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负流年不负卿(出版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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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负流年不负卿(出版书)-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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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魏国国都还有一天的路程时,司城长空与洛城花照旧散步,踩着银杏叶子听着远处似有若无的钟声,司城长空终于鼓起勇气问道:“洛姑娘以后有什么打算?”
洛城花轻笑道:“去魏国送礼。”
司城长空有些着急:“那送完礼呢?”
洛城花故意逗他:“可能会留下用个膳吧。”
司城长空紧接着问:“用了膳呢?”
洛城花不紧不慢道:“恐怕还要饮个茶……”
司城长空不等洛城花说完感叹词就打断道:“在下意思是洛姑娘可要在魏国常住?”
洛城花认真地思索了一番道:“看情况吧。”
司城长空深吸了一口气,表情坚毅,视死如归道:“洛姑娘是否许配了人家?”
洛城花嫣然一笑低头不语。
司城长空从洛城花的左侧踱到了右侧,又从右侧踱到了左侧,见洛城花还不说话,急道:“若洛姑娘要回去我便去华夏提亲,若洛姑娘常住魏国……”司城长空的表白急躁了些,却都是真心,他顿了顿,想了片刻,诚恳地看着洛城花继续道,“在下会待你好的。”
洛城花被这“待你好”三个字震了一下。她从未听过如此简陋的表白,一开始她想笑,嘴角却怎么也翘不起来。
这再普通不过的三个字,让她心头为之一颤。
她作为公主被人爱了十六年。如今已不是公主的她,只有司城长空会对她说:“我会待你好。”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恍惚。
作为一个细作,司城长空对自己了解的地方洛城花都知道,司城长空对自己不了解的洛城花说不定也知道,司城长空对洛城花来说是一本烂熟于心的书,但是司城长空眼里的洛城花,仅仅是人世间的小女子。若她真是人世间的小女子……洛城花幽幽一叹:“将军征战何时是个尽头?”
得了她这一句回应,司城长空喜得差点跳起来:“在下职责便是保家卫国,若姑娘担心婚后聚少离多,倒是有个法子……”
“……将军莫要再说了。”洛城花轻轻摇头,笑道,“小女子十分喜欢这银杏林子,想来以后若是能在此林中造个屋子,男耕女织,举案齐眉,远离世事纷争,便是神仙眷侣了。”
月色如霜,夜色如墨,刚刚喜得抓耳挠腮的司城长空突然沉默了,讷讷地站在原地看着她。
见他这副被迎头浇了一盆冰水的踌躇样子,洛城花觉得自己也一下子冷进了心底。
她所爱的男子,一定是杀伐决断的天下英雄,也一定有可以为她抛弃一切的深爱真心,怎能如此纠结犹豫?这人貌似英武,却如此拖泥带水,怎么配和自己去那人世间?
于是她含着自嘲的口吻道:“这仅仅是小女子私心痴念而已。小女子父母早逝,也知世事艰难,不敢轻易托付自己终身,免得辜负心中的人世间。”说罢,披着月光踏出了林子。
他们在人世间的最后一次交谈便这样结束。
次日清晨,迎接司城长空的仪仗队提前到了客栈,规模空前的盛大。他坐在战马之上,身披战甲,背后是魏国的蓝天,洛城花在人群中看着司城长空,笑了笑,流露出算计好的不舍和爱恋。当时的她很满意自己的表演,殊不知最好的表演是将面具和脸融为一体,潜移默化的意思就是一开始你并不知道,知道的时候却中毒已深,一切都来不及了。
在魏都的日子无趣而紧张。为了让洛城花有一个完美的出场,使团上下费尽心力。以至于当朱墨的生辰正日到时,她反而松了口气。
作为压轴的礼物,洛城花自然是要最后出场。于是之前种种贺寿献礼的大场面,她均未能得见。然而她也并不稀罕,无非那一套的堂皇虚礼,在她生命的前十六年里,实在已经看腻了。
她安静的躺在竹筏上,在平如镜的湖面上,等待跌宕起伏的未来,等得无聊了,就拿了落下来的银杏叶子逗水里的小鱼玩。这湖就在预定款待各国宾客的天信殿旁,一会儿郭使臣击掌三声为号,就到她上场的时候了。
洛城花曾经问过朱墨,他对自己的第一印象是什么。据说朱墨当时的表情特别复杂,连洛城花也辨不分明。他沉默了一会儿后,说了四个字:“出人意料。”
据说当时天高云淡,风清日朗,她一袭欲燃的红衣,独立湖上,几疑要乘风而去,又似才落人世间。
据说当时她只吹了一支箫,唱了一阙词,现了半面侧影,便已令各国重臣销魂荡魄,天下从此又多一传说。
据说当时不但魏国国主被勾得不顾体统起身相迎,连从不为美色所动、在魏国闺中有“万载铁木”之美誉的司城长空大将军,也被她惊艳得变了脸恍了神。
这些都是后来洛城花听到的传言。这些传言用途很多,有的用于证明她受君王宠爱实在理所当然,更多的则用于证明她受君王宠爱实在不是一件好事,有如褒姒妲己,必会于国于家不利,实该尽早除掉方是上策。不幸他们的推理过程虽不成立,结论却是对的。 
到了岸边,洛城花款款走近朱墨,缓缓福了福:“洛城花祝国主福与天齐,寿比南山!”
她没有骗司城长空,送完这礼,她自然会用个膳;她没有骗司城长空,用完膳定要再饮个茶;她没有骗司城长空,她的确是来魏国送礼,只不过礼物是她自己。
朱墨,作为一个男人,喜欢美女;作为一国之君,他并不缺少美女。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大气、美丽、骄傲。她大大方方地与他直视,目光中没有任何闪躲、敬畏、羞怯。她理所当然地将他与她视为同样的人,明明狂妄逾越,却丝毫不让朱墨觉得被冒犯。
 “平身。”朱墨说道。
洛城花却没有起来,她依旧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只缓缓抬起一只手,浓烈的红衣下只露出一点点尖尖的无瑕的白,却让人有一种被挠在心尖的奇妙感。
周围一片寂静,空气仿佛突然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上。仿佛过了很久,似乎又只是一瞬,朱墨爽朗地大笑了起来,一把握住她的手,顺势将她拉到了怀里道:“好,华夏的好礼!”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除了洛城花。因她知道朱墨一定会接过自己的手,这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中。只是,抬头的时候她恰巧和司城长空对视了一眼,见司城长空反射般地后退了一步,她突然有些莫名的空落落。
从一个皇城到了另一个皇城里,人世间与她终究还是隔了一堵墙。
朱墨作为一个皇帝,作为这个故事里我认为的重要角色,洛城花并没有对他的样貌、举止、谈吐多加描述,所有的都是一带而过,朱墨好像就是一个叫皇帝的符号。洛城花对此的解释是“我不记得了”,是啊,她不记得的东西太多了,不记得魏国的皇城模样,不记得朱墨对她的情意缠绵,她记得的只有司城长空。
洛城花说起朱墨对自己的宠爱,没有露出任何炫耀的神色:“他喜欢我,因我将他当做一个男人;他宠爱我,或许是希望那些赏赐能让我对他有不一样的崇拜。”
洛城花淡淡地道出了这句信息量非常大的台词。
将朱墨当做一个男人来看,看似荒诞其实更荒诞,即使是他的皇后司城舒雅,那么深爱着他,也与寻常百姓家中妻子对丈夫的爱大相径庭。因朱墨有一个太过于霸道的根本属性:他是皇帝,是天之子,一言可生一言可死。
洛城花的切入点不但特别,最可贵在她不是装的。在皇帝面前把自己当人,比做了皇帝拿别人当人要难很多。
朱墨给她的赏赐,洛城花没有提及,不见得这些东西不珍贵不值钱,恰恰相反,朱墨想让洛城花崇拜自己必然是要无所不用其极的,朱墨的身上恰恰显示出了一个成功男士常有的心态,有钱的男人怕姑娘们只喜欢自己的钱,但是不在乎钱的姑娘又让他们觉得没有成就感。
洛城花在她的后宫之路上青云直上,顺风顺水。这后宫中,她并非新来,而是回归,所以她根本不需要适应,那是她原本生活的世界。她对朱墨力排众议特地赐予她的宫殿评价是:“跟自己家一样”。再美再奢华的宫殿也会有一样的等级森严、人情冷暖、尔虞我诈。从此“待你好”这三个字成了不可触及的梦中花水中月,偶尔会被拿出来怀念,每每到了动心时,洛城花总宽慰自己,自己留恋的不过是“待你好”三个字,而非司城长空本人。
洛城花被晋为洛妃的时候,司城长空回京复命,他又打了胜仗,朱墨大摆筵席为他庆贺,筵席仍旧摆在了天信殿,只是殿外的那片银杏已经落光了叶子。
洛城花故意迟到了一会儿,故意选了一袭火红的狐裘斗篷,故意从正殿直入,与正在殿中谢恩的司城长空擦肩而过,直接坐到了朱墨的身侧。众人都对她的嚣张侧目,她那一刻却只觉得心酸:他还是一身戎装,那么挺拔英俊,身上带着人世间的烟火气,和沙场上未散的血气。
这血气中也许还有华夏人的血,洛城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怎么能够忘记了司城长空本来的身份,一个军人,守护魏国的将军,也是威胁着华夏的最锋利的那把刀。
筵席之中,司城长空与皇帝说起战时的情形,让不少后宫嫔妃听得心惊胆战,怯怯娇呼。洛城花眼前浮现出的却是来皇宫前与司城长空共度的那些时光。
那时候他们在金黄的银杏林间散步,他总是笨拙地试图引起话题,最后话题却总会回到那些战场上的故事。他小心地回避着血腥的场景,生怕吓到眼前人。洛城花在听他的故事,突然发现自己日日思念的真的是眼前这位将军—司城长空。情到浓时朱墨也曾许诺过“朕会待你好的”,魏国的男子们在真正表露爱意时,有种如出一辙的笨拙。但同样的话语,却无法激起她心中的一丝涟漪。
可此刻司城长空的眼神中只有刻意的礼貌疏远,当初那个抱拳又作揖、笨嘴又拙舌的司城长空不见了。事到如今,恐怕他早就猜到了自己的目的不纯,他恨过自己吗?还是觉得被戏弄了?觉得受辱,还是厌恶? 
不过,那又如何?洛城花倒了一杯酒给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径直起身走到了司城长空面前道:“司城将军凯旋,洛城花敬您一杯,将军英勇。”说罢她仰头喝尽杯中酒,空樽对着司城长空,嫣然一笑,堂而皇之地走出宫殿,又留下了让百官进谏的把柄。
这是一出明晃晃的“离间计”,一招绝杀。
她恰到好处地让朱墨有了怀疑的理由。她了解眼前的这位帝王,也了解这个帝王作为一个男人的心思。朱墨给予洛城花的特权太多太多了,其中任何一项都会让后宫女子嫉妒疯狂,但是洛城花在他面前从始至终的云淡风轻,从一开始就足够引起他的好奇,朱墨对她的征服过程里,总是差了一些什么,他不止一次地说洛城花不够爱他,洛城花每每都回应他想多了,其实她自己明白得很,她不是给他的爱不够,而是压根不爱他。朱墨自然不会觉得自己想多了,在洛城花对司城长空举起酒樽的时候,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对司城长空,她以最直白和恶意的方式向他展示了司城舒雅的现状。她不但失去了丈夫的爱,连皇后独属的尊荣也无法保有。因为有皇帝撑腰,一个出身不明的舞姬也可以如此随意地践踏她的脸面。这是司城舒雅的怨愤,也是整个司城家族的怨愤。中途离席的洛城花来到了这宫里她最常待的地方,银杏林中养着许多珍奇小兽,长期被驯养的它们已经不再怕人,反而会主动讨好。
洛城花刚入魏宫不久时偶然路过,一只正在试飞的鸟团子一头栽到她怀里,咕咕地向她讨食,让她想起了父王当年喂鸽子的情形,便笑了笑。朱墨看在眼里,便命人精心照料,将这林子作为洛城花散心的专门去处。
洛城花透过枝丫看着摇摇欲坠的太阳,觉得它即使发光却也很冷,不像那些入宫前与司城长空散步的日子,即使是夜里也觉得温暖。
她正想着司城长空,司城长空就出现在了林中,洛城花一瞬间有些恍惚,好在她定力足够,失态之前瞅见了朱墨身边的刘总管跟在司城长空身后,立刻明白了一二。
不等她问话,刘总管先抢上来行了个礼:“皇后娘娘十分想念弟弟,皇上特让司城将军赶着去见。”这个“赶”字用得可真是妥帖。司城舒雅怀胎已有七月,如今大小宴会都不必参加,从这个林子穿过去的确是最快去舒雅宫殿的路。朱墨就是这样的人,即使明知他的用意,你也找不出一丝破绽。
司城长空恰恰相反,见到洛城花时,他浑身的不自在连听故事的我都能明明白白地感受到,可他却不得不单膝跪下行礼道:“洛妃安。”
洛城花看着刘总管貌似恭谨实则窥探的眼神,笑了笑,既然大家都如此配合,她又怎好不卖力将戏演到最好?
洛城花微微俯身,很认真地看了看司城长空:“将军……”
她想说,“许久未见,将军清减了。”
她想说,“将军一力擎天,乃魏之砥柱,洛城花平生最敬佩将军这样的汉子。”
她想说,“将军可还记得当年的银杏林?”
……
她想说的话很多,准备好要说的也很多,可开口却那么艰难,因她深知这些话出口的后果。
最终那些计划好的话她一句也没说,她只是将目光移到了司城长空身后的一株凤尾花上:“司城将军,帮本宫将你身后的那朵花摘来。”
司城长空抬起头来眼神略显吃惊,随即撇过脸去道:“这林子里花太多,都是皇上的,洛妃喜欢的话,皇上定会都移到您的乐仪宫去。末将告辞。”不等洛城花说话,司城长空起身便继续往前。
见着那张日思夜想的脸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远,他的眼神越来越冷足以冻僵她的心,洛城花突然问了一个不着边的问题:“司城将军,你说那外头的太阳冷不冷?”她目光越过司城长空身上的盔甲,看向林子尽头的那轮夕阳,想起初遇时他一身战甲也是如此,可惜自己不再是那人世间的姑娘,而是这深宫里的宠妃,眼前的人早已经将她从心中拔草除根了吧。
司城长空抬头看了看那轮残阳,红色霞光给他的盔甲笼罩了一层暖色,他疑惑地看了看洛城花,缓缓道:“不冷。”
洛城花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好。”不等司城长空反应过来,她便转了个身,往自己的宫殿方向走去,夕阳将她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她从来都是主动终结的那一方。她的骄傲不允许她成为被留下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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