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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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说-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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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白眼给回了一句:“子白要壮阳的方子?莫不是肾虚了?”

他自讨没趣地嘿嘿笑了两声,说是再也不敢讨我的乐子了。

外祖在林述生辰过后的第三日方是到了京,一路上风尘仆仆。直到见到了须发鬓白的外祖,我才意识到他此番来京或是雅皇对之并无良善。暗悔没考虑周全,而现下他安全抵京,我心里头是又惊又喜。

总觉得不知道是否应该将此事的考虑与林述相商,而外祖则在文府暂歇,我择了一日下午无甚事端,便是回了一趟府,将我心里的念头似倒豆子一般都是说了出来。

“叙儿的考量是对的,”外祖右手搭在茶壶上,捧着,沉声缓缓说:“你舅舅叫人一路上护着我,倒也无多大事儿。但现下是入了京,若是他真想除去一个人,随便一个罪名都是可以简简单单地安在我头上的。”

我心里紧张,“那外祖你可与我一说,你我的立场,究竟是站在哪一头的?”

他叹了一口气,没有直接言明:“叙儿还是处世未深,底子里单纯得很,你娘亲脾气犟得很,也不知当初叫你入官为仕是对是错。”

“我是个文职的,倒也不是很费气力,只是如今担心的是这党派之争,我始终是不想掺和进去,可是又不得不在一旁掺和。”我不知说什么。

外祖却自顾自说:“本想让你平平淡淡过一辈子也是好,后来嫁给了林述这小子,却也着实让我头疼了一番。”

其实也是,如果我当初寻了其他的人儿做了夫婿,倒也不会卷入这庙堂之事。可是士卿为上,商贾最下。我若是想过一个安稳的日子,又过得不是那么贫苦,选起一个恰当的人儿来也倒是颇为烦难。

“可如今林述是你夫婿,夫妻之间哪有那么多顾忌。且他娶了你,便要有自保保你的本事。”外祖倒像是瞧出了我心底的想法。

我方想说什么却因此而噤了声,脑子里头光是念着一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失失落落地搞得心情也是一团儿糟,我抿了抿下唇问道:“我的婚事,外祖是如何看的。”抬眼瞅着外祖摸着茶壶的手,脑中回转过几个念头,迟迟地说出口,“还是说林述……信得过的原由又是什么?”

“你的戒心太重,”他低眉轻叹,“可原先却不是这般的。外祖知晓你最是没有城府,极容易相信别人家,如今为何偏偏针对了林述?”

“我……”一时之间竟是也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为何偏偏针对林述,我却是绞尽脑汁也不明白自个儿的念头。我小时分明是极其容易上当受骗的姑娘,那韩之繁说什么我就信什么,被百里皙耍了几回也没当回事儿,为何就偏偏愿不得让林述来骗我?

这是个什么理儿?或许是我心里头明白得很,孰轻孰重,孰为夫婿孰为故人。外祖见我脸色沉郁,眼色亦是沉了下来,“你若要问,我与你道明便是。”

“我晓得你定是惊异过,为何当初你爹爹和娘亲上门提亲被林府一口答应下来。你觉着本家为商贾,与林家‘门不当,户不对’,即便是论到了你外祖我,扯上了些门户相当,却想不通这京中姑娘甚多,提亲的也不在少数,为何偏偏就选中了你呢。”

我闻言点头,却是大致上猜出他要说什么,我却在心里头微微地有些抵触。

外祖抿了口茶,“林述的爹当今太子太傅,”望着我的眼,道,“是我的学生。”

我握着躺椅的手一紧,听闻这话,我不知为何心里头一阵薄凉,总觉得不甚舒爽。原道是有了这么一层的关系,如此我大可信他,也用不着患得患失的模样。

我那时不知,原来我这便是浑然不觉却是欢喜上一个人儿的板上钉钉的症状。

“说起来你二人从前也是见过,不过也有些久远了……”

后来外祖说了什么我不是很听得进耳里了,心上闷闷的怪是难受,却不知抑着胸口的那鼓气从何而起。我甚至捉摸到了脑中忽闪而过的一丝念头:林述娶我是否也是因为他爹爹是我外祖的学生。师命在上,不得不受?

不去思酌这惹人烦的事儿,如今我估摸着雅皇的本意于外祖不善,我只为的保我家人平安,其他什么的再不愿多想。我不知晓若是我向林述求得相助,他又是否真能保全我外祖?若是到时候连累林氏一族受得牵连,我却是偿还不起了。

而脑中似是倏忽闪过那么一幕,墨意晕染的眼,深深重重重重,固执清冷的声音触痛耳廓:“我要的,便是你这辈子都欠与我。”

如今我心头反复,看不清自己究竟是如何想的,实在是对自己厌烦得紧。好似一株藤萝,被连根拔起,茎叶上沾着细碎的土粒,却又被放入水中养着,却是将本应澄澈的水搅浑了,于是不知是应在土中还是在水里头。

翌日,赫连冗说是要去梓安堂附近的里园竹林庇荫,我便是由他去了,心想着等拙劣的借口叫人一猜就破,摆明了是想去见那女琴师,来个恰巧路过正好遇见说一句“哎呀,原来你也在这里。”“恰好的时间,遇上恰好的人。”这类的矫情话儿来。我对此事也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倒有了几丝看戏的成分,想知道这赫连冗耍了出甚样的把式。

梓安堂在竹林的西面,两地紧挨着,置身于竹林,耳畔的琴声幽幽,似有若无。林中寒气重,我觉得身周有些冷,缩了缩身子,赫连冗看见了便叫小祺给我寻了一件外袍来。

我道了声多谢,赫连冗这一整日都挂着一张掩映不住的笑脸说:“客气什么。”

算了算时日,赫连冗他们这一行也该归宸了,今日早朝说是大军已到淄城,不日将战,因此宸国最终决定出兵二十万,而那封宸国女皇愿修秦晋之好的书信中人人选,却依旧无人知。

我心里头难免会有些好奇,便与赫连冗寻了一处凉亭坐了下来,开口问了此事:“不知……女皇最终中意哪家公子?”

一提此事,赫连冗姣好的面上黑了三分,本是个极喜的模样,却是一下子语气不善了:“这我怎会晓得,不干你事你操这心作甚。”

我撇了撇嘴,不再提及,复又问道:“赫连侯爷可是打算在这林中待上一整个下午?”

赫连冗展了展眉,我这一说好像正投他的意,“不如我们一个时辰之后去梓安堂,听听曲子也是不错,这林中太阴,呆久了着凉也是不好。”

我笑笑应了下来。

插棘掠篱谨护持,养成寒碧映沦漪。

清风掠地秋先到,赤日行天午不知。

解箨初闻声簌簌,放梢初见叶离离。

官闲我欲频来此,枕簟仍教到处随。

我随手拿了一本书看着,赫连冗饶有趣味得瞅着饼儿和小可他们在一块儿挖笋,脸上写着的神情跃跃欲试,一点也不含糊不委屈自个儿的打算。

本也相安无事,但他执意让我放下手中的书和他一起挖几个笋,美其名曰“勤四体,分五谷”。我心下腹诽这是少年心性玩心大发,何况这笋也算不上什么五谷。我拿着他交给我的一个大布袋子,摸了摸料子还是云绸,他自己便是拿着一把小锄头东凿凿,西挖挖。我瞧他这才是什么都不懂地在那耗费时力,便指点了他几句:“竹子应是一两年颜色莫要太深的。”

“这是何意?”他不解,手上沾染了一些碎泥。

我先自己说了下去,“最好选在土较松的地方,若是地上有土块微微隆起、松动、开裂,这笋大抵在那。”

赫连冗听了我的话便去找笋了,倒也真是挖出些许的笋来,末了赞了我句:“文大人好见识。”

这摆在从前,若是换做另一个人,他定会讽我几句,料不到你这书也不是白看的。那饼儿定要在一旁争辩:“我家小姐是蕙质兰心。”

嗯嗯我蕙质兰心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伟大的存稿箱君……我祈求上榜QUQ




28

28、第二十八章 怎的不和离? 。。。 
 
 

莫名的失落在我抬眼时起,又从此处如同蜗旋一般将我卷入,心口一滞。

我方才正在想,或是林述在此,见我如此,他静洁的眉目定会如春光伸展,微微摇曳,笑着不语。

而他确实在此,与人并肩,佳人在侧,眉目一如我想的那样如同春光。

而我照拂的春光霎时凋零,心空好似个凉秋。

竹青目黑,伊人面色桃浓李艳。两人携伴而行,也真真是一副绝佳的景。

我早该明白,这林述非池中之物,眼格极高,又怎会单单愿意娶一个我这般不通是非无才无貌的姑娘。若不是我外祖与其爹爹的那一层关系,我与他又怎的会牵连在一起。

即便是没有情谊,他也有本事让人觉得我俩有这份情谊。外人看来的我们可不是相敬如宾,鸾凤和鸣的样子,近来我都差点以为我们本就是一对百年琴瑟伉俪情深的好夫妻。

我本就是个寻常之辈,林述欢喜的自然应是同那姑娘一样,如莲似水的,蕴雅不惊的姑娘。

我撇开恰好对上的那双眼,不经意地挡住他那边的视线,低头拉了拉赫连冗的袖子,说了声:“下官头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赫连大人莫怪我扫了你的兴。”

“无妨,你先回去也罢,我自己再去听琴。”赫连冗前半句甚是不在意,却在我走出几步之后,似是看到了什么,狠狠地叫了声我的名字:“文叙!”

我脚步一滞,感受到了背脊处的那几道目光,继而匆匆离去,近乎逃离。

赫连冗身手却是铁定快过我这个文弱书生的,一把把我拉回,我一个踉跄,林述他们也走近了,而他似是要来扶我,我却是先扶住了身旁的修竹。

刻意忽略他眼中的起初的不解、之后的了然与最终的微恼,我站在赫连冗的身旁,搓着有些脏了的手。

“林大人好雅兴,佳人相伴。”赫连冗先一言说道,我心里暗沉。

“哪有赫连侯爷采食采薇之雅。”林述淡淡言,却一直看着我。他此言是将我俩挖笋之行比成隐逸的伯夷与叔齐了。而那赫连冗也定是听不懂他的话儿,自觉分明是自己先出手的一棒子,却是反倒击在了自己身上。

“几位大人若有意,可要听我一曲琴?”那位佳人琴师,言语寂静,好似气氛如常,丝毫没有尴尬之意。

我几人回到凉亭,琴师将抱着的琴放在腿上,随手一拨,恰如高山流水涤荡山林。

我端着笑,好似平日,殊不知这笑容假得很,另彼此都不自在。伴着琴声,我倒终是想通了,其实现下这状况也是挺不错的。

总之我能仰仗林述,他也绝不会害我,我心里还揣着一个韩之繁,他心里有他人也与我无关。二人相安无事,真好。

天色入暮,林间更寒,林述将他的外衣给我,我也就顺承了下来,加在自己身上。看看时辰差不多了,赫连冗与琴师自行回去,我与林述倒是乘回了同一辆马车。

方上车,林述不防骤然地锢住我的手,眼中内敛深沉,面沉似水:“在想什么。”

一惊,似是没料到他会这样做。

我心下有些想甩去他的手,却还是作罢,叹了口气道缓了声音道:“你为何要娶我?”

这个问题,我非第一次问,我不给他敷衍或是真心的机会,面上干干,笑着径自说了下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只要娶一个叫文叙的人即可。”

这是他的话,我还给他。

那时,我心中不愿,说了我收下聘礼之意非我所为。而林述搪塞我的话,笑得坦坦荡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只是来娶一个叫做文叙的人儿,你可是文叙?”

我是文叙,所以他娶我。若我不叫文叙,岂非也无这场姻缘?

林述目色深邃,笑得淡薄,寒凉虽是入髓却是隐忍着,然而那火气却是难掩,我心头荒芜得紧,可被他紧紧扣住我的手。我想这算不算是被我戳穿了之后的恼羞成怒?

他缓了缓语气:“这几日,我原以为你是通晓了,可分明是个愚笨的人儿,叫我怎么与你说得明白。”

“我愚笨,因而你尽可戏弄我。”拉了拉前襟说,“我生性木讷,自然也不会通达你的事,不能为你排忧解难是我之过了。”

“夫人这是什么话,我何曾戏弄与你?”谅是他再好的脾气,在听完我这满是刺的回答之后,也不能同最初一般心平气和了。我难道就是在无事生非么?

“现下我也是想开了,为何受不了你对我的蒙蔽与戏耍,因为你对我是假意,我方不乐意。为何我无碍于仲简和子白的小打小闹,因为他们对我是真性情。”我却是狠了心地雪上加霜。

林述笑得冷冽,目光烔烔望着我,“你这般想……”却是没将话说完。

我替他接下去:“那怎的不提和离?”

林述扣着我的手放开,背脊挺得直直,难掩那眼中的寡淡之意。车轮辘辘,晚风徐缓而过,我忽的一冷而颤。

久久久久,我静默不语。

车帘被风吹得鼓鼓,车厢一派晦色。

只闻他道:“你若是想明,这和离书由你来写。”

这天也同我的心境一般,变化无常。白日还是清朗,入了夜就下了倾盆的雨。我给了林述一个台阶而下,张口未提那琴师的事,也算不至于让我二人皆难堪。赫连冗自那日起脸色也是不佳,败这一张脸儿打道回府。

宸国使团离京之前,我也是同百里皙操持了一场辞宴,忙得身心具疲倦,自然也就没有和林述有了怎样的瓜葛。

眼不见反而心不烦。

送走了面上丰姿绰约翻紫摇红,心下却是苦恼难耐的赫连侯爷,饼儿倒是在我身旁喃了一句:“其实莲蓉酥也怪好吃的。”

饼儿重情义,一个月的时间,她早就将人当成自己的朋友。可是我却是个可恨的人儿,二十多年的情谊说断就断,何况是才相处了几个月的,即便那人名义上是我的夫婿,可实质上呢?

我不愿去想这些个剪不断理还乱的事儿。一个人也好,大家一起也罢。少了几个人又不会怎样,我还是我,与他人何干?

然而外祖却是看出了我与林述之间的不对劲,叫我过去,说了好一些林述如何如何的好话,可他不知我俩的症结在哪,自然也是解不开这个结的。

我如此放不下,如此骗自己的原因我是明了。然而,这却是另我更气恼的原因所在,我不想相信我自己琢磨出来的竟是这么一个结果。

那就是我欢喜上了林述。

可惜的是,他不曾欢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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