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庾：“她现在是如日中天，你是如履薄冰，还是忍一时为好。”
凌淩何尝不知道现在的处境，不过她倒不是要忍，只是这几个月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有的已经看开了，“我知道，谢谢孙大哥提点。”
孙庾笑着摇着头说，“你这小丫头，数月不见，果然长大了不少，好，好……”
凌淩微笑没有回应。
孙庾像是感慨，像是倾诉，“我们那时候有戏演就不错了，哪有现在这么多幺蛾子……哎，时代变了，时代变了……”
凌淩知道孙庾说的是什么事情，柳晗挑剧本很有一套，跟凌淩不一样，有的时候价码高了，柳晗看不上剧本，也不会去。
柳晗的艺术造诣不错，挑剧本很少有走眼的时候，所以她几乎演一部，红一部，获奖一部，当时豆瓣上有笑言说，哪个导演要想在国际上露脸，最好选柳晗作女主角，她可是欧洲电影节的宠儿……
柳晗跟凌淩这种自降身份进《飘萍》的不一样，张导演据说在筹备初期，就定下了柳晗，编剧创作，也大多是按照她的形象。
但柳晗成也此，败也于此。她往往会很在意自己角色行动的合理性和人物的丰富性，再大牌的编剧和导演，她都敢据理力争，有的时候还会吵起来，孙庾说的应该是柳晗和编剧之间闹得不太愉快吧。
凌淩没有接孙庾的话，孙庾说着说着，怕凌淩觉得自己倚老卖老，还是不说了，但是还是忍不住，“年轻人，哪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不知道的，还可以说初生牛犊不怕虎，要不知道的……”
后面的话孙庾没有说，其实凌淩很明白他的意思，自己不也曾经这样肆无忌惮吗？想着想想，只是因为那时候还年轻而已，而现在，青春真已逝，或许容颜未改，但心志已衰。
一股惆怅，从胸口溢出，凌淩顿时觉得口腔里，一股酸味和涩感。还是《牡丹亭》唱得好，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只能说年轻真好，真的很好。
第42章 过0条
和孙庾没有叙多久的旧，凌淩就被场记催着去试镜。再次回到《飘萍》，感受跟过去和在《终极情侣》不一样的拍摄气氛，凌淩觉得有点紧张。
今天的戏是接着上次爆炸的戏之后的，凌淩扮演的角色因这次爆炸而受伤、流产，且落下不育的下场，从此活泼开朗的她好像受到了严重的精神刺激，越来越需要丈夫的关心。
凌淩心智受影响，需要孙庾的体贴和照料，有时候看不到孙庾的人，就会失控地大喊大叫，不仅会摔东西，还有可能伤到自己。
孙庾没有办法，只好请阿姨照料，但是当凌淩误伤阿姨之后，孙庾就很难再请到人了。孙庾又不能丢下凌淩不管，只好接一些报纸的约稿，写写评论的文章……
收入低、生活艰辛倒是其次，孙庾正是他最年青和有活力的时候，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不仅磨光了他的好脾气，还磨尽了他和于秋华之间的爱情。
就像《伤势》里的子君和涓生，当初轰轰烈烈的与旧式封建的家庭决裂，一心最求自由和解放，但又像鲁迅先生说的那样，娜拉出走后又会怎样？
俊朗的孙庾变得邋遢，好好先生也变成了暴躁易怒的青年，每天被于秋华吵得睡不好、吃不好，还要发愁第二天的伙食……
一系列的生活磨难，磨光了生命的激情，加重了两人之间的沟壑，年轻我们以为最难实现的是梦想，但最后我们会发现最难越过的是生活。
特别是当柳晗扮演的青春有活力的女大学生出现在了两人的生活中之后，男人情感的天平更是慢慢偏向了她。
女学生的青春见证了于秋华的衰老，女学生的体贴让孙庾更加对这种单方面的付出深感痛苦，柳晗和孙庾一天天的熟稔起来。
当然，以他们为主角的戏，更多地是表现深陷爱情和责任之间挣扎的主人公的痛苦……最后，两人还暗通款曲。
在维系了一段畸形的三角关系和恋爱关系后，以柳晗的怀孕，事情又迎来了契机。
孙庾不得不给柳晗和肚子里的孩子一个未来，可在法律意义上他和于秋华又是夫妻，从道义上讲，他更不能抛弃生病的妻子，更何况当初她为了她抛家弃子，还为了救他才落得如此下场，也因此早早结束了她短暂的青春。
但是道德的拷问还是抵挡不住欲望的满足，特别是当日本占领上海后，思想上的苦闷和生活的艰辛，孙庾还是做出了放弃于秋华的决定，孙庾和柳晗以凌淩神志不清为由，结束了两人的婚姻关系，将于秋华送回娘家。
开始当初于秋华毅然决定和前夫离婚，一时成为乡间的丑闻。娘家人更是与她断绝了关系，这时候，接受她的反而是他的前夫……
当神志不清的凌淩，与心有芥蒂的亲生孩子对峙时，柳晗和孙庾却迎来了爱情的结晶，并开启了属于他们的时代。
凌淩很同情这个女子，反观孙庾饰演的主角对爱情的不坚定，季均的爷爷和奶奶却相守一生，虽然没有激情燃烧，却岁月静好。
凌淩今天需要饰演女配从昏迷中醒来，了解自己流产并不孕的后果，然后精神恍惚的状态，并给其后神志不清做铺垫。
凌淩最不擅长演这种大而微的的戏，导演会取景到凌淩的脸部，脸部所有的表情都能清晰地被观众看到。
这些地方往往是观众评论一个人演技好与不好的关键，要是一个演员对此漫不经心，往往会招来大家的不满，我们花钱买票，演员的演技却不尽人意，怎么能让大家满意，所以大家就会到网上发泄一下大家的怒意和不满，电影也会得到很低的评分，并由此引发一系列事情。
张导演一向要求严格，凌淩也知道这场戏的重要性，承前启后，不能不演好。
片场的气氛紧张，连一向不大观众凌淩演戏的小谢都忍不住为凌淩滴把汗。
当场记喊完ACTION后，凌淩的眼睛慢慢睁开，与孙庾对视，孙庾特写的部分已经拍完，就等凌淩的反应镜头了……
导演一举手，执行导演立马喊了一声“CUT”，然后就跑到导演身边，凌淩瞥了一眼导演，抽着烟，不说话也不骂人，只是双眉紧蹙地看着监视器。
张导演和汤哲禹的风格完全不一样，汤哲禹要是不满意演员的表演或是其他部门的配合，一般会当场发飙，当时张导演只是眉头紧皱，严肃地看着监视器。
但正是这样反而让凌淩不安，凌淩知道，是自己的表演出了问题，要是汤哲禹在现场，肯定会给自己指明，你这里欠火候，那里有点过……调节起来反而很方便。
孙庾：“别紧张，张导演要的就是一种感觉，很多演员都是这么试出来的。”
凌淩：“感觉？”
孙庾：“每个导演的要求都不太一样，张导演其实不太喜欢固定和程式的表演，他希望他的片子有一种情绪和氛围能打动观众……”
凌淩似懂非懂，但还是点点头，“谢谢孙大哥。”
孙庾笑了笑，“我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跟着导演拍了几部戏，有点经验而已，张导演一般不苛责和限制演员，你就把你真实额感觉表现出来就好……”
很快导演又重新喊开机，凌淩和孙庾又就位，当然这次凌淩依然没有过，张导演拍了十多条，还是没有一条满意。
凌淩有点疲倦，可剧组的工作人员却没有一个人抱怨，估计是已经习以为常了。
凌淩的戏拍了一上午，张导演还是不满意，制片过来催了好几次，可导演不喊过，还是没辙儿。
柳晗开拍没多久就跑过来旁观，当然身边也跟着一大帮助理。凌淩拍戏时大家不敢打扰，可小谢面对的压力却要大很多，柳晗那边若有若无指桑骂槐的嘲笑，从没有遇到过这类情况的小谢怎么受得了？
导演觉得先拍柳晗和孙庾告诉孙庾自己怀孕的戏，当然和凌淩的过0条相比，柳晗和孙庾的戏虽然不至于行云流水，但也还算胜利。
要是以前，凌淩肯定会有被比下去的感觉，可看着顺顺利利的孙庾和柳晗，凌淩只是感叹，受死的骆驼比马大。柳晗再怎么改变，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凌淩的这场重要的戏被延后，然后拍摄的一直是柳晗和孙庾的戏，但作为在场人，凌淩也必须出现，但镜头大多是一闪而过，真的成了背景。
但对凌淩来说，这也是个学习的机会，孙庾自不用说，这么多年的老戏骨，演技已经炉火纯青。柳晗也不错，虽然资历尚浅，但是跟气场强大、演技精湛的孙庾对戏，一点儿也不怯场，反而让围观的人有种看飚戏的快感，还好导演是希望孙庾和柳晗挑大梁，要是让自己演，估计出来会被观众的口水淹死。
剧组马上安排了孙庾和柳晗拍摄电影的后半部分，女配被送回乡下老家，凌淩就可以不用去片场。但是凌淩为了不演砸，专门要了通告表，跟剧组一起在北京城辗转。
导演好像看到凌淩的无所事事，就让编剧给她推荐了几本书，让她回去好好看看，找找感觉。凌淩很感激，导演终于可以正视她的存在了，天分比不上，努力一下还是可以的。
还有，从季均和导演的行为来看，凌淩悟出了一个道理，书籍果然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不然大家怎么会都让她看书呢？
第43章 要想人前显贵，必得人后受罪
其实看柳晗演戏，凌淩真的有偷到师的感觉。柳晗和以前想偷师的对象明显不一样，毕竟孙凌凌因为戏路和片种的原因，也没有机会跟实力派的女明星合作，而大部分跟她合作的人，也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如果要按照武功的门派和路数来说的话，凌淩应该是偷学到了杂牌的功夫，而且偷学的对象也几乎是入门的弟子，而柳晗即使算不上宗师，至少也能算上后起之秀。
看柳晗和孙庾对戏，感觉跟之前的明星完全不同。比如柳晗会不止一次地去跟编剧和导演沟通，会不断地读剧本的人物小传，会不断地丰满这个形象……
听剧组的人讲，柳晗在拍戏时，也会不断地看电影，找到感觉和状态，感觉和状态找到了，人物味道就对了，角色也就出来了。
其实凌淩以前也听说过，《让子弹飞》拍摄的时候，导演也一遍遍地看《教父》，就是为了找到人物的状态和感觉，这种东西跟故事可能没有多大的关系，但是却是让你的人物丰富和立得住的基础。
孙庾也是，凌淩不小心看到了他的本子，他除了要在剧本涂涂画画之外，还会在单独拿出笔记本记录。凌淩总是看到他时不时地戴着眼镜坐在某个角落，涂涂画画，有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桌子和凳子。天气很热，孙庾就会找一个阴凉的地方，也不嫌脏，就坐在地上，拿着本子涂涂画画。
旁边的工作人员，搭景的搭景，铺轨的铺轨……好像都习以为常。
柳晗虽然不像孙庾这样当众努力，或许是为了维持当今电影界最有灵气和感悟力的新生代女演员的形象，她坐在休息椅子上，摆出最轻松的状态。
不过凌淩看着她戴着眼镜，看似悠闲地坐在场地里，其实有的时候也很疲倦吧，几乎不说话，摘了眼镜，眼睛也有黑眼圈，化妆老师不得不多用些粉盖住。
不管怎样，凌淩好像察觉了在整个剧组中，她好像是最不努力的人。原来凌淩觉得自己比以前努力，但是今天发现，程度还是远远不够，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如果跟以前的孙凌凌比，哪怕是跟与孙凌凌合作过的女演员比，凌淩都要努力些，可要是跟孙庾、柳晗比，就难免显得有些懈怠了。
记得最早看《霸王别姬》的时候，小豆子在墙脚拉腿，喜福城戏班的老师用把他的手和脚固定住，然后用砖头生生将脚拉开。不顾小豆子的哭声，说了一句话，“要想人前显贵、必定人后受罪。”
程蝶衣和段小楼最后还是成了京城名角，风华绝代地唱着盛世元音。但之前，也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不管寒冰与暑气，一步步练出来的。
凌淩突然觉得，她几乎没有人后受罪，就已经人前显贵了。所以大家对她褒贬不一，她也常常成为各个女星指桑骂槐的对象。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那么多的记者对她的成名和大红那么语焉不详，甚至是怀有恶意和猥亵的揣度。
因为她的人前显贵，来得太空中楼阁了，昙花一现，这不是很正常吗？是不是因为她人后没有受罪，所以得在人前受罪呢？
正好这几天凌淩有充分与大量的时间，她采用了最笨也是最有效率的办法。
凌淩花了一整夜的时间，把整个剧本都读了一遍，除了在自己的部分做重点标注和记录之外，也在柳晗的台词和提示部分花了很大的功夫。
白天先跟场记沟通好，第二天要拍摄哪几场。到第二天开拍的时候，找好位置，要么在显示器后头，要么在柳晗的对面……看看柳晗是怎么处理台词部分的，这也算是正大光明地偷师吧。
编剧和导演布置的书和电影，反复地看，翻来覆去地看，私底下会跟孙庾沟通，尽量把两个人感情的转变微妙感觉达到共识和一致。
孙庾不会藏私，一般又会给凌淩推荐一些电影和书，让她参照。凌淩私底下也拜托汤哲禹给她找一些关于上海的电影和知识分子的资料。反正就是打通各个渠道，尽量让自己回到那个时代。
季均在香港，凌淩最近拍摄的时间又很少，凌淩就会给他讲，今天看了什么书，明天看了什么电影……然后把她对人物的理解讲给季均听，凌淩不敢在柳晗和孙庾面前讲自己的看法，在季均面前就不怕尴尬。
季均从一个外来人的态度，给凌淩讲了不少的意见，当然也会给她说爷爷奶奶的故事。《飘萍》女配角的爱情悲剧，让凌淩不甚唏嘘。但季均爷爷和奶奶的故事，却让凌淩有了对爱情坚守和忠贞的期待，有时她会想，如果我跟季均就这么一直地走下去，是不是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呢？
凌淩和季均虽然分开了，地理上的距离拉远了，可心灵上，却更靠近了。少了将季均作为依靠，凌淩想明白了很多。
在很久以前就应该喜欢上他了吧，只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当然季均一开始的主动，也让凌淩懒得付出。AMIY说得对，分开了还好一些，不管是对他还是对我，能想得更清楚，也更明白这段感情的走向。
现在凌淩每天主动跟季均的电话多了，短信多了，思念也多了。
一个人在公寓里看书看电影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回想起两人