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上烟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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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上烟罗-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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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的青芜见烟罗一副大开眼界的模样,不禁掩唇轻笑起来。

慕容云歌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低头敛了敛笑意,收回目光,率先坐下,拿起桌上侍女倒好的茶水,一仰头灌了下去,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烟罗看着他咽了咽口水,想起到现在自己还没能喝上水,一沐浴完就直奔这里来了,但慕容云歌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自顾自地喝着,然后眼皮都不抬地吩咐道:

“传膳。”

青芜同她对视一眼,在慕容云歌的一侧坐了下来,烟罗看看慕容云歌,慕容云歌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她在他的另一侧入座。烟罗坐下后就巴巴地望着传上来的美酒佳肴,要知道这些菜肴都是她在匈奴见所未见的,更别说吃了。传毕,她看了一眼满桌的美味,九菜十八碟,虽不是皇宫夜宴,但这一桌子的菜肴也足以彰显一次随『性』小酌的奢华。

青芜见慕容云歌执着半杯茶水,笑着问道:“爷不喝点酒吗?”

慕容云歌微微勾了勾嘴角,捏着杯子的手轻轻晃了晃,杯中的茶香四溢,他停下,一笑道:“茶亦醉人何必酒。”

说罢,眼神似有若无地扫过一边盯着菜肴蠢蠢欲动的烟罗。这些年来,慕容云歌一直以茶代酒,只有有客人来或者有喜事时才会喝点酒。他似乎对茶有着不解的情缘,甚至在他的书房内都盆栽着茶花。

而无茶居的大院落里,那大片开着的让烟罗十分喜欢的花,也正是茶花。

席间,慕容云歌倒是完全不顾忌烟罗在场,一个劲地给青芜夹菜,大秀恩爱。

烟罗倒也装作视而不见,自顾自地享受着满桌子的美味,发挥着她在匈奴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风格,忘我地享受这一次的夜宴。

下首的四五个丫鬟和家仆,悄眼望向这个无茶居新来的客人,他们觉得好笑,这么美丽的姑娘却这么没有吃相,但看自家的主子都没怎么样,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笑话她,只能低头憋着笑,只看到身子在那不住地抖动……

每样菜都尝了一遍,烟罗心满意足的『摸』『摸』肚子,丝毫没有注意到台上台下各位看官的脸『色』。

她抬头望了一眼慕容云歌,吃饱了肚子才想起正事:

“慕容公子,那个……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你的哥哥呢?”

一双筷子抵在一侧的脸颊上,留下了一点轻轻浅浅的印记。烟罗扑闪的大眼睛闪闪发亮,有如此刻的漫天星斗。

“我大哥近日不在敦煌城,他一回来我便告诉你。”慕容云歌一边慢慢咀嚼着,一边风轻云淡地道。

“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啊?”烟罗不禁提高了嗓音,心想着她等的了於单可等不了,又追问了一句,“他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啊?”

“烟罗妹妹可是有什么要紧事?”青芜搁下手中的筷子,一脸关切地问道。

烟罗略微低头,自从伊稚斜篡位之后,她便开始不太轻易相信别人,看着青芜秀美的娥眉微微蹙起,她仍是摇了摇头:“没,没什么要紧事。只是那样我就要多打扰你们些日子了。”

“烟罗妹妹哪的话,你住在这里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青芜执起筷子给烟罗夹了菜,又侧头问一旁不语的慕容云歌,“是吧,云歌?”

 036 高台夜宴(4)

慕容云歌对烟罗淡淡一笑,然后侧头宠溺地望着青芜。烟罗略显尴尬地垂了头,视线从两张投入的脸上移了开去,落在满桌子的菜肴上,却再也没了食欲。

席间顿时陷入沉默,一桌子的美酒佳肴被烟罗吃掉一半,此刻已是觉得肚子有些胀,正待她起身想去解手时,婆娑的树影里跃出几条人影,吓的她又跌坐回自己的凳子上。

那黑沉沉的禁宫里,猛然闪过几道雪亮的光!——是谁?居然可以闯入把守森严的府邸,视若无人地行刺而来?

“啊——”烟罗一声尖叫,悚然动容。双手抱着头就往慕容云歌的身上靠去。

慕容云歌伸手一拉,她被带到他的身后。慌『乱』中,人群『乱』成了一团,烟罗不忘去拉一旁的青芜,可是青芜显然要比她镇定的多,只见她反手从身后的柱子上抽出一把长剑,朝着飞来的人就是一剑,月明如水,那人的人头赫然落地,须发皆张地从台阶上一直滚了下去。

烟罗目瞪口呆地望着青芜,那个看起来斯文有礼,温婉可人的青芜身手竟然这般利落,在面对一个昂藏七尺的男人时这般镇定自若,这确实让她感到不可思议,唏嘘不已。

慕容云歌抽出一只手,一把搂住烟罗的腰身,将她死死地按进自己的怀里,用自己的肩膀挡住了她的双眼。但他仍能感觉到怀中人的瑟瑟发抖和惊恐不安。

他见敌人太多,一手实在难以抵挡,转头怒喝一声:“来人!”

话音未落,树影中又飞来一人,一声低喝:“拿命来!”电光随着人影激『射』上来,慕容云歌将烟罗推给一边前来救助的人,摆腰掠起,腰间一丈长的软剑层层展开,转瞬将整个高台笼罩在剑影之下。

刺客经过刚才突围时的一阵厮杀,早已经是强弩之末,此刻也只能勉力抵挡,只能在防卫时激怒地低吼道:“放了我家少主,不然血洗你无茶居!”

空蒙的月『色』下,这一声低吼显得格外刺耳,青芜一个错身,软剑如灵蛇般缠上了他的脖子,剑尖抵在他凸起的喉结上。

那刺客毫不畏惧,怒目而视,依旧咬牙切齿地怒吼道:“有朝一日,我拜月教一定踏平你无茶居!你——”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软剑锋利的边缘已经削断了刺客的咽喉,鲜血在那缝隙般的伤口处喷涌而出。

顷刻间,盘楼的高台上已是一片狼藉。

慕容云歌淡淡扫了一下现场,随即挥了挥手,示意下人清理现场,他收回软剑,紧张地握住青芜的手臂,关切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青芜笑着摇头,目光转到一边惊魂未定的烟罗身上:“烟罗妹妹可有受伤?”

烟罗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可是她的笑容却是那般落寞,因为此刻她是孑然一身,以往那些对她好的人,如今都天各一方,她抬头望了望高悬在天空的银月,心中默默念道:“阿爹……青城哥哥……於单……”

 037 高台夜宴(5)

这一次行刺再一次失败,这使得拜月教的教主冥姬大为光火。拜月教就在与敦煌毗邻的天山灵鹫峰上,在盘楼的高台上,甚至可以遥望见天山灵鹫峰上的皑皑白雪。

此刻,冥姬正把玩着手指上的错金甲套,眼眸低垂,神情阴郁。她记得自己刚派出去的刺客,但现在仍无一人回来,她突然觉得等待就像一个冗长的梦境,或者是暂时的魂不附体。

恍惚中,她依然停不下思考,在虚浮的感觉中不断地自问自答。

这也是在长的看不到头的岁月中,她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凡人生生不息,神邸明明灭灭。她这个灵鹫峰上最高的统治者却坐看了世间百态数十年,然而,至高无上的权力是苦境么?

而那个十岁的孩童,被立为冥姬接班人的少主——欧阳少宇,现在仍困在慕容云歌的无茶居内,生死不明,然而,她也知道慕容世家并非等闲,不过是因为欧阳少宇贪玩,用羌笛『操』控了雪狼,雪狼作『乱』袭击了敦煌的边陲小镇百姓,才被慕容世家软禁。

在那一场灾难里,整个小镇血流成河,几百人血肉模糊地倒在血泊里,家不成家,有幸捡回一条命的也是痛苦不堪。当时,慕容云天和慕容云歌赶去的时候,那些雪狼已经没了踪迹,只留下满目苍夷。

一怒起,慕容云歌追出数里,在天山脚下捉住罪魁祸首欧阳少宇,将他软禁在无茶居内。自此,无茶居再无安稳日子,冥姬手下的刺客隔断时间便会来造访,好在那些虾兵蟹将又岂是敦煌第一高手的对手?何况,还有个慕容云天。

慕容云天时常会来无茶居,只是前些时候,中原形势突变,慕容云天被召觐见,归期未定,烟罗来的不赶巧,只能无奈地等待着,幸好来之前给於单压制了毒『性』,不然真是『性』命堪忧。想到於单的烟罗,顿时愁肠百结,这一顿晚宴吃的真的是心惊肉跳。

一旁的慕容云歌见烟罗有些愣怔,以为是被吓着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淡淡地道:“你没事吧?”

烟罗回神,抬眼看他,随即淡然一笑,轻轻摇了摇头。这一笑,带着太多的无奈和忧伤,只是落在慕容云歌的眼底,尽数化作了怜惜。

他望着眼前的人,一阵晚风吹来,吹动少女垂腰青丝,小蛮腰上的一根紫『色』丝带,牵绕出曼妙身姿。他自嘲地一笑,将自己隐入树荫下,心中竟升起一股莫名的情愫,令自己都顿感不安。

此时的月『色』越发的纯白,慕容云歌素白的长衫在阑珊的月光下更显飘逸,只是他的眸子似乎一直带着难解的愁绪,就那么淡淡地、静静地落在某处,捉『摸』不透。

青芜送烟罗回了西厢,慕容云歌独自回了念白祠,念白祠是慕容云歌的书房,一般情况下没有他的允许,是任何人都不能进来的,当然,也包括青芜。无茶居的人都知道慕容云歌对青芜是极其地宠爱,但是只有慕容云歌知道,他对青芜或许是感激,或许是一种莫名的探究,总之,不是爱情!

 038 一曲合奏(1)

慕容云歌静静地站在雕栏前,长身玉立,一双剪水眸子望向了窗外,听得有鸟儿穿梭林间,树叶在风中发出飒飒作响的声音。

院中的灯火透过窗棂直直地照在桌案的一盆花上,娇艳欲滴。

慕容云歌回转眸子,落在那紫『色』的花瓣上,心念轻转,微微皱了下眉头。这是茶花中最为优良的品种十八学士,当初托人从南方运来这一就院子的茶花时,着实费了一番功夫,可如今看来,在他悉心的照料下,也开的极好。可是他一心想找的人却迟迟没有出现,这不禁让他觉得无力。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个眼神,那个在月牙泉边幽幽望来的眼神,慕容云歌的心旌再次摇曳,可是他的眉头却越锁越深,是的,他在克制自己,他的心早就属于七年前的那个女孩儿了,他不可能再爱上别人。

可是,烟罗,为什么在初见她时就让他觉得难以自拔?

烟罗、烟罗呵!……

再难独自面对这一室的芬芳,慕容云歌披了件外衣推门而出,向那个湖心小亭走去。这是无茶居唯一有水的地方,也是他命人建造的怡心阁楼,不比江南庭院,却也是别有风韵。

慕容云歌静静立在树荫里,看着月光投影在湖面,夜凉如水,却也清净怡人。

而在西厢那一边,就在青芜走后,烟罗顿觉百无聊赖,以前在匈奴的时候,晚上总会同伊稚斜或者於单去草原走走的,想起这二人,烟罗又是一阵恍惚,顿时不知身在何处,曾经那些触手可及的日子变得模糊不堪,顿觉心中一窒,抬脚向外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在偌大的庭院里兜兜转转,却也怡然自得,烟罗从没见过如此精致的庭院,仿佛静山明波,煜煜生辉。

一路走来,都种着同院门口一样的花,有白的,有粉的,有淡绿的……烟罗驻足冥想,这花——总给她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四处走走闻闻,心情竟也慢慢恢复平静。

抬眼望了望空中越发绰约的月儿,四周看了看,前面有一座红顶绿柱的小亭子,便向那方向走去。

站在亭前,抬眼望去,一块平直的雕花木板上题着“忆罗亭”三个苍劲的大字,烟罗撇了撇嘴,因为她知道,她无法参透这三个字的含义。

微微扬了扬唇,烟罗拎起裙角拾阶而上,看见厅内中央的石板上赫然放置着一架古筝。似乎是很久没有人来过,古筝上有零散的花瓣,烟罗挥袖拂去古筝上的花瓣,坐于其前。她伸手拨弹了几下,发现音『色』纯正,无须调试。

第一个音一发出,便觉得鼻子酸涩,因为她想弹的曲子,就是她的阿爹刘川之教给她的第一首曲子,想起自己的阿爹,又是悲从中来,眼眶中泛起点点泪花,在月光下荧荧烁烁,越发地楚楚动人。

和着周围的美景,烟罗低眉徐徐地弹奏起一曲《醉花荫》。渐渐地沉浸在难以自拔的思绪里,心『潮』澎湃,竟有一滴清泪落于弦上……

良久,珠联千拍碎,刀截一声终……烟罗痛快淋漓地收了尾音,一曲终了,往事难再。

她轻呼了一口气,拿袖角轻轻拭去额前的薄汗和眼角莹莹的泪光。

突然远处有缓缓的掌声传来。

 039 一曲合奏(2)

烟罗抬头一看,竟是慕容云歌那张俊朗含笑的脸在看她。

他穿了一件深绛紫的长衫,更显得身材挺拔高大。

他一步一步拾阶而上,走到烟罗面前,还是那股浓郁的奇楠香幽幽地飘进了烟罗的鼻翼。她的心急促地跳了一下。

似乎是被人撞见了心事的心虚,烟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垂着头,静静地站在他旁边,心里琢磨着他是何时来的?为什么自己走过来的一路都没看到他呢?

“你弹得很好,只是有些悲伤。”烟罗虽然不看他,但仍能感觉到他凝视她的目光。“可否再弹一曲?”他看着烟罗的样子轻声问道,生怕惊了眼前的人儿一般。

“那我献丑了。”烟罗呆愣了半晌,随即淡然一笑,微微抬眼,如水的眸子轻轻瞥过那俊逸非凡的脸。

慕容云歌做了个请的姿势:“洗耳恭听。”

烟罗复又坐于古筝前,想了想,扬了扬手,指尖轻轻落于琴弦上,弹奏起那首古典清雅的《高山流水》。琴声悠扬,源源不断,似潺潺流水不绝于耳,烟罗弹的得心应手,渐渐地身心放松,慢慢融进这夜『色』和曲乐中。

不知何时,慕容云歌从袖中掏出一支玉笛,附着筝声清雅地吹奏起来。那笛声清脆悦耳,婉转流畅。

烟罗扬眸瞥了一眼慕容云歌微闭双眼的样子,只是一小瞬间的迟疑,继而更加用心地融入到演奏中去。

筝笛之音合二为一,融为一体,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整个无茶居里都回『荡』着轻灵悠扬的乐声,在空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动听。

那一刻,他们仿佛与亭外隔绝开来,像是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不能自拔。

那一刻,仿佛整个天地间只有他和她……

突然“嘭”的一声,筝声戛然而止。

烟罗一愣,怔怔地望向眼前的古筝,它的一根弦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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