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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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说-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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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夜,无月无烛,一树清辉发,风过耳畔又划过眉梢,一地的树影暗重重,堙没在夜色溟濛之中。我的手微凉,他的手搭在我的脖颈,我发觉他的指尖竟是比我更凉。我听得见暗夜之中我与他不缓不急的呼气声,一如平日平稳。

我试着将手环上他的腰背,靠得更紧一些。我似是能感受到他微微一滞,放在我腰间的手渐渐松下来。我却将环着他的手拥得更紧。

头顶上抚落一声似叹非叹的声音,他掰开我的手,捏住我的手腕,他长身玉立,低眉似喃,我心底一搐,却听他道,“我心里是欢喜,但你却不由心,”我不敢抬首,只是望着他的素雅靴尖,“若是勉强,你也不必如此。总归我们之间还有一辈子,我也是贪心之人,想要的还有这里。”指指我的心。

我看着他的食指戳着我的蓝衫,如玉润泽。

“我没有勉强。”我低语。

我是真的没有勉强的意思,我知道要对他好,我也不排斥对他好,我从来没有厌弃他。这样的一个人儿,我怎么会讨厌呢。

“那你说,你可是放下了?”

林述一语中的,我吞吐说不出话来。他将我垂在耳畔的发丝撩到耳后,托着我的左脸,定定地瞧着我,缓缓一眨。

放下,这般艰难的事儿我说不准,但总归有一天可以的是吗。我抿了抿下唇,说:“我觉着夫妻之事可慢慢培养,你看我们既然成了婚,那么时间还长,你莫急,那些相亲之人不也是刻意培养的嘛。我不是指我对你是刻意的,只是……我还是觉得并无什么大碍。”

林述疏淡一笑,眼里似是有什么被抽走了。但夜色太重,我眼太浅,心思愚钝,孰不可知。

我握住他的手说:“你君子。”

温文尔雅,淑人深致,风姿特秀,萧萧肃肃,爽朗清举,龙章凤姿。若是举词,不胜枚举。而林述的垂眼不言。我的背脊荒芜。

我咬了咬唇:“你通透。”

他什么都懂,我的小小隐藏无所遁形,在他面前我简直是一览无余。他像是一本书,而我单单是墨字,墨字浅浮在宣纸页上,却看不到整本的典藏。一曳曳的风入小室,桌面上的书页随风而翻。

“你耐心。”

性子耐,少言睿智,似冷似温,如春风化雨潜如心田。而他唇角一浅,似是无奈似是自嘲。我不由得心间一慌。

“你……好。”

他将我的手包在自己的手里,我能感受到他腕处跳动的脉搏,巨大而汹涌的无力感涌入脑骸。他的眼里落着一池雅墨,张口许久,滚出三个灼烫的字来:“嗯……我好。”

彼时看重的玩意儿,如今却不再稀罕,喜新厌旧、见异思迁,这不是一件很寻常的事么。我每每当初喜爱的东西不愿拱手与人,事过情迁之后再次翻出了那些旧日的物什,我却少了那份来时的心。所以,我之于人,也定会如此的罢。

“你对我的好,我都一一记得。”我承诺,实话实说。

可惜林述却驳了我说:“我不要你记得,你自知欠我的,也莫要想法子还了,”他眼中墨意晕染,重重重重,“我要的,便是你这辈子都欠与我。”如清水滴在滚烫的铁上嘶嘶发声,隐隐触痛。

要的便是你这辈子都欠与我。

霸道而固执。

这不似他说的话。

而这却是我欠他的。

不还么?我自幼就读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或许两个人之间的相处,并非恩情,若是喜欢,便不可以用此来丈量计算的罢。可向来我都不理解,爹娘与子女之间的情分,是相欠相还的,还是本就天生的血浓于水。为何他们总形容一个乖的孩子为“还债”,而孬的孩子为“讨债”?不过,夫妻之间,怕是与父母子孩子之间又是不一般的吧。

且过了几日,我与林述同辇进了宫,上了早朝。

说是边防传来捷报,击退瑨国五万大军。夙昧为将,时慎行为校尉。不知那个直言的慎行现今如何,战场上始终是刀剑无眼的。而与此同时,宸国使团已经动身来雅。

“宸国礼祀便交给文卿,而使团事宜不若由林爱卿主持。”雅皇先是点到了我的名字,继而又说到了林述。

五皇子衣袖绣着龙纹,进一步,上谏道:“依儿臣之见,此事不甚妥当。”

“哦,如何?”雅皇坐在龙椅上,左手搭着龙头,眼光扫到了林述身上,一副慵慵懒懒的语气,却是恰到好处地谴回了时疏言的话语,不让他说下去,而是把此问抛到了林述身上。

林述拱手上前一步,稳声答:“臣以为,藩属和外国之往来事宜事关重大,而若光由礼部操之,是为不慎。可吏部与此相差甚远,若将此等大事交予微臣与拙荆,但未免也实在是过于抬高吾二人。宸国来雅,定有兵情相议,”林述微微一顿,继而说,“微臣知有一人选更甚。”

我也猜出了几分雅皇的意思,林述一直是保皇这派,因其姨母为安妃,在宫里也算是老人,于雅皇还能说上几句话。现今这个状况,便是有心收拢林述,或是以此相挟,以他与我一家人之性命为筹,赌一把林述立场是否有变。

而五皇子时疏言,或许也有笼络林述的意思,或许怕林述因此而加官进爵,使保皇之势更为壮大,才进言否决。这两者的可能性都极大,我也不好妄作判断。再者说,我还未将时慎行与夙昧考虑在内,我这便更不知晓当下的局面了。且听雅皇又问:“姑且听林爱卿说下去。此人为谁?”

“兵部郎中贺榛。”

贺榛此人甚是好,从前些日子我刚调任了员外郎受到了好些白眼,但他私底下帮我出过几次头,因而兵部的吏事我做得就轻松许多。他虽在兵部,但却是个文职。上头自然有将军,可将军也是个闲散的,兵部尚书是个五旬的老儿,也对贺榛颇为看重。

我余光瞧了一眼五皇子,他却依旧不惊不恼,向来是这么个神色,唇角一浅,叫人辨不出他在想什么。被雅皇漠视回绝,却自有一番雍容大度,好似折辱的不是他。

从这个方面来说,林述与他好像。可林述眉目始终清明,五皇子则是深不可测。我突然明白雅皇看重林述的原由了。因五皇子一向不被雅皇看周,而林述行事若从表面来瞧,与时疏言极为贴合相似。可是人都希望自己是独秀的,不欢喜别人将谁谁与之弄混,也不希望听到谁与谁极相像。五皇子容不下他,而他又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便被雅皇收入囊中。

或许,还有六皇子。

我摇了摇头,还是不太明白。

“贺榛。”雅皇缓缓念出这个名字,似是在反复一思之后,敲定了主意。

“微臣在。”贺榛回道。他侧身如竹,稳健如松。

雅皇唤了兵部尚书朱远山一声,“爱卿以为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啊QUQ我等待下周上榜呢QAQ
这次错过申榜时间QAQ
对了
我写的是不是太晦涩看不懂呢_(:з」∠)_




22

22、第二十二章 安能辨其是雄雌? 。。。 
 
 

老头儿精神矍铄,声如洪钟:“贺榛不错,年少有为,博于军理,晓于捭阖,刚正不阿,若交此大任,也算一展其志。”如此看好,岂有不用之理。

雅皇复又问贺榛道:“贺爱卿可愿一试?”

“为国效力自是雅国男儿之夙愿,微臣万死不辞。”

“既然爱卿这么说,那么孤也有数了。文卿因此事而擢拔无可非议,百里爱卿也需多多提点她,会西夷之语实在难得,孤寄此厚望,”雅皇拍拍龙首,我诚惶诚恐,连忙谢恩,后雅皇又转向五皇子,说,“老五随朕留下。”

“是。”时疏言沉声道,唇角浅浅似笑非笑。

“退——朝——”肖公公把尾音拖得老长,回音久久而荡。

跨出殿门,日头正大。林述站于我左侧,却正好替我挡去半边刺眼的阳光。我抬头望向他,而他的面容逆着光被笼在背光处。我依旧辨不清。

一连几日,我那些让我自己也不舒坦的刻意的讨好亲近被他拒之门外。于是,我不再坚持,我的耐性本就不好,经受不起他这般不冷不热的态度。我便好似回到了刚婚时,自说自话,自做自事,除了同睡一张床外,也无像其他恩爱夫妻那样做一些描眉梳发点绛唇之事。或许是因为我从不描眉,梳发有饼儿,唇也不上红,不似其他姑娘家甚至还在指甲上上丹蔻。

这样也挺好,不是么。我忙起来了,都自顾不暇,自然也没有心思去顾念其他。

空暇时便做一会针线活,把上次承诺给他做的药香囊缝好,这样兜兜转转操持了几个晚上,香囊算是做好了。只是我把它收在了黑木小匣里,不晓得如何拿出来给他是好。若他以为我缝好了香囊赠予他又是一种伪善的表现,而我实际只是为了践行我上次心快口快说出来却收不回的话,他会不会更恼?

我还是装作忘了的样子比较好。缝好了,我心安了,这也总比未动手做过要好。

一个月后,宸国使团入京。

三月桃红宿复新雨,处处绿柳,溶溶春水杨花弄。

长街一顶十六抬藤黄大轿,四面透风,纱帘帐挽起,轿中人头饰繁重,耳上缀环,脖颈佩圈,蜜色肌肤,一肌一容尽态极妍,衣着甚少,眉间动容,一笑眼中含春,却不是见到他平坦结实的胸口,我有那么一瞬间倒会以为他便是宸国的女皇。谁叫世人相传的宸国女皇大胆脱俗,无视礼教世风。

我于二楼小饮一口茶,起先不动声色,目光转至到那使臣的身上,却不由得轻笑出声。

“奇装异服,那大姑娘也是俊得很。”百里皙坐于我对面,向下瞧去,也是打趣地说道,“我原先见着书里画的,和你说的,本应是有个底了,没料到今日一见,还是叹为观止。看来纸上得来终觉浅,百闻不如一见啊。”

我喝完这杯茶,放下杯子,唤了百里皙一声:“子白,该进宫了。”

车队走后,百里皙瞅了瞅我,依旧意犹未尽地摸摸下巴,说:“不若宸国佳人子啊。”

我撇了撇嘴,莫想理睬他了。

百里皙嘿嘿两声,连忙跟上。

面儿便去牵来马车,留得饼儿在一楼大堂继续塞着莲蓉酥。

“小姐,小姐,为什么宸国人长得都那么怪啊?”饼儿舔干净了手指,双眼放光地求助于她心里的我这位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世间百态无甚不知的聪明小姐。

宸国人普遍都是高额阔目,五官深邃,眸色较浅,然而雅宸断交许多年,少有人知晓另一个国度的人儿究竟是如何模样如何说言。

我笑眯眯地答:“宸国的人都是他们的神灵女娲娘娘捏出来的,当然和我们长得不一样。”

“那我们是怎么来的?”饼儿有些疑惑。

“自然是爹娘生出来的了。”话一说出口,我便有些后悔了,我倒是忘了饼儿至今不知晓自己的爹爹娘亲就是为谁。饼儿刚出生便被牙婆卖到了我家,爹娘让她和我一块待着,年岁差不多和我也有个伴。即便是饼儿不提及,也从未说过关于找爹娘的事儿,可我也不是看不出虽然饼儿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愣头愣脑的,但是看到我给爹爹娘亲过生日的时候眼里还是透露出让我有些酸涩的神色。

饼儿不依不饶地问:“可是那石猴子为什么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那猴子是猴子,人是人,当然不可一概而论。”我的语速放慢了些,小心地看着饼儿的神色。

“那么饼儿没有爹爹和娘亲,饼儿也是猴子。”饼儿歪着脑袋想了会说,“况且饼儿还欢喜吃桃子。”

“胡说,猴子浑身长满毛,饼儿你没毛。”自己说出口都哑然失笑。

“……”小声喃喃,“说不定被剃掉了呐。”

我拉过饼儿的手,认真地瞅着她的眼睛说:“饼儿莫要乱想,你难道不信我?”

“饼儿信小姐哒。”她眼里也旦旦。

“那不就好了,”我看了一眼她手中攥着的莲蓉酥,笑着说,“饼儿你爱吃莲蓉酥,那么我们买一笼回去。”

自然,那一笼的莲蓉酥被放在车上,饼儿陪着我,自然也就没能趁着热带回尚书府。车轮辘辘,耳边人语喧哗,春风暖暖,骀荡怡人。东风好作阳和使,逢草逢花报发生。

驶入宫门,我与百里皙被小明子带到重华殿上,贺榛已经在大殿左处站着,我们便站到他边上候着。

方坐在十六抬大轿上的那位宸国佳人子现下已经下了轿,步步生莲,目不斜视自有风情地向雅皇做了一个宸国的礼,双臂于胸前交叉,手背贴合,微微躬身说了一句汉话:“皇,圣安。”

听他的吐字发音似是有些别扭,看来他会说些汉话,却不太熟稔。只是不知我的宸国之言在他听来是否也是这般令人捧腹费解。

雅皇一笑道:“承蒙吾国之幸,能使使臣不远千里来雅。既为东道主,便望使臣能觉如归。”言毕,雅皇寻了我一圈,我忙站到他身侧,将此言译了一遍传达给使臣。

那使臣右侧也随了一个紫衣礼官,小声地与他说了几句。只见那使臣微微一笑,眼角一动,好似十里牡丹开遍。

他身后的使团婢奴或有五十余人,每个头上身上肩上都挂满了银饰金饰,叫我看得好不沉重,不由得想起了那日成婚时,我只戴了几个时辰的凤冠,肩膀脖子就已经受不了了,我这般被折磨过来的觉得苦不堪言,可他们却年年岁岁日日如此,我真真为她们叫苦不迭。

朝堂上自然皆是寒暄,几番回合下来也大致交代了一些事宜。我不参与具体策论,但在开头几日便要随使臣好好逛一逛这京城。雅国国都为絮阳,杨柳飞絮,何处南国好风景,皆聚于厮。

泛舟湖上,宸国人莫见过如此潋滟的水。耳畔传来使臣的笑声,我转过头去见他。

“水凉却暖,”使臣用手拨了几下湖面,面容灿如春华,“可惜我不会水。”无奈地一撇嘴。

这使臣名叫赫连冗,年方十九,倒是愣是比我还小上几岁。我腆着脸皮以阿姊自居,照顾未见过世面的小弟,却没想到没见过世面被人耍的却是我自己。那赫连冗原是个汉话流利的人儿,却是装聋作哑地在雅皇面前佯装自个不通汉话。

我仔细一想他或许是觉着不说汉话,雅皇便会以为主动权在雅国,谈判起来也有几分胜算,却不知赫连冗嬉笑着看着我的面皮说了声:“雅人说话要绕几个弯子,如何陈词我懒得去想,还是交给你们这些礼官来思索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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