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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脖子-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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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青年矿工知道是罗子向矿长告了他的状,壮壮胆瞪了罗子一眼,嘴里想分辩什么,嘟哝了大半天却没说出话来。当着怪脖子周川,只要他有错处,就不敢放肆为自己争理由。
  姚存胜用一种挑剔的眼光看待周川的工作,话语中夹带着讥讽的意味:周矿长,咱们是国家干部,可不是微山湖上的二杆子,今后你得多注意自己的形象。对待矿工们,要多做思想工作,要叫他们发挥主人翁精神……
  罗子弯着腰把头伸出门外,心情得意地看看远去的青年矿工,然后转身竖起拇指和姚存胜唱反调:姚矿长,煤矿里的工作难着哪,可不像工业局那么好玩的。只有怪脖子有这样的威风,我们一辈子学不来他的本事。人家是有粗有细,当大官的材料。
  姚存胜沉下脸翻了一眼罗子,喉咙里咽下去几个气疙瘩。
  副矿长周川工作粗暴武断专横,却处处受到矿工们的敬重和爱戴。这些事实让姚存胜迷惑不解,那颗极端嫉妒的心,同时也受到了极大的撞击和无情的伤害。
  在县委县政府、市委市政府一切上司们面前,姚存胜弯腰低头当孙子辈心甘情愿。但是,如果哪一个部下哪一个老百姓斗胆凌驾他之上,一种膨胀的权力欲,一种要让众人服服贴贴的念头,就会像虫子般噬咬着他的心。
  凭心而论,为了杨家岩的那层关系,为团结周川姚存胜也曾做出了很大的努力,处处想和周川搞好人际关系。可是,周川竟那么不识时务,不知道天高地厚,后来竟敢明目张胆地一次次反对他姚存胜的决议。
  姚存胜纵有天大的胸怀也无法容忍,他绝不能一伸脖子就咽下这口窝囊气!
  
《脖子》三十四(1)
河庄煤矿的职工住房、职工澡塘,一切文明建设和福利建设基本就绪。为了煤矿的今后发展,周川从嘴里挖,从肚子里省,悄悄积存了三千万元资金。
  河庄煤矿是一座县里开办的地方煤矿,薄煤层,储存量有限。为了延长煤矿的生命,他们舍近求远,当年开采的全是外部周边的煤炭。用行家的话来说,吃了人家的饭,省了自家的钱,超出了为他们的开采界线。
  根据地下现有的煤炭储量,周川一直想对煤矿实行技改,准备扩大和提高产量。为了矿工们的生命安全,减少矿工们的劳动强度,要彻底摒弃落后的采煤方式,全部实现采掘机械化。
  由于丰湖县资金短缺,县财政的计划把他们压迫得喘不过气来。周川的这些宏伟计划,一直作为遥远的空想而迟迟没有实现。
  河庄煤矿现存的三千万元资金,是投产以来一年一年从手指缝里积攒下来的。为了积攒这三千万元资金,周川不但隐瞒了县财政局,还隐瞒了他的好朋友加上司杨家岩。不然,县委书记杨家岩会像挤牙膏一样,早把它挤出去建工厂或者支持乡镇企业了。
  当初杨家岩担任县委书记,他的目光和着眼点,应该顾全丰湖县的大局。叫他周川主持煤矿工作,他就该一心一意想着煤矿的发展。没有雄厚的资金,煤矿实现机械化,完全是一句空话。
  那三千万元资金,等于周川的心尖子命根子啊!
  姚存胜走马上任,出于对钱的关心,第一步就掌握了财务的真相,果断地作出决定:先留出二百万元,为县委书记李林仲和县长刘永玉各买一辆五个缸的奥迪轿车,为矿长副矿长各配备一部豪华型桑塔纳。剩下的二千八百万元,专款专用,交县财政改善县委县政府县人大县政协四大家的办公条件。
  一个县处级的领导干部,一方人民堂堂的父母官,黑天白日为老百姓辛苦操劳、呕心沥血,到省城去开会,到市里串门走亲访友,到乡镇农村视察民情,坐一辆桑塔纳有失身份,简直有损丰湖县四十万人民的光辉形象。
  面对姚存胜的这个决定,周川气愤得简直坐不下去了,三千万元来之不易啊,说是从矿工们嘴缝里抠下来的血汗钱啊!煤矿实行技改,煤矿实现现代化作业,他不能再厚着脸皮去张口要钱了。在李林仲领导的丰湖县,张口要钱让煤矿实现机械化,那是嘴上抹石灰——白说!
  周川耐着性子向姚存胜解释,河庄煤矿将来开采的十八层煤,是一块很难啃的骨头。如果不实现现代化作业,无论生产条件还是人身安全问题,将会出现难以预料的后果。
  周川据理力争苦口婆心,衡量一个领导干部的标准,关键看他的工作方法看他的实际成绩,看他忠诚不忠诚老百姓的事业,而绝不能看他会不会摆谱,看他屁股下乘坐的是桑塔纳还是奥迪。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百姓,眼下仅仅是吃饱肚子,还不那么富裕,当官的一个个穷烧包摆阔气,是天大的耻辱,而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东西。
  周川天生了一种宁折不弯的二杆子脾气,做任何事情都像铁了心肠,管钱管物像抓井下安全那么认真。他见姚存胜根本不把他这个副矿长的建议放在眼里,由于气愤大脑似乎失去了控制。他唯恐姚存胜倚仗一把手的权威,强迫财务人员把钱支走,怒气冲冲亲自跑到财务科叮嘱所有人员:没有我怪脖子说话,谁敢把钱放走,我情愿不干这个副矿长,回微山湖当湖猫子去,先开除他,然后我再辞职。
  由于姚存胜到任,周川由原来主持工作的副矿长转为名副其实的副矿长,名义上虽然降职,但虎死威风在。财务科谁不知道怪脖子的二杆子脾气,说了算,说了办,翻了脸天王老子他都敢碰。再说,财务科的主管会计是他的小姨子莲蕊,是亲就三分向,小姨子对姐夫哪有过河拆桥的道理。
  杨丽芳发狠地说:你姚存胜是一把手,把他周川手里的权力夺过来就是。他一个熊湖猫子,反了他不是?
  
《脖子》三十四(2)
姚存胜富有主见地摇摇头,这件事无论如何他不会听杨丽芳的,树敌过多将来那是不利于升迁的。他要开门见山和周川作一次推心置腹的长谈,尽管这一举动有违官场上的规矩。
  杨丽芳骂姚存胜:你真是个树不起来的阿斗!你白费唾沫星子,他是块木头石头你不知道?他是有名的二杆子你不知道?你说一屋好话他是不会动心的。
  姚存胜自有他自己的处世哲学,只要对方不阻拦他人生的道路,不妨碍他的升迁,其余的小毛病小摩擦他是不会计较的。周川反对他的决定,明明是想阻碍他的好事,可他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对周川下毒手的。周川是一个湖猫子,带着两腿泥巴从微山湖走出来,多年熬了一个副科级干部,论说也不容易。如果像官场上你死我活把他搞得很惨,农民出身的姚存胜还是有一些不忍心。


  将来姚存胜一旦升迁离开煤矿,按正常接续周川必然要升任矿长,那时他还有用得着周川的地方,这是当官的道理。维一个人一条路,得罪一个人一堵墙,他姚存胜可不愿意得罪人啊!再说,他姚存胜有化干戈为玉帛的经验,化干戈为玉帛双方都是能得到好处的。
  让我们回过头来看看姚存胜对仇人姚存亮的容忍态度,和一副侠义心肠,就知道姚存胜有着多大的胸怀。他主动放下身价作出努力来团结周川,这也是顺理成章的。
  姚家湾的支书姚存亮,原来是他姚存胜的仇人,在姚存胜完全有能力有把握把他整掉而送进监狱的时候,他竟高抬贵手放了对方一马,使过去的仇人变为他姚存胜最好的朋友。
  姚存亮当年是姚家湾大队的革委主任,在“文革”中整人害人钻狗道做过不少坏事。当他听说大学毕业分配在工业局的姚存胜,被县里抽出来到他们公社蹲点搞整顿时,感到末日来临般地吓呆了。
  姚家湾的老百姓纷纷向县里告发姚存亮压迫百姓,侵吞公地公款;告发他那两只色迷迷的眼睛,从来不会正眼看男人,只会刀子样瞅年轻女人的脸瞟年轻女人的腿裆。有几个女人失了身子挨了丈夫的毒打,作完忏悔之后暗暗咬牙切齿,发狠地说:一旦姚存亮被赶下台,她们将组织几个泼辣大胆的姐妹,一伙受害人每人怀里揣一把锋利的剪刀,趁看守人员不防备,喀嚓把他腿裆里的嘎子割掉,然后扔到狗窝里喂狗去。那个造孽的东西让狗嚼烂吃肚里去了,看他还有什么本钱钻狗道,还有什么劲头像吊秧子狗那么疯狂那么骚?
  一开始姚存亮认为大队主任的位子是保不住了,说不定还要琅铛入狱。人命关天啊!无论如何姚存胜不会大仇不报白白放过他去。绝望至极他破罐子破摔,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他整天蹲在自家的黑屋子里喝闷酒,除了喝酒就蒙头大睡。
  姚存胜主动来到姚存亮家里,姚存亮认为小人得势看他的笑话来了,一咕碌从床上坐起来:姚存胜你不要上门来腌臢人!别看我今天栽到你手里,天黑了还会明的,天阴了还会晴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还有老婆孩子!
  姚存胜和蔼地微微一笑,走过去大度地坐到姚存亮身边的床沿上。他那种平静的笑和成熟的举动,和他一个年轻人的经历和工作组人员的身份是不相同的。他宽慰姚存亮:大哥,你不要害怕,我姚存胜不会和你一般见识。你已经举步维艰四面楚歌,我不会落井下石,还想替你拿主意保住你的位子。不论怎么说,咱还是一个族门的兄弟。
  姚存亮当时坐在那里傻眼了,他简直不相信这些话是从姚存胜嘴里说出来的,不知道如何用语言表示。
  姚存胜为了让对方一辈子感激他的情意,故弄玄虚夸大其词:我在公社要不替你说好话,用咱庄人的粗话说,你是老鼠日牛,要连身子都一块进去!说不定还要杀头抵命的。村里谁对你意见大你明白,你放下架子挨家去赔个不是,剩下的事由我来处理。
  为了在姚家湾继续自己“文革”以来的统治地位,姚存亮尽管还不相信姚存胜真心帮助他,还是放下架子装出一副孙子辈,走访了那些和他平日里不睦的人们。他许愿说,只要保住他的主任位置,他会重新做人,也把他们拉进大队当个一官半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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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脖子》三十四(3)
姚存亮到底逃脱了正义和法律的审判,不仅保住了大队革委主任,还当上了“文革”后的第一任支书。姚存亮对姚存胜刮目相看了,一个年轻人不仅有大学的文化,还有宽阔的胸怀和惊人的能力,将来的前景无限的光明。
  在姚存亮被公布支书的当天,他像请一尊普救众生的菩萨,把姚存胜请到他家里。他弯着腰,弓着腿,后来顾不得本家大哥的身份,扑咚一声跪下去。姚存亮从内心里服气了姚存胜,他悔恨地朝自己扇了几个耳光,语言是从肚子里的肝化肠子上发出来的:我的好兄弟,我姚存亮过去不是人,是个吃屎攮料猪狗不如的东西。我对不起你一家,对不起你姐姐!你不记前仇,又是我的恩人,我今后会好好地报答你!
  姚存胜表现得宽宏大度:大哥,得罪人一堵墙,维一个人一条路,我的爹娘还在你的一亩八分地上。再说,当年要不是你推荐我去上大学,说不定我还在地里翻坷垃头呢。我没忘你的情。今后你是地头蛇,你要有心,就对我爹娘多照顾一些。
  姚存亮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那是那是。把婶子叔交给我你放心,我会把他们当爹娘孝顺的。兄弟,要是看得起大哥,你有事就吩咐,我下火海上刀山也得乖乖办去。
  姚存胜被触动了内心复杂的感情,眼里潮湿说话低沉,每一句语言都包含着忏悔的意思:我见姐姐的坟头成平地快要消失了,看见之后从心里难受。你要是有心就替我给她坟上添些土,她在人世上二十二年吃苦受累活得不容易。我人在外边工作不常回家,逢年过节,你给她坟上烧些纸钱。我大学毕业荣耀了,我想叫她在那个世界里过几天富裕日子。
  姚存亮被姚存胜一刀戳了心尖子,害羞得低下头把脑袋捣在腿裆里。他说这都是我造的孽!你放心吧兄弟,我会把这件事办好的。
  第二天,当姚存胜骑着自行车到公社驻地的工作组上班时,像往日里一样,不由自主地朝埋着姐姐的地方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又高又大的崭新坟头拔地而起。
  村里实行责任制之后,姚存亮总是派机器第一个为姚存胜的父母收割庄稼,埋着姐姐的那片土地,被姚存亮要到他家里。姐姐那高高的坟头,在地中间巍然屹立。那高高的坟头既显示出姐姐九泉之下的荣耀,也标志着人间的弟弟今天的辉煌。
  拿周川和姚存亮的仇恨相比,在姚存胜眼里仅是芝麻粒的小事。姚存胜一心要把周川团结在他的周围,自己今后即使当上县长,也要在下边设腿,也要有人为他办事。那样,河庄煤矿永远就是他姚存胜的根据地。
  为了眼前的升迁,为了今后的利益,姚存胜完全有必要和周川来一次推心置腹的面谈。
  这天晚上轮到姚存胜值夜班,他叹口气放掉上司的官架子,在桌面上泡了一壶高级龙井,放了两盒上好的软包中华烟和一盘瓜子,亲自跑到澡塘里,把刚刚洗完澡的周川喊到他的办公室。他由市委副书记杨家岩的特殊关系开始,用亲切的兄弟般的口吻说:大叔他上任后我几次去市委看了他,他每次都问起你的情况,看来你们真不是一般的关系。他对你的评价很好,还一再嘱咐我要好好地团结你。
  周川心里十分感激:我也想常去看望他,就是老鸹骑驴嘴朝前,抬不动腿。没有他的关怀培养,我周川也没有今天,还在微山湖上当湖猫子逮鱼呢。姚矿长,我心里总想配合你的工作,紧要关头就是太任性……
  还不就是那三千万块钱吗?和咱兄弟们的情义相比,那是一桩小事。
  姚存胜为周川杯里添了一些茶水,递了一棵中华烟,一副大度和坦然的样子:今天夜晚没有别人,我才想给你说句知心话的。你这种工作的方法,已经不适应我们这个社会了。你不配合上级的工作,和顶头上司闹别扭,你拼死累活赔上生命,到头来还有你的好果子吃?
  周川服气地点点头:姚矿长,我知道你是诚心团结我,也知道这个大道理。你不知道啊,那三千万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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