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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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芒纪- 第1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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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俊俊冷笑,说:“是啊,她流着我老申家的血,那她赚的就是我家的产业! 家族企业,你懂不懂?她还没出嫁,所有东西按理、按法律,全都是我家的,凭什么便宜了外人? ”

叶芝云捂着越来越痛的肋骨,想说什么,却泣不成声。

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有人问: “请问是申启民先生家吗?申启民先生在不在? ”

申启民怔了怔,凑到猫眼看了看,外面是几个拿着长枪短炮的记者,见里面没有回音,便又开始敲门。

申启民咒骂一声,把门一把拉开,隔着铁栅栏防盗门烦躁地问:“干什么?”

外面的人立即将话筒递进栅栏门, 问:“申先生,请问你知道今天叶深深召开记者会的事情吗? ”

申启民没好气地说:“知道!我还知道这个不孝女,她肯定是先要喊屈,再反咬一口,连她爸都敢污蔑……”

然而没人听他说什么,大家一眼就看 见了里面满身伤痕的叶芝云,立即咔嚓咔嚓地拍照。

申启民这才想起叶芝云还被他打得不能见人,立即气急败坏地把门砰一声重重关上。

门外的喊声还顺着门缝传进来:“申先生,请问能不能开门接受采访?”

“关于你之前和叶深深的母亲离婚, 二十多年从未尽过抚养义务的事情,你能 谈一谈吗? ”

“请问你帮女儿店里采购进货时,大吃回扣的具体过程? ”

“请问你知道申俊俊杀的死者家属, 知道他姐姐是叶深深后,对媒体扬言要求追加赔偿吗? ”

“请问叶深深的母亲那副样子,是不是又被你家暴了? ”

申启民怒吼:“滾,都给老子滚!老子报警了! ”

外面的人还在大力敲门:“申先生, 申先生……”

申启民暴怒地狠踹房门,外面人见他闭门不出,只在里面骂骂咧咧,也只能又陆续等了一会儿,各自悻悻散去了。

“妈的,这个不孝女,居然在外面宣扬家丑,还敢给老子泼一身脏水,真是反了她了! ”申启民气得抓起门边鞋柜上的鞋子,狠狠掼到地上出气,“这要在几十年前,老子剥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把她浸猪笼,天下人还要拍手称快! ”

气怒交加中,又怕那些记者一波波过来,自己以后就被堵在家里了,他便草草拿了点钱,扯起叶芝云就往外走: “走! ”

申俊俊问:“爸,去哪儿啊?”

“回老家避一避! ”

叶芝云和申启民是同村人,距离上海倒不远,开车回去也就两三个小时,是个挺封闭的小村镇。镇上像他们这样能在大城市中立住脚的人,也是大家关注的对象了。至于叶深深的事情,年轻人可能还上网看看,年纪大的人压根儿都不知晓。

“哟,芝云和老公一起回来啦?看你们这亲热劲儿。”街坊邻居一看见他们, 就露出热情的笑容,“你家启民还真是浪子回头金不换,羨慕你啊! ”

叶芝云脸上露出勉强的笑容,敷衍着和熟人寒暄了两句,跟着申启民到他大哥家里借宿。

“这都回来了,我想去瞧瞧我妈……”叶芝云怯怯对申启民说。

她娘家就在申启民大哥家一条街外, 申启民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吧,快点回来,俊俊睡前还要擦身子。”

叶芝云赶紧出了门,走到街口又在摊子上买了两样水果,提在手中。

叶深深的奶奶前些年得了老年痴呆症,住在叶芝云的弟弟家里。可巧今天弟弟一家出去玩了,眼看天都黑透了还没回来。

屋里连盏灯都没点,叶深深和妈妈摸索着进去开了灯,躺在里屋床上的奶奶看见她们,有些迷糊地问:“谁啊?是阿英吗? ”

阿英是叶芝云小时候的邻居姐妹,见母亲把自己认错了,叶芝云赶紧过去,扶着她坐起来,说:“妈,是我啊,芝云。”

奶奶看了看叶芝云,然后才恍然大悟 抓紧女儿的手,说:“芝云,你回来啦? 我就说你不可能是阿英,阿英都死了! ”

叶芝云愣了愣,说:“阿英死了?

“我……我前次回来,她还跟我聊天呢,怎 么就没了? ”

“她被那个赌鬼老公推下沟死了!就在对门那边,她老公正搓麻将呢,她跑来就把麻将桌掀了,她老公就打她,没想到 她头磕到沟沿,就这么没了。”

叶芝云张了张嘴,喉口干涩,又艰难 问:“她干嘛掀麻将桌啊?”

“她老公你还不知道?赌了二十几 年,欠了一屁股债,阿英向娘家借了五万 块到现在还欠着。后来阿英不是自己开了个早餐店吗,每天早上三点起来剁肉馅包包子,忙活了好几年,把别的债都还完, 娘家那边的也快攒够了。结果她老公觉得老婆娘家的,还不还有啥要紧嘛,就把她要还娘家的钱拿去赌了,她发现后就疯了 一样跑去掀麻将桌。”

叶芝云呆了呆,机械地掏出自己带来的水果,茫然问:“那她老公现在呢?”

“进去啦,判了三年。”

“三年……?”

“是啊,大家都说阿英意外摔沟里死的嘛。这边宗族还给派出所写了万言书 呢,一条街的人都签字了,都说俩夫妻拌嘴吵架,一失手老婆摔死了,这老公不是挺冤的吗……”

叶芝云已经听不到母亲后面的话,她茫茫然削着苹果,一边发呆。

她忽然想起自己最后一次见到阿英时,她还给自己塞了两个包子,胖胖的脸上满是开心的笑容,说:“妹啊,你看我每天吃包子都胖了,这日子滋润的,不知该上哪儿买特大码的衣服啊! ”

言犹在耳,她一起长大的街坊姐妹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而因为是夫妻之间的争执,杀人凶手付出的代价,仅仅只 是三年牢狱而已。

她眼前忽然出现了申启民的模样。那男人并不高,也并不壮,可她现在一想到他,就止不住地发抖。

全身的伤痕与疼痛都在提示着她,这个男人的可怕。

她在心里想,阿英是解脱了,我呢?

叶奶奶拉着叶深深的手,絮絮叨叨地 问:“你最近和启民还好吧?深深怎么没回来啊?

叶芝云迟疑着,说:“深深……又是法国又是美国的,忙啊。”

“忙点好,这孩子有出息了啊。”叶 奶奶说着,又叹气,“深深挺好的,虽然你当时怀了个女儿,被启民给拋弃了,可是这么多年你们母女不是也挺好的吗?女人啊,还得靠自己!你看你弟,把我丟这房子里,看都不看一眼的,早知道我就不把房契和钱给他了,那样他还肯服侍我几天……妈现在也是悔啊,你和深深当时那么苦,我还只想着把钱给儿子,妈也是怕别人笑话我把东西给嫁出去的女儿……”

眼看她又要絮絮叨叨个没完,叶芝云便打断她的话:“妈,这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了,都过去了,别提了。你早点睡吧, 我得赶紧走了,睡前还要给俊俊擦身子 呢。”

老年痴呆的叶奶奶不太明白地看着 她,问:“俊俊是谁啊?”

“就是……启民跟后来老婆生的孩子,瘫痪的那个。”

叶奶奶用仅剩的几个牙齿磨着她绐自己洗的苹果,慢吞吞的问:“哦,他肯孝顺你吗? ”

叶芝云没吭声,心想,万幸他瘫痪了,不然的话,肯定会跟着申启民一起对自己拳脚相加吧。

“芝云,你看看我,亲生的儿子都靠不住!你啊,多疼疼深深吧,这辈子,你也只有她靠得住了。”

叶芝云看着呆呆看了面前头发花白满 脸皱纹的母亲一会儿,眼泪忽然夺眶而出。

连老年痴呆的母亲,都知道她这辈子,该选择什么路,可她,却偏偏一再走错了。

叶深深蜷缩在沙发上,听着手中的电话传来忙音,疲惫而沉默。

咋夜刚从美国飞回,今天晚上开了记者会,忙乱纷繁间,连时差都还没倒,就已经到了凌晨。    她现在身心倶疲,累得快要瘫软。

可是,她还是无法睡着,只固执地试着再拨了一次电话。

电话里,依然是无法接通的忙音。

在旁边收拾文件的顾成殊叹了 口气, 说:“深深,你回房间睡一会儿吧。”

叶深深缓缓摇了摇头,睁大一双眼睛 盯着窗外的黑暗:“我有点担心,我妈妈可能是出事了,不然的话,怎么会忽然就挂断了我的电话,又至今不开机呢?”

顾成殊见她神情那么黯然,便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她身边坐下,说:“世事还是要靠机缘,或许再过段时间,你妈能看清申启民的真面目,会彻底对他绝望也不一定。”

叶深深又摇了摇头,茫然地说:“她自己不肯醒悟,我们有什么办法?”

顾成殊看看时间,已近午夜,便起身 给深深热了一杯牛奶,又给她拆了一袋蛋糕。

等到叶深深吃了点东西,他才轻声 说:“深深,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有一个值得敬重的母亲。”

叶深深握着牛奶杯,有些茫然又有些悲恸地看着他,喉口发出难以抑制的一声鸣咽。

“虽然我和你的母亲接触不多,但她一个单亲妈妈,能在这么困难的情况下, 把你培养成这么好的女孩子,坚韧,善良,聪明,独立。我真的非常非常敬仰她,也希望,她能得到幸福,别像我妈妈 …样。”

叶深深听着他的低语,默默地点了点 头,说:“是的,她在我心里,是这个世上最了不起的人。”

“其实我将你妈不肯离开申启民的事情,也思前想后分析了好久。我觉得,你妈与申启民复合,一是因为相依为命的女儿越走越远,她难以适应这种孤单,所以在申启民回来的时候,才会那么轻易就和他重新在一起;其次,也是从小就受到那 种教育,早已有了固定思维,观念和我们这代人本就有冲突,只想着有了丈夫才有倚靠;最后,我还认为……”平生第一次,顾成殊在她面前轻叹了一口气,原本,她还以为他是个永远不会显露出这种表情的人,“你母亲之所以留在申启民的身边,也是为了你。”

叶深深愕然睁大眼睛,定定看着他。

“如果不是她一直呆在申启民身边,走投无路的申启民在你这个女儿发达之后,肯定会过来追讨你所拥有的一切,更会在被你拒绝之后穷凶极恶发作,到时候你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哪还有你这些年发展的空间? ”

他的话语,像是惊醒了叶深深,她透过自己的泪眼看着他,迟疑的,低低的开 了口: “所以……所以是我妈妈为我挡下了这些本该加诸我身上的苦痛,使得矛盾最终到现在才激化? ”

“我不知道我这样的猜测对不对,但至少,如果你妈妈没有和申启民复合,这场风暴不会现在才来。而那时尚且软弱稚嫩的你,恐怕也根本不可能对抗得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叶深深紧紧握着顾成殊的手,竭力抑制自己的激愤,只能黯然说:“我……知道了。”

其它的,她什么也没说,但顾成殊知道,她心里一定已经有了决定。毕竟,叶深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会束手无措的叶深深。

所以他也没说什么,只默默抬手轻抚她的额发,温柔地俯下头,安慰地轻吻她。

然后,他拉起深深:“走吧深深,你和申启民的亲情既然已经撕破,你妈妈不能再呆在他身边忍受了,我们总得有个了断,我们出发,去找你妈妈。”

小镇的夜空一片黑暗,没有城市的光污染,显得夜色格外深沉。

叶芝云躺在床上,听着身边申启民低微的鼾声,睁着眼睛,在黑暗中了无睡意。

她空洞的目光,望着面前仿佛永远望

不到边的黑暗,渐渐地,越睁越大。

女儿曾经说过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她说,妈妈,将来我赚了钱,就买一 套大房子,我们住在里面幸福开心地过曰 子。

她说,妈妈,虽然我没有爸爸,可是我一定会比别人加倍努力的,因为我要为了妈妈和自己而奋斗!

她说,妈妈,帮帮我,也帮帮你自己。

在黑暗之中,叶芝云抬起手,用手背悄无声息地抹去自己脸上冰凉的眼泪。

她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心头一点燃 烧的火焰,开始引燃了她的全身。

阿英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她说:“你看我现在过得多滋润……”

然而那声音又幻化成自己的声音,是自己对女儿说:“深深,妈现在挺好的, 你爸浪子回头了,现在谁不羡慕我……”

眼前忽然一片猩红涌上来,是那水沟边的血弥漫开来,阿英就死在那里,大家 笑嘻嘻地说,一条街的人都签字了,俩夫妻拌嘴吵架,一失手老婆死了,这老公不是挺冤的吗……冤吗?她那个被关了三年的丈夫,大家真觉得冤吗?

叶芝云摸着自己身上的伤痕,那些已经淡掉的伤痕,那些还在隐隐作痛的淤肿,那曾经骨折的地方遇到下雨天,总是针刺一样的痛。

一开始,他打了她,就哀求,讨饶, 用比她还痛苦的模样跪地赔罪。后来就渐渐习惯了,他习惯了,她也习惯了,打过了就算了,成了生活中的家常便饭,三天两头一次,有些麻木。

——然后,直到有一天,她也在那条臭水沟边留下一摊血,供大家平淡地坐在 旁边磕着瓜子扯嘴皮,成为说完就忘的饭后谈资……叶芝云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她悄悄地往外挪着,离身边的申启民远一点,再远点。

最后,她终于发现自己已经挪到了床沿。

寂静之中,凌晨的月光冰冷地从窗外照进来。

身边的申启民,发出了低低的梦呓: “俊俊,你看爸给你赚下多大的家产…… 女儿?谁管她怎么死的……”

叶芝云全身的毛孔在一瞬间张开,冷汗瞬间湿透了她单薄的衣服。

万万没想到,她的枕边人,做梦都希望女儿死掉,好让他与其他女人生的残废儿子接管了属于自己女儿的一切!

她终于再也忍耐不住,恐惧地翻身下了床,扑到床头去抓起自己的衣服,抖抖索索地穿上,拉开门就跑了出去。

凌晨一点多,顾成殊与叶深深开车接近了老家小镇。

一片安静之中,他们的车灯照亮了出镇的那座水泥桥。

在桥上,正有个女人仓皇趔趄地跑着。她脚步虚软凌乱,明知道此时的路上不可能有车,可就算用脚跑,她也要跑出去。

顾成殊瞥了一眼那女人被灯光瞬间照亮的脸,一脚刹车,车子顿时停了下来。

叶深深身子前倾,忙抬手撑住了车 窗。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顾成殊已经迅速 打开车门,下车快步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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