人眼的狂风。 ^_^
、56 夜（2）
“若是按照赵姨娘这样的逻辑，那我倒是要问问，我将睿儿送回来时，多少眼睛看见他还活蹦乱跳，可以在我刚刚睡下时，他便没了？”
话落，秋水菀立刻向老太太等人请了安，又一副睡眼朦胧的表情看着赵姨娘。而后，猛地蹲在秋景睿的尸体身边，眼泪挡也挡不住地往外掉，“睿儿，到底是谁这般狠心，你便是一定要托了梦告诉大姐姐，大姐姐替你报仇！”
这番话，这番举动，秋水菀不排除有演戏的成分，可大多，也是因为内心有这样的真实感受，她是真的想要替他报仇。
“世子妃可真是会做戏！”
赵姨娘心里认定这凶手是秋水菀，又哪里管她是什么身份，直接冷嘲热讽起来。
秋水菀嘴角微扬，露出一丝类似嘲讽的笑，“赵姨娘可否能告诉我，我为何要害睿儿？”
这样一问，不仅是赵姨娘被问住，张氏同样被问住。当初她设这个计的时候，其实也想过这层，可是到了如今，她也没找出个好的理由。
“是啊赵氏，咱们家菀儿怎会是个歹毒的人？便是睿儿以前再怎么胡闹，菀儿可都没有说过一句重话。”
听着是在替秋水菀说好话，可这话里听出来的意思就不是那样。尤其听在赵姨娘耳里，立刻恍然大悟般地指着秋水菀鼻子控诉，“是了，一定是了，曾经，睿儿贪玩，弄断了绿绮的一根琴弦，我可记得，那琴是先夫人留下的，虽然当时世子妃你什么都没说，可谁知道你不是记在心里的。”
谁都知道，那时候的秋水菀在府中根本无甚地位，遇到这样的事情，自然是选择默不吭声，可没想到她是个记仇的人，如今有了身份地位了，便是要回来报仇。
秋水菀觉得好笑，张氏是寻不出理由了么？硬是要将这么遥远的事情牵扯进来。
“赵姨娘，你不觉得，这个理由……难以服众么？”
说着，她看了看在座众人的表情。秋景墨是气愤的，秋之衡的难以相信的，老太太是悲痛的，张氏是隐隐得意的，秋景延是低眸看不清神色的，唯独楚君烨，自打进屋后便往边上一坐，没有说过一句话，仿佛这一切事情都与他无关。
“杀人还需要什么理由？指不定就是你看了三少爷不顺眼！”
赵姨娘已经完全被仇恨蒙蔽心智，哪里还肯思考那许多问题。
秋水菀轻轻摇了摇头，从容不迫地站起身子，姿态略显高傲地往楚君烨身边一坐，道：“凡是讲求证据，赵姨娘拿出证据来便是。”
她记得楚君烨说过，只要记得，她是齐王世子妃，便没人能够把她怎么样！
“好，便给你证据！”
赵姨娘此时恨不能将秋水菀千刀万剐，哪里肯罢手，便硬是要拿出证据来，而这证据，自然是从下人口中了解。
“如君，我便问你，是你亲眼所见世子妃将三少爷送回流香居的吗？”
那名唤作如君的丫头，也正是方才回话的小姑娘，轻轻点了点头，声小如蚊，“是。”
“那你便说说，三少爷回来后，都与你说了什么！”
“三少爷说，之所以偷偷溜出流香居，便是为了去清菀居寻大小姐去后花园看仙鹤。”
“这么说，三少爷出了流香居后，是直接去的清菀居？”
“是。”
“方才府医检查过，说起三少爷的死因，你可还记得？”
这般问着，赵姨娘心里更是百分之百肯定人是秋水菀害的，是以心肝脾肺都在冒着熊熊烈火，可碍于身份，她暂时还不能怎么样。
“记得，是……死于食物中毒，一种慢性毒药，几个时辰后才会发作。”
问到这里，赵姨娘停止询问，转而看着秋水菀，以一副质问的模样道：“世子妃，你听见了吧？三少爷出了流香居后便是直接去了清菀居，可他回来之后便发现了中毒。只要将世子妃屋子里的茶水糕点检查一番，真相也就出来了。”
赵姨娘这话正巧说到张氏的心坎坎上，立刻道：“赵氏，不可逾矩，世子妃乃是尊贵之人，何以会干如此小人之事，又何惧你的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