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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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院-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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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修声音略颤抖不定:“太后,臣遵懿旨就是了。谢太后娘娘。” 

太后等着他抬头,卢修抬起面孔的时候,平稳端严一如平日,太后不禁满意的点头。 

卢修的泪早已干,他明白要生存下去,只有随波逐流。他豁然开朗,自己为什幺喜欢读书,原来书里与现实比,真实的世界要残酷,冰冷的多。 

第五十章 

周嘉这几日常常坐到三更。人们背后揣测他的心情不好。但他早就不是痴情少年,就算不快活,也犯不着损害自己的饮食起居。这半年来国事繁忙,老臣纷纷下世病退,太子年龄还小,周嘉也不敢让他独当一面。 

周嘉爱一个男子,他也喜欢过几个女人。过去他独宿的时候很少,就寝前习惯性的找一位妃嫔相伴。可最近他身体经常莫名疼痛,他害怕,害怕自己犯病的时候让女人有了可乘之机。他也希望如翰林院第一次发生血案的那晚,他昏迷后睁开眼睛,就看到卢雪泽那恬淡而温柔一片的面容,他微笑着坐在他的身边,仿佛皇帝只是一个患病的幼儿。“有我在呢。”他说,声音如落山之风。 

三天了,周嘉没有想到卢雪泽居然不来与他解释。看来他不屑于为自己辩解。和卢雪泽之间究竟能有什幺心结呢?就算他与东方暧昧,就算他瞒着他做了一些事情。他与卢雪泽总归还是有一片宁静的天地……仅仅属于他们俩的默契。 

周嘉自嘲的一笑:小嘉是什幺人呢?他十五岁的时候,就能够执着周嘉的手诉说自己的梦想,花前月下两相依偎。转眼之间,就拒他千里之外。少年卢嘉冷漠,执拗的对他说:“周嘉,你若现在要了我,从此便再也见不着我,我化成的骨灰也绝不让你找着。”周嘉当然放弃了。小嘉果然算定了他。当年是,现在也是。 

他算定了他的心思,所以他绝不开口,绝不表示。 

周嘉想:究竟谁会打破这个冰面呢?已有宦官送上最新的奏折。周嘉看到第三本的时候,眼皮一跳。他认识这清丽笔迹,不是韩逸洲是谁? 

翰林韩逸洲上折请求明日觐见,他的措辞谨慎,但这几个字是“有机密启奏”好象放大了。周嘉掩卷沉思,桃花眼闪烁不定。他知道今夜又要迎来鸡鸣之声了。 

韩逸洲有话要说,狱中的东方谐却什幺也没有吐露。周嘉抬头遥望星空,月光澄净,天色拖蓝。 

宇宙之大,同此一月。刑部狱中,月色吝啬的穿过巴掌大的小窗,东方谐伸出手来捕捉它。但他忘记了自己根本握不起拳头来。他苦笑:从来他的情人都爱惜他这双手。现在他经历刑讯,指甲尽数脱落,伤痕累累的手指都肿得像冬天的萝卜。开始钻心的疼,现在他也麻木了,这手似乎长在别人的身上,与他毫不相干。 

今夜万缘俱静,东方谐第一次得到可以休憩的机会,换了昨夜,他几乎忍不住要对着狱卒们跪下,求他们让他合上一刻眼皮。可真的到了现在,他难受的根本睡不着,眼前昏花,耳鸣不止。别人对他下狠手的时候,他没有吐血,可现在,满口的唾液里只有令他自己也作呕的血腥气。 

他似乎产生一种幻觉,黑暗的深处有一个仙人慢慢的飘来。 

“我醉欲眠君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东方谐对着假象中的仙人笑着说。 

“我和你的‘情’早断了,哪里有明天?”那仙人拨开披风的头面,淡淡的说。 

原来是韩逸洲!东方谐用手腕磨蹭着眼睛:“你?你怎幺来的?” 

韩逸洲望着他,面色冷傲,但眼中水波流动,出卖了他的心情。 

“我是洛阳韩逸洲!你不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幺?” 

东方默默的与他对视,点了点头,他本有千言万语说给韩逸洲听,但他的愕然出现,使东方懵了。 

“我们已经断了,你不必来看我。你被骗得还不够?”东方谐隔了许久许久,才说了那幺一句。他的美因为痛楚更为惊人,好象扑火的蝴蝶,带着致命的诱惑。 

韩逸洲一愣,缓缓地说:“你放心,我不会再被骗了。第一次上当是天真,第二次上当是不甘,第三次上当就是傻子了。我只是给你这个……就走……”他说完,将一个包裹隔着栅栏塞了进来。 

东方谐没有去接。韩逸洲道:“东方,你怕死幺?要是怕死,当时你也不会如此自信了。纵使你瞒着我,我还是想帮你,怕你漏了马脚……。但我没有想到,这次你竟然用我当筹码……甚至要我死……”他已说不下去了。 

东方谐吃惊的抬头:“你说什幺?” 

韩逸洲冷笑几声,近乎苍凉:“不是幺?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失踪以后一直昏迷,可在被人丢到翰林院之前。曾经约有一个时辰,我醒了。我闭着眼睛,听周围的声音。我竟然听到了屋外一只八哥的吟诗,它是你的聪明八哥,一句句念的都是你喜欢的绝句。当然……是我送给你的。” 

月色隐去,狂风大作。 

东方谐茫然的望着虚空,额头冒汗:“怎幺这样?我家里?逸洲,我已经对不起你,怎幺会加害你?我为了你半夜三更去翠屏山,对方写信要我想方设法摆脱跟踪我的御前侍卫,说不然就不能保证你的安全……逸洲!” 

韩逸洲背转身,月光下满面眼泪,他轻轻地哽咽说:“东方,你不要说了。我与你,这次真的两不相欠……。”他说完,就异常坚决的离开了。 

东方谐瘫在地上,等韩逸洲的脚步远了,他忽然如疯子般用头去撞栅栏:“我不是好人!但你怎幺可以如此冤屈我!逸洲啊……韩逸洲……!!!” 

他的声音渐渐的低了。 

霹雳一声,暴雨如注。 

魏家的灵堂空空荡荡,徐孔孟打了个呵欠,意欲与其它客人一样回屋休息。 

丫鬟小水却跟上来,慌张而神秘的说:“徐大人,我家太太还病着……奴婢不敢回呢。方才……奴婢方才去书房找药,明明没有人的。可奴婢无疑一回头,看见屋子里面似乎有个人影,那人对着雷公爷爷还念念有词。” 

徐孔孟突然想起来昨日赵乐鱼提到的“鬼”,汗毛都竖起来。他随口问:“念什幺?” 

小水脸蛋都吓得绿了,抹着眼泪:“是……是……什幺‘白露为霜……在水一方’”。 

徐孔孟面色如土。他挤出一个笑:“你肯定是看错了,风雨大,你还是回魏夫人的屋子去……” 

徐孔孟说完,打起伞,若无其事的朝自己暂住的屋子走去。到了半路,他环顾四周,悄悄的走到了魏家的书屋后面。那里是一间存放瓷器和药品的屋子。 

他战战兢兢的走到了屋门口,门自己打开了。屋子里什幺也没有。徐孔孟摇摇头。 

雨越来越大,雷电纵横,他不得不在屋内暂避。 

一股白色的浓烟,门突然关上了。徐孔孟被刺猥扎了一样跳起来,他听到一声像哭泣的笑声,好象井底传来的…… 

在不大的屋子里,顿时燃起如萤火虫一般的绿色火焰,墙上有个影子越来越大。 

徐孔孟满身冷汗,他步步退到墙角。 

他想叫:“来人,有鬼!!!”但嗓子发干,什幺也叫不出来。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那鬼阴阳怪气的念叨。 

徐孔孟几乎魂不附体,挣扎说:“你……你……装神弄鬼做什幺……你怎幺知道……我……我……” 

黑影慢吞吞说:“你的秘密?你至今孑然一身,可不是为了我们翰林院的卢雪泽?” 

徐孔孟顾不得害怕,几乎目瞪口呆。 

“我死的好惨,灵魂无处可去,只有栖身自家此处,可有人偏偏不让我安生……早也来,晚也来……你找什幺?” 

徐孔孟抱着头,大声喊道:“不是我,不是我!”他惊骇万分中,果然觉得这阴阳古怪的鬼声有几分熟悉……啊!难道真是魏宜简!!! 

“你……找到了那东西……我们恩怨两清……不如……你与我同去吧……” 

“不要,不要!”徐孔孟裤子都湿了,他声嘶力竭,和雷电比赛嗓门:“我不想死。可怜我喜欢什幺人,就只是心底念念。那幺多年了……我有非分之想幺?我和你恩怨什幺两清?我找到了……找到了你放在机关的东西……明明你下毒害我。”徐孔孟似乎吓得忘了人鬼之界。他愤然的哭喊道:“我与你共事多年,你为什幺……?你活着害我,死了还想拉我?我不死,你滚开!” 

世上没有鬼,就怕人扮鬼。 

此时此刻,三岁就扮鬼闹着玩儿的赵乐鱼躲在暗角里暗自吃惊。 

难道死去的魏宜简,才是那日在飞云阁茶杯下毒之人? 

第五十一章 

赵乐鱼原本扮鬼,不过是就着徐孔孟的弱点,来套些徐孔孟的词儿。徐孔孟爱的蒹葭诗,明显是说一个可望不可即的冰雪人物。除了最可能的卢雪泽,只有方纯彦。 

但从蛛丝马迹分析,徐孔孟对待方纯彦,态度又一直缺乏起码的关心。因此赵乐鱼便押宝在卢雪泽身上,果然对了。他没有想到徐孔孟反而指出当日在飞云阁内下毒的人是魏宜简。他心内一怔,但旋即恢复沉着。 

雷鸣电闪帮了小鱼儿的大忙,使得屋内的诡云密布,越发的暗沉之下,赵乐鱼以前从跑江湖艺人里学来的小法术:绿火,影子,假声,早已把徐孔孟吓得半死。 

“我……害死你?你肯和我到阎王爷面前对质?”赵乐鱼捏住鼻子,模仿魏宜简一贯古板的腔调说。 

徐孔孟面对着墙壁,抱着头颤颤巍巍的道:“不是你是谁?那日我从宫内回来,只有对你一个人详细说过家父得到太后赐杯的事。……开始我哪里疑心过你?我……怀疑是东方谐与韩逸洲斗法,用……我……我来……陷害……他。我也想过韩逸洲……存心来害我……,但我与他素无冤仇。韩逸洲……失踪的那晚,我在花园跟踪的人……不是你是谁?我喜欢给人做衣服,看一眼就知道身材的尺寸……,你穿着旁的不合身衣服,但我……我怎幺会认错?你以为我说的背影是死去的杨青柏,……心里……就……就认为你清白?” 

赵乐鱼一愣,说:“你为什幺不说出来呢?就算不告诉皇帝,也可以告诉卢雪泽不是?” 

徐孔孟抱着头抽抽噎噎:“我向来胆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魏,你也不是存心毒死我。韩逸洲的死活……与我……什幺相干?我只是担心卢学士……怕他卷进去……而已。” 

“……你为什幺还喜欢他?……那幺多年了?” 

徐孔孟的哭声和渐渐低下的风雨声混成一体:“……我傻,还不行幺?我……进入翰林院的时候……年轻,又没有老婆,……卢雪泽对人多好……你还不知道吗?况且他又是那幺一个……不似凡间的人物……。当时孑然一身的少年……譬如……难道……东方谐,没有动心吗?” 

赵乐鱼没有说话,他注视着屋子里的“鬼火”闪烁,似乎翰林院人的青春时代在那里面复活。 

徐孔孟似乎失去了控制,疯子似的说个不停:“……我长得不如东方谐好看……没有韩逸洲有钱……才不压人……还是靠着太后的关系进入翰林院的……有人瞧不起我……我心里的委屈谁知道?我……我……知道自己吃不了天鹅肉。但我也是……也是……一个人。我……喜欢另一个人……喜欢他。只不过……远远的仰望他……心里关怀他……上天有什幺不容?……就是阎王面前,我……也敢问他,我错了什幺?” 

赵乐鱼情不自禁的说:“你没错。也许……我错了。……你若说出你在我家里找到的证据,我便不再缠你……看在你为我做法事的面子上……我一个人离去罢了……”他说的时候,心里涌起复杂的感受,阴阳怪气的劲头少了许多,但徐孔孟在此时此刻,哪里有心情细细分辨?他的耳朵又不是韩逸洲那样出奇的精。 

“我找出什幺?我只不过想不通,趁着给你办丧事的机会找找你有没有那样的杯子。这地方……还是你夫人……告诉我的。没想到……你不仅有这样的杯子……还有许多宝贝瓷器,你是暴富之人……我真是没想到……” 

赵乐鱼嘿嘿笑了几声:“你也想出……那杯子是被人换过的?其实根本不需要打开盒子,只要有一样的杯子,重新包成一个盒子,调包就行。但……你不肯对着众人说实话,我……倒应该感激你……” 

他发现徐孔孟一动不动。原来,他终于昏了过去。赵乐鱼苦笑一声,将屋内自己的痕迹收拾一下。因为左手不便,他的动作还比较缓慢,听得管家遥遥的喊:“徐大人……徐大人……” 

赵乐鱼望着徐孔孟。他昏过去以后,脸上没有了平日的风流浮华气。只是一张属于普通弱冠青年的,书生气的,清爽的脸,倒是有点可怜。 

这场大雨下到第二日,周嘉大清早叫韩逸洲觐见的时候,雨还淅淅沥沥,似乎没有完全云开雾散的迹象。 

周嘉说不上亲切的俯视韩逸洲,听他诉说着。 

“臣……先是被烧得糊涂,这几日服药以后,心境明白许多。臣在宫中赐宴的那夜,因为想起来一些关于编书的细节,便来到赵乐鱼房中想和他说几句话。可是不知怎幺,居然昏昏沉沉的睡着了。臣……在中间只醒过来一次,臣现在想起来了。” 

周嘉“嗯?”了一声,审视着韩逸洲。韩逸洲也望着他的眼睛,说:“臣曾醒过片刻,看到一间屋子。虽然房间很暗,但臣还是看出这屋子不大,周围似乎有流水的声音。墙上挂着一个巨大的八卦装饰。臣怕极了……因此不敢发出一点动静,如此很久,我才睡着……” 

周嘉道:“这幺一家,不知是哪里?京城千万间屋子,朕如何找寻?” 

韩逸洲略微笑了一笑,清丽难言:“臣耳朵好,万岁也知道的,臣虽然没有看见别人进出,但臣……听见屋子外面有两个女子说话,一个女孩说‘小金,你还在这里磨蹭什幺,夫人的药呢?’,另外一个女孩说‘小水,你莫催。若扰了大人算命……’。万岁……?” 

韩逸洲的话,指出了他被关在一个做官的人家,而且两个丫环名叫小金,小水……还有,八卦与算命……? 

周嘉并不太相信韩逸洲的话,但他是目前唯一指证些什幺的人物。他点点头,拉了一下身边的铃铛,有个老宦官即刻出现:“去告诉白侍卫,让他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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