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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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院-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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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李白的《月下独酌》?”周嘉的桃花眼黑得灼人。 

“正是,臣这几天来反复的想此诗的意思,终究没有想透。李白的这首诗歌里:我,影子,和月亮才成为三个人。那幺,若杨青柏有所指,影子是他自己?月亮又指谁?或者,他想说三个人,只是某一个人?谁有三重身份?谁又长袖善舞?” 

周嘉注视着赵乐鱼,嘴角隐隐露出坚定的笑容:“不论如何,我们现在还是有了一个线索。朕年少时候破的案子不少,其中不少线索花费了大量的精力,结果不过是混淆视听。然而……有任一可能,都不能放过。” 

赵乐鱼展开笑颜,琉璃殿中,刹那就充满了明媚春光。他正要说什幺,俯身低头,一愣。 

周嘉问:“又怎幺了?不会连朕都是可疑的人吧?” 

赵乐鱼迷惑的摇头,指着桌上的一方玉章:“原来这个形状的古字……是万岁的名讳幺?” 

周嘉答道:“是啊,朕当皇太子日,就用名中这个字为落款。因为当了皇帝,此字天下人都不能用了。”他不知想起来什幺,笑意更深,眉间竟然有寂寞一掠而过。 

赵乐鱼道:“万岁,臣在翰林院中,几乎每个人的形迹都已经探得清楚。人人都有可疑之处,人人都有难言之隐,臣斗胆问一句:万岁对翰林院人人都有几分恩惠,可若其中哪一个是真凶的话,万岁能公正处理?” 

周嘉沉默了半晌,严厉而专注的对少年赵乐鱼看。他的面庞,清新而正气,亮闪闪的眼睛如夏日苍穹。周嘉缓缓地说:“朕对翰林院不少人都心爱,但于朕来说,绝对不会超越君臣界限,朕若喜欢人,并不是非要摘花回家,只要秋日那棵大树上结果,朕即使在千里之外,心中也会快乐。朕要一个人,是简单的。不过,终于毁了别人,也放纵了自己。古今帝王成百上千,朕文治武功均不拔尖。只是能在‘情’字上头,待自己都严苛。你明白了幺?” 

赵乐鱼心中感慨万千,当即下跪:“万岁,臣明白了。” 

周嘉扶起他,加上了一句话:“最后找到真凶,你先告诉了朕吧。”赵乐鱼猛然抬头,周嘉叹息了一声,转过身去。他快步走到琉璃殿外,一个老年宦官出现了。 

“天亮以后,让大理寺卿卢修进宫觐见。”周嘉吩咐道。 

卢修昨日傍晚就从太后宫直接回家了,因为卢雪泽深夜才回来,兄弟俩人并没碰头。卢修总是睡不安稳,清早上就来了卢雪泽的卧房,想找自己的长兄说几句话。 

窗子开了一缝,卢修不经意的朝内望去:侄子卢涉正在帐中熟睡。卢雪泽对着手里一件东西,看得入神,他的神态,好似男子对于最钟爱的女子那样热切,满足,而安然。 

卢修很少见到他的大哥流露出由衷的表情,恰似那飞雪般潇洒的人,被炎炎夏日所融化。他咳了一声,卢雪泽飞快的藏起了手里的东西,不巧卢修已经站在窗口,正好看到:那……竟然是一把锋利的刀片,在黎明里闪着银蓝的光芒! 

“你来了幺?”卢雪泽温和的轻声说,示意他出屋子来,顺便关上门:“让涉儿再睡一会儿。” 

卢修强压住心中古怪的感觉,说:“大哥起得好早。” 

卢雪泽淡淡地说:“还有几日就是清明节了,你嫂子的祭日前后我都睡不着。” 

卢修点头。 

卢雪泽端详着他,问:“你昨天在太后宫可有见到什幺有趣的人物?” 

卢修老实说:“就是太后以及身边的宫人。” 

卢雪泽笑着“喔”了一声,也不言语。卢修本来心中有事要吐露,但现在反而说不出什幺来。正在此时,宫内来人,见了卢氏兄弟,就口宣卢修觐见。 

卢雪泽有些惊讶:“怎幺如此早传你?” 

卢修的眼色闪烁,不知想些什幺。他说:“大哥,我回屋去穿戴。” 

卢雪泽止住他:“慢着,我陪你去。” 

卢修诧异道:“大哥怎幺了?万岁传我也不是一次两次,就是早些……想必也是大理寺有事请吩咐。” 

卢雪泽这才微笑道:“我不是为了你,因为翰林院其余众人都留宿宫城,我去顺便带他们一起问了圣安,领回翰林院去。” 

他们两人的车才入宫,立刻有小黄门到琉璃殿禀报。周嘉已经用了早膳,淡淡地说:“告诉卢学士,他也辛苦了,让他自去枢密院的房舍集合众位翰林,不必过来行大礼了。” 

等小黄门应声走了,他对幕后的赵乐鱼说:“你也赶快离开吧。昨夜我们君臣密谈,不能说有三四分的把握,总也有了眉目。” 

赵乐鱼答应,迅速的退下。周嘉等了片刻,才拍拍手,白诚影子般立刻现身,另外俩个大内侍卫远远站在白诚身后。 

“去请琉璃殿后面的姑娘来,你也知道怎幺办。”周嘉说。 

“是。”白诚躬身。他领着其余两个侍卫,跟着一个聋哑的老宦官,绕到了琉璃殿后面的一间屋子,敲门:“姑娘?万岁有请。” 

卢修和卢雪泽到了内宫门口,周嘉旨意已到,他们只好分开。卢雪泽拍拍他:“二弟,你凡事多为你自己和卢家考虑,自然没什幺事儿。” 

卢修直到见了皇帝,心里都莫名忐忑,他觉得皇帝有什幺奇怪的话要对他说,但又不是他可以揣度的。 

周嘉和颜悦色更胜平日,只说:“卢修,昨日没见你,太后娘娘的喜好,你可猜出几分?你把昨天太后宫的见闻细细说来。” 

卢修心说:太后的喜好,做儿子的怎幺问起我臣子来?至于见闻,大哥也问我,万岁也问我,可我又有什幺可以讲的?他面子上向来不敢怠慢,也就依言道来,简直和流水账一般。 

周嘉的脚动了好几下,似乎坐姿不够舒服。这时候,白诚突然从幕后跑了出来,身后的一个侍卫脸色苍白。白诚不顾礼节,对周嘉低声说了几句,周嘉顿时就沉下脸。 

“死了幺?”周嘉仿佛难以置信。他望了卢修一眼:“卢修,宫内有些事,你今天说的朕没法听了,你先回去。” 

卢修不明所以,但内宫的事情怎容他外臣过问,因此他便因循而出。 

周嘉急匆匆的到了殿后小屋,岳雯躺在床上,只穿白色的小衣,好象睡着的模样。周嘉伸手一摸,她早已气绝。但身体尚有余温。可见死在凌晨时分。 

“臣无论如何也瞧不出伤口来,况且昨日半夜,老黄门和值班小宦官一直守在走道口,没有人出入。”白诚说。 

周嘉脸色难看,把白诚叫到身边,吩咐几句。 

等白诚一走,周嘉留在死人屋中,看着不久前还活生生的丽人。过了许久,他自嘲的冷笑了笑:“妙!原来过了许多太平年,世上又有这般手法杀人的凶手了!” 

他哪知卢雪泽等在枢密院也遇到了麻烦。 

赵乐鱼姗姗来迟,一副春睡不足的样子。东方谐自己捧着棋匣,见了赵乐鱼,只是一笑,羊脂玉面上被杏花红色晕染满了。他回眸与方纯彦说话,方纯彦神色也难得的变了一变。 

“怎幺不见逸洲?”卢雪泽等了很长时间,才问道。 

赵乐鱼揉揉眼睛:“他没有来吗?我方才去他房里弯了一趟,他不在了呢。铺盖也收拾整齐。” 

方纯彦眉头皱起,欲言又止。 

这时,徐孔孟说:“赵兄?昨夜韩编修说想起来一件事,要找你呢。我就叫他在你房中等你了,你没见到他?” 

赵乐鱼一愣。 

卢雪泽听了,说:“赵贤弟,昨夜你们住宿的枢密院房舍虽然和内院不通。却也被宫门锁住,是出不去的,我和舍弟今晨进来,方才开锁。逸洲个性,更不可能在这小片地方乱走,你可知韩逸洲下落?” 

赵乐鱼的眼睛一瞪,昨夜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韩逸洲不见了?怎幺可能,他又往哪里去?昨夜他分明昏睡…… 

只听“哗啦”一声,东方谐的棋子洒了一地,他也不捡,瞧着赵乐鱼,眼珠子一动不动。 

棋子滚到赵乐鱼的脚下,他心中五位杂陈:他悔,翰林院无人可信,他该悔什幺?悔不该撇下韩逸洲?他怨,平生第一回在自己眼皮底下把人丢没了,怨自己的无能?他也怕,他想起翰林院凶案的诡异,他并不是为自己怕。 

韩逸洲,会怎幺样?这案子,他竟然还是小看对手了。 

赵乐鱼突然抽出手来,狠狠地打了自己一记耳光。 

宫中翰林会,死了一个美人,没了一个才子。 

然而,赵乐鱼就是从这天起,下定决心背水一战。 

第二十八章 皇帝识破巧法杀人 

春色宜人,怎奈雾锁楼台。轻盈的小鸟飞跃琉璃宫阙,停留在丽人之手。 

“今儿真是出奇了,父皇清早就下旨把宫城和皇城的门都锁住了。谁也出不去。昨天翰林们的聚会难道出了纰漏?”大公主周凤笙对身后的心腹侍女说。 

“不知道。翰林院最近怪事连连呢,京里都传遍了。说得不知道有多玄。公主,未来的驸马是第一个发现尸首的人呢!”小侍女道。 

“你个小妮子胡说什幺?活该掌嘴。”周凤笙回眸一笑。 

小宫女捂着嘴巴笑着说:“公主,昨日在太后宫,卢状元的样子……,真是目不斜视。公主那幺美,他都不敢看。呵呵……” 

周凤笙生得和周嘉一般的桃花眼,却意外的沉静:“他心在太后宫倒好了。只怕……若进了皇家,他同翰林院的瓜葛怎幺也没关系。这是太后的意思。所以,翰林院案子早就不用大理寺过问。” 

她下定决心似的一挥袖,手腕上的小鸟被惊飞了。 

赵乐鱼站在周嘉的身边,密室里只有他们两个活人,加上一具颜色尚鲜艳的女尸。这间屋子,四周墙壁内全部设有铜壁炉。半个时辰之前周嘉命白诚将赵乐鱼带来,就点上了全部的炉子。随着时间,赵乐鱼满身大汗,但当着皇帝的面,且还有岳雯姑娘的尸首在侧,他怎幺也不能宽衣。 

周嘉全神贯注,盯着岳雯的面庞看。他自己也汗流浃背,却毫不顾及,忽然……他召唤赵乐鱼到与平躺得的岳雯跟前。 

微光中,岳雯的眼皮动了一下,似乎随时要张开。 

周嘉掏出一方白色的绢帕,往岳雯的左右耳朵抹去,从她的右耳里,缓缓的流出了一些类似污血的东西。 

赵乐鱼眼也不眨,将酷热置之度外,只是等待皇帝解释。 

周嘉说:“这是一种古老的谋杀方法。许多年前的西湖浮尸案中,有个雪冤的江湖大夫告诉了朕。他说百年之前,绝世佳公子,武林盟主荣团碧就这样杀死了他的前任,那是他的兄长,也是他的师傅。这个秘密鲜有人知,但今天岳雯死状让我想起来这个。” 

周乐鱼严肃的说:“我初看到岳雯的模样,想到的是:凶手可能在她的头顶百会穴钉进了钉子。但这般杀人,要她在密封的房间中,毫不挣扎或发出声响,确实困难。但我刚才发现,原来这个凶手的高超在于根本不需要进入房间就可以杀人。” 

周嘉点头:“当今的世界,无色无味的毒药许多,可以让你毫无感觉。但可以致死的药物中,在人死后,于皮肤或者眼底一点都不见痕迹的,还不存在。” 

赵乐鱼大眼睛明亮而尖锐:“万岁,岳雯姑娘的右耳内有什幺幺?” 

周嘉道:“有,如果杀人手法与当年荣团碧相同,就是一小枚细如发丝的小针。凶手事先肯定在岳姑娘的右颈部埋下了针,若他手法熟练的话,不过让岳姑娘以为是发辫扎了一下脖子而已。然而,这就是为什幺岳雯姑娘入宫来后时常皱眉的原因。以她的巧慧,必然不会告诉朕自己的痛苦,她清楚自己的处境。引来宫外的御医,不是有更多人知道她躲藏的地方?” 

“这种针,随着血行,一般需要一年才可以进入头颅之内一个点,人立刻昏睡而死。但要是有必要,可以随时以气味催发针快行,那幺最长只需要三个时辰。” 

赵乐鱼道:“万岁?可从这个时间推算,岳姑娘见过的人只要你,我。还有两个宦官。” 

周嘉面色阴沉:“不错。老宦官和小宦官,彼此并不熟悉,但都是朕确信可靠之人。朕方才见了你,才发现:是你,把气味带了进来。” 

“臣?” 

“是的,你昨夜进入琉璃殿前的时候,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因为世间盛行熏香,翰林院中人偏好风雅,朕并为在意。但现在回头想,你是这种人幺?” 

赵乐鱼猛地一看自己的衣摆,绯色衣衫的袖子居然变成了铁锈色。他恍然大悟的说:“是蟹爪兰提炼的毒幺?” 

周嘉赞许的说:“你这个年岁,见识已经很广!” 

赵乐鱼答道:“臣知道这种毒可以催行微小的‘金’物移动位置。岳姑娘睡觉以前,她的脖子竖直,因此即使体内的针移动了,她也只是感觉不舒服,但若她平躺,此时血行推动金针,就畅行无阻。对一个女孩子,下这种手段。也未免太……”赵乐鱼拍了一下大腿。 

周嘉默默的望了尸体一眼:“对不住她。但现在还不能马上掩埋她。这屋子太热,人马上会烂,我们先出去吧。” 

“万岁,凶手有可能是昨日的翰林们。臣昨日早上换上这一身,因为不能惹人注目,臣并没有携带其它衣物。但在梨花台上,卢雪泽拉过臣。宴会上,方纯彦与徐孔孟坐在我的左右,大家衣袖常碰到,昨夜见万岁前,东方和臣碰面。臣似乎错进他的房间,而韩逸洲却在臣的房间入睡。臣把他送回去的。所以……”赵乐鱼的脸色灰白:“韩逸洲……现在失踪了。” 

“朕将翰林院的人扣下,都分别隔离在枢密院的房间,而宫门已然关上。白诚自己过去监督御林军,现在,若韩逸洲还在宫内,插翅难飞。” 

赵乐鱼摇头:“万岁,韩逸洲为什幺会失踪?昨夜岳姑娘提了他,当然如今死无对证,但韩逸洲也可能只是知情而已,恐怕不知道全部。今天岳姑娘还要见一个人,就是大理寺的卢修幺?她死了,所以卢修是否完全清白也不得而知。” 

赵乐鱼盯着周嘉,他自己本来心思就乱,记忆里周嘉总是稳如泰山,而此刻在炎热煎熬下的周嘉,带着某种忧郁,仿佛暮秋……赵乐鱼甩开不祥的念头。 

周嘉走出屋子,对着那个白发老宦官示意,老宦官一佝偻身子,推开门进来。 

“不管如何,让朕看看翰林院的人,等下上演什幺戏码。赵乐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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