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染烟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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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染烟华-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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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那个念诗的……
“侯爷,你在找什么?”长岁问他。
“你去把方才那个念诗的找进来。”秦湑幽幽说道。

这是赤锋军和天策军的暗号,难道前方战事有变?

※※※

天已擦黑,秋菀吩咐丫鬟们收拾着细软,懒懒地靠着背后的软垫,半睡半醒。
毕竟一夜没睡,此时眼皮沉重,她握着青瓷小杯,轻呷淡茶,优哉游哉地将腿盘在椅子上。
真是害臊……
那可恶的小色鬼,竟然害得她双腿又酸又软,根本没法下地走路。又害怕被人看出破绽,她只好坐着,吆五喝六。
只是……
身侧一道寒凉的目光,让她微微睁开眼,果然长岁正在偷看他,神色十分可疑!

“小长岁……”她笑嘻嘻地去捏长岁的包子脸,后者的小脸又在她的手里一阵搓扁揉圆。
“自己也是个大人,注意你的仪态……”长岁撇了撇嘴冷哼道。
“说的你好像也是个大人似的,你一天都在形色可疑地偷看我,说,是不是洛阳城里哪间商铺又赔钱了?”秋菀笑着问他,啜了口有些凉了的茶水。
四国商贸,她只把洛阳的商铺交给他历练,想来近来可能生意不好,他才鬼鬼祟祟地看着自己。
见他不语,她漫不经心地笑道:“没所谓的,现在战时,比不得盛世,生意不好也很正常的。”
“不是呀……”长岁撅嘴,有些着急:“你是不是要嫁给那个冰块脸?”

秋菀一愣,随即咧嘴笑了。
“嗯,怎么了?还担心你师父我被骗光家产不成?”秋菀见他模样紧张,不由得心下也是暗惊。
秦湑……自从说他去揠龙城中搜集情报之后,天黑了还没回来……
她忽地一个激灵,起身惊道:“长岁,今天是不是有人来找他了?”
长岁咬着嘴唇点头道:“那冰块脸不让我告诉你,说你今天身体不舒服,其实今日上午,墙外有人念诗,念什么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然后他就派我去把那人找进府来,那个书生模样的人不知道跟他说了些什么,他就急忙跑出去了!”
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秋菀大惊,猛然撩开衣袍,也不顾得肩背和双腿酸软,“哗啦啦——”地拂落了一堆茶盏:“长岁,去把李校尉叫来,王骁也成,不管是谁,只要是赤锋的人,你给抓来一个!”

可她话音未落,却忽地听见门外大声喧哗之声。
门外树影婆娑,此时夜深静谧,那雄厚的大喊声,荡开无数层撕心裂肺的愤懑,几欲震碎九霄的怒火,令她听了不寒而栗。
长岁已经吓得小脸惨白,却见秋菀忽地奔出门外,裙裾乱舞,披头散发,却是心急火燎,失魂落魄。
她此番模样,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我大燕出此败类!这卖国通敌,枉生为人的畜生,害我天策军五万兄弟命丧星川口!我赤锋好汉人人得而诛之!让开,我要见侯爷!”
“杀了冯焰!”
“杀!杀了他!侯爷失了心了不成?竟庇护这王八蛋卖国贼!我不信!”
每跑近一步,她的心便震颤一下,几乎心如擂鼓,胸臆生疼……
什么?冯焰叛变?
秦湑,秦湑在哪儿?
和冯焰在一起?

不不不,他不能走啊,难道又一次,他再次把她丢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娘子和官人的称呼是宋朝滴,安安架空,选择这个称呼是因为觉得很骚气呀~(≧▽≦)/~




、城阙踏破,尸裹马革,誓死卫山河

铁蹄得得,几欲震碎揠龙秋府大门。
风高沙走卷起惨嚎般的嘶吼,火把映天,烈焰烧出黑烟,府门外杀意腾然狂暴,滚滚夜幕黑云四聚于此。
府门的小厮侍卫在十几骑赤锋军战士的映照下,形同蝼蚁,四下奔去,为首之人皆是秋菀熟识的,赤锋精锐三千中秦湑的心腹战将,此时正寒刀疾舞,群情激奋。

“反了不成!这是什么地盘,允你们在此撒野?!”

一声断喝。
从黑夜深处,宅院静谧中,步步扶风走来的女子,披着挡风的雪白大氅,兜帽下露出雪白似月朗白露,清丽秀雅的一角花颜,却是被火光映得多了几分英气。
她断喝声因借内力催发,即刻便稳定了所有闹事的将士。
“秋先生,可知侯爷现在何处?!”王骁急道,他虎目圆瞪,睚眦欲裂,竟吓得秋菀身后的长岁浑身大颤。

“先回我话,前方军事是否有变?”秋菀冷声问道。
她一介弱质女流,此时静静立在府门口,她周身银白风氅厚实紧致,将她清癯羸弱的身姿包裹,却显出十万分的不可摧折,不得冒犯。
俨然,那指挥千军万马的谋士风骨毕露无遗,气度豪迈肃穆,令人信服。
“秋先生……今日冯焰将军叛变,带领郭将军和五万天策军进敌人陷阱,天策军腹背受敌,陷于低洼之地,梁军兵分四路,四方包抄,天策五万全军覆灭,郭将军此时生死未卜……不知下落……而那贼人冯焰居然归顺梁军,现下在梁国境内!”
“秦湑现在人在何处?”秋菀寒声问。
隐隐觉得,双腿立得笔直,却从脚跟向上源源滚来寒意……
她越是摇摇欲坠,越是临危受命,越不能慌乱!
“侯爷难道不在此处?”王骁大惊,马上十几个战士无一不面露惊惧之色。
“午后,他便走了,至此时都未归。”秋菀字字冷静,逼人心颤。
她脑海里千万设想飞速转动,答案隐隐浮现。

“王骁,你刚刚为何声称秦湑庇护冯焰?”秋菀忽地凝眉问道。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我只是在来的路上听到镇戎军的议论……”王骁讷讷回答。

郭子奚的天策军,冯焰的镇戎军,秦湑的赤锋军,三军,此时必然大乱。
秦湑必须出面稳定军心,可他究竟是向着天策还是镇戎?
她不是秦湑,她只是秋菀,可她心里也明白。
冯焰绝不是卖国贼人!
秋菀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干脆,银白的风氅翻飞旋卷出冷风,如风旋落雪,英姿飒爽!

“召集三千赤锋精锐,备战!跟我走!”
她断喝一声,怒夹马腹,马鞭狠狠抽下,那黑马奋扬四蹄长嘶震天,狂暴飞踏,如闪电雷霆。
无人敢不信服。
眼前黑马银氅的女子,发还未绾,衣袖翩舞,凌风如旌旗,身后十几名战士莫不是心魂神往,便觉她若带领他们,前方血染疆场,马革裹尸,也断然必胜!
“驾!”四下而起的马蹄声,旋即奔向赤锋大营。
而秋菀的目的地,却是镇戎军大营。
秦湑,一定在那儿!

※※※

秋菀带领赤锋军三千精锐,还是第一次。
往日她仅率军出战过一次,因战前谋略周密,加之九万多大军,调度从容,冷静对战,而此刻绝非如此。
身后议论声,嘈杂声,旌旗翻倒声,乱作一团。
没有人信服她,这虎狼之师,北疆称霸多年,唯秦湑马首是瞻,怎会听命于她一个女子?
再加上流言甚嚣尘上,大多数在议论秦湑庇护偏袒冯焰,置天策军于危难水火,他们三千名日日与秦湑枕刀而眠,同袍同泽的将士怎容有人如此诋毁自己的将领……
个个皆是摩拳擦掌,满嘴粗言,恨不能也将镇戎军赶尽杀绝,她若无法控制局面,说不定只会给秦湑添乱啊……

究竟是谁?
梁军一向骁勇好斗,不齿于离间谍战,又是谁出此一计,离间了大燕三军!

天策军五十万大军,因受冯焰的陷害失去将领,愤恨不平自不必说,冯焰一向爱惜士卒,跟下属打成一片,镇戎军全军三十万,对他也是心服口服,爱戴有加,必不会信冯焰投敌叛国,定跟天策军内战不休,互相倾轧。
而夹在中间的赤锋军,偏向哪一侧都不对,秦湑却又无法保持中立,军心必须得稳定,战士必须得安抚,否则梁军趁虚而入,必会奸计得逞。

秋菀忽地明白了些什么……
北梁之后,有一个和自己智谋策略不相上下的谋士。
他那双翻云覆雨的手,只微微走了一步棋,便令大燕三军动荡。
而他又意图何为?

秋菀到达镇戎军大营时,夜黑风高,虎啸猿啼,周围重峦叠嶂,群山苍莽,大军营帐绵连十里灯火如昼,漆黑夜幕中,全军上下噤若寒蝉,风吹草动皆可听闻。
全线戒备的军容,难道在防备天策军内战?

“停!”她喝道,纤手一扬,喝令身后的将士们在山间停军以待。
然后她单骑独马,只身入营。

黑马白衣,独闯军营,还未行到威严肃穆的镇戎军营的木栅入口,她立刻便被拦截。
“来者何人?”持矛守营的侍卫寒声问道。
兜帽被一双纤细如柔荑的手轻轻拂去……

便是云鬓香腮,肤若微雨雪莲,眸如秋水潋滟,马背上那袭银白风氅之下,来人竟是清丽袅娜的女子,顿时令营口的战士们大惊。
“我是秋菀,这是赤锋令牌!”她将镌刻篆体“秦”字的赤色卷云令牌亮出来问道:“侯爷可在营中?”
“玉锵侯刚刚离开,他带几个兄弟去寻找郭将军的下落,临行时说不多时便会回营,天策军正在向我军大营行军,想来天亮之后,便有一场内战……”那守营的侍卫皱眉骂道:“我们冯将军怎会是卖国贼人,他们天策不分好歹,如今不合力对敌,竟要展开内战!”

“不会有内战。”

那侍卫微怔,却见眼前笑容温婉明媚的女子,眸中竟像有千军万马般的笃定,朗声说道:“我秋菀在此拿性命担保,只要玉锵侯在,无人敢扰乱军心,拔刀内战!”

只要有玉锵侯在……
玉锵侯……
秋菀裹着重重毛毡毯,帐内灯火如昼,因她身为赤锋军军师,此时所住的营帐也是宽阔通明,离冯焰的帅帐只有几步之遥,想来若是秦湑回营,她第一时间便可知晓。
长夜漫漫,燕歌凄凄。
夜幕黑云密布,九天沉寂,似在酝酿场暴雨,风中微湿打来细碎的沙石,敲着营帐,催人入睡。

那战士的歌喉凄婉餐悲壮,曲调中的雄浑意气催人泪下——
“江河苍茫,沧澜东去,
大燕雄奇,归我家乡。
将军黑绫,战马缟素,
大燕壮丽,难忘国土。
誓死殉国,血泪相和,
大燕皇都,烟雨楼阁。
相惜英雄,悲泣长歌,
大燕大燕,还我山河……”

夜阑卧听朔风肃杀,席卷万物的凄迷,滑进梦中,最繁华的灏京。
秋菀手中的令牌沁着微凉,摩挲之间,那个“秦”字迷离恍惚地勾勒出他的模样。
秦湑,他的姓,他的名,都美绝人寰,像是渗入她骨血的迷恋,总是熟稔又牵连出万丈怨慕,令她无法平复心绪。

帐外将士们唱的那首《英雄惜》,也是在唱他呵……
北疆民歌将他歌颂如神,将军黑绫,战马缟素,他往来冲杀,屠戮而过攻下梁城。可谁人又知多少日光寒凄,月光苦愁,霜白风冷,疆场孤寂。
他寄身锋刀,胸臆谁诉?
一把握紧了那个镌刻着“秦”字的令牌,秋菀阖上双眼,逼迫自己沉沉睡去,若不振奋精神,谈何与他并肩而立,绝代双骄!

不知睡了多久……
一声号角,低浑沉寂幽幽从天地交接处,卷席汹涌如潮的厚重肃杀感,弥漫军营。
弓上弦,刀出鞘,骤然狂风,全军呼喝。

秋菀猛然惊醒!
天边擦亮,昨夜积郁的黑云一扫而空,日光爆绽,令她双目酸涩无法睁开般,但耳畔,马蹄声破天,三十万大军倾巢而出,震得营帐颤动,残灯骤熄!
打仗了?她翻身而起,顾不得仪态,裹紧银白色的风氅,戴上了兜帽,便脚步慌乱,撩开厚重的帐帘,倾身进入一片肃穆中——

蹄声动地,震颤九霄,号角刚刚只是朦胧在远处吹响,此时近在耳畔,澎湃如惊涛拍岸,四肢百骸都被那如雷霆动地的马蹄声,和雄浑苍茫的号角声吹得直打颤!
无数银盔铁甲的军马“嗖嗖”地从她身侧掠过,她衣裳凌风被卷起,她却顾不得去收拾,跟在尘埃暴涨的铁骑之后奔跑,远眺营口。

密密匝匝的兵马,重甲披身,铁戟银刀,排入长龙铺天盖地地向西边大营出口席卷而去,铁蹄震踏地面的声音从脚底传上来,令她窒息得胸口发闷,心惊胆战。
旌旗招展凌风狂舞,旗上镇戎军的苍鹰图腾墨底隐隐发青,凝重肃杀,一派威严!

怎么回事,天策打过来了?
她慌乱地浑身发颤,身旁将士纵马跃过她身侧,狂风,呼喊,疾驰中肆卷杀意腾然,狂暴地裂开飓风,她羸弱之身,怎堪抵挡?

说什么号令千军!
说什么阵前驱策!
她此时双腿发软,从心里汹涌而出的一阵恐惧,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明了……
战争,不是她一介女流,可以紧攥在手的。
动荡,不是她一个谋士,可以玩弄于股掌的……
需要血,需要光,血与光,杀戮与死亡,所有震撼天地的事物勾勒出的图腾!
那才是战争……

怎么办,无能为力的宿命感令她害怕,所有银盔铁甲的镇戎军嘶喊着“杀”,远望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如蝼蚁般涌向西方,她在震天撼地之中,卑微如蓬草,哪堪朔风凌虐……
内战,一触即发,西方山口,可见火光大盛!
那是天策军的青龙旌旗,苍山凝重,峻岭巍峨,广袤大地的边界,天幕被朝霞被火光映作惨红,万丈泼洒,九天飞泻的铁甲奔来,可令群山崩塌!

“冯焰叛国!诛杀镇戎!”
呼号撕开了一片血光,两只大燕的军队,此时居然要在此展开内战?

不行!秋菀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可距离那战场还有好远,她无兵无马,连武器也没有,凭什么阻止一场战乱?

千钧一发之际——
两军将要相接的缺口,正是一座黑山的山脚,此时漫山遍野的黑甲如潮水一般,化作汹涌的黑色洪流,如亘古之中最惊天最肆虐的一场漆黑的洪水,涌下山口!
那,那是,赤锋军的旌旗!
秋菀惊喜交加,远远地停下了脚步……

黑潮席卷,万马奔腾,铁骑仗天般势不可挡,以闪电般的飞速,以有条不紊的阵势,从山上冲杀而下。
秦湑的三千精锐。
她带来的三千精兵,为首那人,真的是他!
黑马凌空奋蹄,扬鬃嘶吼,黑绫狂舞缭乱,却抵不住那杀意渗出,秦湑惨白的脸上还染着触目的血痕,他身上背着一个人,缨枪指天,霸气席卷,绝非常人可挡。
刺目耀眼的朝霞中,他身后鲜红血红,泼洒漫天的红光,映得他凛冽专横,飞扬跋扈,决战疆场的英雄傲气,霸者狂气,交织成火与光的图腾,他本身,就是赤锋永远招展的旌旗!

“秦将军!”
一声冲天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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