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成都一掀帐篷走了进去，公主随后跟进去。
两个人的人影映在帐篷上，似是公主一次次向宇文成都扑过去，宇文成都一次次把她推开。
她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悄悄走到帐篷外面，侧耳偷听。
里面隐隐传来公主激烈的声音：“成都，我不明白，从成亲到现在，你从来没有碰过我，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她惊得目瞪口呆。
“成亲当晚我就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我的妻子刚刚去世，我是她的丈夫，我要为她守孝三年，这三年里，我们人前是夫妻，人后是兄妹。”宇文成都沉沉的声音道。
“可是，她还活着，她说不定已经嫁人了，你要为她守到什么时候，我才是你的妻子，你为什么不肯疼我？”公主的哭声渐渐大起来。
“她还在人世，我更不能有负于她，公主，你以后还要嫁人，我不能对不起你，忘了我吧。”宇文成都平和的语气隐藏着不可动摇的决心。
她情不自禁背过身，心跳得格外激烈，眼底有什么暖暖的东西渐渐溢出来，模糊了视线。
“不，你是我的，我不想失去你，今晚，你一定要跟我……。”公主又扑了上去，砰的一声，重物落地，紧接着传来什么打翻的声音，她赶紧抬头一看，映在帐篷上的人影不见了。
帐篷里砰砰澎澎的好一阵，她隐隐猜到里面正在发生什么，脸上顿时一阵火烧般烫，赶紧抬脚要走，刷的一声，帐篷门突然开了，宇文成都大步走了出来。她吓得身子一缩，躲到暗处。
只见宇文成都脸色苍白，衣领撕得不成样子，肩上有一道明显的血痕。
那个女人竟然把他的肩膀咬出了血。
她不敢再看下去，悄悄低下头，轻手轻脚地绕过帐篷，意外的，她看到帐篷后面聚了好多人，有颉利可汗，还有大王子突毕，二王子苏密和其他突厥贵族。
她迅速低下头，用帽子挡住自己的脸。
苏密上前一步，把她拉到身后。
不一会，公主追了出来，冲着宇文成都远去的背影跺脚骂道：“好，你走，你再也不要回来，我恨死你了。”
她感觉到苏密握着她的手紧了一下。
公主回过头，一眼看到他们，眼里顿时涌出泪花，恶狠狠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都给我滚。”
颉利可汗叹了口气，第一个转身离去，其他人也纷纷散了。
她跟在苏密身后，忍不住回头去看，那个玄衣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不知道去了哪里。
坐在帐篷里，苏密一直盯着她看。
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忍不住道：“你看我干什么？”
苏密自嘲地一笑：“宇文成都到现在没有和公主同过房，看来他是真得很喜欢你。”
她哼了一声：“喜欢我，为什么和别人成亲。”
苏密叹道：“你不明白，男人有的时候把义字看得很重，三妹对他有救命之恩，他始终心存内疚，又以为你已经死了，被三妹天天逼婚逼得无可奈何，只好暂时答应迎娶三妹为妻。”
“那又怎么样？”她别过脸，狠着心肠道：“他已经娶了她，难道还想反悔不成。”
苏密摇摇头：“他不喜欢三妹，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还不如两个人早点分开，三妹也可以另嫁别人。”
她低着头不说话。
苏密柔声道：“说真的，我都做不到象宇文成都一样，他能够为你坚守这么多年，我很佩服他，要不这样，只要你一句话，我马上去找宇文成都，告诉他，你就是他的妻子。”
“别。”她慌忙叫住他：“不要告诉他，我可不想被你三妹一刀刀砍死。”
苏密脸一板：“她敢，我会保护你。”
她不禁看着他：“苏密，你真得愿意成全我和成都？”
苏密拍着胸脯道：“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夺人所爱。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要是勉强你，你一定恨死我，这样有什么意思。我宁愿你一辈子感激我。”
她感动道：“二王子，你是个好人。”
“好人？是不是表示我以后没机会了。”苏密定定地看着她。
她有些慌乱地低下头。
苏密叹了一声，起身向外走，嘴里道：“你早点休息，那个节目取消吧。”
知道他指的是扮冤魂吓公主的事，她无声地点了点头。
第四十章 兵临城下
新请来的脚夫把刚买的货物驮上新买的驮马背上，她和苏密并肩站着，向郭准躬身作别。
身旁，苏密笑得很开心，大嘴咧开，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满脸灿烂，让她想起一句话，给他一点阳光他就灿烂。
郭准跃身上马，冲他们挥了挥手，纵马驰去，那刻，她分明看到有一点泪花在这个男人眼角闪烁。
她没有实践为他找一个突厥女子为妻的诺言，他经过了这一次，也不想再找突厥女子成家了，只想早点做完最后一笔生意，回到长安，娶妻生子，以后再也不来突厥。
郭准临走前问她走不走，她最后摇了摇头。
她决心留下来，据史书记载，颉利可汗和他的**很快就要被李世民的大军征服了，她不希望宇文成都成为这场战争的牺牲品。
这年冬天，下了一场好大的雪，草原上的牲畜冻死了很多，突厥人发生了严重的饥荒。
她和王妃让厨房做了很多胡饼，在大街上派给那些饥民。
城中的气氛渐渐变得紧张起来。
这天，她和王妃正在厅中聊天，一个士兵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向苏密行礼：“二王子，可汗急招。”
苏密匆匆离去。
出事了？她和王妃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皱起眉头。
傍晚的时候，苏密回来了，脸色难看之至，一进门，先拍去身上的雪花。
下人捧上热茶，他喝了一口，摆手示意所有人退下。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王妃迎上去问道。
苏密叹了口气：“出大事了，不久，父汗的弟弟，我的叔叔突利突然起兵反叛，带着自己的部落投奔唐朝。李靖的前锋部队离定襄只有一百里了，父汗决定今夜就离开定襄，撤往阴山，他命令我带领定襄城中百姓挡住唐朝的大军。”
王妃惊得脸色发白，险些晕倒。
她急忙伸手扶住王妃，关切道：“二王子，你打算怎么做？”
苏密苦笑了一下：“城中还剩不到一千老弱病残之兵，再加上一些百姓，我看是守不了多久了。”
王妃睁开双眼，怒声道：“一定是大王子突毕在可汗面前进谗言，逼你留下来抵抗唐军，他明知道这点部队根本守不住定襄城。”
苏密无奈道：“就算明知又如何，我不能违抗父汗的命令，只有硬着头皮等李靖的大军打上门了。”
她想了想道：“二王子，王妃，你们真得打算和唐军对抗吗？”
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默不作声。
她起身道：“其实，大家都知道，我们打不过唐军，为什么不投靠他们？”
苏密忙压低声音道：“双儿，这话千万不能说，传到父汗耳中，我们都完了。”
“你的父汗已经打算抛弃你，你还要为他效命吗？”她仰起头正色道。
苏密低下头，一脸黯然。、
王妃开口道：“双儿说得对，你父汗一向冷落我们，眼里根本没有我这个妻子，也没有你这个亲生儿子，我们为什么要为他卖命，不如投入大唐，可保富贵和城中百姓的安危。”
苏密沉吟良久，为难道：“只是李靖的部队离这里只剩一百里路，我若此时投靠他，他未必肯接纳我。”
她开口道：“我和李靖是朋友，我马上写一封信，你连同这块玉壁一起带给李靖，他一定会相信你。”
王妃扭过头看着她，点了点头。
苏密急忙磨墨，她迅速写好一封信，封好口，递给苏密，连同那块玉壁：“你带着你娘和手下将士趁着天黑混乱，赶紧出城吧。”
苏密忙道：“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不。”她坚决地摇了摇头：“我暂时不能走。”
苏密急道：“你若是担心宇文成都，我愿意带他一起走。”
“不，他不会走，我了解他，他是个把忠义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的男人，这个时候，他一定不可离开公主。”
王妃看看苏密，看看她，糊涂了：“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好了，不要再犹豫了，快走吧。”她催促道。
苏密想了想，一咬牙：“我把府中所有侍卫留下来保护你，你一定要保重自己。”
她扬起双唇，嫣然一笑：“你放心，我不会有事，你们也要好好保重，我相信，很快，二王子就会成为突厥新的首领，管理突厥各部。”
王妃在旁道：“这是怎么回事啊，密儿。”
苏密冲她重重地点了点头，一手挽着母亲：“娘，我们快走。”
门外漆黑的夜，混杂着叫喊声，马嘶声，一切笼罩在城破之前的恐慌之中。
忠心苏密的侍卫聚在她身后：“姑娘，我们怎么办？”
她从容道：“放心，你们跟着我，我们不会有事。”
侍卫按照她的吩咐，带上足够的干粮衣服和帐篷，还有红布单，驮在马背上，顶着寒风，她跃身上马，身上裹着厚厚的皮毛，披上黑色的披风，戴上厚厚的毛皮帽子，连脸都用厚厚的毛巾裹起来，迎着夜晚呼啸的风，一行人出了王府，悄悄跟上颉利的大部队，趁着夜色，向阴山进发。
颉利被李靖的唐军吓破了胆，一路奔逃，一直逃到阴山以北才勉强稳住阵脚。
隔着火堆，她远远地望着宇文成都，玄衣少年骑着马，带领着突厥最精锐的骑兵，在营地周围巡逻。
是命运的安排罢，她的夫君和李世民此生注定只能是敌人，不论是情场，还是战场，他们总是针锋相对。
侍卫递给她一块羊肉干和一袋水：“姑娘，吃吧。”
“多谢。”她接过羊肉干，勉强啃了几口，这些突厥人的食物她一直吃不惯，但是为了生存，她必须努力吃下去。
突然，她看到萨娜公主领着一群佩刀的侍卫越过火堆，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她心下暗道：糟了。急忙低下头，用毛皮帽子挡住自己的脸。
公主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厉声道：“说，你们是什么人？”
领头的侍卫单膝行礼：“回公主，小人是二王子的手下，奉二王子之命，跟随保护可汗和公主的安全。”
公主冷笑几声，突然变了脸色，大喝道：“来人，把他们全部抓起来。”
第四十一章 旧情复燃
她忍不住站起身道：“公主，你这是干什么，唐朝军队还没来，你先闹窝里斗？”
公主一眼看到她，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原来是你，你这个该死的汉人，你怎么还没死，你不跟着苏密那个混蛋投降唐朝，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想当奸细吗？哼，门都没有，我第一个先杀你。”
冰冷的刀锋迅速抵上她的咽喉。
她不但不退，反倒笑了起来：“公主殿下，大战之前，诛杀自己人，你不怕动摇军心吗？”
“哼，你不要吓我，我不是吓大的，我们突厥还有几万精骑，我和父汗根本不怕你们汉人的军队。”
“公主即然不怕，为什么手发抖呢？”她眼角余光瞥到那把架在脖子上的刀一直在颤抖。
公主怒喝道：“你胡说，我根本不怕。”
她继续微笑：“我知道，公主是位巾帼英雄，什么都不怕，公主可以杀了我，不过我劝公主一句，与其砍下我的头，不如留点力气和唐军打一仗，如果我料得不错，唐军的大部队离这里最多还有几天的路程。”
公主顿时变了脸色，嘴上强道：“你骗我，这不可能，他们的战马没有我们跑得快。”
她笑道：“当然，突厥的战马确实跑得很快，但是公主不要忘了，你们还带了很多牲畜，它们是你们的命根子，再加上妇女和孩子，你们一天只能走几十里地，而李靖的部队轻装简从，一天可以走上百里，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公主身后的突厥将军忍不住道：“他说得对，公主，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联合起来对付唐军。”
公主咬了咬牙，撤下刀，冷哼一声道：“不是我不敢杀你，是你根本不配死在我刀下。我怕你们汉人的血脏了我的宝刀。”
她拱手一礼：“多谢公主不杀之恩。”
公主上下打量她一番，想了想道：“我记得你叫李双？”
她灵机一动，答道：“不，在下叫李商，商人的商，在下祖上都是商人，因为喜欢突厥的风土人情，所以留在突厥，公主，我们可谓不打不相识。”
公主眼一瞪：“谁跟你不打不相识，老实交待，苏密是不是投降唐朝了？”
她诧异道：“竟有这等事，二王子说他奉可汗之命留下守城，要我们跟随可汗身边，代他保护可汗，他怎么会投降？”
公主疑惑道：“你真得不知道？我怎么觉我二哥很信任你？什么都听你的？”
她自嘲地一笑：“公主真会说笑话，二王子是主，在下是奴，主人怎么会听奴才的话。”
“哼，你倒会为自己开脱，算了，我懒得跟你说，来人，把他们看起来，若有异动，格杀勿论。”公主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刚才被刀架在脖子上，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幸好这位公主还没有疯狂到随便乱杀人的地步。
来不及喘口气，宇文成都闻讯赶了过来，问道：“刚才发生什么事？”
一旁的侍卫起身回话。
宇文成都听了事情经过，皱起眉头，不悦道：“简直是胡闹，公主呢？”
侍卫一指，宇文成都立刻追上去，远远的，传来他们激烈的争吵声。
她用手捂住耳朵，躺在火堆旁，把所有皮毛紧紧地裹在自己身上，连着赶了几天路，她真得好累，只想好好地休息一下，赶在李靖的大军杀来之前养足精神。
突厥天气干躁，就是风沙大，让她庆幸的是，她的腹痛已经很久没有发作，不禁自嘲地想，看来她挺适合做个突厥人。
睡梦中，似乎有人在一旁轻轻推她，睁开双眼一看，她愣住了。
宇文成都蹲在她身旁，一手握着剑，另一手轻轻推她的肩膀。
“驸马，有什么吩咐？”她急忙坐起身，把帽沿往下拉了拉，声音努力压低。
宇文成都看着她：“你叫李商？”他那个商字说得含糊不清，就象双字。
心一跳，她很快恢复镇定：“是，小人李商，祖上都是商人。”
宇文成都沉默了一会，语气温和道：“刚才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已经斥责了公主，如今大敌当前，大家应该一心对敌才是。”
“是。”她低着头应道。
宇文成都起身要走，她忙叫住他：“驸马。”
“还有什么事？”他缓缓回过头。
火光照亮他的眸子，他漂亮的双眸还象很多年前一样，深沉，温柔，魅惑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