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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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遇-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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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已经说了太多的对不起了,可否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
  “那好,我不说便是。”他点点头,轻叹一声,其实他也叹过很多气,不知道他自己是否察觉。
  看著他这副模样,垂头丧气,再找不回当初的意气风发,爽朗舒畅,我也很想知道,不过是一年而已,为何世事变得如此不同?
  我突然有很多积压的疑问想要询问於他,关於从前的。
  “我知道你当初会去信兰寺是个圈套,但我还是想知道,你待我有几分真,几分假,几时是真,几时是假?”
   我定定地看著他檀黑色的眼睛,据说盯著一个人的眼睛,便可知他是否说谎。 
  其实我心里清楚,再来执著这些根本毫无用处,过去发生的事情,不会有丝毫改变。况且从他为我挡下道士鹤风的致命一击时,当他在风雪中要和我同生共死时,我的质疑与追究,都没有任何意义,我甚至不该这样质疑於他,显得我小气多疑。可是,我还是迫切想知道,想从他的口中得知。
    我静静地等待著他的答案,不管过程是否漫长。
    我没料到,他没先回答我,却先抱住我,久违的温暖一瞬间将我包围,错觉将我一眨眼拉回了从前。
    “月华,我柳苏指天发誓,当初我骗你不假,伤你是真,”他顿了一下,将我抱得再紧些:“可是,我待你时情亦不假,爱也是真,重游信兰寺那夜,绝无半句虚言!”
    我被他紧抱著,都忘了要挣脱,本来力气就恢复不多,整个人都绵绵软软地倚靠在他怀中,也不知要言语。
    他以为是我不信,便又叹道:“月华啊月华,你可知若是有假意,里头也还藏著我一颗真心。”
    他不知,得他这几句话,好过世上许多求而不得的灵丹妙药,更能教我安心。
    他真是爱过我的,他对我是存了真心的,他亲口承认的,我在心底反反复复琢磨著这几句,从前的一些事情似乎有了归属。
    不过,我始终放不下一些东西,狐四也说我有时既笨又过於执著,放不下,又丢不掉。可是我从未告诉过她,我在梦中见过怎样泫然悲怆的孤岚,听到过怎样折磨人心的惨叫,我无法忘记,当初柳苏的一念所至,造成过多大的伤害。
    或许,冥冥之中,是孤岚或是其他什麽,在利用我折磨柳苏,当然,也在折磨著我。
    又或许,只是我有了他们称之为“良知”的东西。
    夜渐深,月渐明,窗外有雪的声音,吱吱呀呀像是压断了树枝。
    我想我是否太过无耻,心里念著孤岚他们的苦楚,身子却贪恋著他的温暖,一动也不肯动,期望著他不要放开。
    但最终他还是放开了。
    “月华,我知你再不信我,也知你恨我,可是我已经受到了惩罚,真的,比你想像的更多。”他的手试探地滑过我的脸,害怕我会突然躲开似的样子,“当然,失去你是对我最厉害的严惩。”
    “我不恨你。”我摇摇头,不经意间错开他的手。
  我不恨你,但是对不起,我不能原谅你,真的不能。
  “不说了,夜也深了,你好好休息吧。”柳苏看了窗外一眼,又喃喃道了句:“月儿真圆,明天又到十五了吧?”
     我起身也向窗外看去,月圆染华,银霜满地,确实是十四的月亮,明天十五的月应该更圆吧?
     可惜,月有满圆时,人无重好日啊。




第二十七章

(二十七)
  天气同世事一般,难以预测,昨日还是风雪大作,今日就放了晴。
  一起身就被窗外的阳光混著白雪,险些晃瞎了眼,今天身子也没那麽酸乏了,便披上衣服,推门走了出去。
  狐四和憨书生卓云还有神仙清羽,三个人,确切的是一妖一仙一人,居然在院子里像孩子一般打起了雪仗,圆滚的雪球,一个又一个飞将起来,串出一串串笑声。
  我一时觉著有趣,便干脆倚在门口看了起来。
  从前在山里,我还是狐狸的时候,就特别怕冷,冬天一般都躲在自己的洞里,有太阳才出来晒晒,下了雪更是不想出去,至於玩雪打雪仗什麽的,还真从未做过,所以看他们玩,也是看得津津有味。
   他们玩得欢快,把我也给感染了,一下子便把心里的阴霾和烦恼抛却在了脑後,满脑子都是雪的声音和他们的笑声。
   狐四和神仙清羽最後都耍了滑头,用上法术互飞雪球,卓云不会法术,很无奈被逼退了出来,呆在边上看他们斗得个昏天黑地,也挺开心的。
   一个不留神,混战之中飞了个大雪球出来,眼看就要殃及我这条池鱼,我躲都躲不过来,却一晃眼有个黑影帮我挡了一下,雪球吧嗒落他身上了。
  我抬眼一瞧,是柳苏,看样子应该在旁边好一会了的,不过我看得入神,倒是没注意罢了。
  “快去换身衣服去吧,小心著凉了。” 雪球落他身上就融了不少,他立马前襟湿了一大片。
  “嗯。”他点点头往屋里走了去。
   我想起我还没跟他说谢谢,想说一句,他人早不见了。
   一边的卓云走了过来,笑著抱歉道:“真不好意思,你看他俩都爱玩,玩起来就没个分寸。”
   卓云是我少数不厌恶不惧怕的人,善良,憨厚,纯真,连眼底都清澈如泉,纯粹得不像个人。所以当初狐四说要嫁给他,我实在是很放心。
   我摆摆手对他说:“没事。”本来想说不就是个雪球嘛,没什麽大不了的。但又想这没砸中我,说这话不大好。
   接下来他又问了问我身体情况,我俩就在门边上聊著天,边看著雪地里的混战。
   我突然想起有个问题,很久之前就想问卓云,便趁著这个时候说了出来。
   “你……什麽时候知道狐四的真实身份的?”他和狐四好上的时候我在半仙山里头,具体什麽情况我都不是很清楚。
   “一开始肯定不知道,估计清羽知道,”他指了指那神仙,说了下去:“那时我也不知道发生什麽,四儿她天天过来帮著我们做家务,做完就走,来无影去无踪的,我没见过这里周围还有什麽人家,心里很疑惑,清羽就说是来还债的,叫我不要多问。”
   “後来有次她用了法术,给我瞧见了,就直接说她不是人,是狐狸变的,还装作很凶问我怕不怕,”卓云说著就笑了一下,我想当时肯定很有趣。“我是有些惊讶,但是也不觉著害怕,就摇了摇头,结果四儿却好像真生气了,甩手就走。後来我问她,她说当时想作弄我,结果我半点不怕,她自己倒郁闷上了。”
   这倒真像这两人会做的事,我想著也跟著笑了起来。
   “你当时怎麽不害怕呢?”我觉著一般人看到妖精,总归会有点心惊的吧。
   “我也不知道,”卓云摸了摸头道:“我就觉著她没害人,大概妖精也是有分个好坏的吧?四儿就是那好的。”
   卓云跟我说这些的时候,脸上一直洋溢著一种幸福的表情,叫我很是羡慕。
   幸福这种东西,离我实在太过遥远了,远得我都怀疑是否真有人能得到。
   同卓云没聊多久,那边的混战就已经结束了,他们两个就像两小孩似的,斗完气就喊累。
   狐四见我在就问了我几句,然後看了看周围,问:“他呢?不会还没起来吧?”
   我知道他问的是柳苏,就回她:“刚才给你们雪球砸中,回去换衣服去了。”
   我转念又想,换个衣服怎麽那麽久?半天都不见人?
   便去他房间想叫他,在外边敲了半天没没人应,我有些担心,见门没锁,就推了进去,进去就看见他在房里坐著,不过脸色很不好,我心中一惊,忙走过去。
   “怎麽了?脸色这麽难看?我在外边叫你都不应?”
   “没事,哦,刚才犯困坐著睡著了没听见。”他突然又神色如常,摆摆手说道,好像刚才真的只是睡著了而已。
    可是,方才我明明就看见他脸色难看的紧,怎麽一眨眼的功夫就变了呢?难不成是我连眼神都不好了?
    正想著,就被柳苏推著出了房间,说是我还没吃早饭,他也还没有,要一起吃。
    恰巧狐四也过来叫我们去吃早饭,我便把这事给忘记了。
    这一天过得很平静,因为是十五,吃完晚饭大家还围著一起在雪地里看月亮,逼著清羽说月宫里嫦娥的故事,後来就各自回屋睡觉去了。
    我天冷特别能睡,一沾床就睡过去了,不过晚上喝的汤水多,半夜被憋醒过来,去了躺茅厕回来,却发现柳苏的房里好像有点声音。
    那种声音有些奇怪,像是在哼哼,又像在抽泣,又像在忍耐,又像什麽也不像,猜不出来。但我联想到早上柳苏的反常,就觉著不对劲,这时突然就听见东西倒地的声音,我暗叫不好,一把推了门就进去。
    柳苏背趴在床边,旁边是倒了的椅子,想来刚才的声音是弄倒了椅子的声音。
    “柳苏,你怎麽了?”我上前扶住他,急切地问。
    柳苏转过头来,我吓了一跳,往後坐倒在地上。他的眼睛变成绿色的,在暗黑的房间里莹莹发亮,阴森古怪。
    我还在地上发愣,柳苏似乎忍受不住极大的痛苦,在地上翻滚起来,我看见他的前襟被撕开了,手抓著心口的位置,指甲都嵌进肉里去了,似乎要连心都给挖出来。
    难道是噬心?我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柳苏,是不是噬心?”我扶起他,问道。
    柳苏已经痛得冷汗如瀑,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想是要忍耐著才不会叫出声来,却还是淡淡惨笑了下,微哑著声道:“我说过,我……受到的……惩罚,比你想象的多……嗯……”
    我怎麽就没想到会有噬心反应呢?柳苏是人,当初如果是用那些东西炼出来的破丹药救回来的,虽然可以长命百岁,但是总归既阴损又妖鬼气浓重,凡胎肉体无法承受,必然就会有噬心之苦。噬心之痛,犹如百鬼咬心,寻常人难以忍耐,在十五月圆之夜便会发作。我想,後来柳苏知道炼丹错了,也是因为了解了这个副反应的缘故吧。
   “柳苏,我去找清羽,他是神仙,肯定有办法!”我突然醒起,就想冲出屋子去,却被柳苏一把抓住。
   “没…用的…,我找过…他,他…也没有办法…”柳苏忍著痛说出几句话,嘴唇都在微微打颤:“月…华,你…不要…走…”
   连神仙也没有办法吗?我皱起眉头,看著柳苏痛苦的样子,浑身都觉著发疼,恨不得以身相代。
   我见他指甲在胸前越嵌越入,鲜血淋漓,真怕他把心都给抠了出来,就用力掰开他的手,一把抱住他,这样至少他痛的时候可以抓住我。
   果然,他反手便抱住我,力气大得惊人。
   “没事的,再忍忍就天亮了,没事的。”我什麽也做不了,只能拍著他後背安慰著他,心里却也堵得不是滋味。
   随著夜越深,柳苏似乎益发痛楚,抓著我的背都开始咬我肩膀了,眼泪也流了下来,想是痛到了极点。
   “月华…痛…”柳苏似乎已经痛到要靠说出来才能得到一点缓解的地步了,要不然像他这样的人,是不轻易会在我面前表露出来的,就如同一开始的隐忍。
   “我知道,我知道。”我喃喃回答著他,眼前早就一片朦胧婆娑,只能和他拥抱著更紧。
    我从未感觉如此痛苦无力过,哪怕是在地牢里,也不及此时万分之一。
    原来痛苦这种事情,是永无止境的,你以为痛到了极点,却不想还会有再痛的时候。而看著心尖上的人痛苦,却什麽也帮不了,这种感觉,比要下十八层地狱还要可怕。
   柳苏忍著噬心之痛,中间有几次痛晕过去,却又很快被痛醒过来,我的肩膀早就被咬出了血,他自己的嘴唇也早就咬破,最後我都害怕他会把自己的舌头咬断,只能用嘴去堵。
   从来没有这样,亲吻里面还带著血腥。我小心翼翼,使出各种花样,以求能够把他的注意力转移一点过来,减少一些痛苦。而且也不知是谁说的,亲吻似乎可以缓解疼痛。
   的确可以转移一些注意力,不过很快,我的嘴唇也被咬破了,连舌头都不能幸免,我俩的亲吻,吻得满口鲜血,像是在互相咬食多一点。
   所幸这种痛苦不会无边,天一亮,月亮下去太阳上来,明显柳苏的疼痛在一点点减弱,到最後应该是不痛了,柳苏也被折腾得沈沈睡了过去。
  我也是很累,靠在他身上动也不想动,抬眼就看到他的胸口。昨夜的伤口污血结了痂,可是新伤後面又有旧的伤疤,纵横交错,密密麻麻都在心口那个位置,触目惊心。可想而知,柳苏他经历了多少个这样痛楚难当的夜晚。我倒抽一口冷气,伸手摸著那些疤痕,不自觉就低声哭了起来。
  他受到的惩罚,的确比我想象得要多得多。
    
  


   
  
 




第二十八章

  (二十八)
  柳苏睡得很沈,我却再无法安眠。帮他盖好被子,我便起身去敲清羽的门。
  到底他是个神仙,我不信他真没办法。
  “啊…。。”清羽打著哈欠开的门,靠在门边眼睛都不想睁开的样子:“这大清早的,什麽事啊?”
  清羽的来历一直都很神秘,说是个神仙,却不好好呆在天上,偏偏要住在人间,还要住在山里,整天闲著没事不是和狐四斗嘴,就是睡觉,同我之前想象的那些仙风道骨的仙人没有半分相似,恐怕唯一可以佐证的就是他的法术和身上那微弱却难以忽视的仙气了吧。
  “柳苏的噬心之症,你可有办法?”开门见山,我进了他的房,就直接道明来意。亲眼见证柳苏的痛苦,使我没有心力再拐弯抹角,只想事情能够尽快解决。
  “没有。”清羽摇摇头,回答得同样直截了当。
  我心咯!一下,也知道柳苏也曾经问过,但还是不肯就此死心,哪怕现在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都要给他争取。
  “一点办法都没有吗?”我心存侥幸地问。
  “这个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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