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开口，他却也不走，两个人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当中。
气氛僵持间，顾人轩想说点什么，她却突然又道：“四年前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反正我也没用了。”她垂头轻笑，“还能做什么？总有一天，会被人抛弃的。”
这句话让顾人轩全身都僵住了，而后他猛地转身，愤然道：“你现在又说这种话，是诚心想要剜为师的心么？！”
“你知道为师从来不曾嫌弃你，也根本没有想要让你走的意思，你呢？”他激动起来，“四年前烧手稿那一出还不够么？为师那一顿罚还是不能让你长记性？！”
他又伸出右手，几个手指上都有些疤痕，像是重新长出来的皮肤，疤痕的颜色和周围有些差别，“当初是谁抱着我这只手哭，说以后再不会那样糟践自己和自己的物什？嗯？我原以为你说的话能听，不想却都是唬我的？！”
四年前，十一岁的她莫名医术尽失，连最基本的医术知识都忘了个一干二净，颓废了好几天以后她突然在院子里烧手稿，闻讯赶去的他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扑到那小火堆前，用脚用手灭了它。
那一天他大怒，一向温和的他，罚她在院子里足足跪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直到她晕倒，他才抱着她回房。
醒了以后看到他手上的伤，她哭着认了错，并承诺绝不会再那样冲动。
顾人轩的语气无力了下来，他道：“我以为你总能从那件事里走出来，这些年对你也不曾多加苛求，即使你笨手笨脚，再重学起来吃力无比，为师也从不曾真的怪罪于你。却不想，你心里早已忘了当初的话……罢了，就当做是我强求了……”
“我没忘。”她垂着头，被他的一番话勾起了回忆，眼睛已然红了一圈，“说过的那些话，我从来都不曾忘。”
记忆中十八岁的他还是青涩的少年模样，一袭青衫穿在他身上别样好看。
“阿梦长大以后想做什么？”他就像山水画中勾勒的如墨美人一般，连那轻抚在她头顶的手也比别人好看。
“长大以后和师父一起悬壶济世！”她这样回答。五岁的她比同龄人瘦弱不少，那绸缎衣穿在她身上，却更显出她脸色的灰黄。
那时候她刚到他身边，吃的东西从街边捡的残羹剩饭，变成了雕花木桌上的美食，穿的衣物也从破布麻衣，变成了锦衣绸缎。
聪慧如她，学起东西来飞快，在学医方面她更是天分十足，医术进步之快教他咂舌。
他是她的仁师，她是他的爱徒。时间过的很快，一晃五年过去，他再问她，“阿梦最想做什么？”
“悬壶济世。”她回答地毫不犹豫，“和师父一起。”
她说，这天下之大，与师父历尽生死无常之多，教我更不敢忘此身之责。
她说，能从师父手中继承神医池一派的衣钵，是我今生之大幸也。
她说，一日为医者，终生医者。
只愿能和师父一起，这一辈子游走在这悠悠众生之间，救死扶伤，悬壶济世。
一定会成为这世上最厉害的师徒。
“从前最厉害的是师祖和师父，不过往后，世人提起……便只会说师父与我了。”
这些场景她都还记得，顾人轩也一刻都不曾忘。
她的眼泪开始掉下来，打在宣纸上，那纸上的墨迹很快就化了开。
“你十岁都懂的事情，现在为何不懂？”顾人轩袖中的手已经握成了拳，“个头长了，却越发不如以前懂事了么？”
她呜呜地哭着，顾人轩心里也突然难过起来。
末了，他轻声道：“不是为师要赶你走，明明是……”
“你先弃了我。”
她呜呜地哭着，摇头认错道：“对不起……师父我错了……对不起……徒儿真的知道错了……徒儿再也不敢了……您别生气……”
“别赶我走……”她的眼泪糊了满脸，“我没有弃您，那些我都没有忘，我真的没有忘记……”
顾人轩轻叹一声，走到她椅子旁边，她原本面对着桌子，转过身来侧坐着面对他。
顾人轩伸手在她头上轻抚，而她则抱住他的腰，埋头在他腰间继续哭。
他僵了一瞬，但想到她正伤心，气氛又如此伤感，便放松身体，让她尽管抱着。
只是她这一抱却不撒手了，大半个时辰都快过去了，她还是抱着他不停哭。
“哭了这许久，也该停了吧。”他出声道：“为师被你气着了，你倒哭了这么久，像是为师欺负你了似的……你眼睛不痛么？等会肿起来，可别怨为师没有提醒你……”
她埋头在他腰间摇了摇头。
他的衣服被她哭湿了好一块，她坐着，凳子不低，她又倾着身，头贴着他的肚子，但上半身略微有些隆起的那处，却紧贴着他的小腹。
这样的感觉有点奇怪，伤感的气氛没了，顾人轩开始有些尴尬。
她在这时候抬头，哭红了眼，一张脸看上去无比可怜，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嘴唇似乎也比平日里更水润更翘……
他一直当她是小丫头，现如今才发现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了许多。
尤其那一处少女感特别明显……
他突然退后一步，挣开她环着自己腰的两只手，飞快地步出门去，“为……为师去给你端饭来！”
不一会就没了踪影。
＇叮！恭喜获得十点好感度，目前好感度共：27点。＇
陶梦越发难过，哭了这么久，她真的又饿又累，肚子里抗议起来，那饿感让她无比难受，一个没忍住，她又抽泣起来。
＇顾先生……带我一起走……＇
系统弱弱地开口，而后渐渐没了声响。
女人哭起来还真烦啊……系统无言地吐槽着变身「哭包」的陶梦。但逃地飞快的顾人轩却不是因为她哭才跑，而是因为他才意识到……她是个女人！
已经不是他抱在膝上的小丫头了，而是一个偶尔会令他脸红，会让他心跳加速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来了~
这里的女人不是那个女人……虽然还是黄花大闺女，但是还是就叫做女人吧~
感谢所有留言的读者们！
其实这篇文我觉得自己写的不好，有一点写不下去的感觉……
这几天一直在和基友啊朋友倾诉压力，现在好了很多。
会努力到最后的，其实还是很希望能成为长篇，而不是四五十章就没了。
我会努力调整好心态的，感谢一直在支持我的那几个读者！
谢谢你们。
☆、第30章 女医篇痴汉徒弟爱医仙6
没过多久，顾人轩真的给陶梦提来了食盒。哭地又累又饿；陶梦一点形象也不顾，端起碗拿起筷子就大口大口开吃。
“吃慢点，没人跟你抢。”顾人轩端了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不禁失笑。
陶梦用力摇头，还是不管不顾地大口扒拉着饭菜。那吃相倒和当初他捡她回来时一样；那个时候的她也是这样；流浪久了，乞讨和抢吃的都比不过那些男孩，每日每夜都在饿肚子，以至于到了他身边，看见吃的九头牛都拉不住。
吃完以后，陶梦盯着顾人轩问道：“师父，是不是医好了老王妃；咱们就能回家了？”
“怎么，你又想回去了？”顾人轩斜她一眼；“当时叫你不要来；你非哭着喊着要来，连翻墙这事儿都做出来了，现在又不想呆在这了？”
“才不是。”陶梦撇嘴，“和师父在一起，不管在哪我都高兴。我只是心疼您，每天都为老王妃的病忙地焦头烂额的，才这么些日子，您就已经瘦了好些，我怕呆久了，您就真没一丁点肉了。”
“胡说什么。”若是有扇子，顾人轩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敲在她头上，“你这话若是让别人听到，倒要教人以为我们师徒对王府不满，可不能这样。”
“我说的是实话啊。”虽然还在顶嘴，但陶梦的声音终是小了些，她继续道：“每天还要提心吊胆的，您再这样下去，气色肯定要变差的。”
“你少气为师，为师的气色就能好起来。”顾人轩摇头笑道：“另外，为师可没有提心吊胆的，这话说的怕是你自己吧。”
“我这说正经的呢，您又这样不正经。”陶梦不满地看着他，“师父，我问认真的，只要医好了老王妃，咱们是不是就能回家了？”
见她如此锲而不舍地追问，顾人轩知道她得不到答案不会罢休，只好点了点头，算是应过她。
见他点头，陶梦没有回答，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起来。
顾人轩也不问她，把空盘子装回食盒里，提起食盒站起身，“别整天打些鬼主意，老王妃这病你给为师少掺和，我自有主张。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
说罢他便转身出门，而陶梦则小鸡啄米般点头，目送着他离开。
三天之后，当顾人轩在老王妃屋里看到陶梦的时候，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丫鬟通禀过后，他端着煎好的药步入内厅，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声笑语。
走进去一看，他的徒弟陶梦，正坐在厅里那张又大又舒适的椅子上，而老王妃则斜倚在塌上，两个人正说的热火朝天。
顾人轩脚步顿了一瞬，有些理解不来眼前的状况。那两个聊的欢快的人稍过一会才发现他的存在，停止了聊天，纷纷转过头看向他。
“顾医仙来啦。”老王妃的脸色比平时要好，虽然她一直都是挺和颜悦色的一个老人家，但平时顾人轩来送药把脉，从没见她这么高兴过。
他的蠢徒弟莫非又做了什么？顾人轩把药往桌上一放，抱拳拱手弯腰，动作一气呵成，眼角瞥了陶梦一眼，见她正嬉皮笑脸地对着自己笑，顾人轩又赶紧敛了神色，对老王妃道：“来迟了些，还望王妃多担待。”
“无妨。”老王妃轻轻摆手，“多亏了陶丫头在这和我这个老婆子聊天逗趣，这身上竟觉得比平时舒爽多了。”
“劣徒无状，叨扰王妃了。”顾人轩嘴唇的弧度略上升了些，不过只是一瞬，那点子笑意很快便被他敛起。
陶梦朝他撇嘴，不说话只拈着身旁攒盒里的果子吃。
老王妃心情很好，十分配合地让顾人轩给把了脉，服过药，倒比平时少花了些时间。
顾人轩告退前又偷偷看了陶梦一眼，到底还是没有开口让她跟自己一起走。
看样子她还是有些分寸的，说不定老王妃就喜欢她这种蠢丫头。
身为师父的他，临走前很不厚道地在心里编排起自己的徒弟来。
“陶丫头，看什么呢？”老王妃看着陶梦一脸痴相打趣道：“人都走了，你这魂怕是也跟去了吧？”说着乐呵地笑了起来。
“老太太这么和善的人，居然也拿这个打趣我。”陶梦回过神来，脸红着还嘴。方才顾人轩出去的时候，她只顾着看他的背影，一时间没注意，不知不觉出了神。
“你这丫头！”老王妃笑了好一会才停下，“怎么？你对你家师父有意思？”
年长的人一般都有撮合小辈的爱好，荣老王妃也不例外。
最开始陶梦是来她这里请了个安，她觉得这个小姑娘活泼又有意思，便让她没事可以常来，于是这三天陶梦每日都来这荣寿堂陪她聊天，时间和顾人轩错开了，一来二去，她就喜欢上了陶梦。
荣王膝下没有子嗣，老王妃这个年纪，少了含饴弄孙的乐趣，日子比起其他府里的老祖宗来要无趣的多，刚好陶梦这个活宝出现，老王妃也就拿她当孙辈看了。
陶梦一张嘴不知道多会说，顾人轩觉着她笨，实际上她心里跟明镜似的，该和什么人说什么话，她全都有分寸。
仅仅才三天而已，她就在老王妃这里混成了坐上宾。
见老王妃饶有兴趣地发问，陶梦也不扭捏，回答道：“我是喜欢师父，可是师父不喜欢我。”
“你怎么知道你师父不喜欢你？”老王妃又笑道：“我刚刚可是瞧见，他看了你好几眼呢。”
“师父他自己说的，他说他对我只有师父对徒弟的喜欢，没有男女之情。”提到这个她有些泄气，手里的果子也没了吃的兴趣，拈起来又放了回去。
“这么说你可是向你师父表白过心意了？”老人家对这种事情一向颇有兴趣，老王妃眼睛都亮了，兴致勃勃地问道。
陶梦点头，不过那动作却没什么力气，“是啊，说过不知道多少遍了，可是师父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老太太，您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知道老王妃对这件事感兴趣，陶梦索性开口问她。
“依我这个老太婆看……”老王妃真的认真思考了起来，“肯定是你这小丫头太没有女儿家的感觉，所以你师父还把你当小孩子看……呐，你看看你自己，这么大个姑娘，今年也该及笄了吧？这一身素净的跟什么似的，这几天也从没见你戴过簪子抹过胭脂，你这样，顾医仙当然对你生不出男女之情了。”
“真的是因为这个？”陶梦有些狐疑地问。
“陶丫头你信不过我？”老王妃一脸「我是过来人」的表情，看上去倒有几分可信。
“陶姑娘，我们老太太当真是为你好，你也瞧见了，老太太是真真儿心疼你呢，哪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侍立在老王妃身边的两个侍女之一，笑意盈盈地开了口，“你听着准不会错，我们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是啊，姑娘听我们老太太的，一准就拿下顾医仙了。”另一个丫鬟也附和道。
“那……我试试？”陶梦的眼睛亮了起来，她站起身急匆匆地道：“我这就回去打扮打扮！”
说着她就跟老王妃告别，要回住的地方捣鼓自己。
“等等！”老王妃叫住她，“你这丫头说风就是雨的，我且问你，你可有那胭脂水粉玉钗金簪？”
陶梦傻眼了，“还……还真没有……”
“我就知道。”老王妃一笑，对身边两个侍女道：“去，从我收起来的那些首饰里，挑一匣子首饰出来给陶丫头，连着胭脂水粉也带些来。”
说完她又对陶梦道：“我老婆子好些年不打扮了，那些胭脂颜色不够鲜亮，你且先用着。首饰什么的也有些年头了，时下的那些新花样，我也都没叫人打了送进来，你将就着用我这老婆子的东西，拾掇拾掇吧。”
陶梦先是推辞，推辞不过只好受了，她笑答道：“能得老太太的东西是我的福气。我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老太太这些都是好东西，能到我手里，我该谢老太太疼才对。”
老王妃乐呵地合不拢嘴，本要让陶梦在她这里打扮，但陶梦执意要回去自己捣鼓，最后也就没有强留。
拿着老王妃赏的东西，郑重谢过以后，陶梦出了荣寿堂往自己师徒二人住的院子而去。原本走的好好的，中途路过园子时，却听到前方有人在说话。
这一处院子小径弯弯绕绕的，路边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