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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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传- 第1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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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过特意备的素斋,便带了槿汐、小福子等人上车辇去了。东方有些泛白,七八辆车辇静静地行出紫奥城,几十名带刀的侍卫骑了马护卫左右。像是普通大户人家的女眷一早赶着去进香还愿。
        赶到山门外,恐怕已交辰时。山门外已聚了不少赶来烧早香的香客。羽林军早已奉命在此把守,巳时前不许放了寻常香客进去。
        庵外,主持圆慧师太已经迎候多时了。我下了车辇,山上果然冷些,一张嘴便哈出白气来。圆慧双手合十施礼,道:“贫尼恭迎淑妃娘娘。”我微笑还礼,道:“圆慧师太别来无恙?”我在庵中四年,常常与圆慧师太品茗下棋,参禅论道。我对这位博学且参透佛法的师太甚是敬服,时常向她讨教。只可惜她总是说我终是红尘中人,虽有慧根,尘缘未尽。在此只是暂避,终究要回到红尘中去。因而并不肯多讲佛法给我听,只是说以我的悟性,机缘到了自能参透佛法。
        圆慧师太亲自陪我烧香礼佛。拜过佛,我命侍卫取来百两黄金作为供奉的香火钱,圆慧师太命人收了。道:“请娘娘屏退左右随贫尼来。”我依言命槿汐等人在此等候,随圆慧向殿后众尼居住的庵堂去了。
        我曾经居住的屋子在众尼居住的庵堂后面,是一个独立的小小院落。有两间整齐的小房子,我与浣碧各住一间。院中有一口井,井水清冽甘甜。院中那好几棵古槐枝叶繁茂,怕是长了百余年了。自我这院子的小角门出去不远便是甘霖庵的后门了。他有时来看我,炎夏的黄昏,我们坐在老槐树下的藤椅上,吃着浣碧刚从井中取出来的湃过的西瓜。那清甜甘美的滋味是永难忘怀的。
        我默默随圆慧走着,回想着曾经在这里度过的那些平静而快乐的日子,心头凄冷难言。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我的房前,房门虚掩着。我环顾四周,并不曾有什么变化。我看看圆慧,圆慧微笑道:“娘娘请进,有位故人在此恭候娘娘多时了。”
        我推门走了进去,房中陈设亦无变化,桌椅皆一尘不染,似乎有人居住。故地重游,物是人非事事休。正是愁肠百结,却不妨在床后转出一个人来,扑通一声跪在面前。不由唬了一跳。圆慧笑笑,轻轻地退了出去。
        
      甄嬛番外 遗照(一如)
        我定睛去看那伏在地上的人,却是个女子,一身布衣裙,满头乌发随便挽着个髻,插了一支银簪子,只是哀哀哭泣,我不禁怔在那里。突然心念一动,由不得心头乱跳起来。忙伸手去扶她起来,一面轻轻道:“可是采月?”
        那女子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可不正是采月!采月泣道:“奴婢给娘娘请安,奴婢真的等到娘娘了。”我又是欢喜,又是难过。含泪扶她起来坐了,道:“可是找得你好苦,不想你竟藏在这里。”采月泪如雨下,从怀中取出一个丝绸小包袱,又极小心地解开包袱递到我的面前。我怔了怔,轻轻打开包袱,是一件细白绸子的中衣。中衣上赫然写满血字,暗红色的字迹触目惊心。我颤声道:“这是何物?”
        采月道:“这是小姐殉太后那日,小姐回宫沐浴更衣时偷偷写的。因那日一直有凤仪宫的内监在身边监视,沐浴时亦守在门外。小姐无奈只得咬破指尖写了血书。小姐让奴婢当日便趁乱出宫,到这庵里来等娘娘。小姐说娘娘是念旧之人,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二三年,必定是会到这庵里来进香礼佛的。小姐让奴婢一定将此物交给娘娘。”说着早已哭得哽咽难抑。
        我忍着泪将中衣摊开来看,眉庄写道:“嬛儿见此书,你我姐妹已阴阳永隔。人人皆有一死,嬛儿无须太过哀恸。终可离此不见天日之处,未尝不是幸事,唯念及独留嬛儿在此,心头戚戚。嬛儿千万珍重自身,勿令姐姐牵念。姐姐私藏太后遗诏,犯下滔天大罪。原想瞒天过海,却不料皇后知太后留有遗诏,令我交出诏书,因我拒不从命,皇后遂仿太后笔迹伪造诏书以赐我随殉相逼。太后遗诏藏于储元宫中,详情可问采月。皇后之阴毒远出你我意料,千万提防。眉庄绝笔。”
        我只觉痛彻心肺,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住。采月慌忙扶住我,倒了碗茶服侍我喝了。苦涩温热的茶汁渐渐让我清醒过来,我拭了拭泪,强抑哀痛,拉了采月的手道:“既然当日眉姐姐随殉另有隐情,该立即来我宫中报我,或许我尚可阻拦。”采月泣道:“小姐不许惊动娘娘,小姐说娘娘知道此事必定不能忍耐,若那时交出太后遗诏,便如了皇后的意,而她私藏遗诏亦难逃一死。”我叹道:“遗诏必是于我不利的,眉姐姐是为了我……”说着又滚下泪来,顿了顿,我接着问道:“遗诏现在何处?”采月道:“奴婢并不知道什么遗诏,只是太后薨的前两日,有一日夜里小姐拿了一个匣子说是要沉到太液池里去,后来觉得不妥,又说要焚了才好,因为大热天的夜又深了不便焚烧,恐别人生疑。便与奴婢在后殿后面的小园子里深深地埋了。奴婢记得是埋在小园子西北角上的一棵桃树下。这必定是件要紧东西,恐怕就是那遗诏。”
        我暗暗点头记了,叹道:“你能从宫里逃出来当真不易,幸而眉姐姐让你来这里暂避,若是没有这个去处,更是苦了。你且安心住着,最多三个月,我便着人来接你。看这情形,圆慧师太已知道你的来历,有她庇护皇后的爪牙自然找不到你。”采月摇头道:“师太并不知道奴婢的身份,奴婢说自己是娘娘身边被人陷害的宫女,娘娘怜奴婢无辜,安排奴婢逃出宫来。奴婢并无父母家人孤苦无依,娘娘便让奴婢到这庵里投奔圆慧师太。师太问了奴婢许多娘娘的情形方才信了,让奴婢在庵里住了下来。奴婢本想落发的,可师太怕宫中私逃出来的宫女会给庵中惹祸,只是让奴婢在这小院中躲着。奴婢时常央求师太若娘娘来庵里上香,一定让奴婢见上一面,以叩谢娘娘活命之恩。师太也应允了,若不是师太慈悲,当真是见不到娘娘了。”我叹道:“以后不要这样满口奴婢奴婢的,你跟了眉姐姐十几年,能为了她冒死出宫,不负她的重托。想必眉姐姐也从未将你当作奴婢看待。从此以后你便是我的妹妹了。”采月含泪应了,看看时辰不早了,我又嘱咐了她几句,便将丝绸小包袱拢在袖中匆忙去了。
        赶回宫已过了午时,我匆忙用了些素斋便传了小连子来。附耳吩咐了一番让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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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玄凌来棠梨宫与我一同吃了腊八粥,仍回仪元殿批阅奏章了。我送了玄凌上辇,玄凌揽着我悄声道:“朕今日得了件好东西,等会批完折子过来与你同看,可不许先睡了。”我笑道:“什么好东西神神秘秘的?嬛嬛今日斋戒,不方便侍寝呢。”玄凌笑道:“罢了,罢了,朕今日还是好好去仪元殿批折子吧,刚动点歪心思就被你泼一头冷水。明日再拿来看吧。”我却明白过来,顿时飞红了脸。斜睨他一眼。却见玄凌正笑吟吟地看着我,不觉越发不好意思起来。玄凌低头凑到我耳边轻笑道:“早知道不说了,嬛嬛这副神色最是勾人魂魄,好生折磨人。”说罢笑着上辇去了。我裹紧披风看着车辇去了,方才回寝殿去。
        佩儿掀起极厚实的帘子,暖暖的热气夹着果香扑面而来。品儿接过披风笑道:“皇上在娘娘身上越发用心了,折子也没批完,天寒地冻地巴巴赶过来陪娘娘用晚膳。也就一天一夜没见着就这样了。”佩儿啐道:“这蹄子越发疯了,背后嚼起皇上的舌头来,便是娘娘纵着你,也不能这样没有规矩。”品儿笑道:“皇上对咱们娘娘用心,我们做奴婢的也觉着开心,只在宫里说两句,又不曾出去嚼舌头。娘娘都没恼,你恼什么?”佩儿用长指甲点着品儿的额角,恨道:“永远不长记性,若不是命好跟着咱们娘娘,就你这样缺心眼,都不晓得死了几回了。”
        天也见黑了,我惦记着小连子,不晓得是不是已经做好了准备,只待天黑透了便越墙进储元宫去。本不待理她们磨牙,见她们越发说得热闹起来,便笑道:“今儿本来就着了些凉,正觉着心里不耐烦,你们便聒噪个不休。”品儿吐吐舌头不敢作声了。
        我命她们都退下去,自己坐在书案前随手捡了本书来看。却总是静不下心来。我怔怔地望着高烛上跳动的火苗,红红的火苗仿佛那血书一般刺得人眼睛生疼。我微微眯了眼,眼前满是眉姐姐的身影。依稀是选秀那日,她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裙装,明丽的笑着,挽了我的手道:“嬛儿,你在这里我就放心了。”跳动的火苗渐渐染上一层层光晕,眉姐姐,我在这里,可是你却走了。你我终究不能相伴一生,共同度过这宫中艰难的岁月。
        泪水静静滑落,我知道眉庄是为了我藏了那份遗诏。那夜她匆匆来看我,便是为了道别。私藏遗诏,瞒天过海。谈何容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甚至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眉姐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傻?而我更傻,竟不曾察觉到你神色有异,竟全然不知那是我们最后的诀别。那最后的回眸一笑中含着你的欣慰,你的不舍和你的祝福。我终于懂了,却太迟了。
        我恍恍惚惚地坐着,回想着与眉庄自小一处长大那许许多多的往事,竟不觉已是二更天了。正在诧异小连子怎么还不曾回来,便听门外传来品儿的声音:“连公公来了,您稍候,我这便去通报一声。”我忙擦干面上的泪痕,假意翻着案上的范文正公文集。品儿打了门帘进来,我并不抬头,只是道:“叫进来罢。”
        小连子进来问了安,我命左右皆退下,方道:“可有收获?”小连子忙将手上捧着的一只木匣子双手奉于案上。道:“此物便是从殿后西南角上的桃树下起出来的,应该是娘娘要的东西。”我颔首道:“很好,可是扮了女子进去?”小连子笑道:“当然是按娘娘吩咐做的,只是储元宫中黑灯瞎火,一个鬼影子也没有,扮了女子也没人看到。”我笑道:“自然要小心才是。”说着命他是休息了。
        那是一个极普通的木匣子,打开匣子里面果然是一副明黄色的绢帛。我取出绢帛打开来看,的确是遗诏。与那日玄凌给我看的遗诏相比,字体虽一样,字迹却乱些。墨色深浅不一,似是停了几次方写完的。的确太后手书遗诏已是病势沉重,自然写得吃力些。皇后仿的遗诏字体虽极像,却不是久病且已及其衰弱的太后所能写出来的。如此大的破绽竟从不曾有人生疑。
        我细细看那遗诏,大意是:哀家入宫数十年,为先帝诞育子女,并辅佐幼帝登基,把持朝政多年,始终尽心竭力,不敢有丝毫懈怠。还政于帝前灭权臣,肃朝纲。自问无愧于大周列祖列宗。至乾元帝成年大婚独掌朝政以来,国力日强,百姓安居乐业。哀家甚感欣慰。如今哀家自知行将就木,故而立遗诏如下:皇帝须勤于朝政,关心民间疾苦。如今四海平靖,唯有赫赫觊觎中原富庶之地,虽尚不成气候,亦为我大周心腹之患。近年来大周国库丰盈,兵强马壮。但不可轻动,可待时机成熟一举灭之。皇帝须广选妃嫔,多诞子嗣。皇储为国之根本,应于众皇子中择优而立。莞妃甄氏之子得自宫外,生产亦不足月。不可立为太子。
        我怔怔地看着这份诏书,原来如此,眉庄私藏遗诏只是为了这最后寥寥数字罢了!
        整夜我拥被而坐了无睡意,眉庄之仇是必报的。皇后矫诏逼死眉庄,其歹毒令人恨不能生啖其肉。唯有将遗诏交与玄凌,方能治皇后欺君大不敬之罪。如今只赌玄凌是否信我。
        次日一早我并不去向皇后请安,也托病回了所有来问安的各宫嫔妃。我命佩儿给我梳了个飞云斜髻,并不着珠钗,只是在髻上簪了一朵细巧玲珑的粉色宫花略作点缀。几乎整夜未眠,面色显得有些苍白,便在面颊上略扫了一点胭脂,便不再装扮了。唇上也只薄薄地点了胭脂膏子。佩儿笑道:“娘娘这样随意装扮倒是格外清丽呢。”看看到玄凌下朝的时辰了,我吩咐备了辇,向仪元殿去了。
        天色阴冷,恐怕是要下雪了,我笼着手炉坐在轿辇中,心头亦是一片冰冷。
        到了仪元殿,玄凌刚下了朝。李长见我一早过来很是讶异,慌忙亲自去回了。不一刻李长一路小跑着来了,笑眯眯地躬身道:“皇上请娘娘进去。”我接过佩儿手中捧着的锦盒,双手捧了随着李长进去。玄凌在偏殿的金丝楠木书案前坐着,鎏金的香炉中焚着龙涎香。我上前郑重请了跪安,玄凌笑道:“嬛嬛今儿这么早赶过来见朕,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我跪在地上并不起身,只是低头道:“臣妾确有要事。”玄凌见我仍跪着,便挥手让殿中服侍的内监宫女都退下了,亲自过来扶我,口中笑道:“这是怎么了,有事也起来说。地上冷冰冰的跪坏了身子。”
        我抬起头看着玄凌,眼中已含了泪光。一字一顿地道:“臣妾请皇上废予涵太子位。”玄凌闻言,来扶我的手僵在那里,不可置信地道:“你说什么?”我咬了咬唇又说了一遍。玄凌一把拉起我,眼中含了怒意,道:“立储岂同儿戏?朕已昭告天下,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
        泪一滴一滴地滚落,玄凌看着我的泪落下怔住了。我徐徐跪下,双手奉上锦盒,道:“臣妾不敢有违太后遗旨。”
        玄凌轻轻打开锦盒,双手取出绢帛来看,许久无语。我低了头跪着,只感到玄凌锐利的目光久久落在我的身上。
        好半晌,玄凌方缓缓道:“此物从何得来?既是太后遗诏如何在你这里?宫中存档的遗诏又是怎么回事?”说罢,也不命我起来,转身向书案边坐了。我遂将昨日去甘霖庵还愿遇到采月一事细细说了,方道此物是昨夜在储元宫找到的。玄凌深深吸口气,道:“那血书何在?”我从袖中取出那幅叠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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