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闺风云录- 第64部分

　　而靠近嫔妃座椅之处，也摆着一排小铜炉。令人惊奇的是，这小铜炉里烧的碳，俨然做成了一个双凤的形状。据说，这种双凤碳，做法很是复杂，先将碳敲碎，敲成碳屑，再加入蜂蜜，让能工巧匠，仔细地将这些掺了蜂蜜的碳，捏成双凤形状。烧这种双凤碳的时候，要将白檀木铺于炉底，这样，炭灰就不会参杂其间了。

　　梓菊和玉秀，一路小心翼翼地扶着我，左顾右盼，生怕我不慎摔倒，更怕有人过来推我。刚走到大堂中央，忽然，一道目光射了过来，死死地盯着我。我转头一看，原来是密婕妤黄翠仪，她眼中带了深深的怨气，像是恨不得将我掏心挖肺，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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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怎的，竟然有一丝心虚：虽然当日我已经尽力救阗和，可是，我总觉得，如果当日我不是犹豫不决，耽误了时机的话，恐怕……阗和不会死……阗和死的时候，我只是伤心难过，可是，当我自己也怀了身孕，这才知道：失去孩儿的滋味，是痛彻心扉，也真正明白了，黄翠仪当时的心情。

　　我朝她点点头，露出恳切的笑脸，正想走过去，黄翠仪微微抬起头，黑着脸，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我。我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梓菊连忙安慰道：“娘娘，密婕妤向来如此，你就不要和她计较了。”

　　我摇摇头，道：“我不怪她……若换了是我，恐怕也会跟她一样！”

　　玉秀小声问道：“听说，二皇子薨了之后，密婕妤便神智有些不清，如今好了么？”

　　梓菊也压低声音，道：“嗯，当时确实有一阵子不清醒，不过，我听说，现在没事儿了。”

　　我心里对黄翠仪的刚强，颇为敬佩，道：“她虽然性子暴躁，可是遇到这样的事，竟然还能熬过去……不容易啊……”正说着，梓菊和玉秀，已经将我扶到座位上，让我稳稳当当地坐着，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我招两人凑近来，压低声音，说道：“你们四处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古怪。小心点，不要让别人起疑心！”

　　这次乔伊静设宴，召集过来的，只有四品以上的嫔妃，不过也就四十来个。至于为什么是四品以上，而不是三品以上，恐怕，是因为程薇是四品的美人罢！

　　我四处一望，给凌层安留着的位置，依旧空着。

　　她果然没来！

　　凌层安自从重新上来，被封作宸妃之后，我便觉得她古怪。她明明知道，乔伊静便是当初陷害她的人，可是，却没有任何反应，这不像她的为人。我实在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打些什么主意，是以不变应万变，还是兵不厌诈？我企图怂恿她对付乔伊静，恐怕，机会渺茫了。

　　正想着，梓菊、玉秀已经转了回来。梓菊小声禀告道：“娘娘，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玉秀也说道：“奴婢连那些铜炉也过去看了，似乎也没有麝香的味道。”

　　我点点头，道：“嗯，你们在我后面候着罢，有什么事，我再叫你们。”

　　果然不出我所料，乔伊静不会这么愚蠢，大庭广众地将可疑的东西摆出来！

　　陆陆续续地，那些妃子也到齐了，与我坐在一起的，便是雅顺容刘玉雅。她的顺容封号，恰巧在我的顺仪封号之下，于是便与我同坐一席。刘玉雅对着我笑了笑，道：“宁顺仪近来气色不错，听说来年二月，孩儿便出世了么？”

　　我向来与刘玉雅少有来往，见她颇为真心实意，也笑笑，道：“雅顺容有心了。是，要到二月，还有四个多月呢！”

　　说了一阵子，只听太监呼道：“贵妃娘娘到~~~~~~”众人心知是乔伊静来了，说话的，嬉笑的，全部都停止了，众人立即就要下跪相迎。

　　乔伊静人未到，声音倒是先传来了，高声笑道：“众位妹妹今日不必多礼了！都免礼了！”

　　只见乔伊静穿了件缕金牡丹红缎子宽身袄；　下着翡翠绣金丝撒花绉裙，外面罩着银色貂毛斗篷，头上戴着五彩花蕊牡丹金花胜，发髻绾着丹凤朝阳挂珠钗，极为华贵。她的近身侍女红云、朱兰，小心地搀扶着她，从内室中出来。

　　我只留意起她的肚子，只见她的肚子，比我的更大了一些。她的脸庞，也比之前圆润了许多，当真是面若银盘，红粉菲菲。

　　孙柔站了起来，亲自走上前去，替她摆好椅子，笑道：“姐姐，请上座。”

　　乔伊静微微一笑，点点头，又呼道：“上茶，备茶点！”麟趾宫八个宫女，八个太监，连忙将准备好的茶水、点心、果脯，一一送了上来。

　　只见乔伊静又面含微笑，说道：“今日下元节，是水官解厄旸谷帝君解厄之辰，今日已经拜祀了水官，想必水官已经录奏天廷，咱们也定可以求得平安。众位姊妹今晚，不必拘礼，尽可畅享欢庆！”

　　众人一听，也都随声附和，欢腾一片。我看了看面前摆放的东西，有各色甜点，各色果脯，还有糍粑，虽然做得极为精巧，但却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但是，即使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可疑之处，这些东西，我也是绝不敢吃的。

　　不过，摆在面前的这杯茶，我倒觉得有些惊奇：竟然是一杯金银花茶。

　　金银花可以入药，作用普通，就是用作清热解毒、解渴醒脑的罢了。寻常的乡民村夫，也常常泡来当茶水喝，我在家的时候，喝得也不少。不过，达官贵人，很少喝金银花茶，嫌它粗鄙，虽然宫里也有人喜欢，可是，拿来待客，似乎甚为少见。

　　我微微挥了挥手，梓菊识趣，走了过来，弯腰问道：“娘娘有什么吩咐？”

　　我若无其事地说道：“你替我吹吹这杯茶，太热了！”梓菊连忙弯了腰，就要去拿那杯茶，趁着她贴近我的当儿，我小声飞快地说道：“闻有没麝香！”

　　梓菊端起茶杯，放在嘴边吹了吹，过了一会儿，她又弯腰放下，笑道：“娘娘，好了！”而后，她小声在我耳边道：“没有！”

　　这茶里，真的没有古怪？奇怪！我点点头，挥挥手，让梓菊退回后面。

　　只听乔伊静笑道：“各种名茶，众位姊妹便喝得多了，想来也不稀罕。最近，巨鹿新进贡了一批金银花，太医说，这金银花提神醒脑，解毒清热，平日里喝着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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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柔弯起眼睛，笑着接口道：“金银花既能入药，又能当茶喝，贵妃娘娘这主意当真是好！听说，这巨鹿产的金银花是最好的，咱们也有口福了。”

　　乔伊静听了孙柔的话，显得甚为满意，笑着说道：“好了，大家尽情玩乐罢！”说着“啪啪两声”，她拍了两下手，只听乐声响起，舞姬从两边缓缓进入。一时间，乐声大作，各色舞蹈轮番出演，多是些仿唐的舞蹈，什么剑器舞、胡旋舞、绿腰舞、春莺啭、回波乐，刚柔并济，生动传神。

　　这舞乐虽然好看，可是，我却没有心思看下去，时不时地，悄悄打量乔伊静的一举一动：只见她时而专心看歌舞，时而与孙柔凑在一起，说两句话，时而又端起茶杯，喝几口茶，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可是，她越是平常，我就越发的不安，心不在焉地看着歌舞，茶不敢喝，点心果脯不敢吃，心里实在烦躁之极。
顺容命丧麟趾宫
忽然，我动了个小心思，微微瞟了刘玉雅一眼：只见她聚精会神地看着歌舞，不时露出微笑，一点儿也没有留意到我。

　　我装作要喝茶的模样，悄悄伸长手，若无其事地将刘玉雅的杯子，移了过来。接着，又略略一抬手腕，将我面前的那杯茶，顶了过去。做完这一切之后，我端起刘玉雅的杯子，用衣袖遮了，假装喝了一口，又放下，眼睛假装看着舞姬的表演，余光却留心着刘玉雅的举动。

　　刘玉雅看得津津有味，过了一阵子，她翘起兰花指，夹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着。过了一会儿，她又端起我的茶杯，喝了一口茶，丝毫没有察觉，茶杯已经被换过了。

　　麟趾宫里，一派歌舞升平，莺歌燕舞，欢声笑语。

　　“啊~啊~……咳……啊……”忽然，刘玉雅发出一串怪声。我扭头一看，大吃一惊，只见刘玉雅脸色青紫，已经捂着肚子，弯着腰，向着我倒了下来，口吐白沫。

　　“啊~~~~”我见刘玉雅就要倒在我身上，惊恐之下，不由地失声尖叫起来！

　　原本，麟趾宫里吵闹得很，谁也没有留意到刘玉雅的异常，可是，我这一高声惊叫，却压过了歌乐的声音！众人吃惊之下，歌舞也噶然停止了。麟趾宫，刹那之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望了过来。

　　梓菊和玉秀见状，急忙从后面奔过来，将我扶起来，站在一旁：只见刘玉雅已经躺在地上，身子蜷缩成一团，口吐鲜血，面容渐渐从青紫，慢慢地转成青黑，扭曲之极，接着，手脚也渐渐黯淡发青，嘴里不住地呻吟，一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刘玉雅的两个侍女，连忙跑过来，跪在地上，抽泣道：“娘娘，娘娘……娘娘……你怎么了……”其中一个，想去扶刘玉雅，刘玉雅躺在地上，不住翻滚，嘴里的白沫，鲜血，不断流了出来。渐渐地，眼耳口鼻，都有鲜血渗出！

　　众人惊慌失措，纷纷跑过来，围作一团，尖叫声响成一片。

　　只听有人叫道：“救命啊……救命啊……雅顺容出事了……”

　　有人吓得躲在一边，不敢再看，有人吓得当场抽泣不止。

　　有人尖声高喊道：“太医！快叫太医啊！”

　　孙柔扶了乔伊静，大声唤道：“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叫太医！去叫太医！”

　　乔伊静又连声叫道：“快！快找人通知皇上！快去！快！”

　　我吓得心惊肉跳，半天缓不过气来：难道是那些点心……还是那杯茶……还是……刘玉雅得了什么病……不对，一定是那些吃的东西有问题！

　　“皇上驾到~~~~~~~~”只听一声沙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听见皇上来了，众人立即安静了下来，就要跪下相迎。

　　胤綦音带急躁，喝道：“行了行了！赵正阳，你赶紧看看雅顺容怎样了！”赵正阳带了三个太医过来，丝毫不敢怠慢，噼噼啪啪地，赶紧小跑过来。众人自觉地让开一条道，让赵正阳进去。

　　我一看，刘玉雅刚刚还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可是，现在却一动不动，翻着白眼，全身青黑，嘴角依然挂着一串血迹。七孔流血的模样，实在可怕到了极点！

　　赵正阳皱着眉头，伸出手，在刘玉雅鼻息处，探了探，又伸手握住了刘玉雅的脉搏，查看了好一阵子，便替刘玉雅合上了眼睛，这才站了起来，道：“皇上……顺容她……”说着，摇了摇头。

　　梓菊和玉秀，紧紧地搀扶着我，我惊得牙齿都咯咯作响：宫里处罚宫女太监，我见得太多，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模样，我已经麻木不仁、不为所动了。但，如此恐怖的死状，我还是第一次见！比当日叶瑾儿死的时候，更要恐怖的多！

　　只听胤綦震怒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雅顺容怎么会出事！”

　　有人小声接口，说了句：“是宁顺仪看见的……”

　　胤綦望着我，板着脸，问道：“是你看见的？怎么回事？”

　　我不敢确定，是那杯茶的缘故，还是点心的原因，更不敢打草惊蛇，引起怀疑，便说道：“是，臣妾刚才正在看歌舞呢，忽然听见有人在呻吟。臣妾一看，雅顺容已经倒在了地上，脸色发青，口吐白沫，臣妾一时慌张，便叫了起来！大家便也都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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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綦又问道：“之前，雅顺容可有什么反常之处？又或者，有没有去什么地方？”

　　我想了想，道：“雅顺容一直与臣妾坐在一起，臣妾没有离开过，雅顺容也没有离开过。她一直在专心的看着歌舞，没有什么反常之处。”

　　胤綦应了一声，又问道：“提刑呢？赶紧给朕检查清楚，顺容到底是怎么死的！”

　　一个提刑走上前，道：“皇上，微臣斗胆，若要验明真相，恐怕要得罪顺容娘娘了！”

　　胤綦挥挥手，道：“准了！”

　　那两个提刑，得了皇帝旨意，连忙抬过一只箱子，蹲在刘玉雅身旁，小心地查看。只见他们两人用各种器具摆弄了一阵子，又商量了一会儿，让人搬来一盆皂角水。其中一人，打开箱子，掏出一支银钗，用皂角水揩洗过，探入刘玉雅喉内，用纸密封了。

　　过了好一阵子，那个提刑撕开密封的纸，拔出银钗。我张眼一望，只见那支银钗，已经变成了青黑色。那提刑，将银钗拔了出来之后，递给了另一人。那人接过，将银钗放进皂角水中，用力揩洗，但是银钗上面的青黑色，却怎么也洗不去。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儿，只听其中一人说道：“回皇上，雅顺容面色青黑，唇卷发疱，手足指甲俱青黯，口、眼、耳、鼻间有血出。微臣又用银钗检验过，银钗青黑，皂角水揩洗不退，这便证明，雅顺容是中毒而亡！”

　　众人一听，大为吃惊，一些人已经忍不住，窃窃私语，议论开了。胤綦皱了眉，沉着脸，问道：“中毒？你们可查清楚了？”

　　那提刑又应道：“回皇上，微臣两人，已经商量过了，一致认为，雅顺容确实是中毒。”

　　这时传来一个声音，斥道：“胡说！你这么说，意思是说，贵妃娘娘要下毒，害死雅顺容么？”说话的，正是乔伊静的侍女红云。

　　红云话音刚落，便有人呵斥道：“红云，不得无礼！退下！”只听这声音，又说道：“皇上息怒。雅顺容在麟趾宫中毒，臣妾要担当责任。但是，臣妾自问光明磊落，绝对没有下毒陷害雅顺容，请皇上明察！”

　　说话的，不正是乔贵妃乔伊静么！

　　胤綦点点头，道：“朕自有分数，贵妃无需忧虑。朕定会查清真相，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过了一会儿，胤綦又严厉地说道：“赵正阳，你带人，一一检查清楚了，到底什么东西有毒！一点都不能遗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