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得与君相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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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得与君相决绝-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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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我吞吞吐吐的言辞,狐狸不知所措地在原地转了两圈:“仙子但说无妨,你即是善财托付给尊者照顾的人,那我们以后必是要朝夕相处的,仙子万不必客气,倘若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还请说出来才好。”
狐狸倒是仁厚得紧,我甚至都开始有些怀疑,当初到底是他掳了善财来吃,还是善财掳了来他吃的事实。
“多谢仙友,其它的倒确然都十分之好,只是,远清苑内总是这般天寒地冻的,我……我已经许多时日未洗过澡了,虽说也可以用术法将身上弄干净,但总还是会觉得有些别扭。”说罢,我扯了自己的衣襟闻了闻,既而又故意做出了个难耐的表情,不过,实际上我这衣裳却还是顶顶好闻的。
狐狸见状,似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了头:“仙子不必总唤我仙友,直接唤我了璿即可。”它顿了顿,仿佛是在思考些什么,少顷,在原地转了一圈,又道:“尊者怕是一时半刻也不会醒来的,仙子若是想沐浴,待会儿我便将仙子送出远清苑,尔后,仙子沐浴罢了再回来,如此可好?”
否极泰来呀否极泰来,得了了璿的话我拼了命的颔首,他见我分外满意的模样,也随之咧了咧他的狐狸嘴,作一副开心的形容。
了璿确然是头心肠十分之好的狐狸,我回屋收拾了些东西,然后,他即将我送出了远清苑的结界。临走的时候,他还再三嘱咐我一定要记好回来的路,接着又询问了我的名姓,说什么以后要朝夕相处不能总仙子仙子的叫,未免显得太过生分。
于是,我便告诉他,我的名字叫九九,从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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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云半日,我行至凡界一片茫茫无际的大海之上,海岸旁影影绰绰停住几艘小小的渔船,想是出海捕鱼的渔民们,在夜幕降临之前已折返归来。
寻了一方隐蔽的礁石,我从云头落下,一时间,海边特有的咸咸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双眼竟止不住的泛出一阵酸涩潮意。我深深吸了吸鼻子将那股潮意强制压下,告诉自己,眼泪所能透露出的,只会是自己的软弱,而我从九九,最最不需要的就是软弱!
从礁石后走出,我脱下鞋子光着脚丫悠悠地踱着步,在海岸线上留下长长的一排脚印。自一两个渔民的身边经过,他们身旁的大网内几乎都装满了鱼和虾,想来应是为家人寻见了果腹之物,他们的脸上都挂着幸福恬淡的笑容。
走的远一些,我静静纵身在沙滩上躺了下去,心道曾几何时,也有那么一个悉心爱护我的人,在每每打到了鱼虾之际,也会对我露出那样的笑容,而曾经小小的他,不论是皮肤被咸涩海风皴破,还是打渔时不小心掉到了海里,抑或是平日里面对别人的讥讽嘲弄,却都从未有过一丝想要放弃的念头!从小到大,他所承受的一切苦楚,都仅仅是因为,一心想要养活那个曾经平凡且怪异的我!
然则,到了最后,当我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回报他的时候,他却竟是因我而惨死。凡人尚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莫要说我还是个神仙,故而上天入地,我也绝不会饶了那个害他的人!
沧海落日,今晚海上晚霞很是刺眼,我将双手覆在了眼上以遮挡住霞光,却发现即便已是极力隐忍,面上却仍是潮湿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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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四百多年前的那夜,当我亲眼瞧见了落离与凤妍二人的那种情形,加之落离又舍身为其妻挡剑之后,我算是彻底伤了情,若说是别人不知道那佑思的威慑力还好,可是,那把剑偏偏就是落离所铸的,他既然心如明镜,却还是那般大义凛然不顾一切,我还有什么好说的?也只能放下手中剑,转身走人了。
可是,从小在师傅潜移默化的教导之下,我深深晓得做神仙的务必都要厚道,我的心胸虽不及师傅她老人家万一,但念在落离多年给我酿制紫竹蜜酒的份上,我还是十分仁厚的在临走之际替他带上了离殿的门,并在门窗处设下了结界,我闯进去瞧见了倒也罢,若是让其他仙友再一个不小心瞧了去,却是不好的!毕竟,口风同我一样严密的神仙怕是没有几个,况且,彼时他与凤妍二人都还未正式行礼,传出去恐怕是要丢师傅的人了。
实则,我一直都是盼望着落离能做上太子的,并不是说我想做太子妃或是天后,只因我从小与他相处的数万年里,他不仅修为颇高,且最重要的是,我先前一直认为他和师傅一样,都是无比善良温厚的神仙,所以,他若做了太子,日后成了天君,天下也必定是太平幸福的。
摸着良心说,从小到大落离对我确是没话说的,再者,他又承了上古龙族的血脉,长得着实受看,男女之间时日长了,总是难免会生出些情愫。何况,我自小在他那里学到的得到的东西,甚至比师傅那里的都多,年岁久了,我对他情根深种也是必然之中的事,更是无可厚非的。
后来,落离果真就成了太子,可就在我替他的高兴劲儿还没过的时候,便听说了他必须要娶凤族公主为妻的事。说实话,彼时的我还是有几分失落的,但是,在听了落离一番掏心掏肺的告白之后,我不禁又为那凤族公主感到怜惜,遂想着落离要娶她便娶了罢,左右也不过是个虚设的后位,我向来也不看重那些的。总归,是我欠她多一些,而她从小和我一样亦是孑身一人无亲无故,怪可怜见得,只要落离的心是属于我的,我便已觉极好!
谁料,事与愿违,时日没过多久,落离的话尚在我耳边热乎着,可偏偏就又让我瞧见了那桩原本自己最不愿瞧见的事。而它既然已发生了,任谁也无可奈何,彼时的我虽十分伤怀,但我却一直认为自己其实是个极其豁达的神仙,“情”之一字,还不至于让人去寻死吧!
一天两天淡不了,可做神仙的,拥有最多的便是时间,三百年五百年、三万年五万年,终有一天,我是可以释怀的吧?况且,看在师傅的面上,左右我再见着落离时,也得唤他一声师兄,好歹我与他之间还牵扯着一份同门的情谊。
只要……只要没有后来那一桩事的出现,我私以为,我们师兄妹二人在我的有生之年里,起码可以一直相安无事的生活下去,我更断然不会生出如现下这般要杀人报仇的执念!
可是,我万万也没料到,落离他竟会变成那样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最让我不能设防更不能忍受的是,末了,居然会是他亲手亲为的,彻底碾碎了我们之间那点本就所剩无几的感情与幻想。

落离之变(一)

因我飞升上仙的劫数大限已至,天雷地火早一些时日我也已受过,就差到凡间走一遭后,这劫便算是应过去了,所以,师傅一早便为我择了个良辰吉日,只需等到那日将我送往冥界转世投胎即可。
可是,谁又能料到我会在下凡的前一晚遇到了那件事?待我踉踉跄跄从天宫回到紫竹林时业已是深夜。顺着小溪往竹屋处走去,溪边的紫薇花飘飘洒洒的,让我更加犯晕,于是,我凝神施术,将它们彻底连根拔除毁灭殆尽,这才又拾了步子回到了竹屋。然而,不知是因为奔走了半天的路,还是因为心里有些疲累,在竹榻上躺下后不久,我便昏昏睡去,还做了个很是奇怪的梦。
梦中,落离怀抱了个胸大腿长且长相极是妖媚的女子,他还睨了那双狭长的凤眼对我道:“竹儿,其实,我与凤妍公主二人本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都是你在中间横插一脚,往后,你……还是将我忘了吧!”
说罢,落离怀中的女子便紧紧地搂了他的腰,那二人当着我的面就开始了一场激烈的拥吻,只是,他的一双凤眼却依旧一瞬不瞬地斜斜将我望着,我止不住一阵苦笑,实是没想到,到了最后我竟会被他指控!
女子背对着我发出细细地娇喘声,既而与落离缠绕在一起,这画面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是以转身离开,却不虞,刚刚迈出步子,竟就坠入了一方深不见底的漆黑洞穴,而我却怎么也使不出仙力,只能由着身子不停地下坠。
如此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洞内开始闪烁起点点的星光,可当我定睛看去,那……那哪里是什么星光?实则,竟是一双一双的凤眼死死地将我盯着,直盯得我全身发毛,不禁一个“不”脱口而出,却将梦中的我唤了出来。揉了揉眼睛,竹屋外天已大亮。
自从做了这个梦以后我便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人神也好,妖魔鬼怪昆虫鸟兽也罢,亦无论是长了一双大眼睛也好,还是一双小眼睛也好,抑或是没有长眼睛的都好,总归,皆比那长一双凤眼的人,要顺看上千千万万倍!
因不想让师傅和善财为我担忧,故而,那日起床后我便对着镜子给自己施了个术,以此好叫我看起来不会太过狼狈,而师傅与善财瞧见我精神尚且不错,果然也都没想太多,更是以为我和落离在昨夜里相谈甚欢。是以,就在这种情况之下,我被师傅顺利的送入了冥界酆都,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也忘记了做神仙时经历的种种,转世投胎成了一个凡人。
神仙下凡历劫不同于一般凡人的轮回,凡人的轮回不过是偿还往世负债的一个重复过程,命格星君自会分毫不差的安排妥当。而神仙历劫却是全由天定,任哪个修为再高深的神仙也是无法洞悉的,但既然是历劫,若轻易就可过的话,想来也不唤之为“劫”了。
实则不光是我,就连其他的神仙们,也都颇有些畏惧应劫时必须要下凡去的这一道天规,因为做神仙时,我们可以靠仙术左右许多事情,但喝了孟婆汤再投胎成了凡人,也仅仅只能是凡胎一个,两眼一抹黑不说,往日里成千上万年修下的定力和参悟更是全部忘得干净,况且,人间之路隐藏有太多的不归歧途,想在这处走一遭,且还能出尘不染不堕轮回,委实是件极其不易的活计,而自古以来一入凡尘永难回头的神仙,亦是不胜枚举。
地火天雷的出现,是神仙们劫数将至的预警,通常大家靠着自己的仙力,硬接下几道来,也大抵还是不成问题的,固然我彼时颇有些吃力,但终究也是过了,而在那会儿,我就曾设想过自己下凡历劫时的悲催模样,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当初我的想法委实可以算得上是荒诞不经,更太过辜负了“天道严苛”这个四字。
·
回想起那一世,我投胎到的确是个极不错的人家,爹爹是南方沿海一带一位家喻户晓的富豪商贾,娘亲虽只是他房内的一个小妾,但因着爹爹的正室夫人不能生育,唯独娘亲先后给他生养了三位哥哥,故爹爹素来十分宠着娘亲,家中人丁倒也算兴旺,只可惜的是尚欠一女,爹爹难免觉得美中不足。
如果按常理来说,我的到来本无疑是为这个家锦上添花的,日后更是会成为这一家人的掌上明珠,过着衣食无忧的富禄生活,可是,这一切都仅仅只能限于“如果”,事实上则更是恰恰相反!我的到来,不但没有让爹爹和娘亲有半分欣喜之意,反而,却变成了这一家人在日后唯恐避之不及的一桩事宜,因这一世我托生的皮相委实欠妥,不知是不是在我投胎之前有郁结在心未能排解,才导致我生得紫发紫眸,莫要说是一介凡夫,便是眼下我自己回想起来,也都会觉得太过诡异刺激。
我出生之日,娘亲吓得背过气去,而爹爹也被气得心脏病突发,直喊我是妖孽啊妖孽!末了,他塞给稳婆一兜白花花的银子作为封口,并令她将我抱到远一些的地方抚养着,更永远不能告诉我关于我自己的身世!
彼时,料那稳婆定也是打从心底里害怕我的,但面对着一生都不曾见过的那么多银子,最终,她还是把我抱出了爹爹的府邸,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与凡间爹娘的一场薄缘便算是走到了尽头。
接下来的日子,稳婆并没有如爹爹所愿把我抚养长大,但她确实是将我带到了一处偏远的海边乡村,然后,将我一个人放在了海边一处较高的礁石之上,而她,则是带着那些足够让她花上一辈子的钱远走高飞了。
不过我不怪她,毕竟,没有几个人会情愿在手心捧着个烫手的山芋不是?我也不恨凡界的爹爹娘亲,因为如果没有他们,我可能永远也不会碰到那个人,虽然对于那人而言,他和我的相遇其实是场彻头彻尾的不幸,但我敢肯定,他绝不会后悔!
那日,刚刚出生的我就那样在海边躺了整整一天,事实上,我倒情愿自己就这么死了,如此倒还干脆,可就在最后关头,竟出乎意料的有一个十多岁的孩童将我救了下来。记忆中,他在小时候长得颇是讨喜,只是,他是个哑巴,不会讲话,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只是晓得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一个人生活了,甚至他的名字颢玉,都是我识字之后帮他取的,这一切,我都还记忆犹新。
颢玉将我带至一处离海边不远的茅草屋内住下,那屋子虽然有些破旧不堪,但却很是整洁,之后他还特地为我编制了一个摇篮,因为果腹的东西很是稀少,我总是哭个不停,他便经常不厌其烦的摇啊摇哄我入睡,而他,却总是趁着我睡着的时候出去,等我一觉睡醒来睁开眼后,也总有食物可以填饱肚子。
长大一些后我才知道,原来颢玉每每离开都是去给富人家里做小工了,那些薄粥也是他费了许多力气才能换回来的,甚至偶尔遇到恶人还会对他动手,他有时回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我问他,他却总是匆忙地用双手比划着,说是自己干活时不小心磕碰的。可是,穷人家的孩子往往都懂事早,我也只得默默地憋了两包眼泪,一点点给他上药。
颢玉怕外人笑话会让我觉得心里委屈,所以,他从来不放我单独一人出门,只有到夜里天色暗了,他才肯陪我到没有了人的海边走一走。好多好多个日子里,他的大手就那样牵着我的手,在沙滩上印出两排长长的脚印,然后,再随意的躺下,神情并茂地给我比划着他干活时听来的那些小故事。
说实话,那时我从未曾觉得心里有过半分的苦楚,反倒认为日子过得其实还不错。
然则,随着我年龄的增长,颢玉给别人做小工的那点薄粥已再难养活我,直到有一天,他忽然灵机一动,想起自己曾给木匠打下手时学来的手艺,于是,到林子里伐了一些木材,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做出了一艇小船,只是,我看起来它却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颢玉倒甚是不以为然。
不过从那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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