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原来有一个暗业帝王，操纵着除了这两项外，还加上赌业色情业等诸多黑道行当，可以说，这个滨海城市以及周围一些小镇和海域都归属这位帝王旗下。当时此人的地位牢不可动，不过五年多以前，警方会同国际刑警组织在进行过长期的卧底、侦察、跟踪、潜入……一系列行动后，终于将这个暗业帝王一举擒获，成功地取得了证据，将他送上了法庭。当时的行动组长，便是现在的警长雷鸣。
只不过，树大根深。这位老大是完了，可他操控的几大行业却都被手下人瓜分，重又形成新的割据形势力，令警方更加头疼。所以才惊动上面军方，请到黎辉，希望他可以找出证据，将这些罪犯一网打尽。
更主要的是，有消息称，东南亚最大的军火头子近期会有一次大批量军火交易，时间、地点、目的均还不详，而且多个卧底人员已经失去联络，恐怕都遭到了毒手，因此才需要黎辉这样的“神乎其技”的高手。
黎辉在车上边看着城市夜景边想着松岛的话。
这次行动对他而言只是一次小型运动会，都算不上什么“大餐”，与此相比，倒是与松岛镜也的偶遇让黎辉沉思了一路。
回到饭店房间，一进门，他就嗅到了熟悉的味道，脱下西装解下领带，一旁，一只白生生的手伸过来接了过去，替他挂好。
“你来不会事先打个招呼吗？”
“对不起，辉少爷。”
阿弟今年已经有十九了，除了越发诱人的身材和脸蛋，脾气完全没变，甚至可以说，反而越来越冰冷。
黎辉“改行”后阿弟便成了黑狼的继承人，不过她的工作只是在黎叔他们几个老人和黎辉之间传送消息。黎叔因为身份特殊，更不能随便露面，不是跟着他的人，除了黎辉，都不会知道他们的行踪，因此，为防止消息泄露，一般他们连手机电话都不用，采用的则是最古老的通讯方式。
“老爷来的信。”阿弟在黎辉坐下后递过来一封信，但其实是张非常小的纸条，采用是则是黎氏特有的暗语记号，外人是无法读懂的。
“你替我念吧，对你又没什么可保密的。”黎辉靠在了沙发上。
阿弟收回字条一字一句照实念着：“阿辉，现在我们正在南美……你阿来叔看上了当地的美女……还有……”
黎辉叹了一口气：“我可不想听几个老家伙的风流韵事，老头子想说什么你能不能往后看看……你若不打算改改这性格，起码当机器人也要当个智能型的吧。”
阿弟对他话中的微嘲和无奈无动于衷，只回答：“知道了辉少爷……”又拿起信，“……下周我会去瑞士参加老友的葬礼……”
“瑞士？是老头子年轻时的那个朋友，叫波蒂瓦，从前是意大利的黑手党教父，但是很早就退休搬到了瑞士……”
“是的。”黎氏一族，对黑白两道的人物情况，了若指掌，他们的情报网和关系网，能让一个国家级的情报机构望尘莫及。黎辉和阿弟从小就接受这类资料灌输，就像背诗背辞一样，随口就来。
“他死了啊……”
“享年七十七。”阿弟的声音语气，非常适合念悼词。
黎辉觉得这是对死者的不敬，但是，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92
关于这个波蒂瓦，黎辉只是从资料上看过一些：有名的黑手党党徒，最年轻的教父，极有实力的家族首领，却在事业最巅峰时放弃了权力，搬到了瑞士隐居起来。
据黎叔与其的交情，所获情况大概如下：
波蒂瓦的独女艾米莉在意大利时跟一个外藉男人私奔而去，了无音讯，波蒂瓦夫人为此一病不起。波蒂瓦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女儿踪迹，确定她住在阿尔卑斯山中一处私人城堡内，并且与男人有一个孩子。但是，当波蒂瓦派人去城堡寻回女儿时，城堡的主人却说艾米莉因难产而死，并且拒绝让老波蒂瓦带回外孙，为了妻子，波蒂瓦一直都在交涉中，但许多年来效果不大，并且，他连孙子的面都见不到。
虽然黎叔和这个波蒂瓦交情甚笃，却也对此无能为力。
那建在雪山深处的城堡已经有好几百年的历史，第一代的主人曾经是个欧洲小公国的国王，所以其后而居的后代都以王族自居，独来独往，几乎与外界隔绝。由于他们身份特殊，就连当地警察都不愿插手，想以正当方式夺回孩子根本不可能。虽然波蒂瓦也用过不合适的方法，但一次都没有成功过。那座城堡有非常好的保安系统，就连一支蚂蚁都爬不进去。
黎叔曾让黑狼试过，可连黑狼都无法接近城堡。因此这场交涉持续多年，直至波蒂瓦夫妇先后去世。
“还有什么事吗？”
“嗯，老爷的意思是……”
黎辉在阿弟犹豫不决的语气中突然明白了：“哼，那个老头子真以为我是上帝吗，每次都给我找麻烦……他是叫我想办法把波蒂瓦的孙子偷出来参加葬礼对不对？”
“是的，辉少爷。”
“连警察都不愿去的幽灵古堡偏偏让我去！他老到脑子坏了！”要是黎叔在这儿，黎辉恐怕会上前和他干上一架。“他肯定是又做了老好人，在老波蒂瓦临终前答应了他的请求……他想当上帝也别让我去玩命啊……”
“嗯。”阿弟不愠不火，“老爷只是认为，辉少爷比幽灵要厉害。”
黎辉一口茶差点儿喷出口：“阿弟，你是不是也认为我是那种能轻易从金字塔里偷出法老王木乃伊的家伙？”
“不。”阿弟把信放在了茶几上，“辉少爷是那种连木乃伊见了都会从棺材里爬出来见你的家伙……”
这下黎辉一口茶终于喷到了地毯上。
“因为，辉少爷总是会喜欢上奇怪的东西，诸如蟑螂……”
黎辉霎时冷静下来，漠然望着她。
“所以，如果您从古堡中带回一个幽灵的话，谁也不会感到惊讶的，辉少爷……”阿弟说完，推门而出，瞬间不见。
——这个小丫头，身法越来越快了！不仅如此，连口齿也变得越来越犀利。
黎辉在赞许的同时不禁又回想起她的话：她是在提醒我什么吗？
他放下茶杯，拿过一旁事先点好的葡萄酒，倒了一满杯，在灯光下看着里面暗红的颜色，眼前闪过的，却是一个人嘴角溢出的鲜血……
没有人相信那个故事，没有人亲眼见到过那般奇异震撼的情景，除了自己。
黎叔也许相信，但他却一再告诫黎辉，既然一切都随风而逝，就应该完全忘记，不可再寻。没有人再提及亨，一切和他有关的东西都被销毁，真仿佛他从来不曾在自己的生命中出现过。然而黎辉非常清楚，自己再怎么骗自己，都无法忘记一个那样炽热而坚定的声音。
——輝！
那样的声音曾经无数次地喊着自己的名字，只属于他和他之间的名字。
除了亨，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这样叫他，而他，也绝不会再让第二个人这样称呼自己。
——我是黎辉，对任何人来说，我是黎氏的继承人；但是，除了你……因为，我是你的輝……
就仿佛是一种怀念，好让自己不至于忘记过去。
黎辉陡然想起了在剧院的天台上，雷鸣望着那盒牛奶时的眼神，同自己想起“輝”这个名字时的眼神，应该是完全一样的。
——爱过一个人，因而怀念一个人的眼神。
不会忘记，也不想忘记。
黎辉想着，从贴身的衬衫口袋里取出记着电话号码的字条，记下号码，然后将字条在烟灰缸里点燃烧尽……
♂
再看到雷鸣时，他身边依旧放着牛奶饮料的空盒，叼着根烟却并不点燃。
“给。”黎辉交给他一个纸袋，坐在他身边，“这是你们要的资料和消息，我都整理在一起了……不过这次我还有其他事要做，无法亲自出手……对不住，雷警长……”
雷鸣摇头：“黎先生所做的是我们警方一年甚至更长时间的工作量，减少伤亡加快时间，我们已经非常感谢了……像这种情报，在黑市上开价很高的，多少情报贩子指着这个吃饭……”
“我成了抢他们饭碗的讨厌鬼了。”黎辉爽快地笑了笑。
“嗯——我很喜欢你……”一旁不苟言笑的男人陡然蹦出的一句话差点儿没把黎辉噎死。
转头看着青年死灰般的表情，雷鸣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话，脸色也立刻变得酱紫，一直延伸到脖子：“啊，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指，我们很投缘，我愿意交你这个朋友……没有其他意思，千万别误会……”
黎辉吁了口气：“我觉得也是……幸好心脏还在跳动……”
两个人相视一笑，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雷鸣的话黎辉也有感觉，自己和他，的确很投脾气，仿佛在某些地方，有相同之处。
“不抽吗？因为在这里？”
雷鸣选择见面的地方竟然是海边一处小教堂，虽然规模不算大，但里面的设施一应俱全，天花板上的壁画、四周的彩色玻璃、古老的风琴……据说也有二百来年的历史了。黎辉不知道这个地方是不是对这个落寞的男人有特殊的意义，男人没说，他也就不问。
“不，已经好久没抽了……这个，只是……好玩……”从中年男人口中说出的“好玩”的确让黎辉觉得好玩。他看着雷鸣的那支烟，已经发黑变色，连烟丝的味都闻不到，看来是放了好长时间的。
他又恍然大悟：“女朋友讨厌你抽烟？”
雷鸣一笑，不答，只是从兜里取出个烟盒，打开，把那支烟又放了回去。黎辉看见，那烟盒中，也只这么一支烟。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说说吗？”黎辉突然对男人心里的这位女性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饶有兴趣地问着。
雷鸣倒没避讳什么，只是仰起头望着上面的壁画，道：“看见上面的天使了吗？”
黎辉也抬头，壁画上画得是圣母和一群小天使：“看到了啊。”
“和那个一样……”
黎辉不太明白男人的意思：“和……那个一样……和天使一样？”
“嗯。”
“一样是怎么一样？”
这话问得绕口，可雷鸣回答得让黎辉更糊涂：“完全一样。”
黎辉愣了片刻，又仔细看了看壁画，上面的天使，有着金发、蓝眼、白皮肤、胖乎乎的小身子……
“完全……一样……”黎辉觉得自己的理解力突然下降了，可又不能问得太仔细，只能归结为：他是在说那个女孩子像天使一样可爱。“那就是……非常可爱了。”他觉得自己笑得很尴尬。
“嗯，非常可爱。”雷鸣重复了一句。
“唉，你要是这么对她说的话，恐怕她就不会离开你了吧。”
雷鸣的脸上像是被谁猛揍了一下却又说不出来一般，苦笑着，最后道：“不，我会被狠狠地揍一顿的……”
黎辉的表情，也像是被谁狠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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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鸣离开后，黎辉坐在教堂的长椅上，忽然想起从前，只要自己一夸亨可爱漂亮，他就会扑过来狠狠咬自己，红着脸骂着“讨厌”……
——让人心动的美好回忆，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忘记啊。更何况，人还是活着的，就更加不会忘记。
黎辉想着，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在黎辉几乎都要放弃的时候，有人拿起了话筒，却半晌无语。黎辉拿着手机像是在听空气的流动，五分钟后，话筒那边传来了男人温和礼貌的声音：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93
银座一条深巷中的咖啡屋内，黎辉正听着松岛不紧不慢的寒暄语。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答应了黎叔的要求后，黎辉便在赶往欧洲前先飞抵东京，与松岛镜也见面。
“看来黎先生很忙啊。”
松岛听说黎辉晚上便要在东京转机飞到欧洲去，会心一笑。
“松岛老师不也是吗？还要赶写新的剧本吧。”
黎辉从掌握的资料中得知：
松岛镜也，出身艺能界名门松岛家、毕业于东京大学文学系、在读期间就以一部改编自古长歌的剧作《竹之姬》而重振了即将衰败的松岛剧团，首场演出即以反串主角竹公主而轰动一时。一年后，同名电影却以同性恋人的角度重新展示该剧，又在国内引起极大轰动，而两次的主演都是松岛与宗宫。
不过如此出名拥有辉煌前程的松岛却放弃了戏剧及电影方面的发展，毕业后改行做了剧作小说家，长年隐居，再没有出现在公众场合。
至于宗宫贵人，除了是跨国企业宗宫集团的长子之外，本人则自少年时代就是有名的职业模特，曾经做过世界高层名流才会选择的服装品牌“皇家时尚衣饰”的形象代言人，现在依旧活跃在艺界，同时也和松岛在同居中。
这两个人的生活，还真是——多姿多彩。
“黎先生似乎查过我的底细啊。”
黎辉一笑：“不敢，就算不去查，松岛老师也够当个知名人士了……那个，宗宫先生有工作吗？”
“嗯，他最近比较忙，有新的剧集要拍，不过他其实不喜欢当明星的……”
“同性恋人在艺界不会被排挤吗？”黎辉对这两个人公然亲密虽然不以为然，但清楚这种明星人物同时又出身传统世家，一旦发生丑闻，便是致命的打击。
“大概是因为出演过那样的戏剧和电影，大家对我们都比较宽容……贵人算是美国人，所以，几年前，我们已经在美国举行了婚礼，现在可算是合法夫妇……”
黎辉哑然半晌，才说了一声“那么恭喜了”。
松岛微笑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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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的桌旁，坐着两个跟着松岛而来，却一言不发只是在不停吃着冰淇淋的少年。
普通的体恤衫牛仔裤，神情动作几乎完全一致，但是一个肤质白皙发色深黑秀气可爱，另一个发色略浅，皮肤有种健康的麦色，充满动感……
要不是此刻松岛就坐在自己眼前，黎辉绝对会认为他和宗宫贵人一起时光倒流十几年，又变回了高中生。父子长得像也不是这么个像法，简直就是流水线重生产的感觉。
只是，父子？若都长得像一个人还能让人理解，但明明是同性情人却有一对儿子分别像两个人，除非……
黎辉觉得自己在遇到松岛后，一切所见事物都变得不可思议起来。
再者，这两个少年一看就有十五六岁，而松岛不过三十出头，宗宫则更年轻些，他们两个在高中时就各自有了孩子！
黎辉突然觉得，无论是不久前在中东地区解决的一群恐怖分子，抑或更久前在南美铲除的武装毒品走私集团，都要比此刻眼前所看到的“难题”更容易解决。
松岛和黎辉之间几乎都处于一种沉默状态，不大的咖啡厅中只有四个人，淡淡悠扬的音乐声中，两个孩子几乎不停地吃了一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