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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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说-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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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到头来,方是明白人情帐却无论如何都是理不清的。

或说是有了这一来一去的还与欠,这我所顾惜着的恩情也不会断。

月色微醺,静水汩汩无声,林梢泛起青灰,撩起浅到没有的夜风的温度。

再过了一日,我们方是出了这个林子。

还记得来时是八月,暑气正重,如今越过一片林,到了九月竟是觉得飕飕的寒意,仿佛已经是入了深秋。

宸国地势远高于雅国,拔地而起三千仞,城镇星星点点,皆是建在高地之上。我们过了密林地方是长草甸,远远望去,还能依稀见到鸦青色的山峦,山顶上的一撮白雪,仿佛时而能听到幽幽袅袅的异邦曲调,这里恐是距离宸国不远了。

庆岷同絮阳同哈鲁都传了信,报上林中所遇的事情,我想他们看了之后应是有所考量。

山体陡峭,我却顾不得那么多,见身所及之处皆为草莽,便是挥鞭而驰,想要,想要再快一些见到他。

越往上越寒,风也愈发大了起来,偶尔有小镇歇脚片刻,我看到那些西夷民饰、民风,方是体会到了从前书中所言,他人所说。

要我彻底撇清果真太难,偶尔会想起,但也觉得我这心头竟是还怀着旧情分。即便如今也知晓对他的情谊怕是同从前不同了,可一想起往前的种种,好似现今的我就犯了错。

似是j□j满园关不住。

落脚不过三刻,我立即再次上马,每每有驿站停歇我却都待不上半天。庆凌笑我思念之切,我也笑我这般迫不及待,怕是闺怨。

向来不喜闺阁之词,少女怀春大概于木讷的我而言都太过遥远。此时我却按压不住胸腔心口的促促跳跃。

六日后,我们一行人抵达宸国境内。

身上也依旧是那一身锦袍,却是怎么也抵御不了这纷纷扬扬的冰雪。

驾着马,手握缰绳,手指依旧冻得泛紫,依稀能望见寥远之处的一座城,鹅毛落洒,琉璃瓦,景泰壁,木质的矮房构成一座城,那城池布局似奇异的图腾。

踏雪无痕我也终是见识到了,并非马步轻盈,而是那雪实在大。我似是无法形容眼前那被雪掩映的一切,只觉着天地之间,山城之下,除了纯白,只余纯白。

顶着风雪前进,马的脚步也是渐渐缓了下来,一步一深,整个世界都像是陷进了白雪里。

大雪封尘,城墙灰白,恰似由雪冰塑住,失去了本应明丽的色泽。

报上通牒,城门重重落下。

我睁开眼,拨开眼前的如幕的雪。

一人撑墨伞,黑发,素衣,鸦靴。

将伞微微收拢,轻轻抖掸那伞上的冰白。

抬眼之间,对上我的,笑意浅浅。

我霍然丢开缰绳,跳下马,踩着那没过脚踝的湿雪,一路飞奔向前。事后我估料,这恐是我此生之中跑的顶顶快的一次了。

离他方有三尺远,猛地停下,手按上膝、胸,喘不过气来。

看着他满眼的笑意,不是疏离。

忍不住也笑出声来。

他朝我走来,终于在我面前驻足,捧住我的脸,凝视许久,仿佛我所看到的与这净白相对的所有的墨色,全都沉淀在他的那双深湛的眸子里。

那双眼里,映着的,只有我。

我贴上他的身体,丝毫不觉得冷。只是他似是觉察到什么,从身后将我的手握住,移到面前来。

一双手已经皲裂,浑然不似先前。

他眼中有着埋怨,有着疼惜,有着愧疚,有着爱怜。

无论哪种,我都极其欢喜。

身后庆凌她们也缓缓而至,下了马与林述作揖。

“林大人。”

“有劳各位,还请与我一道入城安置。”林述淡笑应道,微微侧身,庆凌她们携马入城。我这才发觉他的身后竟是一队宸国女臣吏。身上银饰满满当当,皆穿着短襟,褂袄,长裙,鹿靴。

和那时的赫连冗带来的使臣着装稍有所不同。

不过细细一打量,果真宸人丰神冶丽,体高眼深,腰细臀圆,媚态如风。 

下意识地与自己作对比,简直自惭形秽。

撇嘴,捅捅林述,悄声对他说:“我瞧这宸国的女子个个都风流蕴藉,你可有心动。”

林述闻言看着我,漆黑的眼底尽是笑意。然而却不回答,惹得我心头郁结,却是想起那劳什子的永安公主了。

自暴自弃道:“果真我这……无盐无脸无胸无腰的人儿……”

却被他打断,道:“还有一个我。”

看来我确实爱听好话,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又将我收买了去,我这儿也太廉价了罢。

回到了他所住的客所,同他一道吃了个饭,洗漱罢,坐上了榻,细细讲来絮阳如今的情况。将他爹娘、沈隽如、我们一家、来时路上的事儿全都如倒谷子一般倾倒出来。

听后,他轻轻皱眉,一时没有言语,我瞅他面色不佳,恐是思及太傅大人的事情所致,也并无多插嘴。

可我总是忍不住往他处想,既然太傅大人为宸国之人,林述身上也难免一半流有着宸国的血,而那琴师尹可、永安公主也是宸国人,总归有所联系,那些羁绊可有我想的那样深?

或觉自己患得患失,太过异想天开了,一个梦就让自己浮想联翩,莫不是太无理取闹。所以依旧什么也不说,倒是也帮着林述想着如何解决太傅那事端。

“宸国按兵不动,雅皇也扯不开这面子,何况雅瑨之战朝中变动较重,元气也有所受损,今年这一年内,太傅大人暂时也无恙。”我思酌半日道,“只是,无所作为也不是长久之计。”

“如今我身在宸国,算是中庸。”林述言,“一方面,我为使臣,宸国毕竟要以礼相待,自然也动不得我;另一方面,我远在哈鲁,于父亲之事,难以亲力亲为。”

我闻他此言,好似全然不知太傅是宸国人般,心中窦生疑惑,却是渐渐想通了太傅不说的用意。他这般做,自然是为了林述好。想让过错全都拦在自己身上,不愿颠覆二十多年林述自觉雅人的观念,不愿对林述的娘亲有再多的亏欠。

咽下心头的话语,就让他不知也好,可这样下去,又能瞒多久?

“只能多多仰仗五皇子了。”我更是不晓得这僵局如何解开。

“事到如今,你也都知晓了。”

“嗯。”我喉头有些发涩。

“从前糊涂,总想让你远离是非,但总归你还是陷入了这个圈子里头。”他气息微微停顿,撇开望着我的目光,别开眼,说,“往日经你外祖那事儿,本是让我铁下心同你决绝,也好有个再无瓜葛,让你不受拖累。”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了!




57

57、第五十七章 心上人? 。。。 
 
 

潮涌般逆洄的思绪如千万丝线,作茧自缚。

仿佛回到那一个无月亦无风的夜,寒骨寂凉,他眼底青黑黯然,前襟微动,茕茕独立,投下一地的荒芜萧索。

爹爹将扇欲扇的一个耳光,娘亲气得发抖的手,我尽是落寞空乏的眼色……都与那庭院的清清冷冷凄凄戚戚化为一滩薄似雾的水,凝结蒸发都成那昙花一现的虚无。

“可到紧要关头,我竟是也狠不下心来。胆小若鼠,怕你那样误解,永远饶不过我。”

心头一酸,也当真佩服自己那时那样狠绝。

是他一手纵容时局的发展,原来一开始外祖入狱,自然也与他有关;又是他一手纵容自己的心,打乱了这本黑白分明、经纬纵横的那局棋,步步为营成了棋差一招,也让雅皇有所警惕,间接导致了今日这个局面。

他并无我从前想得那样飘渺如神祗,也有犯错的时候。

可这错是因我而起,想来这后悔自责便涌满我心头。

本想我这小小一卒,竟也撼动这一场棋局。

窗外宁静,纸帘映雪。

我思绪万千如热火焦灼,却抵不过他轻轻一叹,道一句:“对不住。”

雪寂,思止。

“把裳解了,让我看看。”

我脸一红,捂着腰带,以为他思维跳跃这般快,又要胡作非为了,推就着,连忙说道:“不许胡来。”

他闻言愣了一会,然后清毓一笑,竟是让我看得有些失神,待我回神之时,他已半跪在床边,替我将脚上的靴子脱了。

我蜷着脚,却被他一把捏住腿肚,脱去了袜子。

脚趾暴露在微温的空气下,被他瞧在眼里。我咽了一口口水,有些自卑自怯之情随即隐隐暗涌。

总之我的脚也同手一般,被冻成了紫薯萝卜。

心底自嘲,希望饼儿瞧见了莫要来啃,或是嫌弃我这副模样,从今见了那细长的小番薯蒂头就要作呕。

无脸见人,也是不敢在他面前露出我这般不堪的丑样。

欲说什么,却见他眼色内疚,我心底也不好受。

“用热水泡一下脚罢。”他敛目,二话不说却是自己解开了我的裳裤。

我咬着下唇,看着他一脸的担忧。

两股之间磨得红肿,有些地方已经擦破。

轻轻合拢了双腿,不愿让他再看下去。

一开始学马的时候,我夹马过紧,导致腿内侧擦伤了;后来那几日,跑断了良驹千里足,山路颠簸,方是雪上加霜。

也不敢与庆凌他们说,怕自己的伤势让他们担心,延后了行程,怕林述远离了宸国,限于雅皇布下的网罗。

他轻手抚上一处伤,手指微凉,我却是死咬下唇,不呼出痛痒来。

言语之间染上酸楚:“为何要来?”

我嗓子口一紧,忍着涩意:“还不许我来?”

他抬眼,看向我,我被迫对视他的撩起心疼苦楚的瞳眸,说:“不许。”

我将手搭在他的发顶,垂着脚在床边,执起那只触碰我腿上伤口的手,红着眼,狠着牙道:“我想你。”

话毕,便被他狠狠地吻上,那唇舌便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勾住我的舌尖横扫千军,将我口中气息涤荡吮吸一空。我睁大着双眼,瞪着他这张皎洁隽逸,却是说出那样的话的面目可憎的脸,不放过他面上的一丝痕迹。被推倒在床沿,我反手攀上他的背,紧紧地压着,不想留一隙空余。

眼里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在枕上,在浅色的锦被上加重了颜色。

朦胧惺忪,被泪模糊了视线,只余唇齿间的触觉,缠绵而缱绻而隽永。

从起初有些疯狂的热烈,到后来认真地轻缓吮吻,我没有一瞬合着眼。只想将他这般的模样,牢牢地,深深地,印刻在我的心田。

第二日早时,我与林述闲聊起,何时离宸。他擦了擦嘴,答:“若是想走,今日便可。”

我不解。

“和亲之仪暂且搁置,韩之繁他如今住在宫里头,”他眸光一黯,顿了顿,看向我,说,“因我是外臣,鲜少有机会入宫,何事皆是最后才知,宸国又以女为尊,我这个使臣当得也无足轻重。雅皇当初派遣我来宸,也只是一个恰到好处的借口罢,趁我不在,便可拔除父亲在朝中的势力了。”

说实话,我放心不下。放心不下的,除了他,也有另一个人。

不清楚他为何能够拖延这成婚的大仪,可若要让我们等到这婚结束,却也是等不及。如今林述一举一动皆在雅皇的控制之下。即便有时疏言的人安插在内,可却是少之寥寥。

在宸国虽能保全自身不受损,可是远在絮阳的爹爹与娘亲却是无法再等。

本我来这儿,一是为了见林述,确保他平安无事,共患难乃夫妻之事;二是也想默默看一程韩之繁究竟如何,是否嫁娶了一枚锦绣佳人。

心思起起伏伏之间,却是不闻不问他人有何念头,良久之后,我叹了一口气,正要说声也罢,早早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林述却是紧紧地看着我,我不觉他眸光有异,却是先听他言语之间,夹杂着几分我觉着没由来的苦涩,“观了这场礼,你方是能够心安。”心头一惊,讶的是被他瞧出了想法,心底又愧又诧,“出了宸国,却是进退维谷,你留在这里也好。”

这下子我是听明白了他话中含义,他的意思是我心头那股子执念放不下,那就亲眼看着那条线断了才好。可他定是要回去,而且我若不与他一道,反倒是减轻了负担。

有些生气,道:“我既然来了,就要与你一同回去。”

林述默言看着我。

我皱眉不语望着他。

积雪方才扫净,如今又积了一层了,静坐许久,窗外落雪,他终是道了一个“好”。

“下午我进宫,你若有兴趣,可叫庆凌随你一同去暖街上逛逛。”我忽的有些不习惯,这本应是饼儿做的事儿,却是换成了其他的人儿,林述见此,道,“饼儿她……被你唬去廖夫人那儿了?”

我默点头,原来这些他都知晓。

七夕乞巧那日,想若是有朝一日,时局分异,若百里皙成了阶下囚,我还求林述保得他一命,却是怕惹起他不快,或是拆穿他二人政见党羽不同,以至二人拔剑相向,便拙劣地改口求他留得廖夫人一命。

终归也是为了饼儿。

而当日廖夫人咬定我不是爹爹与娘亲亲生的闺女,我自当她是恼羞成怒因而胡说八道口不择言。更何况她也曾咬定我怀有身孕,但我实则并无身孕。有了前车之鉴,我怎的还会相信她的胡话,只不过是为了饼儿着想,我才不得不应承下,将信将疑地听了大半只耳朵进去。

用过午食之后,林述去了宫里,而我留在舍内。我素来对风土人情感之心切,也很想见见那古朴的西夷文化,在宸国街头小逛一会儿,也是不错。

庆凌被庆瑞拉扯出去,我笑着让他俩去了,也就自己一个人随性而行。

可却是巧在,在宸国街头遇见了赫连冗。

此人闷闷不乐,竟是犹然一股颓靡之气,与从前那股子意气风发的模样相差甚远。他眼睛透亮,也着实尖得很,一眼就看到了我。我手中方是接下了烫手的山芋窝头,还未来得及吃,却被他先招呼到了。

“阿珂。”

啊?

我以为我认错了人,或者是他认错了人,回头四顾,也无他人。我望向那小贩,眼中疑惑,莫不成这卖山芋的小贩是叫阿珂?

他忙摇摇头。

赫连冗拍了拍我的肩,酒气味熏地道:“阿珂你怎的由穿上雅人的装束了?”

我嘴角动了动,不知这赫连冗本是豁达随性的性子怎的变成这般酒肉糊涂了,出言道:“赫连侯爷,近来……可好?”

他浑身一滞,擦了擦眼,看清我究竟是谁,语气顿生降了八度:“是你啊。”

我唇角笑意微僵,却是被他下一句发出的声响弄得振聋发瞶:“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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